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纪淮“面桌思过”一番，拜托道：“能不能让瑶瑶帮忙在小嘉那里探探口风，问是不是我哪里做了错事，她才讨厌我的？”
“瑶瑶最近挺忙的，我可以帮你带小嘉玩一天。”林遇想到安瑶给他发的那一连串发狂表情包，主动揽下了这活。
“不，你救救我吧。”柳纪淮突然拍桌，诚恳看向林遇，差点要握起他的手。
“？”林遇战术性向后退。
于是林遇被柳纪淮半拉半扯地哄上了他的车，要去“跟踪”若梦。
“要是被瑶瑶发现我跟踪她师父，我也完蛋了。”林遇欲哭无泪。
“为了你师父的幸福，你赌一把吧。”柳纪淮比林遇更欲哭无泪。
两人暗中在若梦家楼下蹲守大半个小时，终于蹲到她出门。
若梦上了网约车，柳纪淮开车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一两辆车的距离，生怕被若梦发现。
但柳纪淮越往前开就越心慌，这条路，好像是去往中心医院的路。
果不其然，若梦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柳纪淮见她在原地踌躇了很久，脸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忧愁，看得他那是一个心惊肉跳，要不是林遇在旁边死死按住他，他就要冲到若梦面前了。
“她瞒着你一定有她的想法，你要是不想她对你更冷淡，就先看着吧。”林遇连声劝道。
柳纪淮的烦心全都变成了担心，趴在方向盘上冷静了好一会。
眼看若梦下定决心走进医院，林遇两人也悄悄跟上，突然一双手从他们身后伸向他们的肩膀，啪一声拍在他们肩上。
林遇浑身一颤，身后幽幽传来安瑶似是不满的声音：“你们两个，跟踪倒是挺有一套。”
一时间，两人都僵住不敢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停啊，继续跟上啊。”安瑶认真的表情落到林遇眼里，全然变成了嘲讽。
“我们是担心若梦......”林遇正要开口解释，安瑶看着前方即将消失在转角的若梦背影，着急跺了跺脚，牵住林遇的手往前拉，着急道：“人都要走了！”
安瑶刚从兴趣班那边把柳小嘉接回 2101，才帮柳纪淮问了个开头，小嘉就开始抱着她哭，说既讨厌柳纪淮，又讨厌若梦，还说什么以后要一个人生活。
安瑶百思不得其解，觉得事情不简单，就临时拜托最悠闲的莫清上门照看孩子，匆匆感应林遇的位置，想要叫他回家一起解决，却发现他在医院跟踪若梦。
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三人偷偷摸摸一路跟着上了几层楼，发现若梦去了妇产科。
安瑶喜上眉梢，正想转头恭喜柳纪淮，却见他神情紧绷。
“若梦怀孕了你不开心？”林遇也察觉柳纪淮的反常，率先问道。
“我们说好不再要孩子了。”柳纪淮垂眸，失措地揉捏衣角，“若梦身体不太好，而且她担心自己没有身份这件事会影响到孩子，所以我们想着有小嘉就够了。”
安瑶恍然，若梦有这顾虑也正常，她虽以凡人三十几岁的模样生活，却不知自己的凡人身体实际年龄是几岁，能否经得起怀孕的折磨。
“怎么会这样？明明每次都做足措施的。”柳纪淮自责地捂住眼睛。
“我去偷听一下情况。”叫号叫到了若梦，安瑶把木珠手串解下来递给林遇，以凡人无法看见的状态潜入医生的办公室。
很快，安瑶神色复杂地回到林遇柳纪淮二人隐藏的地方。
“怎么样？若梦身体没什么大碍吧？”柳纪淮急忙问道。
“听她陈述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怀孕初期的一些症状。”安瑶拿出粒奶片塞进嘴里嚼了起来，半晌后补了一句，“不过她应该是想打掉这个孩子。”
柳纪淮听到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现，要是若梦坚持留下孩子，他才会吃惊。
林遇拍拍柳纪淮的肩膀：“万幸，没什么大事。”
柳纪淮脸上的担忧依旧没有减轻：“人流手术也会伤身体。”
安瑶没有再搭话，一边嚼奶片，一边看向指示牌上“妇产科”几个字思索着。
她本来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着和结婚请帖一起拿给若梦的，现在看来，好像这份礼物还可以再丰富一点。
若梦回到家时，柳纪淮已经在厨房做晚饭了。
望着小麦肤色的大块头系着不太合身的小围裙，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忙活，若梦咬唇摸了摸小腹，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逃避了，一定要说出来。
“若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注意到。”柳纪淮拉开厨房的玻璃门，笑着给若梦倒了杯水。
若梦刚鼓起的勇气又石沉大海，她垂眸躲避柳纪淮的目光，起身想要回房。
柳纪淮轻轻从她背后拥住她，笑容都变成了委屈：“你不理我好久了，是不是讨厌我了？”
