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真的是理所当然吗？他想起养母日复一日地困在厨房和厕所之间，不是在洗菜做饭就是手洗衣服打扫卫生，每天都要问自己的父亲同样的问题，“回不回来吃饭”，“什么时候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当他把林青苗带入到这个场景中，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他绝不能让林青苗也变成那个样子，也瞬间理解了林青苗的愤怒。当一个人已经看过山川和大海，怎么还能让她收起翅膀专心在同一方天地困顿？
如果林青苗真的回来帮他，那么她的感情生活和事业都只剩下了他顾霰云一个人。虽然他觉得他自己肯定甘之如饴，但林青苗不是这样的人。
他清楚地知道林青苗不会将顾霰云视作自己世界的唯一。她有爱她的父母，有感情深厚的朋友，有精彩的事业，她是多彩的，活泼的，流动的，所以他的视线才如此难以自拔。
顾霰云想明白了症结所在，缓缓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三天里顾霰云每天都在实验室和田里穿梭，安排着各种事项。许宁几次碰到他都催他“怎么还不去找苗苗”，顾霰云只是笑笑。
等事情安排地差不多了，顾霰云带着一纸合同乘坐早班飞机飞去了京市。
上午九点刚过，顾霰云已经到了林青苗公司所在的创意园区内。随着林青苗短视频矩阵的扩大，她在园区租了一个单独的建筑，总共两层，带一个露台。
顾霰云走近一看，玻璃门锁着，往里张望一个人都没有，才反应过来新媒体公司，打卡都是从中午开始的。
他自失一笑，对着玻璃门略微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在附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一直等到近十一点，终于有人来上班开门了，顾霰云赶紧跟过去。
那个小姑娘奇怪地看了顾霰云一眼，问他：“是来面试主播的吗？”然后又自言自语“今天有主播面试吗？”
顾霰云回答：“不是，我是来找你们林总谈合作的。”
“噢。。。”小姑娘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引着顾霰云上楼去了林青苗的办公室，“那你就在办公室等她吧，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顾霰云谢过小姑娘，逛起了林青苗的办公室。他从未去过她的工作场所，倒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过几次林青苗。
如今身在林青苗的办公室里，难免有种奇异的感觉。
一张木质升降桌，上面摆了三台电子产品，一体机，ipad和一台笔记本。旁边摆了好几盆郁郁葱葱的植物，顾霰云都不认识，感觉有好几株是蕨类植物。
办工桌后面有一个大书架，摆了不少书，有小说、漫画、杂志，还有一本《法医植物学》，顾霰云看着书皮笑起来，这太符合林青苗这个人了，她就是有很多这样奇奇怪怪的兴趣，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谁知道她买这本书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办公桌边还有一个移动架子，上面胡乱堆放着一些小零食，还有几个可爱的机器猫手办。
办工作正对面是一张蓝色的云朵状的沙发，体感非常舒服，一边的单人椅上堆着几个抱枕和一条空调凉被。
隔着大大的落地窗，顾霰云看到一辆白色的特斯拉缓缓驶入车位，一把倒进，正正好停在了停车框中间。车门打开，林青苗戴着一副墨镜提着一个大手提袋下了车。
顾霰云都不知道林青苗是开车上下班的，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了车。他突然意识到当他跟林青苗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他再说，实验怎么了，玉米怎么了，国外的技术又怎么了。
他很少问林青苗，你的工作怎么了，有没有什么高兴的地方，碰到过什么难题吗？
看着走近的身影，顾霰云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和自愧当中。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林青苗为他做了这么多，他竟然还妄想索取更多。
等到林青苗面带讶然地走到办公室门外，顾霰云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朝她伸出了手：“林总好，我有一个合作想麻烦贵司，不知道林总有没有兴趣听一下方案呢？”
“真的假的？”林青苗伸出手握了握顾霰云的手，“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万一我出差了呢。”
“你出差一定会跟我说。”顾霰云老老实实回答。
林青苗嗤笑一声，“做吧，真的有方案？”
顾霰云双手递上了合同，这是一份云苗种业有限公司的商业宣传合同，里面详细提出了由林青苗公司负责拍摄宣传短片并在旗下短视频矩阵进行传播的需求，还有一些定制和插入种子广告的需求。
林青苗快速翻完：“真像这么回事。”
