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半碗后，他从腰间摸出一瓶止血药交给裴若兰，“有劳姑娘帮王爷止血。”
说罢，他去帮小如意解毒，裴若兰先用帕子帮霍准擦去血迹，然后将止血粉撒上去，又用纱布帮他包扎好。
霍准低头看着裴若兰乌黑的发心，歉疚道，“对不起，是本王没有照顾好如意。”
裴若兰没有应声，打完结，将多余的纱布剪掉，正要去小如意，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小郡主！”
裴若兰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大步的朝床边走去，只见小如意的唇已经变成青黑色，嘴角全是血迹。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若兰身子晃了一下，白着脸，失声问道。
孙神医没有理会她，他飞快的打开针包，用银针护住小如意的心脉。
半个时辰后，小如意的呼吸才平稳下来，孙神医满头大汗的朝裴若兰看去，“血有问题，和小郡主体内的毒相斥！”
裴若兰不可置信的朝霍准看去，“不可能，你是如意的生父，是她的血亲。”
霍准的脸色同样难看，他抬起手安抚的拍了拍裴若兰的背，冲孙神医道，“会不会是药有问题？”
孙神医下意识的想反驳，但顾忌霍准的身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冲身边的府医道，“你去将药渣拿过来！”
很快，府医将药渣取了过来，两人一起检查过后，孙神医盖棺定论，“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血。”
“那能不能用我的血试试？”裴若兰知道孙神医对她心存怀疑，但她不想解释，眼下救如意最要紧。
孙神医冲府医使了个眼色，府医走到裴若兰的身边帮她放血，取完血，她的脸色煞白一片，霍准帮她包扎完后，扶她在一旁的锦杌上坐下，“如意会没事的。”
第二碗药很快煎好，孙神医接过后就要喂给小如意，霍准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孙神医，若是第二碗血也不对，这孩子会怎么样？”
孙神医停顿了一下，回过头道，“必死无疑。”
裴若兰听到两人的对话，皱起眉看向霍准，“王爷在说什么，如意是我生的，我当然是她的血亲，我的血怎么可能不对？”
霍准垂眸看向她，眼神复杂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本王作为她的生父，刚才的血为什么会不对？”
经霍准这么一提醒，裴若兰总算反应过来，“你、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不是我们两的孩子？”
霍准的目光黑沉沉的，“在漳源军大营时，本王就觉得跟这孩子不亲，这么久以来，本王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直到刚才，本王才反应过来，之所有会如此，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孩子被换过了。”
霍准每说一个字，裴若兰的心就冷上一分，直到他说出最后一句，她整个人都崩溃了，浑身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霍准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
“敢问王爷，这药到底是喂还是不喂？”孙神医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两人。
霍准拧眉朝他看去，“若是不喂，可有别的法子保住她的性命？”
孙神医想了想，道，“只是保住性命不难，不过几碗虎狼之药喂下去，她的身子必然遭受不住，日后那颗脑袋只能做个摆设。”
“那就不喂了。”霍准沉声道，下一刻，他感觉到自己腰被人紧紧握住。
他低头看向裴若兰，认真道，“不管她长大以后是个什么情形，本王都会将她妥善安置。就当是……为我们的孩子祈福。”
裴若兰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强行喂药，造成那孩子枉死，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而活着总是有希望的，说不定，慢慢就会好起来。
“天色已晚，本王送你回去。”
裴若兰朝床榻上的孩子看去，“我想等她脱险后再走！”
“也好。”
孙神医重新写了药方，让人下去煎药。
这一夜，他一连给她灌了三碗药下去，天亮时，孩子嘴上的乌青终于褪去，保住了性命，但与此同时，也失去了声音……
期间，杜林提审了下毒的婆子，竟也是承惠郡主早先埋下的暗线。
霍准听罢，脸色极为难看，他怎么也没想到，凌昭阳都远遁西域了，还能插手魏王府的事，他朝裴若兰看去，脸色阴沉道，“等拜完堂，本王带人去一趟西域，一则找回我们的孩子，二则……”
裴若兰轻轻的打断他，“我说过，不会再嫁给你了。”
“若兰！”霍准按住裴若兰的肩头，目露痛苦，“你为什么这么执拗，就算本王骗了你，那也是我们相爱之前的事。”
“王爷也知道，我们相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裴若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讽刺。
霍准拧紧了眉心，眼神渐渐软下来，“你别这样看着本王。”
裴若兰推开他的手，转身朝外走去，霍准看着她的背影，紧攥着拳头，长叹了口气，吩咐杜林，“安排人送她回裴家，三日后，本王要婚礼如期举行！”
“是，王爷！”杜林领命退下。
霍准眼底闪过一抹懊恼，明明今日之前，他妻女双全，怎么才过了十二个时辰，就都要失去了……
