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你同事的份。”陆迦南提醒道。
“你去哪儿搬来的?早上从海州拖来的?”
“爸妈昨晚送到我家来的。”
“我爸妈?”这倒是喊得挺顺溜。
“怕被快递压坏,反正也顺路嘛。”陆迦南云淡风轻。
“陆迦南。”
“怎么了?”忽然被喊到大名,陆迦南迅速抬头。
“你进入身份挺快嘛。”江菀柔调侃道。
“不快不快,快的话我就该喊你老婆了。”
“那你喊啊,”江菀柔似笑非笑,却掩不住等着看好戏的狡黠,“老公。”
“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
“周围没有人。”
“赶紧回去上班吧。”陆迦南摆了摆手。
“太多了,我拿不了,你把车开进来吧。”江菀柔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去门卫室填写车牌和车主等入场信息。
写完之后,她朝着站在原地的陆迦南招了招手,见那边没反应,又喊了一声。陆迦南这才悠哉悠哉地进了驾驶室。
车子停在主楼前的空地上,陆迦南帮江菀柔把喜饼拿下车,送她到电梯门口。
“再往里就要门禁卡了,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再联系。”陆迦南上半身探进电梯,帮江菀柔按下12楼和关门键,迅速退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合上,江菀柔顿觉礼盒的份量,好像扛着一袋大米。
这种时候,有个老公也不赖。
“拿的什么东西呀?”路过的同事见江菀柔捧着高高的礼盒,赶紧来帮忙。
“喜饼。”
“谁送了你这么多?”
“不是送我的,是给你们的。”
“哪个部门的呀?谁结婚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帮忙的同事一边将礼盒放在江菀柔的桌上,一边问。
“这是什么呀?”接到陆迦南电话的小方凑了上来,“哎呀!真订婚了!”
“谢谢,辛苦了,”江菀柔一边道谢一边甩了甩手,“嗯,简单来说,我领证了。”
“什么?!”整个办公室沸腾了,所有人都从午休的迷糊中彻底清醒了。
正当大家七嘴八舌准备围过来的时候,听到动静的钱经理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怎么?上班上得这么兴奋?”
“江菀柔她,她结婚了!”
“什么?”大嗓门的钱经理发出了比任何人都要大声的惊呼,不过到底是上司,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追加了一句,“恭喜呀。”
他表现出十分理解的样子,重重地点了点头,“原来还有这层原因,那确实是留不住你了。”
“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呀?哪里认识的?”领导的出现并没有降低同事们的八卦热情。
“他呀,呃,算搞餐饮的吧,”江菀柔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陆迦南每天都在干嘛,“家里介绍的。”
“哪里人呀?”
“也是海州的。”
“哦哦,老乡呀,挺好的。”“什么时候办婚礼呀?到时候我们得去海州吧。”话题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越发扩散。
“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一个实验,得先撤了。”江菀柔将喜饼一一递给周围的同事,“等我回来再聊哈。”
有眼力价的同事麻利地接下了礼盒,等江菀柔做完实验,估计就到下班时间了。
回到车里,陆迦南才发现匆忙之间,江菀柔落下了一盒喜饼,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私留时忘记拿了。
江家开糕团铺子一百五十多年,祖祖辈辈都是老海州人的做派。要不是昨天江菀柔的父母提前把喜饼送到家里,他着实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按照老海州代代相传的风俗,婚前男方要给女方送喜饼,女方家再将喜饼分给亲朋好友,意在提前告诉大家婚讯,但这喜饼女方自己却不可吃。
至于理由,听说是什么怕准新娘吃掉自己的喜气,还会变得贪吃、厚脸皮,使婚姻不得圆满。在他看来,或许都是封建迷信,新娘不是更应该沾一沾喜气么。
虽说陆家的如园酒楼也是走本帮菜的路数,爷爷更是老古董的做派,但几个儿女偏偏没有一个继续深耕在餐饮业。
在父亲的安排之下,陆迦南被送出去喝了近十年洋墨水。别说他了,就是他爸也不清楚这些老餐饮人讲究的门道。
但传统的东西不一定都好,新潮的东西也不一定坏。
就像现在的如园餐饮集团,主要盈利来源都是旗下食品公司的生产销售,至于通过淮扬本帮菜发家的如园酒楼,自从爷爷从一线主厨的位置退下来之后,虽然打着怀旧的招牌,但已经渐渐成了连锁经营的模式。利润率嘛,在如园集团内部也是垫底的。
就是这么一块烫手山芋,爷爷却交给了刚刚回国的陆迦南,也是愁人。
