李遇水默了片刻,反问道,“陛下不怕裴姑娘不高兴?”
霍准听到李遇水提起裴若兰,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值当她不高兴?”
李遇水没想到霍准会突然变脸,惊愕的睁圆了眼睛,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
霍准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既然有预知未来的本事,难道不知道朕对她的心意?”
李遇水紧紧的抿住唇,眼圈慢慢的变红,哽咽着道,“我从小就知道陛下,心里一直对你存有倾慕……”
“够了!”霍准打断她,“你说的话,朕一句都不爱听,你也没有必要自取其辱。”
李遇水仍是执拗的盯着霍准,“那我画的画呢,陛下也不喜欢了吗?”
“不喜欢。”霍准没有片刻犹豫的说道。
一直以来,画技都是李遇水最大的倚仗,如今连画技都被霍准否定,她整个人呆在原地。
霍准平静而冷漠的看着她,“你若是能安分守己,日后还可在刑部当差,也可以做你的宫廷画师。”
李遇水看着霍准,久久不语。
霍准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李遇水被当成了空气,心底到底还是生出一些不平,她深深作了一揖,“既然陛下已经将话说的这样明白,那我以后不会再逾越雷池半步。”说完,她躬身退下。
直到她走出乾元殿,霍准都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
乾元殿外,李遇水看着远处白茫茫的雪景,心中充满迷茫,那人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漠,她还要再继续下去吗?
许久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懑,走进了雪中……
乾元殿内,姜公公看了眼滴漏,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时间不早了,该歇着了。”
“朕知道了。”霍准放下手中的书,他刚才不只是在看书,也在想事情。
站起身后,他吩咐姜公公,“让人去一趟左相府,告诉沈相,明日可以收网了。”
“是,陛下!”姜公公答应一声,朝外走去。
等他再回来时,霍准已经歇下。
次日,天不亮,霍准就起来了,接过姜公公递过来的热帕子,一面擦脸一面问道,“今天天气如何?”
“雪小了一些。”
霍准淡淡“嗯”了一声,将帕子扔向铜盆。
姜公公又取了大氅帮霍准披上,主仆两人离了乾元殿往金銮殿而去。
金銮殿中,百官发现多日不见的沈相重回朝堂,纷纷上前寒暄,问起他的伤,沈相语焉不详的说了几句,就听殿上传来一阵高昂的声音,“陛下驾到!”
百官连忙按照顺序站好,沈相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侧的计相刘彪,刘彪隐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面上却不显,反而朝沈相笑了笑。
沈相收回目光,带领百官朝金殿上的霍准行礼。
“众卿平身。”霍准肃着脸,抬手叫起。
姜公公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沈相正要开口,谁知,他身后的工部尚书先一步开口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何事?”霍准淡声问道。
工部尚书道,“前些日子,废帝的皇后,也就是左相的女儿在京中办了一间女学,几个夫子教给学生的并非三从四德,女红针线,而是治国之策,臣十分怀疑,沈娢微有不臣之心,妄图助废帝起复夺权,故臣奏请陛下关闭女学,处死沈娢微。”
金殿之上,霍准倒是没想到计相会将女学当成攻击沈相的筏子,他沉吟片刻,看向沈相,“沈相,此事你可知晓?”
沈相默了片刻,上前道,“陛下,臣只知道沈娢微开办了一间女学,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若是胡尚书所言属实,臣恳请陛下,将沈娢微收监!”
“既然沈相如此深明大义,朕就准你所求,先将沈娢微收监,等查清真相,再行定夺!”
说罢,他朝姜公公使了个眼色,姜公公会意,吩咐羽林卫去女学捉人。
处理完女学的事,霍准看向百官,问道,“众卿还有旁的事禀报吗?”
沈相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要告发计相刘彪贪污,东窗事发后,更是狗急跳墙,派人刺杀臣!”
沈相话落,霍准看都没看计相一眼,直接问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沈相可有证据?”
“回陛下,证据在此!”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双手呈上。
姜公公走下台阶,将文书接过,呈给霍准。
在这个间歇,计相刘彪侧头朝沈相看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左相只当没有看见,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
霍准将证据看完后,用力的一拍扶手,怒道,“刘彪,你可知罪?”
计相眼神变幻了一番,想到霍准的雷霆手段,慢慢的跪了下去,“臣知罪!”
“来人,将刘彪收押!”