若梦向来受不住自家大块头的撒娇，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摸摸柳纪淮耷拉在她肩上的头，轻声道：“不是，我没有讨厌你，我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眼前墙上挂着很大一幅全家福，咧嘴笑的三人再次给了若梦勇气，她转身抬眼看向柳纪淮，几次张口，才把话说出来：“纪淮，上次我们去探望爸妈，他们说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孩子的事，我这一周来想了又想，始终觉得对不起他们。”
柳父柳母当时趁柳纪淮姐姐带着小嘉出门买零食，就和柳纪淮若梦二人说起了这件事。
他们是开明的人，并没有逼着赶着要若梦生孩子，只是说小嘉到底是领养的，夫妻两人的感情如果没有一个亲生的孩子维系，有时候很容易说散就散了，更别说他们没有登记领证。
虽不完全认同，若梦也知道柳父柳母是在为他们着想。
可是她身体不太好，很容易生病，也不清楚自己这副凡人的躯体究竟是多少岁的状态，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生老病死，她不敢冒这个险。
没有身份，没办法和柳纪淮领证，没办法正常工作，又因为顾虑身体状况，不敢要孩子，这些事一直像根刺哽在她喉咙里，她感觉自己影响了柳纪淮的人生轨迹。
她没能完全活在阳光下，导致柳纪淮的阳光也被遮盖了大半。
当时柳纪淮委婉地告知父母，他们早已决定不再要孩子了，这不是有小嘉吗，再来一个，小嘉怎么办。
言下之意是，小嘉定会吃醋得厉害。
柳父柳母知晓这是柳纪淮的借口，也没有再多言，换了话题继续聊天。
“若梦，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最初你就和我说过这些问题，是我要走向你的，是我缠着你不放的。”柳纪淮挽了挽若梦的碎发，抿抿唇继续道，“我们现在一家三口多好，我不想你有半点危险，而且多一个孩子，我们的二人空间就更少了，孩子又哭又闹的，我又经常在外面跑，照顾不到位，更何况，万一要是个男孩，我们俩还得开始攒钱给他买车买房娶媳妇，不划算不划算。”
若梦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柳纪淮弯腰将若梦拦腰抱起，坐到沙发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别胡思乱想，我有你和小嘉，就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吗？”若梦迟疑道。
柳纪淮吻了下若梦，低声而坚定道：“比起一个尚未问世的孩子，你重要千倍万倍，柳若梦，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若梦微怔，才发觉柳纪淮已经知道了她隐瞒的事情。
柳纪淮见若梦神色有点不自然，心中愧疚再重了几分：“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注意，无痛人流还得全麻，害你要吃苦了。”
是个手术都有风险，柳纪淮眼里容不得沙子，只容得下若梦和小嘉。
“可是纪淮，我想留下这个孩子。”若梦侧脸贴在柳纪淮的胸口，缓缓说道。
柳纪淮一噎，并没有因此生出半分欢喜，反而担忧更甚，而且刚刚的“狠话”已经泼出去了，这会着实不知要怎么回应。
“起初我确实没想留下孩子，但我又很纠结，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又不想被你发现，只能躲了一段时间。”若梦无声叹息一声，坐直看着柳纪淮，“但自从瑶瑶回来，我看她和阿遇......纪淮，我这个身子，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若能有一个孩子，总是好的，我会试着把孩子生下来——”
话还没说完，若梦再度被柳纪淮紧紧圈进结实的怀里：“不准你说这些话，不管有没有这个孩子，我们都会白头偕老。”
若梦听出柳纪淮的忧虑，轻笑缓解他的紧张：“放心，要是我觉得身体承受不住，我会停下来的。”
柳纪淮沉默了很久，向来只要若梦做了决定，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并支持她，但如今怀孕这件事，包含了太多未知风险，他不知自己能否承受得起。
可是，他也放任自己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
“纪淮，我们一起努力试试，好吗？”若梦再询问了一句。
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信心。
若柳纪淮支持她，陪着她，也许就不会那么难了。
柳纪淮望着对面墙上的全家福，下颌在若梦头顶蹭了蹭，温声道：“我听你的。但你要记住，你和小嘉永远是最重要的。”
“我记住了。”若梦微笑着揉揉柳纪淮的脸。
“这段时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做错什么事，把你俩得罪了。”柳纪淮心头大石落地，可落到一半又停住了，“那小嘉为什么最近这么反常？还说讨厌我？”
