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诺后悔了,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答应爷爷,帮他做什么江南稻合作方案项目书。
虽然财务、企划、市场还有其他几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有在蔡秘书的秘密牵线之下参与,但毕竟没有第一时间向直属领导陆迦南报告。
他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比如营业执照上爷爷还是挂着名头的董事长和头号股东,但从公司的议事流程来看就是不合规制。
自己怎么就犯了这样一个低级错误呢?
答案如鲠在喉。
相比坐在办公室里不苟言笑的陆迦南总经理,其实大家还是更害怕赋闲在家、悠哉悠哉笑眯眯的爷爷,他这个亲孙子也不例外。
虽然这么形容不太妥当,但陆以诺无法阻止在脑海中翻腾的想象画面,爷爷简直就像垂帘听政的太上皇。
“你该解释说明的地方,就放心大胆地说,你哥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至于该怎么办,他心里都有数。”
有什么数?抄老婆的家?他这次学乖了,闭口不言,只在心里默默吐槽。
算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只能希望嫂子自求多福了,哥哥肯定会护着她。陆以诺叹了一口气,翻开面前的资料。
过了大概半小时,听到院子里传来停车的声音,应该是陆迦南到了。
“爷爷,我回来了。”陆迦南穿过客厅,径直来到了餐厅,“还有以诺也在。”
“回来了,坐。”爷爷神色平静,招呼陆迦南在旁边早就拉开的座椅上坐下,“今天挺冷吧,晚饭有红烧羊肉。”
“我今天不留在这儿吃饭了。”
“怎么了?”
“菀柔着凉了,今天在家休息,我不放心。”
“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
“没大事儿,她吃了药,现在在睡觉。”
“那赶紧的,让徐婶给她熬点儿粥,你带回去。”爷爷不等陆迦南回答,冲厨房里喊了一声,“小徐啊,你现熬点儿紫苏杏仁粥,一会儿迦南带回去给菀柔。”
“爷爷,您是要和我讲很久吗?”
“不打紧,家里有专门煮粥的锅,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既然你今天急着回去,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好。”
“我前几天去了一趟江南稻。”
“菀柔不在的时候?”
我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一下子抓住重点了?直接往枪口上撞呀,陆以诺在一旁喝了一口水,压压惊。
“那天你们正好去学校参加校庆活动了,我就和她爸妈聊了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哼,说得好像要宣布怀孕似的,陆以诺尚有心思暗笑。
陆迦南没有开口,洗耳恭听地等着爷爷继续讲下去。
“你岳父母他们想要把一部分股权转让给我们如园。”
“什么?”陆迦南微微侧头,他确定自己听得十分清楚,却无法把现在餐桌上闲话家常一般被抛出来的话题和映射到脑海里的结论直接划上等号,“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下一秒,他像是担心爷爷解释不清复杂的局面似的,看向了一旁的陆以诺。
“现在的江南稻是怎样的一个情况你也清楚,江老头儿千叮咛万嘱咐,让菀柔一定要回来不是无缘无故。”爷爷丝毫没有粉饰太平的意图,“再过几年等你岳父岳母退休,担子就全部落到菀柔身上了。”
“是菀柔的意思吗?”
“菀柔要强不是坏事,不过毕竟是个女孩子。我看你们感情也不错,要是明年生了孩子,以后再有二胎三胎,哪儿还有精力顾得了许多?”
“照您这么说,结了婚的人就全都得辞职?”爷爷的话很是直白,但陆迦南并不能认同。
“你知道每年倒闭的老字号有多少吗?”爷爷敲了敲桌子,红木发出笃笃的回响,“江南稻也不容易,守着几家店面撑了这么多年。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是不是该有点儿未雨绸缪的心?”
“是。”就事论事,陆迦南并不反对对企业发展谋篇布局,从长计议。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书读得比我们多,但你们的洋教授讲不到中国的老字号吧。”
“但我觉得家族企业的管理和发展还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陆迦南一脸认真,“有一些超越国籍和地域的东西。”
陆以诺在一旁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些孩子们的书生意气又上来了,爷爷拍了拍桌上的资料,“这些你岳父母已经先看过了,你这几天找时间也好好看看。”
陆迦南迅速翻了几页,眉头渐渐拧起来了,“我们这边做的?怎么我都没有提前收到报告?”