“当然是真的。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推广，这方面肯定是要找专业公司合作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你们呢？毕竟我了解你，你们的视频质量绝对没问题的。”
林青苗思索了一下，“我可以接，但是你们要派一个专门的人跟我们对接，你不行。”
“我知道的，我现在就是来谈合作嘛，肯定要我出面才是对你的尊重，具体合作事项我们有人的。”顾霰云赶紧解释。
“行，公事说完了，你先回去吧，在家里等我。”林青苗看出顾霰云还有话要说，及时截断了他的话。
“太晚了，现在也中午了，我早班飞机来的，饭都没吃呢，林总不请我吃个饭吗？”顾霰云只能使出苦肉计。
林青苗看了看一脸疲惫的顾霰云，犹豫了下，终于回答：“好吧，先吃饭。”
顾霰云笑起来，上前紧紧抱住了林青苗，“苗苗，我好想你，你这几天不理我，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放开，在公司呢！”林青苗拍打顾霰云的肩膀。
外间工位上，给顾霰云开门的小姑娘正疯狂在员工群里发送，“妈呀我看到苗苗姐男朋友了！”“抱上了！”“办公室paly了！”“我瞎了我瞎了苗姐男朋友好帅啊！！！！”
创意园区内的一家粤式小餐馆内，顾霰云握着林青苗的手不肯放开，“苗苗，我已经深刻反思了，我太自私了，让你来帮我还自以为是对你好，我错得太离谱了。”
“认错态度还行。”林青苗点评。
“我已经进行了深入灵魂的反思并保证绝不再犯，而且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那就记大过一次吧，看以后表现决定是否撤销。”林青苗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我晚上就好好表现。”
第72章 偶遇
“这是什么？美国，玉米，种植者，协会？”林青苗接过顾霰云递给她的一封国际航空邮件，一字一句读出了发信方。
“嗯，一个商业邀请函，你拿出来看看吧。”顾霰云轻轻抱了林青苗一下。
“下个月6号召开全美玉米种业交流大会，邀请云苗种业公司出席？？”林青苗再三仔细看了邀请函，逐字逐句翻译了好几遍，还是觉得摸不着头脑，“全美玉米交流大会邀请你一个中国公司干嘛？而且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这个公司的？”
顾霰云肃着一张脸：“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可没有做过任何海外宣传。就算要开拓海外市场也是优先亚非拉，谁会去美国推广玉米种子。”
“这事蹊跷？”林青苗有点明白过来。
“是啊，有点麻烦，我怕是我们发表的论文引起他们注意了。”顾霰云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急着发论文，但是我们实验室评国家级需要论文，那些实验员也需要激励，我就没多想。”
林青苗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么说你们的技术引起美国玉米种植业的关注了？说明你们这个技术很厉害？”
“我觉得就是一个小突破，看来美国那边不是这么想的，我更怀疑是哪个实验室借助这个种业交流大会，想先探探我们的底子。”
“那不能去吧？”林青苗试探着问。
“不去的话就怕他们用别的手段，恶意收购什么的。”顾霰云锁了眉头，“我觉得还是应该去，既然邀请我们了，有目的的话肯定要跟我接触，去一趟也不亏，我还能采购一些种子。”
“许博士和吴刚教授去吗？不然你们一起去？”林青苗建议。
“许博士可以问她一下要不要去，吴刚教授就算了，长途飞行太折腾，还要倒时差。他出国也麻烦。”
林青苗心有惴惴，脑补了很多阴谋论，总觉得这一趟顾霰云去美国凶多吉少，可能回来之后公司就被收购了，专利也没有了。
“我有看到过那种外资注资然后本地企业失去自主权的案例，你说，你们会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林青苗紧张兮兮地捏着顾霰云的手。
顾霰云笑了一下，过去捏林青苗的脸，“没有那么严重，说到底我们也就是有了一种提高遗传转化的技术而已，效率提升并没有多夸张”，但看着林青苗紧张的神情，顾霰云转念一想，也露出了一副愁相，“但是具体情况也说不好，万一到了那边发现他们真的很看重我们的技术，那就麻烦了。”
“是吧？那怎么办，你说要不要吴刚教授先跟什么部门通个气啊，这算影响到国际利益了吧？”林青苗抱紧了顾霰云的手臂。
“嗯我也有点担心，你又不在身边，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状况我都不知道跟谁说。”顾霰云垂下了眼睫。
“我看看，下个月是吗，最近手头并没有很多事，我排一排期，再这几天赶一赶进度，到时候我陪你去。”林青苗仔细回想了一下手头的工作量，觉得还是能抽出一周时间的。
顾霰云嘴角弯了起来，马上又放平，把自己的头埋到了林青苗肩头：“苗苗你对我真好，我真没用，还要影响你的工作。”
“不影响的，你碰到事了我肯定要陪你啊。要是我遇到难题了你也会帮我的。”林青苗摸着顾霰云的头发安慰他。
“没想到你这个人无耻起来这么无耻。”实验室里，许宁一遍检查着别的实验员的实验结果，一边对顾霰云说，“我问过我美国伊利诺伊州实验室的同学了，他们确实看到了我们的论文，表现出了一点合作的兴趣而已，哪有你跟苗苗说的那么凶险。”
