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作者:南暮沐.
简介
得知林笙梦想做东陆首位女朝官,褚申墨便从不避讳在这个小女孩面前谈论朝政,甚至做她的引导。
他们是满朝上下令人羡慕的兄妹,一在前朝,一在内宫,数次转危为安。
可当意识到自己对林笙已非兄妹之情时,除了想将她困在皇宫,心中再无其他想法。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第1章 元狩二十六年:奉茶
冷气随开门的瞬间卷着雪刮进房中,林笙露在外面的脚不自觉缩回被子里,又紧紧被子将自己的脑袋也缩进去。“少使,今日到你殿前侍奉,偷懒会被陛下责备的。”“这就起这就起。”她不情愿的掀开被子,深吸一口气勉强把精神唤回身体,任由汝安拉着自己坐起来。“几时了?”慵懒的声音诉说着她根本没睡醒。“已经下朝,陛下在勤政殿和大臣们议事呢。”林笙猛的站起,确实不早了。汝安麻利的为自家少使准备好温水,将面巾温热递给林笙,然后熟练的拿起她喜欢的那把桃花木梳子帮她梳头:“少使您慢点,起的太快会头晕的。”嘴上功夫和手上功夫同时进行,能省点时间是一点,“太子殿下今天在殿上遭了训斥,听说是年前清算时差一笔……”“汝安,想在这里活的安稳,就少听,少说,只做分内事。”林笙的声音迅速降温,她缓缓将面巾放回旁边的盆里,动作轻的没激起一丝波澜。汝安立刻噤声,将最后一根钗子插在林笙发髻上。“多谢少使指点。”汝安退两步行礼,林笙扶住她,没让她跪。林笙裹好披风出去,留汝安收拾屋子。她刚走到勤政殿门口便听见里面砸茶杯的声音,迅速将头低下。蒋留砚对她摇摇头,她转身从侧门直入茶水间,开始沏茶,提前将雕花的瓷杯放在暖炉上温着。不知过去多久,前面有咯吱咯吱的开门声,应是大臣们退了。蒋留砚从侧门进来,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只剩陛下和太子。”“多谢蒋公公。”林笙笑着行礼送走他,拿起之前温的杯子——她只温了两个。龙颜天威,只需远观便知道皇帝今日心情不好。林笙轻步靠近,将茶水放在皇帝桌上,退几步放好太子褚申墨的茶水。规规矩矩站在蒋留砚身边。父子君臣,上父下子,更是上君下臣。“今日到阿笙上值?”东望帝喝了一口茶,想起林笙就在旁边,像是在问她,又像没问她。“回陛下,是。”林笙规规矩矩的回答。“你平日可不是这副样子。”褚申墨心头一颤,放在膝上的手随即握紧。“龙颜天威,陛下平日待我亲厚,但陛下生气时,阿笙也会害怕。”在皇帝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的,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得掩饰。东望帝那双眼睛,有什么看不透的呢。他是上一场厮杀的胜者,执掌东陆国多年,何事逃得过他的掐指之间。“哈哈哈哈,还是阿笙讨人喜欢。阿笙你说,你太子哥哥和朝臣做错了事,朕应该怎么办?”林笙放下托盘,显得有些没规矩的探头去问东望帝:“陛下当真问我?”东望帝没有接这句反问,他眼眸轻抬,看着她。褚申墨咬着下唇,心提到嗓子,不敢说话,只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遮掩自己下意识的紧张。“若我说重了或者说轻了,又或者不合陛下心意,陛下会不喜欢我吗?”东帝笑着看向林笙,透过她那双清明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女孩:“你说过的忤逆朕的话还少吗?”“懂了。太子哥哥办事不力,未尽责,是他自己的问题,东陆并无律法明确对不尽职尽责之人如何惩处,所以打板子或者禁足,或者罚俸禄都是情理之中。”林笙也不跪,只是行了最简单的朝臣礼。林笙没有继续说下去,褚申墨悬着的心安放回了肚子里。“但,”这一句但,让褚申墨瞬间又悬起心来。“但我建议罚俸禄。把太子哥哥打了陛下会心疼。禁足嘛……如果太子哥哥被关在东宫,我还得天天替陛下给他送吃食。罚俸是最好的。”说完,她干脆抬头直接看向东望帝,努力让对方看清自己真的很不希望因此多了每日跑腿的事务的表情。