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被逼到绝境的李玫还曾多次向自己施怨,恨不得马上一死了之。铭久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告诉苏萼,因为毕竟李玫和伊郎关系密切。
“那好吧,这两个类型再帮我留意下,有新的及时告诉我。”
苏萼对这次试探的结果很满意。根据铭久对刚才那两个问题的隐瞒态度,便可以确定他对晴夏的事有所了解,并且还和她站在同一阵营。如此一来,等于对晴夏的深入调查有了突破口,因为老实木讷的铭久看起来极有可能成为人类所说的那种“猪队友”,只要苏萼愿意,要不了多久便能从他身上套出晴夏的秘密。
铭久关掉通讯器,对苏萼刚才的问题多少有些疑惑。
真不知道她要写个什么样的论文啊,他想。
就在此时,门外隐约传来成杰的声音:
“给晴夏的?不可能吧?真是给晴夏的?谁给的?”
新的疑惑立刻取代了苏萼的问题,铭久悄悄打开门,偷眼看去,一位扎着丸子头的女执事正将一个大大的花束放到晴夏桌上,成杰紧跟在她身旁。
晴夏还没来,丸子头执事将花束放下后,便回到自己的工位。站在原地的成杰见四下无人注意,连忙扒开花瓣朝里面看了看,还稍稍调整了花束的摆放角度。
随后,他又露出了微笑。
第30章 试探
周瑗被成杰刻意提高的说话声吸引,从经理室走了出来。还没等她走近咒怨执事们的工位,便立刻看到了晴夏桌上的花束。
毕竟是整整二十朵盛放的玫瑰,火炬一般矗立在桌子上,想不被注意都难。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她问。
“一个跑腿小哥送来的,说是给晴夏的。”坐在晴夏对面的丸子头执事答道。
周瑗盯着那些玫瑰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花束拿了起来。
花瓣深处似乎埋着一张卡片。
一直冷眼旁观的成杰不免有些担心。在把花束交到跑腿小哥手中之前,他再三检查了那张卡片下面的装置。他当然希望卡片被拽出,装置被触发,但他希望触发它的那个人是晴夏。
好在周瑗还没来得及动那张卡片,晴夏就走了进来。
你桌上有一束花,成杰动过,有些可疑。
十分钟前,铭久呼叫她无果,便勉为其难地发了一条短讯。
然而,由于一路上声音太嘈杂,晴夏并未听到通讯器的提示音。
“怎么了?”
看到周瑗站在自己桌前,她平静一如往常。
“这是你买的吗?”周瑗问。
“不是。”
“那是别人送的?”
“不可能。谁放在我这儿的?放错地方了吧?”
丸子头执事于是把花束的来历又说了一遍。
“这就奇怪了,”晴夏看了周瑗一眼,“我想不出来谁会给我送花。”
“而且还是表达爱意的花。”周瑗说。
晴夏知道周瑗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毕竟一个正常的咒怨执事,是不可能和其他执事谈恋爱的,和人类就更不可能。
“会不会是哪个你接触过的人类客户暗恋你?”丸子头执事猜道。
“我不认为有这种可能。”晴夏说。
“但既然这花是给你的,送花的人就不可能和你没关系。”周瑗说。
成杰假装忙着准备业务资料,耳朵却一直竖着。他知道晴夏已经来到他精心布置的陷阱边缘。
周瑗将晴夏朝陷阱推了一把:“你不如看看卡片上有没有署名。”
“什么卡片?”
