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一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紧攥着那条还带着些温热的毛巾，唇角上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拍摄忙了有几天，晏乔是最后两天才去跟的进程，微调了几次后才确定最后的拍摄成图。
最后制作宣传图册都是晏乔亲自上手，再三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发布出去。
临近新年，家里那边催结婚也催得紧，有意无意推拒了几次聚餐，事情落地后才重新约了时间。
这婚是非结不可了。
好在晏乔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该忙的都忙完了。
地点约在了陈璟一家里，商讨结婚那么大的事，估计很多人都会来。
晏乔破天荒想打扮一下，不过怕他们家里人会谈论什么，还是克制了性子，没画浓妆，只是这一头不久前才染好的灰色头发很难搞。
临到出门前还发了信息问陈璟一。
-我头发还没染回来，这样去可以吗？
他只是很简约的回答了一句：以你自己觉得最舒服的状态来就好了。
收起手机那刻，都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撞乱心弦，晏乔折腾着换了身精神的衣服，在镜子前对着头发看了又看，扎了个习惯的低马尾，没再管。
拿出手机给陈璟一发去消息：我现在过来。
刚锁好门，口袋里一阵响动，晏乔拿出手机，瞥了眼屏幕来电。
是王宇。
她明明跟他交代过今天她有事，工作上的事情最好能别找就别找。
但除非是什么特别紧急的状况。
晏乔疑惑着接起：“喂，怎么了？”
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响起，“那批设计出了问题。”
晏乔眼神瞬间冷下来，僵着不动，“什么问题。”
王宇顿了顿，才继续说，“关于系列主题，以及设计元素，和星海服装的御用首席设计师，新季度发表的一批设计稿撞了。”王宇还算冷静，但是语速飞快，“昨晚发布的宣图，现在网上热度已经开始发酵了。”
说好听是撞了，说直白点就是晏乔的设计涉及抄袭。
这对一个设计师来说无疑是最严重的指控，况且还是晏乔这种级别的设计师。
抄没抄袭，晏乔心里门儿清，混迹这么多年，这种事情她经历了不止一次，但没想到这次会是星海。
第28章
巨变
“把他们那批设计发给我。”晏乔不自禁咬紧了牙，尽管脸上还是镇静的模样。
挂了电话，心情在一瞬间崩落。
她想起还需要去赴的宴，她该以什么心态去面对。
尽管再怎么样，也不能推拒，三番两次，总会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星海那批设计的发布跟晏乔的新系列时间挨得很紧，他们在凌晨宣发，热度没有抄起来，也没有做任何宣传，而晏乔的新系列在上午紧跟其后，这个时候那批设计的热度就恰时上来了。
碰巧都不能这么巧。
晏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内部人员泄露，但这种涉及利益名誉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
零距离接触过设计稿的，有没有被人不知道，但据晏乔所知的，只有王宇，还有陈璟一，两者似乎都没有什么动机，正因为如此，事情才变得悬疑起来。
她开着自己的车去赴宴，整个途中都陷在设计的问题里，浑浑噩噩，精神萎靡，下了车被人引进别墅正厅，沿途无数目光没让她在意，见到那个男人熟悉的面孔时才恍惚过来。
晏乔最后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餐桌前，在陈璟一特意拉开的位置落座，“谢谢，我没来晚吧？”
“这个不重要。”他温柔的眼神似黑夜里照进暗房里的月光，清澈透亮，“我看见了，你还好吗？”
晏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知道该说他网速真快，还是真的关心她，信息出来没多久就来询问她。
没来得及回答，见她到场，长辈都看了过来，“哟，我们乔乔来啦。”
“久等了各位。”晏乔心里不是滋味，但脸上还得装作轻松，高兴的样子去应付人。
“来了就好。”陈母笑得合不拢嘴，引着晏乔的视线看向别处座位，“这些都是我们家里人，结婚以后呢，也都是一家人了，可以让璟一带你去认识认识。”
晏乔只管微笑点头，厨房还在弄菜，桌前的亲朋好友基本上都来得差不多了，简单打招呼寒暄几句，她挂上的笑容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了无踪迹。
一双宽阔温暖的大手覆上她脊背，轻轻拍了拍，“你还好吗？如果实在不行，等会儿早些走，把事情先处理好。”
晏乔微愣，苦笑，“我……算了，你们开心点，不要被我影响。”
