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离开后,迟文律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说道:“咱俩很久没独处了。”
江蔚表情冷淡,“看到我被同事排挤,你目的达到了。”
“有人排挤你了?”迟文律装模作样地反问,“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要真有人这么干,八成是出于嫉妒。”
江蔚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挑明:“你想怎样直说吧,犯不上在我一个小职员身上浪费精力和手段。”
“还想分手吗?”
“我们已经分了。”
迟文律哼笑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不想跟我了?”
江蔚听着他颇有歧义的话,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说她有多爱迟文律,倒也言过其实。
可也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
地下恋的那段时间,他们从没拌过嘴,相处起来很合拍。
迟文律营造出的热恋假象,让江蔚沉溺其中,甚至一度将他认定为灵魂伴侣。
如今关系破裂,她不禁反省,也许当初项诺说的是对的。
——灵魂伴侣哪有那么好找,小心迟文律在向下兼容你。
江蔚望着昔日的恋人,懊悔没能早点发现他的真面目。
她闭了闭眼,厌烦地皱眉:“你何必非要跟我过不去,真闹大了,你也未必光彩。”
“蔚蔚……”迟文律笃定江蔚不敢闹,反口施压,“像你说的,真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你觉得吃亏的谁?我是不需要养家糊口,可你呢,你妈住在疗养院每年费用不低吧,没了工作,你拿什么给她养病?”
迟文律一针见血的直戳江蔚痛处。
以前闲聊时,她只是提过一嘴母亲住在疗养院,如今撕破脸反倒成了他嘲讽的把柄。
这软刀子扎下来,江蔚怒火中烧,斥骂他无耻。
迟文律懂得适可而止,绕过桌子,来到江蔚身边,叹息道:“蔚蔚,咱俩就不能敞开心扉好好沟通吗?你总是带着情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用不着。”江蔚极力克制着暴躁的情绪,咬牙警告道:“迟文律,我给彼此留情面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也别太得寸进尺。我是需要工作,但榕城不是只有这一家公司,不信你试试看,闹到最后,咱俩谁的损失最大。”
迟文律表情微变,俨然对她撂狠话的行为出乎意料。
正所谓泥人尚有三分气,更何况是怒极的江蔚。
迟文律一番权衡,准备另想对策。
江蔚却没给他再开口的机会,径直摔门离去。
*
下午,行政经理招呼江蔚和其他筹备组成员,探讨酒店开业的初步细节。
讨论刚进行到一半,林娜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江蔚姐,你这边能不能先暂停一下,贺总来了,要你一起参会。”
贺誉?
集团总部没人不知道资方贺总的大名。
行政经理赶忙表态,“江主管你先过去吧,等我们讨论完,我给你一份记录。”
江蔚跟着林娜来到楼上的多功能媒体室,进门就瞧见贺誉坐在主位。
许是上午被迟文律摆了两道,这会儿骤然看见那道清贵稳重的身影,竟平白生出一股亲切感。
江蔚压着情绪,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很快室内关了灯,投影幕布上开始播放酒店的宣传片。
江蔚有点心不在焉,晃动的视线掠过屏幕,不经意地落在了贺誉脸上。
周围影影绰绰,她借着昏暗遮掩,明目张胆地观察贺誉。
从衣着到神态,再到举手投足,纯粹欣赏的角度下,眼神有些挪不开了。
江蔚自以为偷觑的足够隐晦,殊不知男人微抬眼睑,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地在空中交汇。
一个深邃,一个慌张。
第13章 无心
江蔚迅速低头,假装做笔记。
面上看不出什么端倪,实则心里慌得不行。
贺誉望着坐在人堆里的女人,时而撩发,时而摸脸,小动作不断,过于心虚的表现。
不知是江蔚偷看取悦了他,还是她反常的举动取悦了他,贺誉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似是心情不错。
这场会议时间格外的长,江蔚如坐针毡。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每次抬头都能跟贺誉的视线相撞。
会议进行到尾声,迟文律以项目副总名义做了汇报总结。
提及到品牌推广策略,贺誉瞥了眼策划书,难辨喜怒的口吻提出了质疑,“推广效果有没有做数据分析?”
迟文律切换PPT页面,态度一丝不苟,恭谨的不像话,“有,贺总,您看下这个。初期的推广效果良好,接下来……”
贺誉蜷着手指用骨节敲响桌面,“咚”的一声,打断了迟文律的话,“是谁定义的推广效果良好?”