裴若兰回到裴家时，已经是午时，她看着熟悉的前院，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裴叔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大公子交代，让姑娘回府后去书房一趟。”
“我知道了。”裴若兰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抬脚朝书房走去。
到书房门口后，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将门推开。
阳光从门外射进来，照在裴日文的半张脸上，映得他的脸一半阴暗、一般光明。
第217章 压着拜堂
裴日文看到裴若兰，怔了一下后，朝她露出个笑脸，裴若兰却像是看到怪物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她刚好挡住射向裴日文的阳光，他的整张脸都处在阴暗中。
“若兰，你怎么了？”裴日文起身绕过桌案，朝门口走去，慢慢的走到阳光下，担心的看着面露惊恐的裴若兰。
裴若兰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已经恢复正常的面容，道，“不是你让我来书房的吗？”
裴日文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皱起眉，“怎么不叫阿兄了？”
裴若兰深吸一口气，紧盯着他风光霁月的面庞，唇角勾起一抹讽刺，“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傻子，所以到现在还在伪装？”
见裴若兰不留任何余地的将话挑破，裴日文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她身后将门关上，然后背对着她道，“如果我说，我是因为病了，才做下那些错事，你信吗？”
裴若兰没有作声。
裴日文盯着她的后心，沉吟了片刻，继续道，“自从三年前失去双腿，又遭到了好友的背叛，我就患上了失眠之症，一开始，借助药物，我每日还能睡两个时辰。”
“但到了后面，即便服用大量的药物，我也只能睡不到一个时辰，睡不着的时候，我时常会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遭遇这样的折磨和痛苦，甚至有时候，恨不得一了百了。”
“可我舍不得你和娘，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已经心力交瘁，我若是一走了之，娘也活不下去，你的一生也就毁了。”
裴若兰还是第一次听兄长说起他的脆弱，眼尾渐渐变红，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
裴若文注意到裴若兰袖口的抖动，嗓音越发低沉，“若只是身体的残缺、朋友的背叛、师长的疏远，我还能说服自己苟且偷生，但我没想到命运的残酷远不止如此，我的未婚妻子竟然和她的兄长有了首尾，而我为了最后一点尊严和裴家的安慰只能忍着。”
裴日文的拳头握的咯嘣作响，“我甚至跪下来求顾启封，与他承诺将来会入赘顾家，以便他和顾启茹行事。那日，他踹翻我的轮椅，用脚踩着我的头，骂我是个废物，甚至当着我的面……”
“自那日之后，我的病情便越发严重，甚至到了药物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我才昏了头，想着借你搭上魏王。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你能原谅阿兄吗？”
裴若兰慢慢回过头，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她心痛而又失望的看着他，“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我不想恨你，可你毁了我的一生，我也不会原谅你。”说罢，她推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西厢，裴若兰正要回寝房自己静静，却发现萧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等她。
她低下头，用力的抹了把眼泪，低声道，“外祖母怎么过来了？”
老夫人慈爱的冲她招了招手，裴若兰迟疑了一下，才走过去。
老夫人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语重心长道，“阿珩曾问过我，他要怎么处理你的事。那你呢，现在是怎么想的？”
裴若兰听到外祖母温柔的询问，积攒在心里的委屈顿时翻涌起来，扑进她怀中，道，“他们都在骗我，这桩婚事我不想要了，可我担心魏王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人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可愿意去济州？若是愿意，我们今晚就出发。”
“愿意的！”
“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你也准备好要带的东西，今夜亥时，后门口见。”
“好！”裴若兰带着哭腔应道。
老夫人在她背上轻轻的拍了拍，“不管其他人待你如何，外祖母最疼的就是你。”
将老夫人送走后，裴若兰吩咐云舸去收拾行李，云舸心中有些打鼓，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还是去了。
亥时，裴若兰背着包袱，刚走出正房，就被从天而降的玄龙卫拦住，“请姑娘回房。”
裴若兰眼神不善的瞪向玄龙卫，“你们是奉魏王的命？”
