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有个楼梯。”莫清指了指远处，“我见有热闹看，就选了个高一点的地方。”
“……”白爬墙了。
“我一般在锆州不怎么用神力，你知道的，这里不是我归属的地区，神力微薄又处处受限制，还不如习惯一下凡人的方式。”
除了主神和每个地区的天神，其他的神只能在自己归属的区域内施展神力和执行任务，一旦离开自己的区域，神力就会大大削弱，除了保证基本的出行能力，其他能力经常使不出来。
“莫清，你有没有听说过可以加重凡人怨念的法阵？”
“没有，安华都没听过，我一小小兵怎么知道？”
“唉，我猜也是。”安瑶垂头，又忽然挺直腰问道，“既然你知道如何布恶，那你应该有办法消除怨念吧？”
“唔，我不确定能不能行。”莫清犹豫了，“就像你会布灾，但不一定会消灾一样。”
“说来听听，既然除不掉法阵，那就试试把他们的恶念给除掉。”安瑶灵感迸发。
“他们各自都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如果能让他们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也许就会缓解他们对彼此的恶念。”
“你是说让那些家长感受一下李东阳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让李东阳感受一下被威胁恐吓的痛苦？”
“以恶制恶，这样他们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恶和给别人带来的痛苦，才会互相理解，心生好德。”莫清看着吵吵嚷嚷的那群人淡然道。
安瑶没有再说话，也默默望向那几个吵得最凶的人。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混杂在人群中的那些黑衣男人见状，都警惕地朝各个方向离开，乌泱泱的一群人迅速散开，只剩下李东阳和那几个家长。
当天夜晚，在一个较为偏僻的下坡街道，肖梓晨和赵媛媛等六个学生背着书包悄悄聚到一起，围着一边走一边说悄悄话，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个黑影在跟着他们。
街道的两边停了很多小汽车，让整条路显得很狭窄，中间只能通行一辆车。
安瑶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走在六个孩子后面的十几米处，高跟鞋不断发出嗒嗒声，但前面的孩子听不见也看不到她。
孩子们经过前方一个大拐角时，安瑶停了下来。
迟疑片刻，她伸手搭在右侧一辆车的车顶上，手指轻敲，那辆车便开始缓慢向前滑动，静静地朝那几个孩子的方向滑去，速度也因为下坡而逐渐变快。
安瑶专注地看着那辆车，手指微动，准备找时机施法。
第37章 以德报怨已成过去，我看以恶制恶才能重整这凡间的混乱吧？
接到叶初阳电话的时候，林遇正在病房里陪何玉秀聊天。
得知六个孩子都因被车撞伤而送进医院，林遇大吃一惊，发信息通知安瑶后，连忙冲下楼，在急诊见到了几位心急的家长和刚被揪过来的李东阳和李总。
叶初阳和两位警察同事在尽量维持局势，但场面已然失控。
几个家长轮番揪着李东阳不放，破口大骂，说他毫无人性。
“几位家长你们冷静一点！”叶初阳用力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人，“李东阳刚才一直都在家里，我们都确认过了！”
“有那么多人帮他！哪里用他自己动手！”肖志海青筋暴起，扯着李东阳的领口大喊。
林遇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担心自己的介入让那些家长更加生气。
“林遇！”安瑶从门口小跑进来，有点气喘，“那几个学生怎么样了？”
“医生还没出来说明情况。”林遇发现安瑶没有戴着手链现身，而且神色有些慌张，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安瑶心虚地收敛表情，摇了摇头，心情复杂地看着打成一团的家长和李东阳。
“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赵媛媛的父亲吼道。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没长耳朵吗！你们也是活该，谁让你们这么对待我的女儿！”李东阳面目狰狞地笑着。
“除了你还有谁？！”另一个家长也挥拳大怒道。
叶初阳心里庆幸叫来了同事，不然无法收场。
安瑶蹙眉望着混乱的局面，心里五味杂陈。
这几个人眼里此时并没有黑气，而且她在医院里可以任意移动，说明此处并没有法阵。
可是那几人却比以往几次纷争中都更加凶狠暴力。
即使那几个家长感受到了至亲受伤的痛苦，即使李东阳也体会到了被人冤枉威胁的无辜，也并没有安瑶所设想的缓和对彼此怨念的效果。
