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金贷这个问题，他们沟通过多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顾霰云实在不明白这种急功近利的快钱项目为什么对孙奕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他目前不知道轻松贷这个事有多大，涉案金额多少，性质恶不恶劣。
孙奕知道了吗？他要上去找孙奕吗？孙奕会是什么态度？是会警惕还是反感？
捏着盆栽里的草莓叶子半天，顾霰云还是叫来了杨松岭。
“最近跟王磊有聊过现金贷的项目吗？”
杨松岭还是聪明的，听话听音，立马说：“我等会约他吃个饭。”
顾霰云点了点头。又给林青苗发了信息：
“宝宝，你到家了吗？”
“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可能没时间去你那了。我妈已经回去了，等会我让小江来接你好吗？”
林青苗没有什么所谓，回了“好”字。
不一会杨松岭脸色难看地过来了：“顾总，联系不上王磊。”
顾霰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别无选择，坐上电梯去了29楼。
电梯门开，他正要绕过影壁往里走，门口的苏晶晶有些慌乱地站了起来，挡在了顾霰云身前：“顾总，孙总现在在忙。”
不待顾霰云说话，后面传来孙奕的声音：“老顾吗？进来。”
顾霰云径直走进去，发现孙奕正坐在茶台前揉着太阳穴。
“王磊失联了？”顾霰云单刀直入。
孙奕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顾霰云：“你消息知道得还挺快。”
“严重吗？”顾霰云也不坐，就这么站着问。
“现在还真不知道。昨天的消息是那边有人举报，好像是借贷人家长吧。结果海市直接以‘套路贷’立案了，当天就把整个公司的人带走了。”孙奕来回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我也没当回事，我们催收都是电催，顶多发发短信，也没有逼死过人。”
“王磊还说了什么？”顾霰云又问。
“没有别的了。我连他什么时候失联的都不知道。今天上午想再让他问问情况就已经找不到人了。”
顾霰云默然。此前国内还从未有过现金贷涉案的前例，不知道警察抓人依据的是哪条法条，后果如何，会不会扩大化，均一概不知。
目前看来，也只能等消息了。
孙奕的声音里有了些悔意：“唉老顾，当时王磊试水过后，我是想收手的。主要获客也很少。”他重重搓了下自己的脸：“后来轻松贷找过来跟我们合作。他们盘子铺得已经蛮大了，找我要资金。”
顾霰云坐了下来：“只是提供资金的话还不算什么，但是轻松贷他们路子太野了。”
“我当时不知道啊。后来他们谈降低资金成本，让我入股算了。我看叶天翔都他妈要干上市了，我就搞了个小公司，找人代持了一些股份。”
顾霰云闭了闭眼睛：“叶天翔用的是银行资金，本质是一个助贷机构，跟现金贷的逻辑完全不一样啊。而且他离IPO早着呢。”
“确实怪我。你不知道，主要当时叶天翔走了，A轮的高杉，其实是有点不满意的。经常跟我说一些叶天翔的近况，我也确实是昏了头。一时冲动。”孙奕有些颓唐。
顾霰云真的没想到孙奕会如此幼稚：“高杉不满是B轮稀释太多了啊。叶天翔又不是他们什么人。”
“反正事已至此，等消息吧。老顾这次是我没早点听你的，以后一定注意。”孙奕真诚地说。
顾霰云有些触动。他沉吟着拿起茶海内的茶壶，给孙奕添了一点茶汤，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将茶碗拿在手里慢慢转动着。
“你有没有想过把车贷拆分出来。”他慢慢地开口。
孙奕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一点个人判断。感觉强监管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这几年，互联网金融发展得太快了，各种行业弊端也逐渐显现。车贷这块，毕竟还是有涉及到自有资金放贷和资金池的嫌疑，独立出来单独融资会比较安全。”顾霰云组织了一下语言，用最缓和的词句解释自己的想法。
孙奕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老顾，你真觉得到了这一步了？”
“也不是说就到了这一步了，总之未雨绸缪吧。政策这种东西又说不好的。”顾霰云抿了一口茶汤。
“我考虑考虑吧。”孙奕笑了笑，好像心情好点了似的，从茶几底下扯出一大包酒心糖，递给顾霰云，“尝尝这个。”
顾霰云推拒了：“我先下去了。有消息及时沟通吧。”
“好的。哎叫你女朋友一起吃饭啊。多带出来玩玩。”孙奕又恢复成了爱玩闹的公子哥形象。
顾霰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离开了孙奕的办公室。
——
接到顾霰云微信的时候林青苗已经舒舒服服躺在空调房抱着一大桶冰淇淋查资料了。
顾霰云刚跟她说完让司机来接，她就收到了新的好友申请。备注：林姐您好，我是顾总司机。