“除非你的视力出了问题,否则你应该能看出花里面夹着一张卡片。”
成杰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一旦卡片被晴夏拽出,卡片下面的装置便会立刻喷出刺激性极强的气雾。这种气雾对死神和咒怨执事毫无影响,对人类则不然。只要是嗅觉正常的人类,哪怕只吸入一点点这种气雾,也会产生强烈反应。
何况晴夏还毫无准备。
晴夏凑近花束细看,花瓣深处果然埋着一张卡片。她也想知道这花束究竟是何人送的,又为什么会送给自己,于是立刻将手伸了过去。
成杰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如果晴夏的确如他推断的那样,是靠冰袋降温才通过体检的话,那么花束中的气雾很快便会让她现出原形,而且是在周瑗眼前。
恰在此时,晴夏的通讯器响了,是通话呼叫的提示音,连续而紧急。
晴夏一只手去衣袋里掏通讯器,另一只手去捏那卡片。卡片不知插在什么上面,竟没能轻易拽出,这让她稍感意外。
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通讯器上显示呼叫者竟是铭久。她下意识地朝资料室的方向看去。这个时间铭久应该就在统计岗上,她想,如果是一般的事,他完全可以直接过来和我说。
这一看,她立刻就发现资料室的门浅浅地开了一条缝,一个狭长的人影在门缝间晃动,正是铭久。
原来是铭久看晴夏一直未回复短讯,又见晴夏在周瑗的威压下动那花束,这才发出紧急提醒。
晴夏连忙将通讯器拿到耳边,按下接听键,捏卡片的那只手则用力一扽。
“喂——”
“成杰动过那花束,”铭久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那花好像有问题。”
晴夏的脑海中立刻响起大大的警报声,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然而为时已晚,她刚才那一扽已经把卡片从花束中拽了出来,隐秘的装置随即被触发。
“噗嗤——”
万幸的是,那一扽也让花束失去了重心,在桌上旋转了两圈之后,露着玫瑰花那一端倒向了丸子头执事。
与此同时,一股黄绿色的气雾喷涌而出,瞬间罩住了丸子头执事的头部。
“这是什么东西啊?”丸子头执事一脸平静地抹着脸上的黄绿色液体。
除了眼睛有些充血,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晴夏暗暗庆幸,假如那些液体喷在自己脸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即便她现在和丸子头执事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能闻到淡淡的刺鼻味道。她稍稍退了两步,并抑制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成杰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知道他又失败了。
“上面什么都没写。”晴夏把卡片递给周瑗。
周瑗没接,却一把将花束捉起,猛地一扯。
血一样的花瓣纷纷掉落,一个小小的金属罐露了出来。
“谁会干这种事?”她问,“为什么要这么干?”
“谁知道呢,”晴夏把卡片朝桌上一丢,“或许是有人想针对我?”
周瑗把脸转向她,两人四目相对。
“你有怀疑对象吗?”她问。
成杰立刻将头埋到资料堆里,但晴夏根本没看他。
“没有。我只是随便一说。因为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晴夏说。
“我会查清楚的。”周瑗说。
“我相信您会的。”
“幸亏你及时提醒。”
当天工作结束,回寓所的路上,晴夏对铭久说。
“你觉得成杰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猜他在怀疑我,甚至已经掌握了某些证据。”
“证据?”
“那个漏了的冰袋。我也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还没想好。”
“你的前世记忆备份了吗?”
“嗯。”
接下来的一段路,两人再没说话,直到在岔路口要分开的时候。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因为整个公司除了仲武,你就是我最信任的人。”
“是嘛……是什么事呢?”
“我的……”晴夏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塞在办公桌第二个抽屉的底板夹缝里。如果哪天我真被清除了记忆,麻烦你提醒我这件事。”
“是你的前世记忆备份吗?”
晴夏的眼神忽闪了一下:“是。”
“哦。好,我记住了。如果真有那天,我会提醒你的。”
“谢谢你。”
“啊……不客气。”
两人刚刚分开,铭久忽然叫住晴夏:
“那个……我还是很想知道我的前世……”
晴夏想了想,说:“时间合适的时候我会帮你找的,但肯定不是现在。眼下成杰是个大麻烦,这个时候帮你找回前世记忆的话,我们都容易被他盯上。”
“好吧。看来得先消除他对你的怀疑。”
“那种人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人,你永远没办法让他彻底打消疑虑。”
“那怎么办?”
“只能想办法除掉他。”
“除掉?你说的是人间的那种‘除掉’?”
“也许吧。”
“你真把存储卡放在抽屉底下了?”仲武问。
“还没有,”晴夏说,“我想先试探他一下。”
“什么意思?”
“我在抽屉上设了个小机关,如果他动我抽屉的话我会发现。一旦他提前动了抽屉,就证明他有私心,还不能被完全信任。”
“嗯……这样做更稳妥。不过,其他人不会动你的抽屉吗,比如成杰?”
“除非他特意去掀那个夹缝,否则即便动我的抽屉,也碰不到那个机关。”
“这么自信?”
“当然。”
“我很好奇,是个什么机关?”
“这属于个人机密。”
“连我也不告诉?”
“你有意见?”