想到这里，安瑶就忍不住后怕，若不是安宁及时出现，自己险些犯下大错。
半个小时前，那条下坡街道上，下滑的小车正悄无声息地冲向几个孩子。
那几个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情况，看着车距离他们只剩三四米，安瑶准备施法刹停。
她只想轻轻让车蹭一下几个孩子，让他们稍微摔一跤。
可车还没有碰到他们，就骤然消失了。
车子消失的刹那间，安瑶看见站在车前的安宁。
下一秒，那辆车重新出现在安瑶右侧，稳稳地停着。
“谁？”一直看着情况的莫清走近安瑶，眯眼看远处把车停下来的人。
“是安宁。”安瑶有点不安，想要转身逃跑。
“安瑶！”安宁瞬移到安瑶面前，语气严厉，“你疯了？想干什么呢？”
“我在……在想办法消除大家心里的恶念。”安瑶底气不足。
“你撞伤那几个孩子，只会要了他们的命，想要消除谁的恶念呢？”安宁无法理解安瑶的异常举动。
莫清欲站出来替安瑶说话，安瑶阻止他，赶紧说出自己的打算，把想法说成是自己的。
“我就是想制造一个小小的意外，碰到他们也只是他们没有留心看后面，不会坏了天规的。”安瑶以此事足够安全来结束自己的解释。
“你如果伤害了那几个孩子，只会让事情更严重，怎么可能会有消除恶念的效果呢？”安宁正色反驳道，“说得不好听一点，你这是在以一个第三方的身份，变相地助纣为虐。”
“可是……”安瑶面露难色。
莫清见状，站上前去，隔在安瑶和安宁中间，“安宁，这话我可不认同。”
“恶神有何高见？”安宁挑眉。
“助纣为虐之人全心只想让恶行加重，若一心只为消除这凡间的恶念、促进好德而行动，何来助纣为虐一说？”
“消除恶意的方法千千万，为何一定要选这种伤害人的方式呢？古有以德报怨，即使无法以德相对，也应该努力克制心中的怨念，这样做只会加深他们彼此心中的苦痛，催化更多的恶意。”
“如果不加深他们心中的苦痛，他们如何感知其他人的苦痛？”莫清从容自若道。
安宁脑中瞬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眉头一蹙，没有马上接话。
“无法感知到别人的痛苦，就永远不知道休止地向别人宣泄自身的恶意，直到一方承受不住，方才罢休，不是吗？”
“是吗？恶神何以得知？”安宁平静道。
“凡人不就是如此行事吗？我们神只是顺着他们的方式来罢了。”莫清张开双手，一字一顿淡笑道，“以德报怨已成过去，我看以恶制恶才能重整这凡间的混乱吧？”
莫清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被离他很近的安宁捕捉到。
“用恶的方式摆平一切，只会万劫不复，要是真有神如此为之，我一定会像刚才那样阻止。”安宁不为所动，“对于恶神所说，我不敢苟同。”
莫清轻笑一声，做出了一个“谦让”的手势。
安瑶见这两人僵持不下，开始用眼神对战，赶紧把莫清往后拉，对安宁认错道：“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
“你跟我回去。”安宁把眼神从莫清身上移开，拉着安瑶的手想回安华庙。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惊呼声，几人循着声音找去，在拐角另一边，六个孩子都倒在地上，明显都受了伤，有的抱着手脚呻吟，有的已经昏了过去。
前方有个人骑着一辆越野摩托车，全身穿着紧密的赛车服，带着黑色头盔，看了一眼那些孩子后，迅速开车拐进了小巷子里。
“我去追！”莫清说罢瞬间消失。
安瑶正想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对面就走过来几个人，看见孩子们七横八歪地倒在地上，赶紧冲上来查看他们的情况。安瑶和安宁便不再行动，在原地等莫清回来，一直到救护车来到，莫清也还没有消息。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莫清返回，恨恨地摇摇头，“跟丢了，找到时只剩下摩托车。”
随之安瑶收到了林遇发给她的信息。
安瑶忐忑不安地对安宁说迟点再回庙里找她，随后赶去了医院。
医生的出现让几个狂暴的家长稍微冷静了下来，他们急迫地向医生询问自家孩子的情况，幸好大部分都是皮外伤，有个别伤到了骨头，不过也不是很严重，主要还是受到了惊吓。
几个家长松了一口气，急忙跟着医生进去看孩子，叶初阳和两位同事也跟着去了。
叶初阳先是关心了一下几个孩子的情况，然后向他们简单问了几句，得知撞他们的是一个开着摩托车的人，那个人全身穿着赛车服，带着头盔，看不出是男是女。
孩子们还说，那个人开车追着他们撞的时候，嘴里一直说着一句话——“都得死”。
这让叶初阳毛骨悚然，她告诉几个家长，这件事未必就是李东阳做的，她和同事一定会尽快查出肇事者，给家长们一个交代，希望他们可以冷静一点，家长们本还想争执几句，被孩子们扯扯衣袖制止了。
从病房里出来后，安瑶林遇和叶初阳李总几个人对此事都毫无头绪，只能先各回各家，安瑶让林遇不用等她，只身去了安华庙找安宁。