他俊脸宛如覆了层薄霜,不悦的尤为明显。
迟文律罕见地卡了壳。
贺誉没给他找补的机会,语气低沉的道:“线上转化率模糊,所有数据支撑不到位,推广策略最重要的一环至今没有达标,谁是负责人?都在做什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心照不宣似的统一看向了江蔚。
面对贺誉的问责,与会人员纷纷看好戏,等待江蔚被发落。
谁让她不仅得到领导表扬,还获得了总裁特别奖鼓励。
作为受益者,理应也是承担者。
江蔚没有推卸责任,平静地站了起来,“贺总,品牌推广部分是我负责的……”
她言简意赅地阐明了自己负责的业务范畴。
不甩锅,也巧妙地摆出了不背锅的态度。
贺誉听出了江蔚的话外音,瞧着女人倔强的眼神,倒是没再继续问责,冷声撂下要求,“周五之前,我要看到切实有效的方案和分析报告,能做到?”
不等江蔚回答,迟文律生怕殃及到自己,急切地表态,“一定,贺总放心,我来督促他们。”
会后,临近下班,江蔚又一次成为舆论的风暴眼。
只不过与前次有所不同。
同事议论归议论,风向却逐渐对江蔚有利。
先前对她不满的人,讨论的言辞不再那么犀利,甚至还有人出于同情跑来安慰她。
毕竟在资方贺总面前挂了号,江蔚的前途不好说了。
躲在洗手间静心的江蔚,听到外面的窃窃私语,觉得事情走向挺神奇的。
这可能就是无心胜有心。
迟文律费尽心机,反倒不如贺誉的无心插柳来得奏效。
也许职场就是如此,气人有,笑人无。
过了下班点,江蔚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问过余高扬,这会儿贺誉不在公司,让她不用过去了。
江蔚走出写字楼,琢磨着去哪里解决晚饭。
她厨艺一般,平时工作不累的话都会自己动手做点简餐应付了事。
但今天过的一波三折,她没什么心情,直接去了便利店买快餐填肚子。
便利店。
江蔚拿了份速食盒饭,结账时,身边有人走来,要买香烟。
听声音有些熟悉。
江蔚侧身,对方率先开口,“江小姐。”
是贺誉的司机。
江蔚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眼神不露声色地看向窗外。
果然,那辆迈巴赫SUV就停在路边。
江蔚问他:“贺总在车里吗?”
“在。”司机是个明白人,主动说道:“他的烟抽没了,我来帮忙买一盒。”
江蔚结完账,跟着司机一同走出,眼含期冀地望着那辆豪车。
她也说不出原因,就是感觉贺誉不会对她避而不见。
果不其然,踏出便利店的那一刻,后座车窗降了下来。
江蔚心头微悸,一时忘了反应。
华灯初上,淡淡的霓虹色落在男人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线条。
他就那么随意的坐在车内,周围洒满昏黄,宛如一帧慢放的电影镜头。
江蔚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车身。
贺誉从司机手里接过香烟,抽出一支,抬眸问道:“刚下班?”
“嗯。”江蔚点头应声,又借机表现道:“如果您要布置工作的话,我也可以加班。”
贺誉点烟的动作一顿,绯薄的唇角轻轻扬起,“真当我是万恶的资本家?”
他闲适的姿态和说话的腔调削弱了那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整个人生动真实了不少。
江蔚也顺势放松下来,“您说笑了。”
贺誉抿了口烟,朝着后座昂了昂下巴,“上车吧,送你一程。”
正常情况下江蔚一定不敢劳他大驾。
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要能增加跟贺誉接触的机会,她也顾不得什么人情世故了。
上了车,司机听从贺誉的吩咐,拐道先送江蔚回家。
本来她还想在车上主动搭几句话,但贺誉的手机来电不断。
直到车子停在了小区外,他才结束通话。
江蔚没让司机开进去,老旧小区行车道既脏乱又复杂,恰逢下班时间,很容易堵在里面。
贺誉随意地打量着小区环境,倒是没说什么。
他这样的人,估计这辈子都没踏进过超三十年历史的老破小。
江蔚跟贺誉说了声谢谢,拎着盒饭下了车。
刚走了两步又猛然想起什么,她匆匆折回去敲响车窗,“贺总,您的那件外套已经干洗完了,不急的话,等我两分钟,我去拿下来。”
贺誉降下车窗看着她。
窗外起风了,吹起她的发丝铺在脸上,显得皮肤愈发白皙清透。
连声音都被夜风吹得温软了几分。
贺誉喉结上下滚动,垂下眼睑,音色略低的回:“不用折腾,先放着吧。”
第14章 反差
直到江蔚进了家门,坐在沙发上好半天,都没能理出头绪。
今晚的贺誉好像格外宽容。
无论是送她回家,亦或取衣服这件小事,周道的让她恍惚。
难不成只是因为心情好?
