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伴妖如伴虎”。
果然大师说得对，妖怪都是反复无常的，动不动就用“永世不得安宁”来威胁他、绑架他，这种柔弱可怜的诅咒实在让人瘆得慌。
顾夏决定，以后身上还是带点防身的东西比较好，狗牙已经被老妈折断了，过几天他再去问问大师有什么别的法宝。
——
少年少女站在走廊的尽头避开人群低声聊天，白芙长得乖巧可爱，娇小玲珑，顾夏明目朗星，身姿高大英挺，白芙站在他旁边看起来十分小鸟依人，他们有着般配颜值，还有最萌身高差。
站在远远观察的余帅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他看到白芙塞了一本习题册给顾夏，两个人怎么看都有猫腻。
他酸了，酸完之后，嗑起了CP！
上课铃声响，顾夏和白芙一前一后分开回教室，明明是同桌，却要刻意分开走，余帅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推测。
“顾夏，顾夏，嘘，嘘嘘！”上课后，余帅在邻桌小声喊顾夏。
“干什么？”顾夏瞥了他一眼。
“小芙送你什么礼物了？”余帅压低了声音，八卦地问。
“小芙？”且不说余帅脑补了什么，顾夏光是听这个自来熟的称呼就很不爽，“小芙是你叫的吗？要脸吗？”
余帅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打了个OK的手势，赔笑道：“好的，那，嫂子送你什么了？”
顾夏心里咯噔一下，偷偷瞄了一眼同桌，幸好习题精认真听课，没有在意他和余帅在低声交头接耳，他没好气地白了余帅一眼：“还是叫小芙吧。”
说完，不管余帅怎么“嘘”，他都不理会了。
既然答应了习题精要好好学习，那他一定要说到做到，正如她所说的言灵有信，对着妖怪许下了承诺，想违背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下课时间顾夏也不出去溜达了，在教室开始做阅读理解，比起上一本数学习题册，这次的阅读理解算是简单了，白芙想着，学渣应该很快就能把这本习题册做完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阅读理解是顾夏在以往的考试中失分最多的题型。
白芙上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顾夏在做题，少年眉头紧蹙，他以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笔灵巧地转出各种花式，圆珠笔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灵活地转动，似乎每一只手指都能当成轴心，连续变换了好几个招式，白芙都看呆了。
忽然，顾夏似有所感，停了下来，侧过头来，果真对上了白芙那一脸艳羡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羡慕别人的神情，就，好可爱的说！
白芙见他停了下来，连忙坐下，发自内心地夸赞：“顾夏，你转笔好厉害！”
顾夏被习题精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整得有点飘了，快要隐藏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一般般吧。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啊！”白芙开心地点头，但没有忘记正事，“你先把阅读理解题册做完再教我。”
顾夏：……
“好吧……”顾夏认命地把注意力放回习题上。
“怎么了？遇到难题了？”白芙好奇地凑过去看一眼。
只见题目上写着，问：“拉开深蓝色的窗帘，外面天色昏暗，雨沉闷地笼罩了整个世界。”体现了作者什么样的心情？这样写暗示了什么？请简要分析。
“这一题你不会吗？”白芙问。
顾夏苦笑一下：“如果是参考答案，应该就是说，体现了作者压抑忧伤、郁郁寡欢的心情。暗示了作者所处的社会充满了压迫和束缚，想要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就这样答很好啊。”白芙点头。
“可我不是这样认为的。”顾夏耸耸肩，“窗帘的颜色，天空昏暗，外面下着雨，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不是作者为了表达什么情绪和想法而添加的描述，或许作者就没别的意思，没想过暗示什么，这样一来，连这道题目都是不科学的。”
小槐哼的一声：“一个学渣，居然敢质疑我编的题？！”
白芙哭笑不得，耐心地劝导顾夏：“你跟习题较劲也没用，你不按照这个思路写就没有分了。”
“为什么非要按这个思路？阅读理解，题目是让我们写自己对这段话的理解，我还要按照标准答案的思路，这个要求本就不科学。”顾夏反驳道。
白芙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也就是说，这些题你能猜到参考答案的方向，却偏不按正确的方向去答题？”