“是,陛下!”羽林卫上前,直接将计相拖走。
霍准冷着脸,目光阴沉的从百官脸上扫过,然后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姜公公匆忙的喊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回到乾元殿,霍准侧头看了姜公公一眼,“告诉沈相,计相就交给他了,务必撬开他的嘴,追回所有赈灾的银子。”
“是,陛下!”姜公公退了出去。
在沈相离开前,姜公公追上他,将霍准的吩咐说了一遍。
沈相听完后,笑着道,“请公公转告陛下,刘彪既然已经落到我手中,那他贪墨的每一笔银子自然要加倍偿还。”
“能者多劳,辛苦左相了。”
第376章 解释
裴宅,裴若兰得知沈娢微出事,女学被封,已经是当日傍晚了,她立刻吩咐庞初,“备车,我带阿九进宫一趟。”
“是,姑娘!”阿九答应一声,朝外退去。
裴若兰去了内室换衣服,等她换完衣服出来时,却见霍准穿着大氅坐在桌旁,忙迎了上去,“陛下怎么来了?”
霍准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是要进宫?”
“女学的事,我也有份,沈姐姐出事,我不能不闻不问。”
霍准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朕就知道你会为了沈娢微的事进宫,索性便来找你了,女学虽然是你和沈娢微办的,但朕始终知情,眼下出了事,自然要给你一个交代。”
裴若兰听霍准这么说,心神稳了稳,随后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朕之前跟你说过的江南雪灾赈灾银贪污案吗?”
裴若兰点了点头,眉心微微蹙起,“女学的事和贪污案有什么关系?”
“当日奉命去赈灾的是工部尚书胡勇,他贪墨下的银子有一大半都送给了计相刘彪,如今东窗事发,计相为了拖延时间,便想借由女学来攻讦沈娢微,进而让负责彻查此案的沈相阵脚大乱,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沈娢微开办女学一事,朕心知肚明!”
“既然陛下知道沈姐姐是无辜的,为何还要将她收押?”
“一则是为了迅速了结此事,将争论的重点放在江南雪灾贪污案上,二则是……是时候送萧祚上路了。”
裴若兰明白了霍准的意思,“陛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不怪朕就好。”
裴若兰摇了摇头,“我既然已经选择继续和陛下在一起,就会相信陛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等你给我一个解释。”
“好阿幽!”霍准低低的唤了一声,喉结轻轻滚了滚,片刻后,垂眸道,“之前的很多年,朕一直独身一人,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再加上嫉妒陆鸿鸣,总是患得患失,因此伤害到了你,但以后,朕会试着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将自己托付给你,真的不会再隐瞒你任何事情。”
经历过李遇水的事,裴若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见裴若兰目露迟疑,霍准道,“你现在不相信朕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朕所言非虚。”
裴若兰静静的与他相视,“陛下能坦白的和我说这些,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两个人相处,总会有分歧和误会,只有坦白了,说开了,才能磨合的更好,若是什么都不说,只知道隐瞒,一味的粉饰太平,那两人之间的误会只会越来越深。”
“以前,是朕做的不对。”
“陛下也不必太过自责,我们还有很多年要一起度过,以后的日子彼此信任就好了。”
“好,朕答应你。”
随后,霍准说起傅恬的事,“她在白帝山的道观里带大了好几个身体有残缺的道童,其中一个正好是耳识不全,她将他们照顾的很好。”
裴若兰想了想,道,“那等傅恬回京了,陛下带我一起见见她。”
“如意也是你的孩子,给她找老师,自然需要你首肯的。”
裴若兰微微笑了笑,随后脸上又浮起一抹担忧,“这段时间一直在降温,不知桑枝有没有照顾好如意。”
“若是担心她,不如我们回魏王府一趟?”
裴若兰犹豫了片刻,反问道,“要不要带君玉一起?”
“他们姐弟是该见一面了,不过最近天气严寒,还是算了,等天晴后,再带他去。”霍准斟酌着说道。
裴若兰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都穿着大氅,挽着手朝外走去,廊下,庞初有些意外,“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我和陛下去魏王府看看如意。”
庞初也是知道如意的,她道,“我陪你一起罢。”
裴若兰摇了摇头,“你身子弱,还是留在家里,我带阿九就好。”
庞初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拧身去叫阿九。
出了裴宅,上车后,霍准吩咐玄龙卫驾车。
车厢里摆着炭盆,将整个车厢熏得温暖如春,两人都脱了大氅,霍准看向裴若兰身上藤萝紫的襦裙,笑着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穿这样的颜色。”
裴若兰挑了挑眉,“不好看吗?”