“这件事让人去调查了吗？”陈璟一脑袋往她这里偏，眼睫垂下，矜贵禁欲的气息环绕周身。
晏乔摇摇头，“没有切入点，估计是蓄谋已久的泄露，但是能怀疑的都查不出什么，监控也看不出什么。”
“小情侣说悄悄话呢？”细嗓夹带着傲娇的语气，章妍一身黑色蓬蓬裙在两人旁边坐下。
“妍妍？”晏乔目光看去。
章妍立时咦了一脸，“你别这么叫我，肉麻死了。”
晏乔欲哭无泪，眼见着座无虚席，正题也开始走了。
天聊着聊着，开始往两人婚期上聊，“都说啊，这结婚要趁早，我看呢，之后好日子也不少啊，你们是打算定在哪天呀？”
晏乔双手搭在腿上，藏在桌下捏成了拳，实话讲她并没有多大心情去考虑这些，如果糟心事没有那么接踵而至，她或许会高高兴兴来赴这场宴，再和长辈洽谈婚期。
可现实要压得她喘息不得，还要她强忍着淡定下去。
“还没定。”陈璟一不动声色在桌底下抓住了她的手腕，试图安抚她，细细一根，很轻松就环住了，这么些日子，瘦得没一点肉，“一切都听长辈的，我们平常在外很忙，顾不上这些，婚期婚礼什么的，办了就好。”
“年轻人对事业上心是好的，但这人生大事也不能落下呀。”
“是。”陈璟一不好意思地回笑，“所以这不让长辈们决定。”
陈母也不想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了，笑颜展开去看晏乔，“乔乔呀，你有什么想法呢？今天都没怎么说话呢。”
“……”晏乔被点名点得猝不及防，有些慌，“我、我都可以的，听你们安排就好了。”
“哎哟，这一个个的。”无奈得人直摇头。
“有时间啊，让璟一带你去试婚纱呀。”陈母看着晏乔，满眼欢喜，“婚礼都不用你们谋划了，婚纱还要我们帮选啊？”
“当然不会。”晏乔细眉弯下，“我们肯定找时间去挑，我其实穿什么都不是很所谓，璟一的话，我抽时间可以给他做一套。”
“好。”陈璟一本人先应下了，“以防你骗人，我先记下。”
晏乔：“……”
最后陈母到底还是觉得要趁着年底到新年这段时间挑日子，刚好大家都在休假，不然过完年又忙了，有些人还请不过来，婚礼当然是越热闹越好。
但是两个结婚的又忙得紧，置办方面当然又是全权托管。
但是这次谈论婚事，章妍甚至没有说一句话，都不知道是不是不高兴了，而且这姑娘不高兴准会跳起来，安安静静是怎么回事？上回打电话，只是听到晏乔是陈璟一未婚妻就闹起来了。
晏乔还怕她憋气憋坏了，饭散场了临到门外还贴近她确认了一遍：“小妍妍没怎么吧？我跟你好哥哥可是要结婚了，今天怎么就安安静静的。”
“……搞笑，你希望我把这里砸了才正常吗？”章妍说，眼底是少有的真诚，“我又不讨厌你，但是你今天才不怎么高兴，嫁给我哥委屈你了？”
“什么话。”晏乔哭笑不得，“是我的福气。”
章妍哼哼转开脸，招手让一起来的司机上前，先一步出了别墅。
晏乔摇摇头，漫无目的望向长空，她记不得上一次这么迷茫是什么时候了。
星海，林枝，沈随，抄袭，每一个信息都是相当炸裂的，细究起来，林枝是那个嫌疑最大的，晏乔不是没想到，但是其间的原因，她怎么也想不通，林枝是怎么得到设计稿并二次创作的？
晏乔扶着额头静默了几分钟，等到陈璟一在里边拦着被交代完出门来找她时，她已经自己走了，招呼都不打。
可怜陈璟一还满院子找了一会儿，问到园丁才知道人早就走了，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走之前，晏乔还握着手机停顿了很久，在想要不要转告一声，但又转念一想，麻烦陈璟一的事情太多了，总不好再见面之后，再提起，再让人闹心得好。
她认为自己可以处理好，哪怕这次是星海。
晏乔心急得很，马上就回了工作室，紧急让人调出监控，坐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小时。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她忍了没多久，还是没忍住去看网上的评论。
-啧啧啧，《顶尖设计师》，讽刺得哦
-不会吧，星海刚发没多久，她抄袭的一下子就接上了？这是抄袭都不带脑子吗？
-她终于塌了，放鞭炮~（ps：很早就看她不太舒服，设计没多少，居然能被抬高到那个位置，个人觉得有些德不配位，果然emmm塌了吧）
-可是Mitsuki确实只靠晏乔一个人撑起来的呀，这么厉害的老师这么会抄袭呢……
-抄袭和她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几年都没设计出来，怕不是设计不出来了，又没钱赚了，走投无路来抄别人的。
-我没记错的话，她老公是陈璟一哎，那个大品牌的老板，她老公知道她干这种事情吗？
-可怜了大老板啊啊啊陈总超级好看的，人也特别好，如果太太也能这么好我一定嗑
-@Mitsuki晏乔当事人还打算当缩头乌龟吗？抄袭了就承认，道歉，下架，多简单，躲躲藏藏算怎么回事？
在负面消息里，连一条的维护都是奢望，还会被骂潮淹没。
她一直坚信清者自清，可是脏水泼过来的时候，什么用也没有。
抽空接了个电话，还是公关那边的处理汇报：“热度我们已经在处理了，只是发酵得厉害，要真的熄下去，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需要你这一段时间，我们就不用找公关了。”晏乔撤了电脑上的评论，她最在意的，还是因此被联名牵连上的陈璟一，劝离婚的一大把。