“我不想做毫无意义的阅读理解，这可能根本就不是作者想表达的意思，而是教材强制让我们这样理解。”顾夏说道，算是侧面承认了白芙的猜测。
这就不单是学渣不学渣的问题了，没猜错的话，他是个杠精，表面一脸佛系，内心叛逆不羁的那种。
“批评他！”小槐适时开口。
白芙：？？？
“他不是挺敬畏你的么？你就跟管熊孩子一样，批评他就好了。”小槐说得轻巧。
白芙在识海里跟小槐交流，难为情地问：“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再犹豫就没命了。”小槐提醒道。
“不行！”白芙立即严正有力地发声，把顾夏吓得一愣一愣。
少女那严肃的表情奶凶奶凶的，都说平日里脾气好的人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白芙学着班主任何冰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凶一点，营造出一种“我很凶”的气场。
而现在，顾夏满脑子却只有“习题精怨气很重”、“习题精要诅咒我”的想法。
“阅读理解占的比分不少，而且你都能猜中参考答案的方向，要拿分并不难，想要提升语文成绩，这一部分的分数很重要，最好能把阅读理解的分数全部拿下。”白芙认真地给他分析阅读理解的重要性。
“你不要认为这样做题毫无意义，事实上，现阶段最适合的我们的教育制度还是应试教育，根据考试分数筛选出基础最好的学生是最好的做法，将来你要工作就要上大学，要有学历，这是门槛，不管你将来从事什么职业，基础知识必不可少。”
“那我不上大学，回家继承家业不就好了。”顾夏不以为然地嘀咕。
“好，哪怕你家再有钱，你不学习不进步，如何守住家族的生意，要把一个企业经营管理好，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白芙正色道。
顾夏：……
“你将来想做什么？”白芙问，“看上去你也不想继承家业。”
这一问，仿佛狠狠地击中了他的灵魂。
顾夏不由得心虚了一把。
他从来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从事什么职业。
习题精这么一问，他整个人就迷茫了。
第15章
网暴
白芙见他晃了神，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不成……你真的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顾夏：……
白芙见他尴尬，忍不住又问了句：“比如说，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什么？”
顾夏完全沉默了。
小时候妈妈教他学武，他在同龄人之中是最能打的那个，因此也成了个小霸王，他曾想过要当个拳手。
后来，爸爸觉得他太无法无天了，开始培养他写书法、画国画，陶冶性情，在国内的不少知名大赛中，他也获过奖，在书画圈子里也算是出过名的少年，那时候他想过要当书法家、当画家。
那年顾夏十五岁，被全家给予厚望的姐姐顾笑考上了清北大学，却没有按照家人的期望选择商学一类的专业，而是选择了生物医学，她说她的理想是投身研制创新型医疗设备和生物制剂等，为人类的健康作贡献。
这事一度成为媒体报道的热点，家里人单独外出的时候甚至还被堵着采访，姐姐就曾被记者堵在商场洗手间里待了四个小时，等到家里保镖过来接她时，她吓得崩溃大哭。
父母是名人，姐姐也出名了，在青少年书画圈子负有盛名的顾夏也成了狗仔关注的焦点，初三那一整年，顾夏的精神压力无可释放，终于，高一开学的那天出事了。
余帅转校过来跟他同班，贪玩地约了顾夏放学一起去网吧组队，顾夏是秉着阻止余帅的想法过去找他的，哪知被狗仔尾随了，要是拍到他们去网吧，网上必然又是一顿嘲讽，初三压抑了一整年的顾夏终于爆发了。
顾夏在胡同里带着狗仔绕了好几圈，最后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抢对方的拍摄仪器，他承认，在拉扯过程中，他小时候练过武，力气比较大，把对方的手臂扯脱臼了，随后他顾着砸碎相机和手机，销毁录像，对方仓皇而逃没看清路，才逃了几步就摔得头破血流加骨折。
顾夏觉得，这也算报应了。
当时，心善的少年还叫了救护车把狗仔送去医院。
可是当天晚上，网上就爆出了名导演顾澄之子暴力斗殴，把人打成重伤住院的新闻。
顾夏傻了眼，他被狗仔碰瓷了！
他跟家人解释了始末，顾家和余家的公关团队一起出动，在网上删评、转移视线。
学校也炸锅了，一大早顾夏来学校就被记者围堵了，伤者的家属在学校门口拉横幅索赔，同学各种围观。
他暴怒地冲着闪烁的闪光灯大吼：“不许拍了！谁让你拍的？！”
好不容易逃回了教室，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何冰找他问话，不管他怎么解释，不是他打的，校方都不相信他。
何冰更是指责他是暴力分子，害群之马。
本就被逼得狂躁的顾夏怒得当场砸了她的办公桌，办公室里其他的老师都吓得不轻，连忙劝架，教导主任急忙请家长，顾澄在公司也已经被记者堵了，是余一念去的学校。
教导主任和何冰一人一句说了大半天，余一念一脸从容，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干得好！”
