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想去哪里？”
“去你家的那个游乐场。”
“好。”
林遇没有多问，穿上外套拿起钥匙，打开门等安瑶先走。
“我不跟你的车去了，我直接到里面的鬼屋等你，别着急，慢慢开车。”安瑶脸上仍保持着微笑，说完后就瞬移离开了。
林遇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出了一会神，他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这种疏离的氛围。
十几分钟后，林遇来到了鬼屋，见安瑶站在鬼屋门前，仰头看着上面的招牌。
“林遇，你说过你六年级的时候也玩过一次鬼屋，是吗？”安瑶感受到林遇来了，没有回头，直接说道。
“嗯，和一个小孩一起。”回想起那晚他的丢脸事迹，林遇有些发笑，“不然我不敢进去的。”
“那个小孩后来还赖着不肯回家，被你用一排奶片给哄好了。”安瑶也笑笑。
林遇听到后很惊讶，看着安瑶的侧脸思索了一会，不敢相信地说道：“你是遥遥？”
林遇那时以为安瑶的瑶是遥远的遥。
安瑶看向林遇，冲他一笑，“是我，木鱼哥哥。”
安瑶的笑很甜，又有点小狡猾，和林遇印象中的小女孩确实有几分相似。
“可那分明是个五六岁的小孩，你十几年前也有一百八十几岁了。”
“我撒谎了，林遇，这是第一个谎。”安瑶又移开眼睛，不再看着林遇，“我其实比你小6岁，我今年22。”
之前安瑶种种孩子气的表现终于有了解释，林遇豁然开朗。
“第二个谎，你之前说得没错，十四年前我确实在车祸现场。”安瑶平静地继续说道，“你不记得了，我也不想把当时的经过说出来。”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后一定会讨厌我，恨我，就像当时那样。”安瑶直视林遇的眼睛，想起这双眼睛曾经是那么愤怒地看着她。
“究竟发生——”
“林遇，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的。”安瑶打断林遇的追问，“之前是我不好，我只担心你知道后会埋怨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从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更在乎这件事，而不是短短几十天的情谊。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与你保持距离，调整我自己的心态，直到我可以坦然接受你的怨恨，我就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你，之后你要是不想再见到我，我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林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根本处理不过来。
“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我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我也一定会保护你不受别人伤害。但我说过，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如果那时候的我伤害了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安瑶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清澈，眼神里是满满的真诚。
看着这样的双眼，林遇无法不相信安瑶，反而在她的眼眸里越发沉沦。
他忽然觉得无论安瑶隐瞒了什么，撒了什么谎，他都没办法怨恨安瑶。
她可是他现在生活里唯一鲜亮的那抹颜色啊。
安瑶把大半的心里话都“坦诚”完了，长舒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沉重的状态，对林遇轻笑说道：“我说完啦，你慢慢消化。今天我就先为年龄的事还有隐瞒车祸的事向你道歉，其他的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我等你。”林遇认真回答道。
“那我先走啦，以后除了集福，我会尽量不打扰你的生活。”安瑶笑笑，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林遇这一声喊得有些慌。
“嗯？”
“我今晚十点约了李总和叶初阳在李总家里见面，了解一下聚众打架是怎么回事。”
“噢，差点忘了这茬，那晚上十点我感应你的位置，直接去找你。”安瑶光顾着处理私人问题，忘了正事。
林遇想挽留说他们可以一起从家里出发，安瑶却早已离开，林遇没来得及说出口。
撇清关系倒是很干脆，林遇心里小小地怨道。
林遇回家后，在书房里找出一本相册，其中有一页放着两张相同的照片，是他当年在鬼屋里拍到的。
当时他让安瑶等他一下，然后跑去了小亭子里买下了两张一样的照片，一张自己留着，一张送给安瑶。
相机把安瑶拍了出来，因为那时林遇牵着她的手。
