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安宁松开安瑶，牵起她左手仔细看了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想到，我们家小太阳这么早就照耀别人去了。”
安瑶看着戒指，笑容更扭曲了：“哪里早了，凡人二十三岁都有生娃的了。”
“你姐姐我都一百岁了，还没谈婚论嫁，你再看看庙里哪个神像你这么早就结婚了？”安宁宠溺地刮刮安瑶的鼻子，笑道，“不过是林遇的话，父神母神应该不会大力反对。”
“不会大力反对？那就是还有反对的可能？”
“难说，可能会让你迟点再嫁。”
安瑶打哈哈敷衍几句，帮安宁关上房门。
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楚，冲到离两间房都比较远的阳台，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任泪水夺眶而出。
迟点再嫁……
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安瑶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虽然预见的未来不是百分百会发生，可目前的状况，明显就只有两种结果。
要么她不作为，锆州就会变成第一次预见的那个人间炼狱，只剩一片废墟，她爱的人悉数遇难。
要么她极力化解灾难，然后承受神力给她身体带来的伤害，含笑九泉。
她做出选择并不难，难的是面对结果，更难的，是要林遇去面对这个结果。
安瑶哭累了，把脸埋进双膝之间，低声呜咽着。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她的木鱼要怎么办？
她才答应他不会再离开了。
“我还真的是个骗子。”安瑶用浓浓的鼻音喃喃自语道。
她在阳台吹了很久的冷风，直到冷静下来，哼哼几声检查鼻音没有那么重后，才轻声回到房中，摸上床钻进被窝，手脚并用抱紧了林遇。
林遇半睡半醒间回抱住安瑶，快要睡着时，突然感觉怀里的小人好像在抽泣。
他立即清醒了几分，摸摸安瑶的脑袋问道：“瑶瑶，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安瑶大幅度摇了摇头，没有露脸，小声道：“我觉得太幸福了。”
林遇大脑尚处于混沌状态，没有多想，笑着收紧手臂。
“小傻瓜，以后还会更幸福的。”
安瑶没有回话，肩膀也不再抽动，两人交换着身体的温暖，相拥直至天明。
林遇醒来时，一旁的安瑶还睡得很熟，他看了她一会，心满意足地爬起来做早餐。
今天他打算上门“提亲”，只要过了岳父岳母最重要那关，就可以大胆抱得老婆归了，虽然他早就抱走了。
结果他洗漱完刚踏出房门，对面客房的门也被打开，安宁披散着长发从里面走出来。
林遇一愣，察觉自己还穿着睡衣，头发大概率也是凌乱的，有那么一瞬，他想关上房门重新来过，毕竟是大姨子，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这么失态呢？
安宁看到林遇凝固的笑意，浅笑化解他的尴尬：“抱歉林遇，昨晚瑶瑶说你喝醉了，我没打招呼就在客房休息了。”
“哪里的话，这里也是瑶瑶的家，你想来随时来。”林遇忙顺着台阶下，然后又瞄了一眼安宁身后，发现房里好像只有她一人，便问道，“莫清呢？”
“出了点事，迟些等瑶瑶睡醒再和你说吧。”安宁垂眸，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林遇这才注意到安宁的脸是红肿的，额角还有伤口，忙轻声关心道：“安宁，你怎么受伤了？”
没有痛觉的安宁也是才想起自己脸上有伤，用手摸了摸，苦笑道：“是不是很肿？”
林遇带她到沙发坐下，说了句“冒犯了”，小心驱动力量为她治愈了伤处，又为她倒了杯水，趁安瑶还没起来，赶紧跑进厨房做早餐。
安宁看着林遇忙里忙外的背影，似乎能透过这个窥得平日里安瑶的小日子过得多快活甜蜜。
“林遇，谢谢你对我们瑶瑶这么好，我这个做姐姐的，打心底里对你这个妹夫感到满意。”安宁端着杯子倚在厨房门边，对林遇微笑道，“她是我们一家人里最活泼最能带来欢乐的小太阳，你要珍惜她哦。”
林遇闻言暗喜，有了大姨子的支持，过岳父岳母那关就更有底气了。
“有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林遇紧张地搓搓手，抿抿唇道，“在神界求娶，一般是什么流程？我一时心急，擅作主张就求了婚，忘记提前去拜访安华和抚生了。”
安宁脸色一沉，刚想说出当下的变数，安瑶就顶着肿得像被蜜蜂蜇了的双眼从房里走出来，林遇和安宁二人见到她的眼睛，都有些吃惊。
林遇快步迎上去，捧起安瑶的脸，皱眉道：“眼睛怎么这么肿？你哭过了？”
安瑶低头揉揉眼，用力睁大了些，瞎扯道：“不是，昨晚旁边某个醉鬼不安分，我没睡好。”
林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确有些断片，只记得自己缠着安瑶喊老婆的片段，躺上床后发生的事情都忘了。