“哈哈,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铭久结束了统计岗的轮值。虽然经常外出,但每当从晴夏桌前经过时,他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第二层抽屉。
那里面有晴夏的前世记忆。
此前晴夏虽然讲过她的前世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但她的深层次死因——即被何人咒怨、因何被咒怨致死——这些却并没有说。
或许存储卡里会有答案。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铭久对晴夏的前世并无太多好奇,他只在乎他自己的前世。
晴夏不一定知道我的前世,但她知道找回前世记忆的方法,那方法肯定作为她记忆的一部分,就存在那张存储卡里。
尽管如此,他还是抑制住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因为晴夏对他的信任。
与此同时,晴夏每天都会不动声色地察看她用发丝做的机关,结果令她满意。
于是某天她告诉铭久,为了安全起见,她把存储卡的位置转移了,新的存放地点在市图书馆四楼西侧的书架里。
“I531—610号书架,倒数第二层的搁板下面。”晴夏说。
“这么隐蔽,他能记住吗?”知道这件事之后的仲武说。
“他说可以。”
“那不如我也把卡片放在那里好了。他能记住你的,就能记住我的。”
“也好。我早就觉得你放卡片的那家酒吧不稳妥,说不定哪天就倒了。”
“瞎说,你还没当上咒怨执事的时候它就在营业了,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仲武第二天就去了那家酒吧,取出藏在洗手台镜子后面的存储卡,然后又赶到图书馆,把它和晴夏的存储卡并排粘在书架的搁板下面。
“要不要和铭久说一声?”晴夏问。
“不用了吧,反正咱俩的放在一起。”
“也是。对了,你在卡片上做记号了吗?”
“没有。”
“为什么?你不是担心会和我的卡片弄混吗?”
“因为我知道你会做。”
“哈哈……你果然了解我。”
晴夏和仲武绝想不到,就在这天晚上,图书馆即将闭馆之时,一张大手在四楼I531—610号书架的倒数第二层搁板下前后左右摸了一圈之后,将一张存储卡轻轻摘下。
可还没等手的主人掀开衣袋,卡片就掉到了地上。幸好书架与地面之间没有缝隙,否则很难立即将卡片捡起。
还真是又粗又笨呢,那人盯着自己的双手暗想。
第31章 杀手
女人躺在血泊里,伤痕累累的裸体上刚刚盖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她艰难地睁开眼,瞳孔里立刻现出一张英俊的男人的脸。
一滴泪从女人干涸的眼角缓缓滚落,带着哀伤,带着埋怨。
瞳孔里的男人将头深深埋下,再抬起时,女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漫长而又痛苦的一夜过后,男人缓缓起身,将女人的尸体草草安葬。
然后他去了一位朋友家,朋友说孩子还睡着,让他再来时带一些软糖。
夜幕再度降临,男人潜入一座深宅,他用匕首先后偷袭了四名强壮的守卫,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宅院里设着灵堂,灵堂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为首一位白眉老者似乎是男人此行的目标。男人悄声逼近,却因地形不熟,提前弄出了动静。
保镖们立刻围过来,举枪乱射。男人从腰间拔出双枪,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迎着弹雨冲上去,保镖们接连仆地。
就在男人将枪口对准那老者、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一位披着麻衣的年轻人从旁闪出,将他扑倒,并在他的喉咙上抹了一刀。
幸亏刀刃抹得不深。他怒不可遏,掉转枪口,向那年轻人射出了最后几发子弹。那年轻人面皮白净,长相斯文,眼神里透着悲愤。
与此同时,那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男人蹬开年轻人的尸体,掷枪于地,拔刀追击。尽管他干掉了前来阻挡的所有保镖,却仍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那老者被众人架着夺门逃离。
画面一转,软糖撒了一地,朋友一家四口的尸体吊在明媚的阳光里。男人跌跌撞撞地穿过小院,扑进每一个房间寻找,直到在地上发现一件小小的血衣。
一团模糊的血肉堆在马桶里。男人脱下上衣,铺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地将那团血肉拣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衣服上面。
渐渐地,那团血肉拼成了一具幼童的尸体。
那尸体没有皮。
男人立刻发出痛苦的怒吼,他用拳头不停地擂打着自己的身体,如同一头陷入癫狂的野兽。
更漫长更痛苦的一夜过后,男人托人将朋友一家的尸首收殓,然后将那孩童的尸骨与先前安葬的女人埋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又弄了两把短枪,还特意要了两个备用弹夹,全部压满子弹。
随后他扎紧腰带,掖好双枪,将磨好的匕首插进靴筒,又一次潜入诡秘可怖的夜色之中。
铭久关掉记忆画面,从读卡器中取出那张没有任何标记的蓝色存储卡。
他回想着取这张卡的过程:市图书馆,四楼,西侧,I531—610号书架,第二层搁板的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