“这些只是根据公开资料做的预估,我就是去和你岳父母先随便聊聊。现在等到了江南稻那边的口信,正式方案自然是要让你经手的。”
爷爷避重就轻地跳开了公司内部流程,他早就想好了理由,这些流程是陆迦南回来之后才重新修改的,就当他退居二线之后没有及时跟上节奏吧。
等到了江南稻那边的口信。陆迦南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
怎么看也不是闲聊扯出来的结果。
“以诺,你是法务经理,你说说这种决定有效力吗?”
糟了,大炮口算是转移到自己这边来了,爷爷还说陆迦南不会把他怎么样,现在看到了吧?陆以诺心里叫苦不迭,幽怨地看了爷爷一眼,硬着头皮开了口。
“前期可以理解为非正式磋商阶段,就像爷爷说的,双方只是先探讨一下合作的意向。”陆以诺努力在二者之间做协调的工作,“哥,现在这些东西呢,爷爷就是给你当作非正式背景资料参考参考,让你有个大致的概念。”
“正是此意。”爷爷在旁边点头称是。
“至于后续,既然江南稻那边开了口,爷爷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去谈了。”陆以诺自认为一没胡说八道,二没歪曲客观事实,只是没有揭露爷爷的主观动机罢了。
他见陆迦南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点了点头,不是被说服的认同或者附和。
但陆迦南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波动的情绪来,“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和菀柔也商量一下。”
“对了,我给你提个醒,江南稻的股东是你岳父母,菀柔还不是股东,主要还是以你岳父母的意见为准。”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消息一旦公开,大家一定会感动于老董事长为了如园的发展鞠躬尽瘁,不辞辛劳。
牵线搭桥的铺垫已经由爷爷亲自出马,至于陆迦南这边,一边是来自集团的期待,一边是家庭内部矛盾。
孰轻孰重,一望便知。若是不成功,就连成仁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方案是势在必行了。
“那我今天先回去了,菀柔还在家等着我呢。”陆迦南一边收拾资料,一边抬头朝着厨房问了一句,“徐阿姨,你那边粥准备得怎么样了?”
“您现在就准备走?还在熬着呢,怎么办?”徐阿姨指了指正在冒热气的砂锅。
“我现在给你简单说明一下资料呗?”陆以诺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不用了,我今晚先带回去看一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明天直接在公司里谈吧。”陆迦南只是稍微浏览了一下,还没细看,“我去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了,应该快好了。让徐阿姨专心忙饭,别分心。”
“好的,那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去我办公室找我。”陆以诺心里敲起了小鼓,在公司里谈可真的就要公事公办了。
“嗯,放心,我应该会有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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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紫苏杏仁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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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那儿现成的食补药材不少,徐阿姨在储物柜里随便一翻就找到了紫苏叶和北杏仁。
紫苏叶有股辛辣气,北杏仁带苦味。紫苏叶磨碎之后用小火先炒制了一下,北杏仁则是打磨成浆叶,掺和到粳米粥里。
陆迦南自家很少吃中药,对这些并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味道有些醒脑,便让徐阿姨多放了一些糖调味。
听徐阿姨说,可以解表驱寒,利气暖胃。
“那正好,她好像胃不太舒服。”
徐阿姨想起零星听到餐桌旁边传来的只言片语,又补了一句,“这个对止孕吐也有效。”
“不是那样的。”陆迦南赶紧摆了摆手。
昨天白天,江菀柔先是在学校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傍晚又在室外一边灌冷风一边狂吃一通,晚上还被他蹬掉了被子。
多管齐下之后,她今早醒来的时候明显有了鼻音,明显受了风寒,好在还没有发烧。
他至少得负大半责任。
今天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去如园,但看她那软绵绵、走路带飘的模样,陆迦南想了想还是让她在家休息。如果怕耽误进度,就当调休,周末再抽一天去就是了。
江菀柔大概自己也感觉到了,没有争辩,洗漱完毕之后就捧着办公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
傍晚陆迦南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没接通,这才晚上先去了爷爷那儿。
从爷爷家捧回来的锅保温性能很好,刚刚盛出来的紫苏杏仁粥有些烫手。
陆迦南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卧室里似乎没有动静。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旋开门把手,端着粥碗走了进去。
房间里亮着一盏床头灯,陆迦南走近,就着调到最弱档的灯光打量了一眼。
江菀柔将脖子处的被角掖得紧紧的,只露着一张略显苍白的、安静的睡脸。
“团团?”他小声喊了一声,伸手拨开了她散乱的鬓发。
江菀柔缓缓睁开眼睛,微微眨了眨,看着他却不讲话。
“有没有好一点儿?”陆迦南有些抱歉地柔声问道。
江菀柔回过神来,用瓮瓮的声音回答他,“嗯,已经好多了,没事儿。”
“饿了吧?起来喝点儿粥吧。”
“什么粥?”