上回来艾吉食品业务时,意外遇到了在这里工作的江菀柔,以前只会吃,现在还能研发吃的了,也算是得偿所愿。
想到江菀柔马上要辞职,身为局外人的陆迦南倒觉得惋惜起来。今后如果能把她招进如园为己所用,倒也不失为一次成功的猎头行动。
至于江南稻,虽是老字号,已然江河日下,再加上现任当家是江菀柔的父母,并不需要江菀柔挑大梁,料定也占用不了她多少精力。
两千万买断她的能力和职业生涯,也不知道是否划算。
刚刚江菀柔在公司楼下甜甜地喊着他“老公”的娇俏模样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这个家伙,也太会撩了吧,不容小觑,今后的同居生活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突如其来的灵光一现陆迦南吓了一跳,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胡思乱想了一路。
先是被迫回了国,紧接着半推半就地结了婚,现在甚至开始为如园的发展谋篇布局了。这下,爷爷应该没什么不满意的了,自己也算对老人家尽了本分。以后的事情,就要由他说了算了。
陆迦南在十字路口前的红灯前踩下了刹车,将喜饼收了起来,什么早生贵子,什么百年好合,暂时都丢到一边。
原来,江菀柔最爱的是枣泥馅儿,他记住了。只可惜,按照旧俗,新娘不能吃。
新郎陆迦南也不能吃,他对坚果过敏,特别是核桃,因此家里很少备坚果。
半信半疑中,他滑开候机,给江菀柔发了一条信息。
【听说新娘不能吃喜饼,你不要偷吃。】
江菀柔回复了一只惊恐狗子的可爱表情包。
陆迦南:【听说新娘吃了喜饼会变得贪吃且厚脸皮。】
江菀柔传来了一张照片,办公桌上摆放着已经拆盒的喜饼,枣泥馅混合着坚果碎,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香味。
陆迦南:【真吃了?】
江菀柔:【怕我把你吃穷吗?】
陆迦南:【能把家吃穷也是一种本事。】
江菀柔:【我已经是你太太了,别想赖账。】
果然,连脸皮也变厚了。
陆迦南:【证都领了,可不只能让你赖着了。】
前方的黄灯开始闪烁,陆迦南放下手机,向着绿灯飞驰而去,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车子沿着指示牌,进入了返回海州的匝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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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枣泥核桃喜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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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五一小长假之前,江菀柔办完所有的离职手续,正式结束了在艾吉食品研发部近四年的职业生涯,打算搬回海州。
本来,按照陆家爷爷的意思,最好能在五一期间就把陆迦南和江菀柔的婚礼给办了。两家人一商量,发现五一的档期早就排满了,连自家的如园酒楼承办的婚宴酒席都已经排到了六月底。与其匆匆忙忙,不如从长计议。
如此一来,婚礼的安排暂时被耽搁下了,倒也给了江菀柔一口喘气的机会。
结果,回海州的这天,来高铁站接她的人却是陆迦南。
江菀柔刚坐稳,就给爸爸发了一条信息。【你们不来接我?】
爸爸秒回,【我和你妈有事情,已经让迦南去接你了。还没碰上?】
江菀柔:【已经坐上车了。】
爸爸:【好的。】
江菀柔:【晚上回家的时候帮我带点儿黑米糕。】
接下来,爸爸连回复都懒得回了。
江菀柔叹了一口气,俗话说的没错,还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连一向女儿奴的爸爸都提前下线了。
不过,只要有饭吃,哪里都无所谓。她继续握着手机,躺在高级座椅上悠哉游哉。
车子从高铁站的停车场开出来,一路向西。江菀柔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飞驰的车流,瞥见了通往自家的高速出口指示牌。
明明该下高速了,陆迦南却没有变道,仍然保持着120公里的时速笔直地朝前开。
“开过了,应该刚刚那个高速口下。”江菀柔小声提醒道。
“还没到呢。”
“不是回家么?”
“是回家。”
“那就是过了。”
“回我们的家。”
猛起身,被安全带又旋了回去,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她费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呛到,“你说回哪儿?”
“我们家。”陆迦南目视前方,重新说了一遍。
“我们家?”江菀柔机械地重复,“哪儿?”
“准确来说,是我家,今后也是你的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回你家?”
“我们是不是领了证?”