江蔚百思不解。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整晚都没睡好。
隔天上班,眼角能看到明显的黑眼圈痕迹。
一整天下来,迟文律没露面,恐怕也没心思再给她上眼药。
听说昨日会后,迟文律被董事会叫走。
具体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知道迟文律回到办公室,发了很大的火,还把林娜骂哭了。
周宁绘声绘色的讲述了这些细节,江蔚从旁听着,笑而不语。
*
江蔚惦记着去贺誉面前表现,下班就去了贺氏报道。
很不巧,在楼下撞见了沈知嫣。
也是冤家路窄。
江蔚本不想搭理,沈知嫣却错身挡在了她的面前,眼神不善,“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栋楼是贺氏资本独有,江蔚出现在楼下,引起了她的警觉。
“我来干什么需要告诉你?”
江蔚面对沈知嫣的时候一贯没什么好态度。
像是刺猬展开刺,浑身都变得坚硬无比。
沈知嫣审视着她的衣着打扮,语气变得很尖酸,“听说你前几天追誉哥追去了滑雪场,是有这回事吧?江蔚,痴心妄想也要有个限度,你以为死缠烂打就能从山鸡变成凤凰?”
江蔚不为所动,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说到山鸡变凤凰,你母亲应该更有发言权。”
“江蔚,你胡说什么!!”沈知嫣骤然发怒,推搡她一下,似乎不解气,抬手又想甩她巴掌。
典型的恼羞成怒。
江蔚看出了沈知嫣的小伎俩,轻飘飘地挡下她挥来的胳膊,“说不过就想动手,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没长进?”
“那也比你强。”沈知嫣气得红了眼,口不择言:“起码我没像你一样跪着讨钱,你和你妈才是山鸡。”
这回,动手的人换成了江蔚。
她比沈知嫣高半头,甩她个巴掌轻而易举。
哪怕在街头,江蔚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当年要不是沈知嫣的母亲强行插足,她和妈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江蔚这辈子最讨厌‘闺蜜’这个称呼。
两个姑娘的争执渐渐吸引了路过行人的注意。
但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鲜有人会多管闲事上前劝架。
然而,江蔚扬起的巴掌最终没能落下,不仅半路被人截住,她的左脸反倒挨了一下。
紧随而来的就是中气十足的怒斥,“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大庭广众对你妹妹动手,江代兰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哦,沈家负心汉来了。
江蔚左脸火辣辣的疼,她并不难过,却控制不了因疼痛而引起的生理反应。
她眼角坠下一滴泪,皱了皱眉,用手背擦掉。
对面,沈知嫣一看到沈军生,立马挽起他的胳膊委屈地告状,“爸,你怎么才来。”
听到她的哭诉,沈军生连声安慰,俨然一个心疼女儿的慈父。
江蔚面无表情的看着,又讽刺又难堪。
讽刺的是,沈军生也是她的父亲。
至于难堪,因为贺誉来了。
沈军生为什么在这里江蔚不清楚。
但贺誉是从楼里出来的,看到他,江蔚本能的低下了头。
沈知嫣也换了副面孔,楚楚可怜地靠着沈军生假意抹眼泪。
贺誉颀长的身影阔步走来,身后跟着余高扬。
他略略打量,视线在江蔚脸上停留了两秒,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沈军生将沈知嫣拉到身后,一脸歉意地笑道:“见笑了,阿誉,家里孩子不懂事,姐妹俩争吵了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蔚抬头,眉眼间俱是嘲弄。
从她14岁以后,再没听沈军生当众认过她。
如今当着贺誉的面,他却对答如流。
真够荒唐的。
贺誉眯了眯眸,目光在沈知嫣和江蔚之间徘徊,“姐妹俩?”
沈军生一副老父亲的模样失笑道:“是啊,这姐俩性格天差地别,只要凑在一起就吵吵闹闹,这是江蔚,我的大女儿。”
不仅贺誉觉得意外,包括余高扬也面露惊愕。
她们二人看上去不但相似之处不多,生活处境也有着天差地别。
居然是亲姐妹?
沈军生处世精明,自是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江蔚随母姓,打小就要强。”他抬手拍了下江蔚的肩膀,又说:“你说你当姐姐的,怎么总是跟妹妹争高低,也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