何冰当时就怒了：“余女士，你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做错了还要包庇他？！”
“对啊，我家就是这样教孩子的，何况，他做错了什么？”余一念讽刺地反问，“那个狗仔他跟踪偷拍未成年人，这就对了？”
“就算是，他也不必把人打成重伤住院……”教导主任好言相劝。
“我说了不是我打的！”顾夏怒目以对，被教导主任和班主任逼得无比暴躁。
“我知道不是你。”妈妈轻轻牵住顾夏的手，安抚道。
“顾夏，人家家属都告上门来索赔了，你还好意思撒谎？！”何冰被气得不轻，她就知道，这些个混娱乐圈的，一个个都是两幅面孔，这种溺爱孩子的家长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既然这样！余女士，我没办法教你的孩子！”
“没办法教那就辞职吧。”余一念说得轻巧。
何冰狠狠一怔，教导主任也懵了。
“哦，我们家一向比较低调，可能你们不知道，校董薛梅兰是顾夏的奶奶。”余一念笑了笑，“这学校是奶奶的资产。”
教导主任和何冰一下子尴尬了，气氛很僵。
这才开学两天，他们确实收到风声校董有家属在读，但由于开学第一天就发生了顾夏这事，大家也还没空打听是什么家属。
“这几天我们家也被媒体烦得不行，顾夏我先接回去几天，下个礼拜再来上学，”余一念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但是那犀利的目光比顾夏更有锋芒，“我儿子没有做错，如果二位想明白了，就请给孩子道个歉。”
说完，她就带顾夏回家了。
教导主任和何冰为了饭碗还是认下了这件事，世道就是如此，换了一家学校就没有嚣张的富二代关系户了？还是有的，索性还是留下来吧。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给顾夏道了歉，但是学校论坛又把这事拿出来评论了。
说是顾家以财权压人，逼迫□□给学生道歉。
名人家的孩子一旦被人揪住错误，就会被最大化，顾夏再也不是被网友称赞的书画美少年了，不再是别人眼中的意气风发贵公子，而是狂躁易怒、性格恶劣的暴力分子。
网友就是那么一群奇怪的生物，他们夸你的时候能把你捧上天，踩你的时候能把你碾成泥。
营销号带起节奏来，几乎是全网跟风，顾夏的社交帐号下充斥了各种污言秽语，他被网暴了。
后来，又有人挖出二十年前的老视频，是顾夏的妈妈和大舅他们年少的时候，余一念暴打狗仔的视频，那画面拍得十分清晰，少女身法灵活，动作果断，毫不犹豫地就暴打了一顿。
网友们开始嘲讽，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然而同样的事件，性别一换，评论过万。
误打误撞的，余一念年少时的飒爽英姿圈了一波女生粉，成了网络上的姬圈大佬，妈妈火了。但一码归一码，大家还是把顾夏定义为暴力少年。
网上的声音千千万万，总有人支持，也总有人看不顺眼。
余一念接受采访时，怒斥狗仔的过分，并表示：“想要医药费？我一分钱都不会赔偿！法庭见。”
过后，她回家失望地叹气，对顾夏说：“我要是你，我能把他打残废。”
顾夏：！
顾澄听到这话，连忙给中年叛逆期的老婆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才让她勉强息怒。
家里为了顾夏豪掷万金，跟狗仔工作室周旋谈判，打官司，折腾了一年，最后终于还顾夏一个清白了。
得知真相的教导主任和何冰也感到惭愧，再也不想去管顾夏的事情，他爱咋咋地，不影响别人就好了。
那一年，顾夏十六岁，几乎是在网暴中度过，很多时候他也不想去学校面对同学和老师，逃课成了家常便饭，学习也就一落千丈了。
高二时才真相大白，但事件热度已经降下来了，对顾夏的伤害已经造成了，甚至很多人只留意了前半部分，忽略了最后的反转。
顾夏记得，那年他们一家三口搬回了爷爷奶奶的小区住，他不敢上网，不敢看网上对他的评论，他的社交帐号全部沦陷了。
上街、上学都是小心翼翼的，非必要不出门，在学校里忍受不了同学的目光，他就跟着余帅逃课，尽量在人少的地方活动，余帅喜欢惹事生非，他就成了撑场面的打手。
外公带他看了好几次心理医生，爸爸妈妈每天都会跟他说很多次：不要慌，这都是小场面，他们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他们，不必在意他们说什么。
余帅带着他到处玩闹，结识小伙伴，三头两天逃课，只要不在学校，他就觉得心情舒畅，事情真相大白后，狗仔工作室挂了道歉信，没两天连号都被封了。
顾夏的状态也没有那么阴郁了，渐渐好了起来。
可是一眨眼就高三了，不能这样玩下去了，他将来……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夏忽然就很迷茫了。
“顾夏，你听明白了吗？”白芙严肃的语气，把顾夏的思绪带回来，“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读书都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不然，你这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