玄龙卫没有直接承认，只道，“请姑娘不要为难属下！”
裴若兰只能背着包袱又回了正房。
许是玄龙卫将她要逃跑的消息传回了魏王府，次日，便有四个嬷嬷被安排进西厢。
裴若兰认出来，她们都是霍准手下的人。
有她们看着，接下来，裴若兰没能再踏出西厢一步，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
裴若兰知道，霍准是铁了心的不肯放过她。
转眼就到了成亲当日，裴若兰被强按着上妆，换上嬷嬷带来的喜服，又被点了穴道塞进花轿。
直至拜堂时，都没有人替她解开穴道。
魏王府大厅，熙熙攘攘，尽是宾客，就连陛下都特意出宫来观礼。
司仪是礼部尚书，他陈词之后，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裴若兰被强行按下去。
她想起在济州时的那场婚礼，虽然没有几个人观礼，可她心里却是满足和幸福的。
“二拜陛下——”
嬷嬷扶着裴若兰转身，又将她按向陛下，深深拜下去，裴若兰想起她被裴日文喂了药送到王府那日，霍准对她的强迫和羞辱，与今日的逼迫又有何异？
“夫妻交拜——”
被强行转向霍准时，裴若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束缚，但一点用都没有，她还是被两边的嬷嬷按了下去，一瞬间，眼泪如珍珠一般落下。
对面，霍准一身喜服，牵着红绸，将裴若兰落下的眼泪看在眼中，他眉头紧皱，有片刻的动摇，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任由她被嬷嬷带去了新房。
以他对她的了解，只要将来他好好待她，她一定会原谅她的。
进了喜房，嬷嬷才帮裴若兰解开穴道，裴若兰恢复自由后，抬手就要将喜帕取下。
嬷嬷见她这般不安分，眼疾手快的又点了她的穴道，跟着一脸歉疚道，“老奴也不想为难王妃，可也不敢违逆王爷的吩咐，还请您见谅。等王爷过来，让他亲自为您解开穴道。”说罢，两人搀着裴若兰在喜床上坐下，就退了出去。
第218章 泼他一脸酒
嬷嬷走后，云舸俯下身帮裴若兰掀起盖头，看着她有些干裂的红唇，心疼道，“奴婢去帮您拿些水润润口。”
裴若兰暗淡的眸子轻眨了一下，今日之前，她就算再怨恨霍准，心底里对他也还有几分旧情，但在他强迫她嫁给他后，她对他只有厌恶。
云舸很快倒了盏茶过来，她将杯子凑到裴若兰嘴边，小心翼翼的喂给她。
裴若兰小口小口的喝着，忽然想起在济州时，霍准解毒后跟她说的，以后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原来就是这样的好日子吗？
霍准宴请完宾客，夜深了才回到喜房。
云舸听到声音，立刻将盖头拉了下去，下一刻，霍准从外入内，在桌边站定后，他淡淡看了云舸一眼，“出去！”
云舸担心的看了裴若兰一眼，低头朝外走去。
霍准拿起桌上扎了红绸的喜秤走向裴若兰，在她面前站定后，看着她放在腿上的葇荑，带着几分醉意，嗓音沉哑道，“阿幽，逼你成亲绝非本王本意，今日之后，本王会好好的补偿你。你不是说过想再看一场流星雨？本王特意寻钦天司打听过，五年后的十一月初九子时，关外可能会有一场，到时候本王带你去看。”
说完，他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烛光中，裴若兰妆容精致，美的不可方物，但却没有一丝属于新娘子的娇羞，眼中尽是冷漠和憎恶。
霍准被她的眼神刺到，心口泛起丝丝疼意，艰涩道，“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
裴若兰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漠然，眉心微微拢起，似乎很难受，霍准蓦地反应过来，“秦嬷嬷还没有帮你解开穴道？”
说着，他两指并拢，在她胸口点了两下，裴若兰终于恢复自由，她第一时间想要起身，却因为僵坐太久，打了个摆子，霍准忙伸手去扶她，却被她躲开。
“阿幽……”霍准呢喃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受伤，。
裴若兰缓了会儿，扶着床柱站起来，强压着心中的恨，冲他道，“霍准，你若是不想我恨你，就放我走！”
霍准看着她，眼神坚决，“本王不可能放你走的。”
裴若兰的眸中划过失望，渐渐变得疏离，又变得讽刺，“王爷其实从来没有爱过我罢？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就像现在你强迫我留在你身边，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意愿。”
霍准听到她质疑，下意识的反驳，“不是，本王心里是有你的。”
“爱是给予、是成全、是自由，而不是威逼、强迫、禁锢。”裴若兰看着他的眼睛，字字说道。
霍准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有片刻的动摇，但很快又变得坚决，甚至有几分偏执，“你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不管如何，本王都不会放你走，这辈子你只能留在本王身边。”
“就算待在你身边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也不悔？”
“绝不反悔。”
裴若兰喉头滚动了一下，重新在床边坐下，霍准将喜秤放回到桌上，看着托盘里的交杯酒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走向裴若兰，在她身边坐下后，塞了一杯到她手中。
他原想握着她的手完成最后一个仪式，谁知下一刻，她手腕一抖，直接将杯中的酒泼在他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