安瑶知道自己差点闯祸，便向安宁求情，让她别告诉安华，安宁最终还是心软了，带着安瑶一起去找安华，汇报关于法阵的事情。
“你是说在学校那边，一夜之间就出现了法阵的影响？”安华问道。
“对，这法阵的范围比我想象的要大，但我找不到法阵的痕迹。”安瑶这两天一直在使不出法力的地方观察，始终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查到的资料很少，除了上次和你说过的如何布阵之外，还查到一条布阵之人需得时时加强法阵，因为每驱动一次，法阵就会被削弱一点。”安华已经在资料库里畅游了很久，可惜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那布法阵的人法力得很强才行了。”安宁总结道。
“有没有查到破解的办法？”安瑶问安华。
“首先得找出这法阵的符咒，以及这背后之人。”安华手指不停敲着桌面，认真说道。
“这不是废话吗？”安瑶白了安华一眼。
“既然驱动法阵需要很强的神力，这布法阵的神，要么就是我们锆州的神，要么就是其他地区的天神吧。”安宁分析道。
“催生恶念的法阵，总不会是虚念吧？”安瑶狐疑道，“不对，这么明显的关联，肯定不是虚念。”
听到安瑶这话，安宁忽然想起莫清那一张隐藏着凌厉的面孔。
他那一番以恶制恶的言论，恰好就与布这法阵的情况有点相对应。
会是他吗？可他离了茂城，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的能力。
安宁心里有点纠结。
“与其在这里乱猜，还不如多点去找找法阵的符咒。”安华走到安瑶面前，笑着揉揉她的头，“别忘了，这可是你的任务，集福大使。”
“你怎么一点忙都帮不上呀？”安瑶拨开安华的手不满道。
“老咯，需要年轻人接班了。”安华笑道。
安瑶离开安华的办公室后，在庙里晃悠了很久，她一直在想那个问题，既然法阵难以消除，为何不直接消除人心恶意呢？
以恶制恶，真的没办法实现吗？
一想到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安瑶就很烦恼，她想不出解决办法。
“瑶瑶，你在这想什么呢？”抚生已经观察了安瑶很久，见她摇头晃脑指手画脚的，就猜到她心里有事。
“母神。”安瑶看见抚生就莫名有种倾诉感，“你上次说过，我犯错了，你会给我兜底的，是吗？”
抚生捂嘴笑笑，“说吧，又犯什么事了？”
第38章 那你就一直骗我吧
“是差点犯事了。”安瑶闷闷不乐地坐在庙门前的阶梯上。
她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了抚生，抚生握住安瑶的手，耐心地说道：“瑶瑶，你现在想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站在上帝视角，有神的俯视感，还是没有真正做到与凡人站在同一个层面上去思考问题，反而想着去掌控凡人。”
“神，不就是掌控凡间的吗？”安瑶小声道。
“神不是为了掌控人，而是引导人。”抚生微笑着挽起安瑶的碎发，“虽然我们会一直为神，但不能忘了神起源于人。为什么天庭府有学徒制，要当学徒至少30年，有的神几百年都不能继任，就是因为在真正担任起神官的职责之前，需要多去体验人世间，只有真正懂人世间，才能成为一个称职的神。”
“我现在就在体验呀。”安瑶低头把弄发尾。
“你不要用神的身份去审视凡人，而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一份子，也许你会发现，有时候人，比神更通透，更强大。”
“那像这次这样的情况，很明显那些凡人就是失控了，我们做为神，要怎样才能帮他们消除心中的恶念呢？”
“他们失控，有部分原因是你所说的法阵造成的，那我们就要把法阵给破除掉。剩下的，凡人自会有办法，我们要做的就是相信他们，或者给予适当的指引。”抚生拍了拍安瑶的肩膀，“但是瑶瑶，没有什么是可以被消除的。有善便有恶，有福必有祸，你明白吗？”
“恶与祸，只会危害凡间不是吗？他们没有存在的意义，为何不能被消除呢？”安瑶耸肩表示不理解。
“既然存在，那便是有意义的。”抚生弹弹安瑶的脑门，“你父神让你去集福，就是想让你好好去历练一番，你多去看看，多去感受，再来跟我讨论这件事吧。”
安瑶乖巧地撑着脸，“哦”了一声。
安宁从安华那里出来后，也是心事重重的，她回到自己房里，在床头柜子深处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球。
那里储存了她的前世记忆，以及她前世丈夫的一生经历。
如果一个后神有幸想起了前世，那就可以向天命簿提取与其前世相关之人的一世，一起储存下来。
安宁看了无数次那个人的一生，心碎了无数次。
她过早的离去，让深爱她的丈夫步入歧路，受尽了折磨。
所以她才一直想要找到丈夫的转世，不为其它，只为向他说一句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