照片上的安瑶小小一只，开心地咧嘴笑着，和林遇一样比了个剪刀手，林遇的笑则因为肩上的“鬼东西”很是扭曲。
林遇抽出第一张照片，翻到背面，上面写着“谢谢遥遥陪我玩鬼屋，是林遇哥哥，不是木鱼哥哥哦。”
可惜等林遇拿着两张照片回去找安瑶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林遇绕着鬼屋找了两圈也没找到她。
“竟然是你，瑶瑶。”林遇摸摸照片上的小安瑶，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这样的安瑶，给他送彩虹造好梦，在其他神面前维护他，和他一起直播，一起吃炒面，还帮他奶奶恢复健康的安瑶，又怎么可能会故意制造车祸伤害他和他的家人？
除非就像她说的，她身不由己。
林遇背靠在书架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他顿时觉得有些释然了，好像对真相没有那么执着了。
如果真相会颠覆他现在的一切，包括他和安瑶的关系，那他心里的天平会倾向于不去听那个真相。
“和我保持距离，不打扰我的生活，可是安瑶，我好像做不到就这样看你离开我的生活了。”林遇拿出那条被退还的手链，攥在手里看了很久。
那份不可说的贪心，在他心里疯狂蔓延和膨胀。
最终他把手链装进了口袋里。
晚上十点，林遇开车来到李总家附近。
李总家在老城区的一栋三层矮楼里，巷子窄，车很难开进去，林遇便把车停在一片空地旁边，等安瑶来后再一起步行去李总家。
安瑶很快就出现了，她没有寒暄，直接让林遇带路。
一百米左右的路程，安瑶都刻意地与林遇保持距离，察觉到的林遇拉近与她的距离，她又会装作不经意地走远一些。
这样的举动让林遇心里苦涩涩的，他决定今晚要和安瑶好好聊聊关于保持距离的问题。
他不想安瑶和他保持距离。
“是那一栋吗？”安瑶问道，“怎么好像有很多人在他家楼下？”
林遇走近，注意到有七八个成人和三个孩子在李总家楼下徘徊，时不时抬头看楼上。
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见林遇和安瑶，拿着两根棍子朝他们走来。
林遇把安瑶护在身后，眼神不善地看着那两个男人。
“不想惹事上身就走远点。”其中一个男人沉声说道，挥动棍子赶两人离开。
突然有个人在小巷的一堆砖头里拿起一块，朝亮着灯的二楼窗户砸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李东阳！你给我滚下来！”
第29章 她一定会没事的
扔砖头这一下，把那三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吓得一激灵。
其中一个男孩扯了扯扔砖头男人的衣角，小声说道：“爸爸，我们回去吧，别闹了。”
“叫你不要跟来！你就是不听！大人处理事情小孩子别管，你跟你妈回去！”男人不耐烦地大吼道。
一个女人走上去拉开男孩，“梓晨，你听话，跟媛媛和小全回去，爸爸妈妈今天一定要把这件事处理完。”
除了几个孩子，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每一个人都脸色阴沉。
林遇悄悄掏出手机想报警，一个男人发现后用棍子指着他，“敢报警？连你一起打。”
安瑶发现威胁他们的男人眼里有幽幽的黑气，她按住林遇拿着手机的手，轻声说：“来者不善，小心。”
李总家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也拿着一根棍子走了出来，林遇认得他，他叫李东阳，是李总的父亲。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神色担忧的李总和叶初阳，以及几个陌生男性，他们手上都拿着棍子或者玻璃酒瓶。
“肖志海！你混蛋！”李东阳指着扔砖头的男人大骂。
“李东阳，你三番五次来骚扰威胁我们，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肖志海明显是这一伙人中带头的那个，他一说话，所有人都怒视着李东阳。
“我骚扰威胁？我就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真相而已！”李东阳脸部涨红，情绪很是激动，李总在旁边劝他冷静，他全然不理会。
“真相不就是那样吗？你女儿又不是我们撞死的，你找我们要什么真相？”肖志海拍着自己的胸脯愤愤道。
“就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闭嘴！你们明知校车超载，还是让孩子上去坐，就是帮凶！”李东阳身后一个男人走上前对阵道。
这句话让叫媛媛和小全的那两个孩子变得非常恐惧，叫梓晨的男孩却仍很淡定。
“要不是你肖志海没看好孩子，我们家小董会出事吗？你不感谢还反咬一口，还是人吗！”另一个男人帮腔道，看样子应该是李东阳这边的亲人。
“我们没让她救人！她多管什么闲事！”肖志海高声嚷道，依然口不择言。
安瑶看着不管是李东阳的亲属，还是肖志海那边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情绪极其激动，眼里散发着黑气。