东望帝听完林笙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丫头,就你懂的多。”说着,用笔尾戳了林笙脑袋一下。林笙揉着脑袋假装被戳疼,笑着撇嘴。最终,太子褚申墨罚俸,涉事官员严查。褚申墨离开勤政殿之后立刻叫姜怀彻进宫,跟他狠狠的告了林笙一状。他端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杯茶,言语里虽然是担心,动作却不急不慢。“我觉得你大可放心,这丫头精明着呢。从小就是人精。你是她的太子哥哥,还不知道她在宫里混的如何吗。”姜怀彻翘着二郎腿,没个正行。“父皇近来愈发脾气不顺,我还是寻个机会,让她回你府上吧。”“我是认了她做义妹,但阿笙选择留在这里,你总不能逆着她吧?她除了不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身边倔,听过谁的?”褚申墨倒吸一口冷气。林笙的倔强,他是见过的。正式入宫那年,为了做出让各宫都满意的衣样,连熬几个通宵,东宫的灯烛钱跟着涨了足足一倍。他苦口婆心的劝,林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该干嘛干嘛。“若是给她议亲呢……”“你舍得吗?”“是谁要给我议亲?”林笙提着裙摆踏进东宫正殿时,宫女小步跟在她身后,不敢跑过林笙,又得紧跟着她方便回禀。“殿下,将军,我没拦住林少使。”小宫女跪在林笙身边。林笙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褚申墨。褚申墨起身,走到林笙身边:“无妨,下去吧。”把茶杯递给林笙,“我要给你议亲。”林笙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饮下:“先把那位嫁出去。”她冲着姜怀彻呶呶嘴,示意褚申墨殿里有个更该谈婚事的人。姜怀彻知道林笙肯定要堵住褚申墨的话,但没想到又是自己遭殃,翘起的二郎腿随着喷出的茶水一起落地:“关我什么事,我都回家了,被叫回来听你的英雄事迹。”“阿彻哥哥,你舍得阿墨哥哥这样欺负我吗?”林笙一个箭步,直接蹲在姜怀彻面前,她那双含情眼看的姜怀彻一愣。“阿墨……议亲这个事情我觉得不急,她才十八岁。”姜怀彻紧急避险,目光上移到褚申墨身上。“十八岁不小了,我十六岁就开始……”褚申墨话说出口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还提这件事?要不是后来收阿笙当了义妹,全朝上下还以为你要自己把媳妇养大呢。”姜怀彻口无遮拦,说完开始哈哈哈大笑。褚申墨的脸肉眼可见瞬间变红。林笙抓住姜怀彻一根手指,稍微用力。姜怀彻瞬时感到手指离断掉只差她在轻轻一转,连连认怂求放过。若被外人看见,他这大将军的颜面是一点也留不下的。林笙松开手,没说话。褚申墨在一旁不言不语,用袖子挡住自己快翘到天上的嘴角。世人眼里仁厚温文的太子褚申墨,似乎总是在林笙和姜怀彻面前立不住形象。林笙站到褚申墨面前,他高她不少,得仰视。他们的身份,也是这般仰视的关系。褚申墨略低头看她。女孩眼里的询问已经表现的很明显。她眉头轻挑,注视着他,不知道答案是不会罢休的。褚申墨咬咬自己的嘴唇,收起胳膊。“户政司的事情,没想把阿笙你搅和进来,本应是昨日上弹劾的折子,遇上北边铁山镇出事,就被压下了。赶上你当值,父皇……父皇问你怎么罚我这件事我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是你以身涉险的理由?”林笙收回目光,转头坐下,“户政司在你手里,为什么偏要从这开始呢?”“攘外先安内,户政司有不少人与我不同心。细细思虑过此事,越早越好,第一个出问题便能在后面排除些是我动手的嫌疑。”“外人谁能想到,堂堂太子,需要自己下场清理不忠。”姜怀彻感慨一句,引得林笙和褚申墨侧目。林笙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褚申墨和姜怀彻:“二位哥哥,以后有事情可不可以先与我知会一声?今日陛下那一问,摆明了已经当我与太子是一边的。行差踏错间,你们可怜的义妹可就要去暗无天日的牢里度日喽。”