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了表皮组织的眼眶格外圆润,每一个人好像都在不怀好意地瞪着江晓。凭借人力已经无法处理尸体,几名警员拿着铁锹,一铲一铲把腐化的尸体送进保温箱。
大量的尸水源源不断地从尸体里渗出,在地上纵横交错,互相交融着。从业这么久,江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整间屋子的墙壁上,黑色苍蝇来回徘徊,发出嗡鸣。不同高度、形状的喷射状血迹用力扒在墙皮上,每一寸血迹都在还原残暴的凶杀过程。
江晓拖着沉重的情绪走了出来,很长一段时间,脑海中都是屋内的画面。眼前忽然多了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喝口水。”方敬言递上水瓶,“如果这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加上邓永学,死的就是三男两女。”
江晓揉了揉眉心:“这么多条人命,又是一桩大案。”
“敬言,你也来现场凑热闹了。”詹志信站在两人身边,“之前让你出现场就和要你命一样,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詹志信打量着江晓和方敬言的关系。
“闲着也是闲着,过来逛逛。”方敬言笑着说。
“这又不是逛街,有什么好来逛的?”
“顺路……”方敬言指了指江晓和自己,“顺路就来了。”
“从这里,到繁华里社区大约在3公里左右,邓永学被捅了一刀竟然能走这么远。”江晓一边说一边回头看向来处。
“江晓,你在怀疑什么?”詹志信问。
“会不会是乘坐交通工具到了繁华里社区附近,然后再徒步进入社区的?”
“有可能,不过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就算有车轮和脚印也都被雨水冲走了。”方敬言打量着四周,“乘坐交通工具……这一点倒是提醒我了。邓永学的致命伤会导致大量出血,应该没有力气自己驾驶车辆,很有可能是凶手将重伤的邓永学拖上了车,带到了繁华里附近,再逼着邓永学走进社区。”
“给他希望又让他陷入绝望。这人……真是变态。”何乐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邓永学身材精壮,想要拖动重伤的邓永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凶手应该也是一名身材不错,强壮有力的男性。”方敬言搓捻着指尖。
“江晓,你怎么看?”詹志信问。
“四具尸体呈现不同程度的腐烂,最新鲜的一具尸体外观保持完整,死亡时间应该不长,另外三具尸体里,腐烂程度最严重的已经呈现高度白骨化,死亡时间应该在4周左右。四个人的死亡时间相差那么远,我没太想清楚凶手想要干什么。”江晓顿了顿,“而且,为什么凶手带走了邓永学,而不是别人。按理来说,带走女性会更轻松一些。”
“目前能看到的线索只有那么多了,其余的还要等排查结果才能清楚。”詹志信拍了拍江晓的肩膀,“你回来了,我可就省心多了,这么大的案子我就怕梁叶和何乐拿捏不住。”
“得了吧詹队,刑警队里就您薅的一手好羊毛。江晓请了假还得出现场,白出一天工。”方敬言翻个白眼。
“江晓还没出声,你倒是起劲儿,又没薅你媳妇羊毛。”詹志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
两天后一大早,会议室里就已经坐满了人。
1015繁华里特大杀人案死者众多,高须市刑警队设置了专案组,詹队立下军令状,亲自带队力争在十天内找出凶手。
方敬言还是那副模样,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一看见江晓的眼神,立刻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梁叶小声说:“何乐,你有没有觉得这俩人不对劲。”他指着江晓和方敬言的方向。
“没啊。”何乐木讷的摇了摇头。
“骇!我找你聊这个,简直是对牛弹琴。”说着梁叶凑到了詹志信身边,“詹队……”
“周局长在,正经一点,和会议无关的事会后再议。”詹志信清了清嗓子说。
讲台上,江晓调试好文件:“各位,下面进行1015繁华里特大杀人案案情分析会。两天前,我们在废弃工厂——富强化工厂的厂房内发现了另外四具尸体,两男两女。根据随身携带的身份证件显示,死者基本信息如下:一号死者,女性,楼红,27岁,未婚,163公分,本地外贸出口企业首席执行官,尸体呈现高度白骨化,舌骨断裂考虑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约4周半。”
“二号死者,男性,卢凡,30岁,已婚,178公分,本地4A广告公司创意总监,钝器击碎颅骨致死,死亡时间大约2周左右。”
“三号死者,女性,虞子衿,25岁,160公分,全职太太,已婚,刀具刺入心脏致死,死亡时间约8天左右。”
“四号死者,男性,惠莱,26岁,未婚,188公分,在本地拥有一家电子芯片场,死亡时间5天仅和邓永学相差一天。”
“除了邓永学,其他人的年纪跨度不大?”人群里有一个小警员发问,“而且,都是高净值人群。”
“是。法医组在富强化工厂发现了邓永学的血迹,可以确定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算上邓永学,五名死者都监测出脱水和低血糖现象,也就是说五人生前均有营养不良的情况,不排除死者生前受到过虐待。”