“阿遇这么早就起来给你做早餐，你还好意思污蔑别人。”安宁帮忙把林遇做好的三明治端到餐桌上，猜到安瑶多半是为昨晚的事而心烦得睡不着。
安瑶长叹一口气，也没藏着掖着，丧气地坐到椅子上：“木鱼对不起，我错了。”
林遇意识到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收起笑容询问，两姐妹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安瑶没把预见的未来以及她承受不住神力的事说出来。
“又是林成武。”林遇气愤地砸了一拳桌子。
“只剩下我们三个小兵了。”安瑶感到身心俱疲，说话间不得不撑着脸闭目养神，“莫清现在有神本在手，林成武又有莫清护着，我们一旦接近，怕是只有折损战斗力的份。”
“唯一能抗衡的机会，就是莫清布完灾后，神力受损体弱之际，我们去抢夺神本，破除安华庙的法阵，没有莫清庇护，林成武不足为惧。只是瑶瑶要挡下地震，可能会很吃力。”安宁揉着太阳穴分析道。
安瑶闻言，不动声色咬紧了后槽牙，下颌骨不明显的微动被林遇察觉，他揽住安瑶道：“上次阻挡雷灾时，我感受到我们两人之间的力量是互通的，这次我也会尽力和瑶瑶一起化解的。”
安瑶依旧不作声，心里苦涩至极。
虽然林遇以他的神力加持，顺利化解地震的概率会更大，但这样，她无疑会死得更快。
要不干脆再来个谁一起把神力给她，让她死得再快点，就能收获一张快速又无痛的盒饭体验卡了。
“离五月初一还有十几二十天，我们——”安瑶疲倦睁眼，想说该如何分工，却突然想起没有任务可以分。
神打不过神，人打不过人，他们当下能做的，好像只有等五月初一那天灾难降临，再放手一搏。
安宁摸摸刻着“清”字的耳钉：“你们俩这十几天，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再提升一下神力，我……我要回莫清身边。”
她苦想了一晚，要如何保证莫清的安全，却没能想出个结果。
加上莫清身边还有个煽风点火、想害他性命的林成武，自从看不到莫清，安宁的心就像时刻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就算再怎么丧失神志，她的小瓜子也还是不忍心她受伤。
既然小瓜子想她留在身边，那她就去陪着吧。
她害怕能陪他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唤醒他，实在不行，就当做陪陪他吧。”安宁温柔地笑了笑，若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这一切，就只能认命了。
安瑶望着她的姐姐，一时间没绷住，捂着脸偷偷红了眼眶。
就算她要领盒饭，能不能让安宁好好活着？总不能让她那老父亲老母亲一朝变成孤寡老人吧……
可仅凭简单的预见画面片段，她不清楚是什么伤害了安宁的性命，这想防也防不了。
太难了……安瑶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林遇将安瑶拥入怀里，轻抚她的背：“要不，我再去找林成武谈判，看他会不会退让。”
“不行，他想杀你一千遍了，现在还有莫清帮他，你有神力也不一定打得过。”
安瑶坚决反对，脑中霎时闪过一个答案，她生气地拍了拍桌子：“我就说林成武为什么上赶着去帮莫清布灾，他用来塑神格的凡人气息用完了，之前在我那偷了两大罐八芒星，原来是想趁地震大量收集八苦。”
“哎等会儿，姐你昨晚告诉我，林成武说过布完灾后，莫清极有可能会丧命是吗？”安瑶忽然问道。
安宁点点头。
“那至少有一件事我们可以放心了，其他城市不会再面临这样的危机，最坏的结果……就是锆州一座城被毁掉……”安瑶双手上下揉搓着脸，冷笑道，“早知道我就道德败坏一点，堕凡那晚杀了林成武就好了。”
“为了一己私欲，罔顾全城人的性命，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安宁眼神里尽是凌厉的杀气。
一个念头在她内心疯长，如果最后莫清逃不过死局，那她就算毁了神格，也要把林成武拖下十八层地狱。
上辈子，祈安为了她，双手沾满了血，至死都深陷泥潭之中。
这辈子，若真要走到那一步，她不惧为爱疯一次。
以前坚信的种种大道理似乎都失去了颜色，在仇恨面前，谁又能完全理智？
她要让伤害莫清、伤害她所爱之人的罪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几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吃完了一顿早餐，分开之时，安瑶还是没有把安宁可能会死的事情告诉她，只是紧紧地抱了她很久，末了，红着眼让她一定注意安全，遇事以自己安危为重。
安宁离开后，安瑶向林遇提出去找一趟若梦，或许能在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更重要的，是她想和师父好好聊聊心里的死结。
这一聊，给她和林遇都带来了一线生机。
第138章 一线生机