“我跟我老婆的事你少管。怎么样啊，这次你去不去？要我说也是个好机会，他们想了解我们跟我们合作，我们也可以跟他们合作啊，顺便去参观一下他们实验室。”顾霰云鼓动许宁。
“我同学倒是确实可以邀请我去参观，至于你么，就免了，陪你老婆去好了。”许宁白了顾霰云一眼。
“太好了。我前几天看到，今年美国那边又发布了几个玉米新品种，如果能想办法买到，不管是丰富我们的种质库还是做实验，都很好。”
“别想太美，这种刚发布的新品种不一定有渠道买到，除非直接对接拥有者。估计需要你跑一跑美国那边的关系了。不过买不到最新的，买些有代表性的也不亏。既然他们种业协会主动邀请我们了，总要给点甜头。”许宁检查完实验结果，将培养皿放入了贮藏室。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既然去了，就把成果扩大化，争取一趟办更多的事。”顾霰云十分赞同许宁的意见。
“顺便还带你老婆旅游购物是吧。”
“哈哈哈，这都是忙完正事之后的。我肯定工作优先。”顾霰云打着哈哈。
“那你求婚计划更新到哪个版本了？今年的玉米杆要给你留下来做求婚道具吗？”许宁来了谈兴。
“现在？7.0版本吧，玉米杆肯定要留，图案我还没想好，总之做个后备还是需要的。肯定要有备选计划，求婚这种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多重保险。”顾霰云被问得紧张起来，开始絮叨。
许宁已经不耐烦再听了，每次问顾霰云都是还在准备，还没准备好。这世上哪有什么最完美最完全的求婚仪式啊，她怕顾霰云再磨蹭下去，别是林青苗直接提议领证，然后念叨他一辈子。
“今年一定！”顾霰云举起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去美国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顾霰云一行提早两个小时到了京市国际机场，打算提前采购一些东西好让这次长途旅行更加舒适一些。
“没有买头等舱，公司经费有限，只能委屈你了。”顾霰云对林青苗解释，他心里有些歉疚，上一次他带林青苗去美国考察的时候，来回都是头等舱，住的都是奢侈酒店套房，但这次公事为主，不管是公司差旅政策还是经济状况都不允许复制上次的条件。
“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没做过经济舱的国际长途。十三个小时嘛，我很习惯的。”林青苗不以为意，在机场商店里挑选头枕。
突然，一模眼熟的身影出现在林青苗眼前，她仔细分辨了一下，赶紧拉了拉顾霰云的衣服：“你看那，那个，货架后面，这个是不是孙奕啊？好像胖了很多？”
顾霰云顺着林青苗的指点，在不远处一家卖烟酒的商店货架旁边看到了突这个大肚子的孙奕，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正在选购白酒。
“还真是，挺稀奇的，身边居然没有随从。”没等顾霰云说话，林青苗先确认了此人正是孙奕，有些刻薄地说。
“孙奕这是一个人出国啊。最近利银有什么消息吗？我好久没关注了。”顾霰云沉声说。
“啊？你的意思是利银爆雷了？”林青苗经过顾霰云提醒，觉得非常有可能孙奕是要出国跑路。
“只是一种可能吧。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顾霰云拥着林青苗走向了下一家店。
飞行十三个小时之后，林青苗他们落地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飞机还没停稳，林青苗的手机就震动了几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自动订阅的几个新闻APP，几乎同时推送了利银兑付困难总部人去楼空的消息。她看着旁边顾霰云的侧脸，默默抱了他一下。
第73章 番外二婚礼
结婚的日子选在了五月，一个非长假的普通周末。
因为林青苗很小的时候就想要当“五月新娘”，学生时代曾经看过的一本时尚杂志，里面的婚纱专辑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如今那本杂志的名字早就忘记，里面婚纱有什么款式也没有记忆，但是林青苗就认定了五月真的是一个很适合办婚礼的季节。
春花都开了，天气也还不热，不管是人还是自然，一切都是最美的样子。
顾霰云自然有求必应。提前好久就在林青苗的家乡定好了酒店，还约了婚庆。中午是一个小小的草坪仪式，晚上是正式的婚宴。
顾霰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人，那么婚礼自然要以林青苗为主。当地的风俗其实是女方中午办酒，男方晚上办酒的，但在他们两个，全是女方为主了，因为顾霰云这边一个亲戚都没有。
“挺好，挺好，我看小顾脾气蛮好的，都不怕人家说他入赘。”婚礼前几天，林青苗爸爸对顾霰云一下子满意起来了，他觉得有点赚到，女儿好像真的不是嫁到别人家里去，而是带了个女婿回来。
“瞎说什么啊，不了解的人嚼舌头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这么八婆，起开起开，一点忙帮不上。”忙着布置家里的林妈妈转来转去，看着坐在沙发上傻乐的林爸爸就气不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