“好看的。”霍准直勾勾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裴若兰明知故问,“做什么?”
“你脸上有东西。”
裴若兰垂眸笑了笑,起身走到霍准身边坐下,她刚坐稳,霍准就揽住她的腰吻了下来。
车厢内的温度急剧升高。
马车停下时,霍准才舍得放开裴若兰,裴若兰眼中含着水雾,嗔怪的看着他,“我脸上有什么?”
“有朕的眼珠子,一看到你,就离不开。”
“行了!”裴若兰在他手臂上锤了一下,“该下车了。”
霍准先穿上自己的大氅,然后又帮裴若兰系好系带,顺便帮她理了理微乱的头发。
之后,两人才下车。
王府的护卫见到两位主子出现,立刻上前行礼,“见过陛下,见过裴姑娘。”
“不必多礼。”霍准叫起后,带裴若兰往里走去。
其中一个护卫看向霍准完全倾向裴若兰的伞,低低叹了一句,“陛下是真的很喜欢裴姑娘。”
另一个护卫道,“哪来的那么多话,若是让陛下知道你背后偷偷说道裴姑娘,这差事就别想要了。”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吧。”
王府后院,到了廊下收伞时,裴若兰才发现,霍准半只袖子都湿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多带一把伞了。”
霍准笑睨了她一眼,“朕就喜欢跟你撑一把伞。”
裴若兰:“……”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曾经想过,霍准继位后,会不会也像历代帝王一样,一年一次小选,三年一次大选,纵然对她爱入骨髓,却不耽误他和旁的妃子生儿育女。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为了让她安心,竟然肯服下绝嗣的药。
第377章 刺杀
见裴若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霍准问道,“在想什么?”
裴若兰回过神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霍准也没有再追问,牵着她朝里走去。
里间,桑枝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给陛下请安,给裴姑娘请安。”
“如意睡了吗?”霍准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
桑枝哑着嗓子回到,“今日晨起,小郡主有些发热,现在还没退热,闹得有些厉害。”
一进西次间,霍准和裴若兰就听到倚着刺耳的声音,正是如意在哭闹。
裴若兰走到奶娘身边,冲她道,“将如意给我罢。”
奶娘正哄着如意,突然被打断,她愣了一下,才将孩子递给裴若兰,裴若兰像哄君玉一样的哄如意,但如意却哭的更厉害了,手不停的挥舞着。
裴若兰并不生气,耐心极好的继续哄她,谁知如意却越发狂躁,身子抓住裴若兰的珍珠耳坠子不放。
裴若兰吃痛,“呀”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奶娘察觉到不对,忙去掰如意的手,但如意却越拽越紧,裴若兰的耳垂被她拽的隐隐渗血,眼中噙了泪花。
霍准见裴若兰出了血,想都不想,一把握住如意的胳膊,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她的手,反手将人交给奶娘。
“让朕看看,”霍准低下头,心疼的看着裴若兰滴血的耳垂,裴若兰已经疼的脸色泛白,嘴上却道,“如意还小,陛下别怪她。”
“别动,”霍准没有应她的话,用指腹擦掉耳垂上的血渍,确定撕裂的不严重,他松了口气。
这时,桑枝拿了药箱过来,柔声道,“陛下,让奴婢给裴姑娘上点药罢。”
“朕来!”霍准从桑枝手里接过药瓶,用手指挖出绿豆大小的一点,轻轻涂抹在裴若兰的耳垂上。
裴若兰疼的“嘤咛”了一声,霍准朝她的耳垂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诱哄,“很快就好了。”
上完药,霍准让嗓子陪着裴若兰,他朝如意走去,拨开她的领子看了一眼,问奶娘,“佛珠呢?”
奶娘愣了一下,解释道,“回陛下的话,小郡主今日发热,那佛珠冰的很,奴婢便将它取了下来。”
“朕说过,那串佛珠不能离开如意的身体,现在立刻给她戴上。”
“是,陛下!”奶娘应了一声,忙抱着如意去找佛珠。
戴上佛珠后,如意冷静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霍准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也褪下去一些。
等到如意彻底退了热,霍准和裴若兰才离开。
从皓首院正房出来时,外头的雪竟然又大了几分,霍准和裴若兰共撑一伞,朝外走去。
一路上,霍准小心翼翼的护着裴若兰。
到了马车旁,霍准先将裴若兰扶上车厢,然后自己才进去。
车厢内暖融融的,霍准惦记着裴若兰的伤,先小心翼翼的帮她解了大氅,然后才除了自己的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