褚申墨和姜怀彻不做声,他们谁也不想林笙继续留在宫里。东望帝近来愈发喜怒无常,纵使林笙是在他眼皮子下长起来的,外面传他将林笙当女儿,可这里是东陆的皇宫,她也只是大将军和太子的义妹,没有正式的封赏……林笙现在,不适合留下。“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从认二位为义兄开始,我就已经和你们绑在一起了。我的荣华和家人的封赏是你们搏来的,我入宫也是想帮你们。咱们三人任何人出事,其他人都不可能不受牵连。你们在外,我在内,已经是最周密的保障。”林笙的语气坚绝,眼里是他们第一次见她,她说要报仇时的那般坚定。姜怀彻从来也说不过林笙:“这个月十五记得回将军府,南边送来的上好河蟹,在路上了。”褚申墨见姜怀彻松口,知道自己现在坚持也无法改变林笙的想法:“阿彻晚上留下用膳吧。阿笙,明日不用上值记得去看孙先生,他念叨你好几次。库房里有上好的宗墨,你拿去给他,说你送的。”林笙顺坡下,见两人都松口。一只胳膊搂住一个开始撒娇:“就知道两位哥哥最好啦~”自太子妃早逝,褚申墨再未续弦。他娶妻本也不是出于自愿,只是身在其位,既享供奉,便不能推脱。东宫没有女主人,也无侧室,皇后几次三番想要给他再寻贵女主理东宫,褚申墨便几次三番的拒绝,最后折中,顺了他的意:让林笙入宫为少使,替他打理东宫。宫人和大臣们都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他们也知道,林笙是救过褚申墨命的,不仅是大将军的掌中宝,也是东望帝眼里最得宠的女官。似乎这世上一切好事都让她占尽了。林笙在落锁前将姜怀彻送出中门。身边只留下汝安。浓厚夜色和昏暗的宫灯照亮眼前一步的路,林笙觉得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只能往前看这一步。汝安早上说错过话,此时安静的只有脚步声:“汝安,你说我留在这里对吗?”“少使是太子殿下的义妹,皇宫自然就是少使的半个家。”林笙停步,看向汝安:“我早上的话说重了,抱歉。”然后拿出一块手帕,“从太子小厨房拿的,你尝尝。回东宫之前得吃干净哦。”她笑着将点心递给汝安。汝安抬头看着林笙,两眼放光,东宫的小厨房,和御膳一个级别。少使偶尔严厉了点,但对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一向很好。“喏!”对错已经不重要了,自踏入宫门那天,就已经没得选了。
第2章 元狩十六年:捡回来的小孩元狩
十六年冬。城楼上悬挂的尸首随着风幅度微弱的摆动。姜怀彻仰头看向城楼,耳朵里充斥着敌人的叫嚣声。他知道对方根本没多少人,打败他们比打掉山匪要容易的多,难啃的骨头在临江城向前三百里的左轮城。这种叫嚣,不过是想激他把兵力更多投入到临江,减少前往左轮的将士数量。困兽之斗。“阿墨,你看中间的那副尸身,是守城将林白术的。”姜怀彻保持冷静,逐一辨认城楼上的尸首。“守城将的家人怕也难免遇难。”褚申墨扶扶自己的帽子,这身临时拿来的护甲有些不合身。“真是帮比土匪还土匪的东西,攻城掠地又杀人,这一路上就没看到守城将领家人还活着的,职责是守城,以身殉城是大义,他家人招谁惹谁了!”姜怀彻对着城楼上还在叫嚣的人唾了一口,“他们就没家人吗!”褚申墨没有言语。临江城的守城将林白术是位难得的儒将。平日带兵士自种军田,接济穷苦百姓,又懂堤坝修建,帮驻城官员修建的化羽江堤坝治百年水患。林白术盛名在外,东望帝有意将他召回都城垣来城任要职。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尸身此时被悬挂在城楼上,褚申墨看着伤神——东陆国,折损一位大才。“南陆这群不好好种自己的地,非盯着咱们北边的矿产,害的次次都是南边这几座城遭殃。真他妈无语。”姜怀彻接过副将手里的图纸,点了几个位置,“先在这几个位置靠近城墙,凌晨天擦亮前出兵。”“咳咳咳咳……”一股冷风过来,褚申墨憋的脸通红。姜怀彻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褚申墨身上:“等回朝,让太医给你开点养身体的药,你给我好好吃。”