“现场痕检的情况呢?”周夏生问。
“除了五名死者的脚印和血迹,没有发现第六个人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死者的手机或其他的通讯设备,应该是被凶手拿走了。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高,是计划已久的蓄谋犯罪。在还未呈现白骨化的尸体上,发现了扭打造成的伤痕和利刃造成的刀伤切口。”
江晓蹙眉撑在讲台上,认真分析的模样有一种莫名的性感。人群里,方敬言托着腮看向江晓。
“敬言,你有什么看法?”詹志信朝着方敬言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收敛一些。
“哦。”方敬言清了清嗓子,“现场照片调出调出来看一下。”他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尖,走到江晓身边,“尸体上有几个疑点。二号死者卢凡脑后的致命伤在头骨左侧,而且伤口呈左高右边低的趋势,行凶者可能是左撇子。另外还有这里。”方敬言切过几张照片,“邓永学身上的伤口则是右撇子造成的,虞子衿胸口的刀伤是垂直进入右胸的,说明凶手是将死者按在身下杀死的,用的也是右手。”
“这说明至少有两名凶手!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何乐说。
“五名死者的社会关系排查有什么发现吗?”周夏生问。
“邓永学、楼红、卢凡、虞子衿、惠莱不管从居住位置、职业交际,人际关系方面,都没有找到关联点。”江晓说。
“有没有随机选择受害者的可能?”梁叶问。
“可能性不大。”方敬言看着五名被害者的资料,“虽然暂时没有发现直接关联,但是五名死者的社会价值非常相近,从这一角度分析,我觉得无差别选择受害者的可能性不高。”
梁叶反手托腮:“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见鬼了?”
“敬言,侧写方面你有什么进展吗?”詹志信问。
方敬言站在讲台前来回踱步:“想要把这些人弄到工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女性可以采用强制措施,可是想要带走三名男性死者……强制手段很容易被反钳制。综上所述,我认为其中一名凶手应该经常健身,体型精壮不低于187公分。两名凶手的生活环境里能直接触到这些死者,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他们的信任,说明他们本身就是高知分子,至少本科以上学历,博士、硕士,又或者是和死者有相同的社会关系,企业家、CEO之类的人群。”
说完,方敬言看向了江晓。
“我同意这一点,而且我觉得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联点,很有可能就是杀人动机。”
“分头行动。法医和痕检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詹队这边负责去死者家里进行逐一排查,看看能否从死者家里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周夏生深吸了一口气,“十天之内,务必给群众一个交代。”
“是!”
第37章 案件推进
树冠遮天蔽日,枝叶互相交错。通往郊区的公路上,零散的落下几道光线。
翌日一早,方敬言和江晓就开车出发了。
“靠左行驶,第二个收费站出去后右拐。”江晓看着导航说。
“去惠莱家第一个收费站出去后左拐会更快一些吧。”方敬言扶着方向盘,四下张望。
“听我的,第二个收费口右拐。”江晓蹙着眉,掏出笔记本,“开快点,今天还有好几个地方的等着去。”
“嘶……江晓,以前没发现,原来你也挺会使唤人的啊。”方敬言勾起唇角,“不仅会使唤人,还霸道。”
江晓抬起眼睛:“怎么?后悔了?”
“不敢不敢,被你使唤,我乐意。”方敬言瞥了一眼江晓。
“别看我,看路!”江晓指着前方说。
下了高速,车子很快到了四号死者惠莱所居住地社区。方敬言靠在引擎盖上点了一根烟:“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能建别墅区。不过有这钱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地方买房子?”
“你这么多年没回来,高须市很多地方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江晓边走边说,“这里距离惠莱名下的电子芯片厂大概5公里,平时开个车就能到工厂。”
“看来,是个工作狂。”
“132号,到了。”江晓按下门铃,来开门的是一个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像是惠莱家的保姆,“你好,请问是惠莱家吗?”
女人点点头,捋起了耳鬓的碎发:“是。你们是?”
“我们是高须市刑侦队的。”江晓亮出证件,她留了个心眼,“惠莱在家吗?”
“不在。惠先生外出半个月了。”女人摇了摇头。
“你们半个月没联系了?”方敬言问。
“差不多。”
“半个月都没有雇主的消息不觉得很奇怪吗?”