“驱寒暖胃的。”
“睡了这么久,好像是有点儿饿了。”
“不用下楼了,就在这儿喝吧,已经端上来了。我扶你起来。”
江菀柔将胳膊从被窝里伸了出来,压到了被子上,“没事,还没那么虚弱,起得来。”
陆迦南还是弯下腰,将她扶了起来。
江菀柔倚着靠背坐直了,“这是什么味道?”
一股辛辣的苦味顺着已渐渐通气的鼻子,刺激着她的嗅觉。
“紫苏杏仁粥。”陆迦南在床沿坐下,左手取过床头柜上的粥碗,右手拿起碗里的调羹搅拌了一会儿,舀起一勺送到江菀柔面前。
“闻起来不太好喝的样子。”江菀柔抬眼看着他,往侧边又挪了挪。
“还行,甜的。”陆迦南抿了一口,调羹送得更近了,“先尝一下,好不好?”
江菀柔迟疑地靠上去,“就一口。”
“还行吧?”
“嗯。”温热的粥沿着江菀柔的嗓子一路下滑,暖暖的,“好像没什么怪味儿。”
“配料已经提前炒熟了。”陆迦南说着又舀了一勺。
“我自己来吧,”江菀柔从陆迦南手里接过了碗,“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喂下去,要喝到猴年马月了。”
“还要吃点儿其他的吗?”
“你还煮了什么配粥吗?”
“粥是徐阿姨煮的,我去了趟爷爷那儿。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你在那儿吃的晚饭?”江菀柔捧着碗,直接就着碗沿咕噜喝了一大口。
“嗯。”陆迦南一边应着,一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大概是没什么胃口的缘故,一路赶回来倒也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都忘了还没吃饭这茬儿。
“爷爷找你有事儿?”
“嗯,挺多事儿的。我今天有点累,打算明天去到公司再说。”陆迦南盯着江菀柔的脸看了一会儿。
“你干嘛盯着我看?是太邋遢了吗?”
“不是,就觉得挺抱歉的。”
“为什么要抱歉?昨天确实冷,风又大。”江菀柔将空碗放回床头柜,“我没想到天气预报偶尔也有很准的时候呢。”
“我应该早点注意的。”陆迦南握住了江菀柔空闲下来的左手,“好像暖和了一些。”
“你明天是去厂里吗?”
“对的,我妈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本来让她直接在电话里讲,她还吊我胃口,说什么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你说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你没追问下去?晚上还能睡得着?”
“她跟我说是要费脑子的好事,说我今天脑子不转,听了也白搭。”
江菀柔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反而显得扑闪扑闪的。
陆迦南张了张口,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该从哪里开始。
江菀柔将手支在陆迦南的锁骨处,用手指滑过了他的嘴角,“怎么了?发什么愣?”
陆迦南用手掌盖住她的手,他的手心似乎也有些潮意,不似往日那般干燥而温暖。他的嘴角总算微微扬了起来,可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江菀柔被盯得有些发慌,弱弱地抽出了手。她一把掀开被子,伸出腿去够床边的拖鞋。
“我先把碗送到楼下去,顺便冲个澡。还有,你今晚要不要睡隔壁?虽然不是流感,但还是安全起见。”
陆迦南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而是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随即一言不发地抱住了她。
江菀柔推了推他,“我今天没什么力气,你先让我去洗澡。”
“让我再抱会儿,不会怎么样你的。”陆迦南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罕见地透着疲惫。
“去了趟爷爷那儿心情不好?还是说身体不舒服了?不会是我已经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吧?”
“不是,就是想抱抱你。”江菀柔感觉到他挨着自己的脑袋轻微晃了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江菀柔哑然失笑,顺着他脊背的弧度轻轻抚了下去,“什么时候变这么恋爱脑了?那你明天上班看不到我怎么办?”
“那我干脆重金把你聘过来吧。”
“说什么胡话呢。”江菀柔笑着用手环住了他的腰,“我告诉你一个解决方法吧。”
“什么?”陆迦南话音刚落,就隔着裤子感觉到了江菀柔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西裤口袋,“你干嘛呢?”
身体一紧,将她抱得更牢了。
江菀柔虽然看不见下方,但还是顺利摸出了陆迦南的手机,“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屏保。”
她踮起脚尖,原本搂着陆迦南的双手微微上举,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了被自己缓缓举起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