啧，林青苗暗想，顾霰云肯定是那种很残暴的老板，下属一个个都效率这么高，不是被逼的还能是啥。
通过后，司机小江主动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方便，他好过来接她。
林青苗赶紧客气回复：“我都可以的。主要看你时间。”
“好的林姐，那我就四点左右到吧。这样您到顾总家刚好晚饭时间。”
林青苗并无异议。
等拉开后门坐上顾霰云那辆宽敞的AMG，林青苗才觉得有一丝不妥。
主要之前每次坐这辆车都是跟顾霰云一起，坐在后排，她习惯了。但这次只有她一个人，照道理她应该坐副驾驶显得比较尊重人。
小江是顾霰云的司机，可不是她的司机。
懊恼过后，林青苗也只能当作坦然了。她主动跟小江聊天：“师傅你是哪里人啊？”
“嫂子您叫我小江就行。我是呼市人。”小江热情又不失礼貌。
林青苗听到嫂子这个称呼真的内心大窘。她忙没话找话：“呼市挺美的吧？牛羊肉好吃。”
“对，牛羊肉确实不错。”
东聊西扯的，仅一个小时的车程倒也不算难熬。
小江把林青苗送到地下车库就走了。林青苗独自一人按了密码进电梯。
密码是顾霰云一早发到她手机的，电梯和进门密码都是同一个。
一打开门，屋内玄关的灯和厨房的灯就自动点亮了。中央空调也正在运作。
上一次到这不欢而散，林青苗还没来得及参观。她对这个房子其实还挺好奇的。
这一逛倒逛出了些问题。
据顾霰云所说，昨天晚上他妈妈还住在这个房子里，早上还做了早饭。
但是在林青苗看来，这屋子丝毫没有客人居住过的痕迹。
客卧大门敞开着，床铺整整齐齐，比得上酒店布草水平。
厨房一层不染，锅碗瓢盆叉碟都待在最合适的位置，像个商场厨具展示柜。
打开冰箱，气泡水、零度可乐、无糖乌龙茶，放得整整齐齐，但一点儿蔬菜水果鸡蛋都没有。
正在冰箱前琢磨呢，大门开了。林青苗回头一看，只见一位中年阿姨拎着两大袋满满当当的无纺布购物袋进来了。
四目相对的时候林青苗不是不慌张的。顾霰云不是说他妈回去了吗？？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林青苗回过神，只见那阿姨略一鞠躬，说“小姐好，我来放一下采购的菜。”
林青苗脑海飘过一大片省略号。
所以说，这是顾霰云请的家政人员吗？
林青苗说了句你好，慌忙从冰箱门口让开了。
等家政归置好了冰箱，林青苗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顾霰云：“顾总，你很会采购嘛。”
顾霰云：“你到啦？我让人买的，你看看晚上想吃什么，能做的就我做，不能做我们就外面吃。”
“享受主义。”林青苗批判。
顾霰云回：“一切为林大小姐服务。”
林青苗不由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朴实无华，谁说金钱买不来快乐？
她重新打开冰箱，琢磨着是不是晚上做几个小菜。既然顾霰云说他今天有点忙，还是别等他回来做菜了吧。
虽然林青苗几乎不做菜，但是她还是掌握几个拿得出手的门面菜的，一般的小炒也会做。毕竟每个留过学的人，都会在中国胃的倒逼下速成为大厨。
看了下现有的菜，林青苗打算做一个洋葱炒牛柳，醋炒鸡，番茄炒蛋，再加一碗沃豆腐。
她不知道顾霰云有没有吃过这种豆腐羹，但这道菜在她自己的家乡还是很受欢迎的，也是下饭利器。顾霰云的家乡在南北交界处，她觉得他的口味更偏南方一些，应该能吃得惯。
两个人吃，她也无谓搞什么大绝活，做点家常小炒就行了。
林青苗很快完成了一系列洗菜切菜备菜的前置工作，并焖好了饭，打算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顾霰云回来再下锅炒菜。
没让林青苗等多久，门外传来按密码锁的声音。
林青苗笑着站起来打算去迎接顾霰云，就见一位短发、身材高挑，穿着一身旗袍款式半身裙的中年女人一手挎着个小挎包，一手拖着个小行李箱正往里进。肤质细腻白皙，五官很是不俗。
林青苗僵在了原地。她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中年丽人绝对是顾霰云的妈妈。
顾霰云！你死！定！了！
她边在心里咆哮，边微笑着迎上去：“阿姨您好，您是顾霰云的母亲吗？”
“你是谁？”临时改变主意从高铁站折回来的顾妈妈上下扫视着穿着一件宽大T恤和七分阔腿裤的林青苗。
“小云的员工吗？我没见过你。你是来打扫卫生的？”
第32章 白眼狼
“呃”，林青苗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否认还是先解释，“我是顾霰云的朋友。”
“朋友？”顾妈妈好像有点不能理解这个词，或者根本没忘心里去。自顾自进了门，将行李箱随意搁在了墙边，然后去厨房接了一杯水。
等拿着水杯走到客厅，她又扫视了林青苗一圈，“什么朋友，不会是小云的女朋友吧？”
“阿姨，这个还是让顾霰云自己跟您说吧。”林青苗抓着手机，对顾妈妈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快步进到厨房，狂按手机：
“顾霰云，你妈来了！”
“你不是说她回去了吗？”
“好尴尬！她问我是不是来打扫卫生的。”