可没办法的情况下，对方也只能道歉：“对不起，我们会尽力控制扩散。”
挂了之后，晏乔又去拿起旁边工作室专用的座机电话，打给了王宇，简洁明了：“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宇还算利索，两分钟不道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晏乔招手示意他到监控前，只是他走路像踩在刀剑上般战战兢兢的模样让晏乔很不理解，但也没说出来。
“老大……你叫我、什么、什么事？”
晏乔抬手示意他关上门，缓缓道来：“设计稿的事情，你能回忆起来，都有哪些人碰过吗？”
王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设计稿……好像没有谁了，不过……一定要说的话，还真有一个。”
晏乔抬眼：“嗯？”
“陈总。”王宇一语咬定，“要说外人，U盘好像只经过了陈总的手。”
第29章
转折
“你怎么会这么想？”晏乔眉头瞬时皱下来，她下意识对王宇这个猜想反感，“不说情理，逻辑上讲，星海是Retweet的对家，他就算真干了，也不该是给星海的设计师，况且他没有理由害我。”
“……”王宇低下脑袋，颊边露出几分羞怯的绯红，“可是陈总确实接触过U盘，我只是……猜想。”
“不是他。”
“您就这么信他？”
晏乔转动座椅凑回到电脑里的监控前，眼神愈发阴沉，“你又有什么论证这件事和他有关，只是因为他接触过？”
“如果接触过的就有问题。”她继续说道，眼神意味深长探向王宇，“那你不是其中之一么？”
王宇强咽口水，本是低着头不敢与人直视的模样，这句话一出来，顷刻抬头，眼底是不敢置信，“我、怎么可能，我跟了您这么多年，从Mitsuki创立以来就在这，您怀疑谁也不能怀疑我呀。”
“怎么会。”晏乔表面云淡风轻，眸光渐沉，“眼下也不是纠结怀疑谁的问题，Mitsuki的口碑因为这件事情大受影响，你现在该做什么，需要我一一列出来吗？”
“我知道了。”王宇一语罢就要转身出去，暗松一口气。
转头就被叫住：“做事要沉住气，脚踏实地，才能走的长远。”
顿时浑身僵住。
“Mitsuki能长远到今天也是这个道理，你觉得呢？”
像肆意燃起的熊熊烈火被瞬间扑灭，王宇放松下来后的脚有些发软，强扯着笑，“……是。”
晏乔收拾好回到公寓的时候，某个才搬进来的人还没下班，为此她还特意给留了门。
出了这么大的事，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大环境下，清者自清这四个字很悲哀。
从回来一路都把脸蒙的严实那刻，她就注定这么悲哀。
所以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独守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看着那些她日日夜夜，艰辛付出创作出来的作品。
它们现在被挂上了仿冒的脏名。
她以为自己足够理性坚强，但是真的好无力，她要怎么证明，怎么解释，才能挽回这盘崩坏的棋局。
这种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客厅传来些微动静，灯光从门底的缝隙照进来，幽暗昏沉的房间射进一道有棱角的光。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敲了敲，声音闷闷的。
“你饿了吗？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动静很小，试探的语气也几乎小到要听不见，但这足以把她从深陷沉思的漩涡里抽离出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扭动把手，光源将她整张略显憔悴的面容照亮。
陈璟一望着她背后黑漆漆的一片，眸光一沉，“不开灯吗？”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眼神看向客厅桌上的几份甜品，她是真的饿了。
从中午空腹到现在，为了处理这件糟糠烂事操碎心。
“去吃点东西，厨房还有面吗？我再给你弄点热的。”他说完就要去行动。
“算了吧。”晏乔苦笑，“陈总切牛肉都能伤到手的人，煮面……会把厨房烧了吗？”
“所以晏老师在嫌我没用吗？”很卑微楚楚可怜的一句话，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看都变了味。
“确实有点笨。”晏乔顺着他认同地点点头，绕过去了客厅，拉开凳子坐下去拆小甜品，“不过谢谢你。”
陈璟一哭笑不得，走到她对面坐下，帮她把剩下的甜品也拆开，也不考虑她能不能一次性吃完，“明天别去工作室了，好好休息，你现在做不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