“她说讨厌你？”若梦也吃了一惊，她最近烦心不已，身体又因怀孕初期而很不舒服，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嘉的异常。
小嘉是个不折不扣的爹控，黏柳纪淮多过黏若梦，这个小棉袄怎么可能会说讨厌他？
夫妻面面相觑之际，门铃响了，林遇和安瑶的声音随之传来，他们把小嘉带回来了。
准确来说，是把小嘉扯回来了。
小嘉噘着嘴臭着脸站在屋门，像要做根定海神针一样，竟杵着不肯入门，任若梦二人如何哄，都不肯踏入屋子半步，最后还抱着安瑶的腿大喊要离家出走。
林遇也蹲下来哄小嘉，掐掐她的脸，道：“小嘉听话，明天哥哥姐姐有空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嘉摇头如拨浪鼓。
“柳小嘉，你明天还要上课，赶紧进来吃饭，把作业都做完。”柳纪淮双手撑腰，决定唱一会红脸，这孩子莫不是到了叛逆期？
“不要！”一向听话的小嘉倔成了头牛。
柳纪淮板起脸，伸手去拉小嘉，小嘉不肯松开安瑶，又耐不住大块头爹的扒拉，急得涨红了脸：“我讨厌爸爸！讨厌妈妈！以后我一个人住！不要跟你们一起住！”
在场的人只有若梦是头一次听到小嘉的这番宣言，她皱紧了眉头，蹲下来拉住小嘉的手：“宝贝，如果爸爸妈妈做错了什么，你得说出来，我们才知道，妈妈以前不是教过你，一定要坦诚吗？”
小嘉抿紧嘴，想要抽回手，若梦抓紧她不放，她较劲般猛地一推，若梦只有一边腿在用力，一下子没稳住，坐摔在地上，柳纪淮心中一惊，连忙跪下去查看。
若梦一手抓着柳纪淮的手臂，一手扶着自己后腰，神色颇为痛苦，嘶哈嘶哈倒吸着气，柳纪淮眉心拧成一股，大声问若梦哪里疼，要不要去医院。
这碰瓷的演技，骗大人用力过猛了，骗小孩刚刚好。
林遇和安瑶静静地看这两人演戏，心里都默默拿出小本本记下了这一招。
小嘉见若梦摔得那么疼，吓得小脸刷一下白了，憋了许久的眼泪狂飙出来，跑到若梦身旁哇一声哭了。
“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疼你的，你不要生气。”小嘉慌张地伸手摸摸若梦一直捂着的腰椎，哭得五官乱飞。
若梦和柳纪淮看碰瓷大法见效，也不再装了，若梦抱住小嘉，柔声哄道：“小嘉乖，别哭了，妈妈没那么疼了。”
小嘉被这么一哄，反而哭得更凶了，扑在若梦怀里不敢抬起头：“我会很乖很乖的，爸爸妈妈别赶我走，我可以睡在沙发上，把房间让给弟弟妹妹，我的玩具也全部让给他们，我还会帮忙做很多很多家务......我最喜欢爸爸妈妈了，我不想被送去孤儿院......”
四个大人目光汇聚，顿时了然小嘉闹的这一出究竟为何。
柳纪淮细细回想，小嘉的确是从上次探望柳父柳母后开始闹别扭的，看来是她不小心听到了自己被领养的真相，又以为若梦柳纪淮要是有了孩子，就不要她了。
孩子的心思单纯直白，但又最是令人捉摸不透。
柳纪淮叠罗汉似的一起抱住了小嘉和若梦：“傻孩子，爸爸妈妈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赶你走呢？”
“就算有了弟弟妹妹，小嘉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若梦感受到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笑着拍了拍小嘉的背。
小嘉哭到肚子咕噜直响，这才停下，若梦带她去洗脸，柳纪淮招呼林遇和安瑶一起落座吃饭。
安瑶离开之前，给若梦留下了一个红色的小袋子，说这里面除了两人的婚宴请帖，还有一份几个人一起给她准备的礼物。
一份包含了很多心意的礼物，有愧疚，有祝福，还有来自前领导的慰问。
安瑶和林遇手牵着手，往小区门外走去，她忽然侧头问了句：“木鱼，你喜欢小孩子吗？”
“还行吧，我更喜欢我老婆。”林遇笑道。
安瑶面露遗憾，低头摸摸小腹：“是吗？那有人要伤心了。”
林遇猛然停住脚步，不敢相信地看向安瑶，视线又缓缓下移到她的腹部，脑子疯狂运转，在确实检索到某一次没做措施后，他支支吾吾开口：“瑶瑶......真的假的？”
安瑶朝他抛去标志性狡黠笑容，一把掐住林遇双颊：“你想得美！再等个一百年吧！”
林遇大松一口气，他凄凄惨惨戚戚等了三年，还没好好享受和安瑶的二人世界，当真不想那么快就多个孩子掺和进来。
还没吃饱，就别多一张口来抢饭了。
“你是不是信了！”安瑶见林遇表情大起大落，为恶作剧成功而感到骄傲。
林遇对上安瑶的目光，微微眯了眯眼，安瑶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林遇笑着追上去，从背后抓住她，附在她耳畔沉声“威胁”道：“林安瑶，今晚你会后悔的。”
柳纪淮辅导小嘉把作业完成后，便催她回床睡觉，轻声把房门关上，回了自己房间。
若梦穿着轻薄的睡衣半卧在床，正在看林遇和安瑶的婚礼请帖。
“安瑶给你带了什么礼物？”柳纪淮上床搂住若梦，好奇问道。
“你猜？”
“奶片？”
“我徒弟倒也不是两岁小孩，不会拿这玩意哄我。”
“那是什么？”
若梦拉开床头柜子，拿出一张虽小但极其珍贵的卡片，放到柳纪淮手里。
那是一张属于“柳若梦”的身份证。
她刚才查过了，这不仅仅是一张卡片，还是一张真实能用的卡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