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料还真是和自己的试做品一样,陆迦南说得没错。
一个小时之内的第二杯奶茶,明明味道一样,却让她瞬间就觉得甜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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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糖芋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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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你要偷偷潜入店里呢。”江菀柔和陆以诺大摇大摆地从星光阁正店门口走出来。
“听听你这话,警匪剧看多了吗?”陆以诺看了她一眼。
“只是过程实在太过平淡,我都没有用武之地。”
陆以诺听到江菀柔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真实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你觉得他们老板不知情?”
截止目前的交涉,都是星光阁的人事和老板挡在前面,一直没能见到小贾师傅直接当面对质。
“一切以书面记录为准。”陆以诺拍了拍公文包。经过对方的同意,他使用了录音笔,带回去之后还要整理成书面资料。
“那我来有什么用?”
“我哥不是让你来用武的,你带着眼睛和耳朵就行了。”
跟着陆以诺当了几天业余跑腿,江菀柔总算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江南稻质检员后转糕点师的小贾确实跳槽到了星光阁,担任总糕点师一职。
“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得问问你爸妈的想法了。”
“不行,我爸心软,绝对会在里面捣糨糊。”
“他才是江南稻的法定代表人。”
“可我爸绝对会选择息事宁人,难道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愿意把纠纷放到台面上来讲的,即使交到法院面前,这种情况肯定也是要先调解的。”
“你还有其他事要忙吧?下次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哥说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次,陆迦南拜托他的是让江南稻的配方外泄事件好好收尾,至于怎么个收尾法,就得看江菀柔爸妈那边的表态了。
“什么机会?”
“没什么。”陆以诺看江菀柔不解的表情,估计她上次喝高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江菀柔并非不知道许正帆的心情,因此拖拉了好几天。不过,陆迦南没给她继续拖延的机会,赶在周五下班之前,说要来江南稻厂里找她。
许正帆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垂着头,眉头越拧越紧。江菀柔上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陆迦南和父母来自家提亲的那晚。
“他怎么说?”沉默许久,许正帆开口了。
“还没见到他,先问问您有什么打算,”陆迦南在江菀柔之前先开口了,“我这边的法务目前只和他们人事还有老板谈了,贾师傅好像不太愿意见他。”
“小贾来我这儿的时候,才二十出头。十几年了,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我都明白。这次肯定是别人挑唆的。”
江菀柔料到爸爸会有私心,不过,却不曾想到会在他脸上见到这样悲伤的表情。许正帆一边讲一边时不时地点点头,似乎在肯定自己的回忆。
她迅速瞄了一眼一旁的陆迦南,想象着如果是陆迦南遇到这样的情况,恐怕一上来就会施压让小贾直接出面承认错误而不是躲在背后吧。
“我也不是说贾师傅一定就是始作俑者。”江菀柔观察着爸爸的表情。
“我们可以不把事情捅到台前,不管是谁做错了事情,总归是要承担后果的。”陆迦南缓了缓语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到严重违法的地步,但民事方面还是有一些补救的途径。”
“做食品的,这种事情本来也常见。”
“常见不代表合法。”江菀柔刚刚吵架时如同被点燃的小炮仗一般的气势悄悄地又冒出了头,“你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咯?反正他们配的是饮料,也碍不着,是吧?”
“我知道你们花了不少功夫。”许正帆抬起头,望着女儿和女婿,“不过,这事能交给我做主吗?毕竟是厂里的家务事。”
你并不知道,江菀柔无声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这算哪门子的家务事呢。
“好的,我知道了,爸爸。”陆迦南顺从地点了点头,“如果需要任何帮忙,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
“嗯,我知道了。”许正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七点了。
“要不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晚饭吧。”江玉芹及时弥补了沉默的空白。
江菀柔望着窗外,似乎能感受到湿答答又阴冷的潮气。她带着歉意看了一眼妈妈,摇了摇头,“外面还在下雨,我想直接回去,下次吧。”
原计划确实是一起出去吃一顿晚饭,但她现在并不想硬凑一桌尴尬的饭局。
“嗯,也好,等下周哪天天气好。迦南,你看看下周什么时候有空。”
“好,那我们今天先回去。这边的资料是我们这边整理的,我复印了一份给你们。如果之后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联系我们这边的法务,他有律师证,可以帮你们介绍合适的律师。”
他将陆以诺的名片放在了一摞资料的最上面。
“饿了,”眼见着快要路过如园酒楼,一路无言的江菀柔忽然开口了,“想吃糖芋苗。”
雨刷有节奏地摇摆着,陆迦南视野稍微清晰了一些,继续开到前方的路口调转了车头。
“好。”
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妹一见到老板,面色骤然认真起来,“老板,您是来突击检查的吗?”
