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亚伦不会在家按了摄像头吧?”我转着脖子,张望着,有点担心地问道。作为私人侦探,对于窃听器,摄像头,跟踪器都有一种本能的敏感。
“按了。不过我把所有电源都切断了。”许晨回答。
他接着说:”昨晚,我跟你通话的时候,你还没回答我,电话就断了。我查了下定位,知道你在霍亚伦这里,就过来了。我估计你应该暂时没事。今天一大早,就让苏洁打电话把霍亚伦引开。”
“真没想到,霍亚伦就是克苏鲁凶手。”我感叹道。
许晨手机响了,他接了一下,脸色变了,对我说:“霍亚伦已经离开了。苏洁说自己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他就不见了……我们赶紧去医院,白医生恐怕有危险。”
我们一起上了仍旧停靠在房子侧对面的我的蓝色吉普车。许晨刚开过来的一辆显得十分破旧的黑色轿车停在吉普车后。
“啊?这辆老破车还能开?”我看到很惊讶,这辆车一直停在院子里,不但上边长了青草,鸟都在里面做窝做了好几拨了。
“二更修好的。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能动。好了,我们快走吧。来不及了。”许晨催促道。我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应该没事吧?陈警长不是派了两个警察在那里守着吗?”我转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说。幸好霍亚伦家离医院不算远。
“可霍亚伦是检察官,他想接近白立锋,应该畅通无阻。我刚打电话给陈警长,他派了警员,会分别赶到医院和霍亚伦的家里……好了,我们先到了。”
我匆忙停好车,和许晨一起跑进白立锋工作所在的儿童医院。大清早的,医院就到处是人。虽然是儿童医院,却大人居多,看起来都是父母亲戚带着孩子来看病或住院。我们向护士打听到了一下白医生的办公室,接着往那边赶。
远远地看到办公室门口倒着两个人,他们应该是负责保护他的便衣警察,我心中一沉,顿时觉得情况不妙。这时候,我才猛然发现,我和许晨两个傻瓜,都没带枪。我心太着急,已经完全忘掉自己的枪昨晚被霍亚伦抢走了。而许晨,这家伙根本没有持枪证和枪。
不行,得马上逃!霍亚伦手中有枪,我这个凡夫俗子可跑不过子弹。许晨虽然修行,可也还没修成菩萨,肯定也不行。我正打算拉着许晨回头,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一个让人万分紧张的场景。
霍亚伦一边用胳膊勒着白医生的脖子,一边用枪指着白医生的太阳穴,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接着在他对面,隔着一段距离出现一个人,不,是两个。苏洁正双手握枪,远远地指着霍亚伦。她旁边站着呆住的许昊。
看来,情况似乎是,霍亚伦从魔豆咖啡店溜掉后,苏洁给许昊打了个电话告知,然后就紧追了过去。而许昊,明显是紧紧跟着他亲爱的苏姨来打酱油的。哎,不明白为什么苏姨会同意这个只会在虚空中摇尾巴的家伙跟过来。
我已经告诉过许晨,许昊就是小栗子的事,也说了虽然他知情,却没有参加任何杀人计划。许晨看到弟弟和苏洁都在,而且正在跟霍亚伦对峙,也愣了一下。
这时,霍亚伦一斜眼,看到我和许晨,连忙往和我们相反的方向那边后退。这样,就成了我和许晨站到苏洁的这一边。
18
霍亚伦挟持着白立锋,白医生的脸早已变成跟他的姓一样的颜色,害怕得脸都变了形。霍亚伦拿枪一会指向白医生,一会指向我们,大声喊着:“你们都往后退。”
这个混蛋手中拿的是我的枪,我从没想到,爸爸送我的枪会落到坏人手中,用来作恶。我气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们这边虽然有四个人,许晨、许昊、苏洁和我,但只有苏洁一个人有枪。好在走廊里只有我们在持枪对峙,没有其他人,大概其他人早就听到外边动静不对,乖乖地躲在自己房间里,根本不敢出来。
忽然,霍亚伦脸上线条松弛下来,他笑了。我还以为他突然想通了,要么就是疯了。他说:“看来,是逃不掉了。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同归于尽吧!”说着,他脸上露出一种阴沉恐怖的冷笑。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让人一见就因胆颤恐惧而死的克苏鲁之神。
电石火光之间,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他就开了枪,后来我才知道。霍亚伦当时是先朝白医生的太阳穴上开了一枪,又把枪口转向我们一顿乱射。
同时,苏洁也扣动了扳机,连发数枪。霍亚伦被打成了筛子,倒在地上。苏洁左胳膊中了一枪。我吓得当场缩成个包子,等枪声结束,我到处摸自己的身上。缩成包子果然是管用的,我没有中弹,完好无损。
扭头一看,我心沉下来。许晨正抱着弟弟,许昊背部中了一枪。显然,枪响时他正扑到许晨身上,他为哥哥挡了一弹。
血顺着弹孔汩汩地流下来。我和许晨一起抚住他,弹孔位置不妙,离心脏太近了。