“惠先生工作很忙,经常出差,十天半月没消息也很正常。我是惠先生请的保姆,我姓钟,我们做保姆的经常打听雇主的事情也不是很合适。”
“我们能进去吗?”江晓问。
“可以可以,两位请。”钟阿姨把两人领进了屋。整间屋子铺满了红白相间的毛质地毯一楼客厅里足有三层楼左右的挑高空间,巨大的水晶灯锤在半空中。
方敬言拍了拍客厅里的沙发说:“红色包绒沙发,挺复古的,还是设计师定制款。”玫红色菱格墙壁一侧摆放着铁质雕花的壁炉,复古的壁灯和蜡烛呈现对称式排列,钟表、摆件也是精心准备的老物件,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透出浓烈的19世纪欧式风格。
客厅的另一面墙壁上悬挂着鹿角标本,和两把模型猎枪,顺着视线移动,鹿角下挂着一个木制的门牌号:Baker Street 221B。
“贝克街221号B。怪不得那么熟悉。”江晓环顾四周,整个客厅是按照小说人物福尔摩斯的居住环境布置的,“钟阿姨,惠莱是不是很喜欢福尔摩斯。”
钟阿姨端来两个玻璃杯:“是啊,警官你怎么知道的?”一脸不可思议。
“钟阿姨,我们能去惠莱的房间看一下吗?”
“这……我怕惠先生回来会生气。”钟阿姨想了想,“要不你们进去不要乱动?我知道妨碍你们工作不对,就是……惠先生这人挺在意隐私的,我怕他……你们也谅解我一下,我就是个打工的。”
“可以,我们就随便看看。”方敬言满脸笑意一口答应。
惠莱的房间被收拾地格外干净。不出意外,整间卧室和客厅的装修风格基本一致,原木烤漆的书桌上放着一张合影。
上面是几个20出头的青年人,江晓拿起相片反复打量,除了合影的C位是惠莱以外,其余三个人并不是其他死者,只能凭借着照片看出,惠莱在这群人中的地位。
“26岁就能开设自己的芯片场,这人八成是富二代。”方敬言打开惠莱的衣柜打量了一眼。
江晓回头看着方敬言。
“24岁大学毕业,普通人找个工作都磕磕巴巴的,更别说是自己开工厂了。要么是家族企业,要么是家里老一辈的人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方敬言又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惠莱不仅是推理爱好者,还有点洁癖和强迫症。”
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都套上了透明防尘罩,摆放顺序严格按照四季、深浅的规律,领带、鞋子亦是如此。
“还有其他发现吗?”方敬言问。
“你过来看,惠莱的社交网站显示他关注了很多网红美女主播。”江晓打开惠莱的笔记本电脑,浏览记录里满屏肤白貌美的大长腿,这些姑娘无一例外,在镜头前扑闪着大眼睛。
“虽然男人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女人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惠莱的浏览频率也太高了吧。”方敬言撑在椅背上,陷入沉思,完全没有注意到江晓的脸色,“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有兴趣爱好这是正常现象,说不定惠莱就喜欢这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谁都不知道西装笔挺的衣冠禽兽背后到底是什么面目,对吧。”
方敬言解释了一通。江晓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方敬言:“西装笔挺的……嗯,我懂了。”江晓点了点头。
“你懂什么了?”
“没什么。”江晓话藏了一半,狠狠拿捏住了方敬言,“电脑得带回去让负责技术的同事看一下。”江晓又把话题扯回了案件上。
方敬言苦笑着摇头:“从前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这么厉害。一个眼神就能让别人陷入自证者清白的陷阱里,我真是低估你了。”
“你不是也乐在其中吗?”江晓将笔记本电脑塞进了方敬言的怀里,视线落到了一旁的保险箱上。
江晓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顺着密码键盘晃了一圈,保险箱的按键上8、9、4、6四个按钮有明显的油脂痕迹,方敬言笑着问:“难不成你还会捣鼓这种玩意儿,就算能靠指纹的方向和按键的磨损程度,推理到密码顺序,没有钥匙也打不开。”
“少废话。手机拿好。”说完,江晓从头发里拆下一个黑色的一字夹,徒手掰成了两半。江晓俯身上前,一边调整着手上的发卡,一边听着锁孔里的声音。
咔嗒一声,保险柜的大门传出开锁的声音,江晓借着光线折射在键盘上的角度按下一串数字,门露出一条缝隙来。
方敬言满脸的惊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你要是不做警察,一定得备案。”
江晓淡定地打开柜门:“小时候我天天爸妈吵架,没事就叫锁匠换门锁,不让对方进门,我放学回家,隔三差五就被关在门外。最开始只能在楼道里写作业,一直等爸妈回来,后来是爬气窗,再后来索性自己学开锁。”
“照这么说,还得感谢叔叔阿姨给你创造了机会?”方敬言打趣道。
“我看你这耳朵是不想要了。”江晓甩给方敬言一张冷脸。两人看向保险柜深处,里面躺着几叠美金、u盾,还有一份流水记录。
“惠莱每隔几月都要往这张卡里转大额汇款。”方敬言指着流水记录上的卡号说,“今年3月是10万,5月是12万,9月是8万。收款方是……邓永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