“什么？”仍在公司处理工作的顾霰云大大吃了一惊。虽然顾妈妈经常不请自来，但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回去了又折回来的情况。
他明明记得小雪跟他说了已经把他妈送到高铁站了啊。
他回林青苗：“对不起青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回来。”
“快点。。。”林青苗在厨房欲哭无泪，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还要继续做菜吗？是不是太奇怪了。
今天就不应该来顾霰云这，她明明在家吹着空调挖着冰淇淋的，她暗暗后悔。
让林青苗有些安心的是，顾妈妈对跟她交流也毫无兴趣。于是在顾霰云回来之前，她们一个人在厨房玩手机，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井水不犯河水。
仅半小时不到，顾霰云就到家了。
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在厨房里的林青苗，他过去拉住她的手：“对不起青苗，我真的不知道我妈怎么又回来了。”
然后拉着她来到客厅，跟顾妈妈介绍：“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叫林青苗。”
顾妈妈抬头看了他们牵着的手：“哦，你谈对象了。昨天不还说没有？”
林青苗狐疑地看了顾霰云一眼，只看到一脸坦然。
“妈你不是说回去了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你爸出差了，叫我先别回去。”顾妈妈边说边站起来往厨房走，“该做饭了。”
林青苗跟着过去：“阿姨我之前备了点菜，不然我先炒出来吧？”
顾霰云拉住了她：“你在外面待着吧，我来。”然后挽起了衬衫袖子进了厨房。
林青苗站在厨房门口，听到顾妈妈在嘟哝：“弄的什么菜，一点营养都没有。你进来干什么，男人不要进厨房，损财气。”
她觉得，顾霰云的妈妈，好想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相处。
不一会儿，顾霰云也从厨房出来了。他在沙发上拥住林青苗，轻轻在她耳边说：“我发誓，她都已经到高铁站了，我真的不知道她会突然折回来。以前从未有过。”
林青苗推开他的头：“你妈在呢！”随后拧了他的腰一下：“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你昨天还说没有女朋友啊？”
林青苗其实知道，顾霰云也许觉得他们的关系还没进展到要通知家长的地步，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谁受得了被男朋友的妈妈当面说男朋友否认恋爱了？
“我是怕她唠叨。要是承认我谈恋爱了，她会问很多问题。我本来就不想跟她多聊。”顾霰云硬是又凑过去，亲了林青苗的脸一下。
顾妈妈在厨房忙碌，林青苗也不知道做什么。跟顾霰云嬉闹吧放不开，去厨房帮忙又很尴尬。但等的时间有些久了，快一小时了。
他们也不可能丢开顾妈妈去外面吃饭。
林青苗摸出手机开始查资料。她突然想到顾霰云应该更了解第一资本回来的金融高管，就问他。
“第一资本啊”，顾霰云笑了一下，“叶天翔团队里就有好几个。”
“啊？”林青苗眼睛一亮，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可惜：“哎，你们掰了，不然就可以让你引荐了。”
“这有什么的，又不是仇人。再说你也可以直接找他，媒体采访他还是比较欢迎的。”
林青苗记了下来，打算明天就以《一零财经》的名义先接触下叶天翔公司的公关部。
这时，顾妈妈终于开始往外端菜，招呼他们吃饭了。
等林青苗坐定，发现顾妈妈也就做了三个菜，一碗清鸡汤，一碗肉丝炒芹菜，一碗红烧豆腐。
林青苗内心有些震惊。具体来说就是她不明白一个多小时为什么只做了三碗菜；为什么这碗鸡汤就跟矿泉水一样白；为什么肉丝能跟芹菜炒在一起。
每个菜她都吃了，非常，寡淡。感觉像没有放盐。不仅没有盐，连油都没有。
三人沉默地吃饭，顾霰云也不发一言。林青苗决定吃完饭就回家，回家就点夜宵。
就当她以为这顿饭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顾妈妈开口了。
“小云，你这个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她是记者。”顾霰云回答：“在很有名的媒体工作。”
“记者啊，要经常上电视的？”顾妈妈一撇嘴：“我听说记者都很乱的，是不是真的啊。”
“阿姨我不是电视台记者，我是文字记者。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很乱的记者。”林青苗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顾妈妈了。不卑不吭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