“不是。”陆迦南将雨伞插到伞架上,笑了笑,“我们两个是来吃饭的。”
“您预约了吗?”
“没有。”
“不好意思,那您可能要稍微等一会儿了。”她环顾四周,发现领班在另一头忙,完全没法儿顾及她这边,只得赔笑道,“我们尽快给您安排。”
“等吗?还是换一家?”他问身旁的江菀柔。
“等吧,我现在只想吃糖芋苗。”
酒楼里座无虚席,大家吃得正欢。原以为要等半个小时以上,结果不出十分钟,有两位预约的客人因为大雨取消了,捡了一个漏。
江菀柔在角落里坐下,陆迦南让服务员将一旁的挂帘放下,在一片喧闹之中隔出了相对没那么吵的一个角落。
“老三样。”他没有碰桌上的菜谱,“先上吧。”
“好的。”
“你还要点儿其他的吗?全是甜食。”
“不要了,我现在除了甜的,其他都吃不下。你呢?”江菀柔看了看陆迦南,“你点你爱吃的就行,不用管我。”
“我和你吃一样的。”
“不点主菜?”
“刚刚一杯奶茶下肚,现在不饿。”
“也是,已经灌了个水饱。”
糖芋苗、蜜汁糯米藕、赤豆小元宵放在托盘里,一起端了上来。
“你们家换了餐具?”她记得上次来蹭饭的时候,还是青花瓷的纹路,今天变成了镶嵌着细细的花草滚边的白色估测。
“嗯,好看吗?”
“你是颜狗吗?”江菀柔脱口而出。
“我是。”
江菀柔打量着手里的勺子,朝陆迦南笑了笑,“本颜狗也觉得这个好看。”
陆迦南舀起一勺糖芋苗,轻轻吹了吹,“你再尝尝味道。”
自己面前也有一碗,江菀柔还是张开了嘴,毕竟陆迦南没有机会天天喂她。
炖得粉烂的芋苗口感软糯,藕糊虽浓稠,但十分丝滑柔顺,毫无结块成团的颗粒感。红糖甜度适中,颜色已经化进了芋苗里。糖渍的桂花形状完整,就像一颗颗小星星初现在傍晚的天空里。
从名字来看,糖芋苗就应该用母芋植株上掰下来的芋籽,也就是口感更嫩的芋苗。不过,口感好的芋苗并不好找。太大的,植物纤维多,口感生涩;太小的,肉质太薄,容易化掉。
大多数店家用的都是小芋头,虽是母体,但胜在个头小,虽然不能和精挑细选的芋苗并肩,但至少比大芋头切块要有诚意得多。
在海州那么多家能吃到糖芋苗的本帮菜馆和小吃店里,江菀柔唯独偏爱如园的,全都是纯正的芋苗。
“嗯,”江菀柔瞬间就被治愈了,眼前一亮,拍了拍陆迦南的手,示意他再来一勺,“你家的芋苗是怎么挑的呀?”
“我家用的是江北产的,同样个头的,要选轻巧的,淀粉含量高,水分少。”
“水分多的不行?”
“可以做成芋头烧扣肉,但不适合糖芋苗。”
“藕粉呢?”
“西湖的。”
“桂花呢?”
“也是。”
江菀柔想起陆迦南在秋天换过了一批原料供应商,“成本怎么办?你家是不是调过价了?”
“现在的客人不在乎多点儿钱,主要还是要吃得优质和健康。”
江菀柔若有所思,“那你说,我要是把原料换一换,即使相同的配方,是不是也能留住人?”
陆迦南听出她的心思还在先前的事情上,“还惦记着你的黑洋酥呢。”
陆以诺已经提前给江菀柔打了预防针。
贾师傅跳槽到星光阁没多久,饮品是最近才开发出来的。即使把配方扒出来,证明他利用的是江南稻的秘方,可是本来就没有专利配方,要如何定夺也是一个实际的问题。
“其实,只能怪我反应太慢吧,没有立即行动起来。”江菀柔苦笑了一声。
“你是认真在考虑这件事情吗?”
“还没开跑就先摔了呢,简直出师不利。”江菀柔继续自嘲,“算了,我再想想其他的配方吧。”
“可是,黑洋酥奶茶和双酿团才是绝配吧。”陆迦南伸手帮江菀柔擦了擦嘴角,“我只想喝你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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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糖芋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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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菀柔九点到公司的时候,发现爸爸的办公室门关着。
“你爸今天不舒服,没来。”
江菀柔回头,对上了背后闪现的妈妈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不舒服?”