毕竟是上门拜访，林遇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礼数一定要做周全，他在路上买了一些水果零食，又去曾经带安瑶买童装的地方买了几件衣服，拎着大包小包才敲响若梦一家的门。
若梦早就得知林遇求婚成功，毫不客气地以长辈身份接受了徒弟另一半的拜访礼物。
小嘉开心地接过一大袋零食，躲着安瑶，偷偷把林遇拉到一旁说悄悄话：“林遇哥哥，姐姐接受你的礼物了吗？”
蹲着的林遇看了眼不远处的安瑶，笑着摸摸小嘉的头：“接受了，多亏小嘉提了这么好的建议。”
小嘉满心欢喜地从零食袋里翻找出几粒奶片，朝安瑶蹦跳而去，感觉自己做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若梦一眼看穿安瑶有事要说，趁林遇在厨房帮柳纪淮准备午饭，让小嘉也去厨房打下手，带着安瑶进了房间。
安瑶本就笑不起来的脸蛋更垮了，一言不发就先抱着若梦无声发泄了很久。
若梦轻拍她的背安抚，直到她愿意开口。
“师父，我的小命要玩完了。”安瑶尽可能不把这话说得沉重。
若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微蹙着眉头听她说完了所有事情。
安瑶对若梦没有任何保留，说完后，垂着头问道：“我没有选择，对不对？”
“我没有选择了。”
没等若梦回答，安瑶已经给了自己答案。
她是灾神，既要遵从天命布灾，也要为守护的凡人免去无妄之灾。
纵使再害怕，再不舍，她也要为众生挡下这一劫。
若梦抬起安瑶的脸，但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瑶瑶，我们灾神，不应被灾难苦难所支配，而是要有掌控灾苦的信心和勇气，若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就试着努力改变心态吧。对不起，师父什么也帮不上你，真的对不起，要你独自承受这一切。”
“瑶瑶，尽你所能吧，咱们不想这么多了。”若梦眼角泛红，挽了挽安瑶的头发。
凡人常说，尽人事，听天命。
真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时，神何尝不是一样？
芸芸众生，在很多事情面前，其实都是平等的。
尽力而为，顺心而为，无怨无悔，是无奈的答案，也是最有希望的答案。
安瑶眼里泛着泪光，声音哽咽：“师父，我可以说服自己不怕死，我也会用尽全力去阻挡这场浩劫。可是，可是林遇怎么办？”
“林遇”二字说出口，她的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若梦心痛得像被揪成了一团，她给不了安瑶任何答案。
“我舍不得他，我不想离开他，我还想和他拍婚纱照，去度蜜月，和他吃很多好吃的，想天天抱着他睡觉……”安瑶扑在若梦怀里泣不成声，这些不舍早已掩盖了她对死亡的恐惧。
遇见林遇之前，她唯一想要的，就是摆脱灾神的身份。
和林遇走到一起后，她渐渐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想要的，就变成了林遇。
她希望每一天里都有林遇，她想将喜怒哀乐都与他分享。
她想集齐五福，向父神索要一个愿望的实现。
让林遇塑出神格，让他成神，让他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
这一切，如今都成了一戳即破的泡沫。
她两眼一闭倒是痛快，但林遇已经没有家人了，软柿子真的会被压扁的。
若梦沉默地抱着安瑶，换成她自己，要她抛下小嘉和柳纪淮，她也无法接受。
她不停上下抚摸安瑶背部的手突然触碰到一根细细的银链。
那是安瑶脖子上八芒星项链的链子。
若梦眼眸闪过一抹亮色，林遇作为护神者，既能治愈神，自身又能产生神力，说不定，还可以做到那件事。
她记得，还剩下三苦，安瑶就能集齐一次八苦了。
这三苦，或许可以赌一赌……
“瑶瑶，我知你尚未决定要不要告诉阿遇这件事，但如果你决定说出来，就给他留一点希望。”若梦松开安瑶，拿纸巾给她擦擦眼泪。
安瑶哭饱了，开始用纸巾擤鼻涕，肿着眼问道：“什么希望？哪里还有希望？”
希望不早就被林成武的黑手掐灭了吗？
若梦思索片刻，指了指安瑶的项链：“没有希望，就给他制造希望。”
不确定的事情，若梦不想把话说得太实，有希望固然是好，但希望一旦破灭，只会将人推进更深的深渊。
安瑶低头拿起填了五色的八芒星吊坠：“又要骗他吗？”
“不是骗，是……”若梦扯不下去了，叹息一声道，“骗也好吧，你把这个给他戴着，告诉他，这是你的一线生机。”
安瑶眼神微动，看向若梦。
她知道若梦不会无缘无故让她撒谎。
“真的吗？”安瑶试探道。
“一线生机。”若梦重复道，神色认真，“是你的，也会是他的。”
安瑶明白了若梦的意思，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极力平复心情，向若梦要了一条湿毛巾冷敷眼睛，避免林遇看出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