她觉得非常蹊跷，刚想提醒林遇不要搅和进去，李东阳就一棍子打在了肖志海身上，他被肖志海说的话点燃了，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起手里的东西扭打在一起。
叶初阳和李总赶紧去劝架，可是没人听他们的话，对方把他们当成李东阳那一伙，也一起打。
媛媛和小全被群架场面吓得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哭着喊“别打了”。
林遇拿起手机报警，再次被刚才威胁他的男人发现，男人用棍子打飞林遇的手机，还想打他，叶初阳见状，连忙跑过来帮忙。
“林遇，你和安瑶先走！这里不安全！”叶初阳有武术底子，力气很大，她抓住了男人的棍子，男人用尽力气也抽不出来。
“放开！”男人骂道，见叶初阳不好对付，喊了几声其他的人，两三个男人也朝这边跑来，挥着棍子想打叶初阳，林遇冲上前阻止，也被迫加入了混乱的局面。
“安瑶！你先走！”林遇对安瑶喊道，但安瑶没有离开，径直朝角落里的三个孩子走去。
“哎，你们几个，他们是不是你们的爸妈？”安瑶问孩子们。
几个孩子点点头。
“你们大声喊几次各自爸妈的名字，喊到他们朝这边看过来为止，知道了吗？”
安瑶看出那几个人好似被什么控制住了心神，眼里的黑气让他们变得越发残暴，她想试试让至亲之人唤醒他们的神志。
“现在就喊。”安瑶沉声指挥道。
肖志海的儿子肖梓晨率先大喊起来，其他两个孩子媛媛和小全也跟着喊。
但是打架的人都没有看过来，全都打红了眼，棍子、玻璃瓶子、拳头、腿脚，都用尽力气打在别人身上。
叶初阳再能打也控制不住这样的场面，她勉强抽出身叫支援，然后又被拉扯回战场中。
林遇和李总各自去劝说打得最厉害的李东阳和肖志海，但又不断被其他人推开。
场面极其混乱，嚷叫声和骂声不断。
孩子们的呼喊没有作用，看来情况比想象的严重，安瑶环视四周，快速思考着可以如何施法间接阻止大家。
忽然，她看见被推倒在地的肖志海伸手拿起一块砖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背对着他、在劝阻李东阳的林遇。
眼中尽是浓厚的乌黑气息。
安瑶忍住没有跑上前去阻止肖志海，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用神力根本打不过他，只会给林遇他们添乱，她手里做了个招风的动作，想用强风吹起沙尘来打断这些人。
但是没有风来。
安瑶皱眉，再次迅速布风，还是没有风吹来。
眼看肖志海已经站起来朝林遇走去，安瑶欲瞬移过去，竟发现自己还在原地。
在肖志海单手高举砖头的那一刻，安瑶大喊一声林遇，同时奋力奔向他，把他一把推开，林遇来不及转头看发生了什么，就连同身后的李东阳一起被推倒。
砖头猛然砸下，狠狠砸在安瑶的额头左侧，瞬间有血溅了出来。肖志海的力气极大，安瑶整个人被砖头拍飞，重重摔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眼中的黑气消散了许多，窄小的空地一下变得安静，只剩下液体滴落在地的声音。
肖志海手里的砖头正滴着血。
林遇回过神来，看见安瑶背对着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发散落，看不清她的脸。
他踉跄地跑到安瑶身旁，双手发抖地摇摇安瑶的肩。
“安瑶？”声音也是颤抖的。
侧躺着的安瑶因林遇的触碰，身体无力地朝林遇那边翻倒，林遇这才看清安瑶已然满脸是血，额头的伤口很深，还在不停地涌出血来。
血腥的一幕让媛媛和小全发出了尖叫声，肖志海清醒过来，方觉自己砸伤了人，见肖梓晨冷冷地看着自己，忙扔掉手中的砖头，连连后退了几步。
林遇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慌乱地用手去按住安瑶冒血的伤口，发现根本没有用，又慌张地脱下外套，把中间的白衬衫扯开，揉成团按压住安瑶的伤口，白衬衫很快就被血染红了。
叶初阳心急如焚，打了120后，过来帮林遇按住安瑶的伤口，李总也手足无措地围在安瑶身旁。
“安瑶！安瑶！你醒醒！”林遇跪在地上，极其惊恐地看着双眼紧闭的安瑶，他紧握安瑶的手，另一边手摸着她的脸，一遍一遍地大声喊她，可安瑶没有任何反应。
安瑶听得见林遇在叫她，她很想告诉林遇别担心，她没那么脆弱，但她睁不开眼，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刚才那当头一击让她觉得脑袋都不在脖子上了，额头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只想睡觉。
可林遇带着哭腔的呼唤让她没有彻底睡过去，她努力想要动一动，发出点声音。
林遇被丝毫没有反应的安瑶吓得失了方寸，眼睛发红，崩溃地把她抱进怀里。
“瑶瑶，你听见我说话吗？瑶瑶你不要吓我，睁开眼好不好？”
“求你了......”
十四年前，林遇的父母也是这样死在了他面前，虽然印象已很模糊，但他依旧记得当时黑暗中的绝望窒息感。
无论他如何哀求，车里的父母都没有再睁眼看他。
时隔十四年，他再次坠入了那般无尽的深渊。
他在乎的、想要留住的人，总是对他笑得很甜，想要哄他开心的人，要再一次离开他了吗？
叶初阳按着安瑶的伤口，注意到出血量在减少，却发现她的胸口好像没有了起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