“昨晚回去路上沾了雨,风又大,估计着凉了。”
“需要去医院吗?”
“没事,就让他在家躺着,人不难受,就是看着没精打采的。”
“是因为昨天的事吗?”果然还是受打击了,江菀柔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丝愧疚。
但凡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爸爸第一反应往往不是破口大骂,而是先压在自己心里消化掉。
“你爸知道你不会乱说话。人家虽然不承认,但我们也不能不让人家用芝麻白糖做东西吧。”
“这就是我爸的结论?”
“说实话,你爸到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竞争不竞争的了。不过你知道海州地方小,我们这些做食品餐饮的在一个圈子里,也相熟。年纪这么大了,还要给人家难堪么?关键是万一人家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妈妈常常念叨爸爸耳根子软,滥好人一个,没什么脾性,不擅长尔虞我诈就不适合做生意。
不过,江菀柔觉得,钻空子谋利或许确实是一条捷径,但本质上还是头脑战。生意难做的原因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因为勤劳守法的老实人受欺,而是商业嗅觉迟钝的人被其他更精明的商人抢占了先机。
而老一辈总是将重点放在私人关系上。
“我今天下班和你一起走吧。”
“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要不今晚住家里吧。迦南自己在家没事儿吧?”
“嗯,他今天出差,去上海了。”
“那正好。”妈妈拉过来江菀柔的手,“天冷也不知道多穿一点,手冰凉冰凉的。”
“车里也不冷。”
“他送你来的?”
“嗯。”
妈妈捂着江菀柔的手,暖乎乎的,“今天正好你爸不在,我也和你说点儿体己话。你以为他是被小贾给气的?当然也有。不过,当爹的面子也挂不住啊,这么大的纰漏还是女儿和女婿给指出来的。你别看你爸好像没什么远大志向,但他也怕自己年纪大了拖你们后腿呀。”
“嗯,我知道。”江菀柔点点头。
“知道就好,我知道你人聪明,心里都有数。”
江菀柔鼻子酸了一下,若是将内心最深处的那些黑暗剖开来,她昨天确实有嫌弃过爸爸的软弱和逃避。不管嫌弃是多还是少,至少她没法全然否定掉它们存在过的真实性。
妈妈不知道自己这次还真的是谬赞江菀柔了,女儿点头如捣蒜,其实是经她提点才反应过来。
“还有啊,不是我说你,昨天你爸爸生日你也不记得。我本来以为你肯定会记得,才没有提醒你。结果你这孩子,真的也就给忘了。”原来是欲抑先扬,这才是重点。
“啊?”江菀柔睁大了眼,“爸爸不是月底的生日吗?我记着呢。”
“昨天是农历的,你爸爸还是习惯农历生日。”
许正帆从小就过农历生日,直到四十几岁的时候,某天女儿忽然宣布,以后全家要统一,都过阳历生日,好记。
不过,江菀柔去外地上大学之后,没了女儿监督,他又改回了农历生日来一碗长寿面的传统,什么生日蛋糕都不如一碗大排面来得实在。
昨天,许正帆本来想着下班后一起去如园来一碗大排面。结果,闹了那么一出,他看江菀柔也没那个心情,也就做了罢。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不知怎的,江菀柔仿佛被一道光劈中,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自己因为陆迦南没有提前和自己商量月饼的增产而抱着他大哭的场景,历历在目。
本以为是喝醉了不会记得,可身体的记忆因某种血缘深处的共鸣而被唤醒了。
“哎呀,就随便一说,有什么关系嘛。”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迦南对你好,我们比谁都高兴。不过,前二十几年最疼你的人可是我和你爸。你真有这份心,今晚陪我们聊聊也就好了。”
陆迦南说得对,这件事她不能就这样放手,错不在她和陆迦南。
江菀柔找到了负责人事的小赵,要来了因贾师傅的离职而不再具有效力的劳动合同。
果然,十几年前的老版本,许多内容都没有涉及,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们的劳动合同现在还用的这个版本吗?”她记得自己当时入职时签订的劳动合同上明明就有保密条款的内容。
“这个老版本早就停用啦。”小赵解释道,“现在用的是劳动局的模板,全市统一。”
“那我们这儿入职的时候不用签订什么保密合同之类的吗?就是防止员工把商业秘密带到外面那种。”
小赵不解地眨了眨眼,“我们这儿有那样的秘密吗?”
江菀柔忽然对小赵的学历和专业充满了好奇,不会没学过基本的公司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