“是。”
“那不就得了?夫妻住一块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等一下,你让我反应一下。”
【爸,你不要我了?!】越想越气,江菀柔又追加了两个感叹号。
默默潜水的爸爸立马又秒回了,【我和你妈在机场,准备去出差。】
江菀柔:【劳动节不放假?】
爸爸:【出差之后直接在外地休假,安心勿念,回见。】
江菀柔调直了座椅靠背,离陆迦南近了一些,“陆叔叔、云阿姨在家吗?”
“不在,我搬出来了。”
“哦哦,这么快?”江菀柔努力让大脑反应跟上现实,震惊过后能很快接受现实也算是她的优点之一吧,“你爸妈同意你搬出来?”
“我记得当初和你讲过,我们结婚的话,就会搬出来。”
“哦哦,对,你讲过。”江菀柔想起了这个陆迦南接受婚约的主要诱因之一。
她打开手机app,登录自己的银行账户,看了一眼账户里的两千万,波动的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
陆迦南求婚当晚果真往自己的账户打了两百万,领证那天又打了一千八百万余款。男人这种生物也许不靠谱,但转到账上的款项是实打实的两千万。
至少从这一点来看,陆迦南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江菀柔很快就看开了。
如果把这两千万存定期或者来个保底的理财,每年至少能有六十万的收益,比她离职前的年收还高一点点,即使躺平也够她滋润地生活了。
她转而将视线投向窗外,默默感慨人生无常。回想这一个月的经历,也算是自己至今为止循规蹈矩的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不过按照原定计划,她需要将这笔钱的绝大部分用在江南稻糕团的那些老工厂和老店铺的改造上,包括机器设备的更新和员工福利的改善。
乍一看可能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亟需大量资金投入的江南稻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车厢内一阵沉默,陆迦南以为江菀柔需要消化心情,打开了车里的音响,余光扫过副驾驶座时,却看到江菀柔已经歪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江菀柔再睁眼时,已经到了陆迦南家大门口,是被陆迦南摇醒的。
她打开地图定位,看了一下目前所处的位置。以后也是自己的家了,总得知道是在哪个区吧。
新家位于海州南郊,在新近开发的临湖别墅区,是一座单门独栋的二层洋房。小区附近有海州全市最大的绿地公园,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太湖边上。
“这房子多大?”江菀柔一边凭肉眼估算一边问道。
“两个人住,用不了多大地方,”陆迦南打开门口的指纹锁,“单层两百平不到。”
两层就是四百平。江菀柔打量着房子的外观,里头黑黢黢的。
开门亮灯,里面同样没什么人气。硕大的吊灯坠在天花板,照耀着过分宽敞的客厅。除了最基本的家具,显得空空荡荡。
“我还以为精装修都是自带家具呢。”江菀柔从陆迦南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箱。大部分东西已经在回来之前邮寄回来了,今天装箱的就是早上用到的一些洗漱用品。
“我待会儿可能要回趟家取东西,”家里连女式拖鞋也米有,江菀柔就地打开行李箱,取出了自己的室内拖鞋,“这里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
“先吃饭吧,一会儿送你回去取。”陆迦南走向厨房。
“有饭?”
“我来做饭。”
“你会做饭?”
“家里开酒楼,不会做饭,是不是有点儿不像话?”
“我家卖糕团,但我就不会做。”
“你会吃就行。”陆迦南脱下外套,朝着厨房的方向走,“你先自己楼上楼下随便转转吧,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待会儿一起买了。”
“好。”求之不得,江菀柔乖巧地点了点头,喜滋滋地跑开了。
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几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她一个个看过去,最外面是书房,再往里是两间客卧,隔壁有一间小小的起居室,最里面的房门紧闭。
应该是主卧了。江菀柔紧张得手心出了一层汗,刚刚在楼下她没好意思说,上楼是想看一看晚上睡觉的地方,更没好意思问陆迦南晚上是不是分房睡。
她小心翼翼地旋开门把,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地一声,整个房间都亮堂了。
一眼望过去,进入视线的是角落里摆放着的一张白色梳妆台,和江菀柔闺房里的一模一样。
她傻眼了,以为自己又在做梦,走近过去仔细观看。没错,桌角右边有一个非常小的浅坑,是江菀柔某一天站在梳妆台前不小心掉了手里的重物之后磕出来的。
他怎么把我家的东西给搬出来了?江菀柔走到房间另一头的衣柜前,打开宽大的开扇衣橱,里面已经满满当当挂上了自己的衣服,按照季节和材质收拾得妥妥帖帖。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关上了卧室的门,又折回来,打开了一旁的立柜。果然,她的内衣和内裤在里面码得整整齐齐。
“天哪!”她忍不住叫出了声,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回荡在胸腔里,不断告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