许晨紧紧搂着他,低声急切地喊着:“小昊,小昊。”
许昊的嘴角流出血来,眼睛逐渐地要闭上。我一看这反应,糟糕了,恐怕这是致命的一枪。
“哥哥,我没有……”许昊喘着气,微弱地说。
“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许晨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许昊在哥哥怀抱中又拼命喘了口气,他的表情像是内心在做剧烈的斗争,终于,他张开嘴,声音嘶哑地、艰难地说:“其实,我不是……不是许昊……烫伤……是假的……逃跑后死去的糯米才是……才是许昊……他死前说……有个哥哥叫许晨……怕哥哥伤心……让我假扮……假扮……”
我听到这句话,震惊得僵住了。
许晨手臂中抱着的垂死挣扎的男人,此时用临死前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假哥哥,流露出深深的依恋:“哥……对不起……但我一直……一直当你是亲哥哥……我没亲人……羡慕……羡慕……”终于,他眼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他紧抓着许晨的手松开了,掉落下去。他断气了。
我看到许晨的脸上,有泪珠掉落下来,滴到怀中死去的假弟弟的身上。一句轻轻的低语从他口中吐出,只有离得很近的我才能听到:“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永远都是姗姗来迟的警察们,这次也姗姗来迟了。在被打成筛子的霍亚伦身上,他们发现了克苏鲁标志的金属圆片,就在霍检察官的口袋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凶手已死,菜头杜振宇很快也被抓住,判了终身监禁,不得保释。克苏鲁连环疑案结案了。
后来,我问过许晨:“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许昊?”当时我们在一个山坡上,周围都是青松,快要落山的太阳在远处发出红色的光芒。
许晨看向太阳的远方,说:“他胳膊上的烫伤,位置太靠下了,而且,形状也不对。那时我就起了疑心。晚上一个房间睡觉时,发现他腹部没有长条褐色的胎记,而弟弟有,当时我就确定他肯定不是。”
说完,他转过身,面对着一个墓碑,上边刻着:小栗子之墓。这里是墓园,山坡上都是墓碑。早春的微风吹拂,墓园里的青松在轻轻摇动。
许晨弯下腰,把墓碑前的鲜花重新摆摆正,又轻声说:“但我一直都在把他当做我的亲弟弟。他也永远会是我的弟弟。”
天色渐暗,虽然太阳逐渐落山,但空气中仍旧存储着白天阳光的热量,温和的气息如看不见的洋流,四处流动,周围依然感觉十分暖和。
我和许晨肩并肩,一起走下山坡。我望望前方,寒冷的冬日终于结束,温暖的春天来了。
第24章 越狱疑案(1)(2)
1
“怎么剃了光头?这是决定出家了吗?”当看到从外边进来的许晨,我手中拿的半个汉堡差点掉到地上。
他好像穿丧服一样一身黑色,进门口把上身连衣帽的帽子一摘,灯光立刻在光溜溜的头皮上弹射起来,闪得我眼睛直眨巴。这次,他失联了足足快一个月,弄得我差点报警,现在才重新出现。
不过,这光头是……听到我这么问,他又赶紧把帽子戴上。
“别戴,我看看。”我举着汉堡凑上前去。
“你的手这么油乎乎的,别摸我的头……咳,让你别动。”许晨连忙躲闪。以前他倒确实是说过,找到弟弟后就去纽约上州庄严寺出家。如今许昊已经去世了。看来他想兑现诺言了。
“别出家了。你也知道,这几个案子,没有你,我一个人是办不来的。你走了,这个事务所彻底关门了。那我有多难过。”我一边咬着汉堡一边哀求道。
他瞅了我一眼:“难过?那你在笑什么?还大口吃得那么带劲,我不觉得你难过。”
我确实没什么好难过的,中学校长大概是看过我帮助警察破案的新闻,对我好感倍增,答应一直保留我老师的职位,他让我做学校的心理辅导师,上班时间更自由。即使事务所关门,我也可以当回原来悠闲自在的老师,有了这个退路,我心中有底多了。
在事务所处理案子实在是太紧张了,那一阵我头发掉得比以前多多了,睡眠也不太好,也比平时忙碌得多,这种日子让我有点难以适应。就像以前父亲说的,像我这么胆小和没太大志向的人,还是在中学当个老师更合适。
不过,父亲的案子我还是打算继续追查。如果许晨愿意留下帮我,那当然好。如果他一定要离开……“许晨,杀死我爸的凶手还没抓住呢。”我提醒他。
他扭头扫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放心。唐老师的案子我会一直查到底。”
说完,他兀自走进厨房,开始做起饭来。说到这个,我也挺舍不得的,他是我家里唯一做饭的人。我和二更平时只吃外卖,如果没有许晨,我家的厨房里的炉灶、用具全都是摆设,没人动用。
二更没回来,这一阵他准备考试,暂住在学校附近。我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把我的汉堡啃完。
过了一会儿,厨房里飘来一股淡淡的香气,这个味道,应该是青菜汤,还有米饭的香味。
一个汉堡并不饱,我关上电视,拿起门口衣架上的外套。正在从锅里盛青菜汤的许晨看到我:“一起吃?”
我摇摇头,刚闻到那种没有一丝肉味的气息引不起我一点食欲。这种没有肉的饭菜,还是让这个饮食跟牛马一样的家伙自己去享受吧。我打算去超市再买个最爱的糖醋排骨或是红烧肉。
已经八点多,深蓝的天幕挂着一轮圆月。附近的超市不算大,我们这边属于郊区,不比市中心,人住得很分散。超市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两个穿蓝褐色工作服的收银员在柜台里聊着天。
我买了红烧肉,又捡了两瓶可乐。趁着年轻,再让我过几年这种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吧,等我四十岁,一定跟许晨一样天天吃青菜,打坐养生。
从超市里走出来,我来到自己的吉普车旁边,发现旁边一辆黄色的丰田佳美的车停得离我的车太近,我驾驶座的门打不开,好在佳美车里驾驶座上有人,玻璃半开着,我瞅了瞅,一个女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用手机发信息。
我敲了敲她的车窗,女人像是被惊到了,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这把我也吓了一跳。我指指她的车,又指指自己的驾驶位,示意太近了,我驾驶座门打不开,进不去。她这才醒悟,慌忙道歉。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有点像是中美混血。
她摇下车窗,有点喘不上气来地对我说:“对不起,可那边……”她脸绷得紧紧的,样子十分紧张,冲我指指超市的方向,那边是一排都是商店,除了超市,还有一些专卖店。“那边的手机店里,有,有劫匪。”
啊?我一惊,盯着她:“你确认?”超市旁边是一家手机专卖店,也有修理手机的业务,店面不大。
她使劲点头:“我刚才正慢慢开车经过那里,想找车位,从前边车窗玻璃看到的。有两个男人正把店员带到后边储藏室,把门上的牌子换成“停止营业”。我一开始没太注意,忽然发现那两个男人手里有枪,正在指着店员,才觉得不对劲。接着,店的门帘就拉上了。”
“你报警了吗?”
“刚打电话给911了,警察说马上就到。我正在给老公发短信。”说着,她发动车,往后倒了一下,打方向盘重新调整车位,离我的车远了一些。接着熄火,把车停在这里,离那排商店有一段距离,既能看到发生了什么,又能保证安全。
我也坐到驾驶座上,隔着玻璃往那边张望,现在看起来,那边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超市和一排小店都灯火通明,外边偶尔有车和人经过,只有旁边的那个手机店面是灰色的,门帘关上,已经停止营业。里面发生了什么,恐怕现在只有我和另外那辆车里的女人知道。
我们俩面面相觑,都没有吭声,等待着警察。不到三分钟,一辆警车就呼啸而到。虽然来得很快,可为什么只有一辆?又想了一下,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赶到,估计这就是在附近巡逻的警车,其他的警车应该还没赶到。
警车上的红蓝灯光闪着,绕到了那排商店的后边位置。接着就听到几声枪响。
我和那个女人都紧张起来,枪响中有车轮急刹车和呼啸声。随后,在商家的灯光下,一辆黑色的车影疾驰而去,向着高速路的方向,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中。
接着,四五辆警车鸣着警笛赶到,那边立刻乱哄哄的响成一片,车辆声,人的喧哗声,热闹非凡。几分钟后,两辆救护车来了,停了一下,又飞快离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女人明显也是我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类型的,我俩不约而同地跑过去,可现场的警察却什么也没透露,只是拉起警戒线,不许任何人靠近。
2
看第二天清早的电视新闻,昨晚发生的一切就清楚了。
原来克莱斯岛监狱有两个人越狱,昨天晚上手机专卖店的两个劫匪就是那两个越狱者,看来他们逃到了法拉盛市的郊区。
警方发言人气愤又悲伤地宣布,昨天晚上,有一位警员殉职。他就是那个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那时,那帮劫匪正从手机店后门出来,上了一辆车,打算继续逃逸。
警员持枪阻截,但两个丧心病狂的劫匪居然开车硬生生地撞过去,撞倒警员后,又直接碾压过去,快速逃跑。警员当场死亡。手机店里的店员被绑在后边的仓库里,店里的现金和放在小保险柜里的钱都被洗劫一空。
警方说,这两个越狱者刚刚被判终身监禁,他们是在从看守所换到监狱的路上跑掉的。警察呼吁民众小心,如果有犯人们的线索,要马上报警。
电视屏幕上,放出两个逃跑犯人的照片。一个三十多岁,两只眼睛就像沙漠里的那种生活在地洞里,总是竖着身体警惕张望的獴的眼,总是瞪得大大的,一副吃惊的样子,好像随时会蹦起来。
他的同伙,四十多岁的那个男人正相反,有点像动画片里的蛤蟆先生,眼皮耷拉着,嘴扁扁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我一边往面包片上抹着果酱,一边看着新闻。许晨一大清早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黑猫杰克闻到碗里牛奶的香味,又一鼓作气地跳上桌。我把它赶下去,它拖着一声不情不愿的长音“喵——”扭着屁股,跳下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