“知道了知道了,将士们也冷,再加些炭火吧,阿彻,一定把林将军他们都带回来好好安葬,为了东陆,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受苦了。”姜怀彻没说话,扶着褚申墨回到他的帐篷。转而又去和手下讨论后续出兵安排。不出他所料,临江城根本没多少阻力,想来南陆国已经强弩之末,定是退到左轮城——出兵一场,若是一座城也留不住,南陆的皇帝怕是要被臣民诟病的,没有哪位皇帝希望在自己的在位期间留下这种事迹。太阳的第一缕光穿过城楼的四角照在街道上时,姜怀彻的军队杀开了临江城门。他右手提枪,左手握着弩箭,在冬日烈烈的冷风里第一个踏入临江城门:“清缴敌军武器库,保护百姓!把这帮连土匪都不如的东西统统踢出临江!”众将士得令行动迅速但有序的奔入各个街道,开始清缴残余隐患。姜怀彻握紧缰绳,想要直接从主街去往事务衙门,褚申墨说过,比得到这座城更重要的是保住城里的各种文书册子,他一个武人不懂那些东西怎么看,但褚申墨的话肯定没错。这件事姜怀彻每次都是亲自来做。“阿彻!”褚申墨骑着马一边狂奔来一边喊他的名字,生怕姜怀彻一拉缰绳就谁也叫不停。“你来干什么,前些天染的风寒还没好,别折腾,我让人送你回去。”姜怀彻牵马转身,皱着眉头。褚申墨虽然骑马赶来,但他看起来比马还累:“临江有化羽江的……那个……河流图和堤坝图纸,这个东西……很重要,临江下游是左轮,如果他们撤走的时候在这一段埋了炸药炸堤坝,再过几个月就回春了,得提前检查……咳咳咳,不然咱们把左轮夺回来了,也……隐患很大。”他说几句气便供不上一句。姜怀彻帮褚申墨牵住马,塞给他水袋。他咳的他害怕。“行行行,说好了,图纸拿到了你就先回营,临江现在还在清理阶段,我顾不上你。”褚申墨任由姜怀彻牵住自己的马,速度不快的赶往事务衙门。有先遣小队排查过主街,二人虽目光所及处尽是狼藉,但没遇上遗留的败军。“放开我!放开我!”远处的反抗声顺着巷子传出。“想什么呢你,这么好看的脸蛋带回去给我们少主做奴隶,他肯定不追究我们打败仗的责任,你就等着享福吧你!”姜怀彻紧紧缰绳,想上前查看。他身后可是东陆的储君,容不得半丝闪失。与一条巷子相接之处突然出现两个穿着南陆黑色盔甲的士兵抓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姑娘。女孩弹腿挣扎,但因力气小而毫无作用。姜怀彻掏出自己的箭弩,抬手两箭正中二人眉心。女孩失去钳制,瘫倒在地上,双眼无神。褚申墨不知犯什么邪,跳下马去拉她。至少姜怀彻是这样觉得的,他时常吐槽褚申墨好像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身体状况,什么事都敢往前冲。他要是有个闪失,姜怀彻十个脑袋也接不住东望帝的怒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腾虎营的兄弟们随他出生入死多年,可不能折在皇帝的怒火中。但他也理解他,姜怀彻没有褚申墨胸怀中的博爱。作为太子的褚申墨是皇族教育中的典范,他知书达理,博古通今,对子民之苦感同身受。他是最合乎期待的储君,置生死于外的储君。“别怕,坏人已经被打跑了。”他伸出手,却被锋利的刀直接划在了掌心,“嘶……”姜怀彻见状立刻举起自己的弩——就这一刀,他脖子和脑袋已经分离一半了。即便有褚申墨求情,这笔账早晚也会成他下次被弹劾的理由之一。褚申墨举起手挡在女孩面前:“阿彻,别,她还是个孩子!”“你们是谁?”女孩举着刀,脚蹬着地向后退。“我们是垣来城派来保护你们的。”褚申墨按着手,忍痛任由姜怀彻给自己粗暴的包扎伤口。“我爹爹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女孩的眼泪随着话掉落在雪地里,褚申墨觉得刺眼。如果不是朝臣在大殿上辩论三日,临江城也许不会落到守城将和驻城文官皆悬尸城楼的地步。女孩穿着一袭青色长裙,匕首做工讲究,大小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上刻着防滑的花纹,比起大户人家做来仅供玩乐的要实用许多,应该是城里哪位官员家的孩子。“对不起小妹妹……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可是你是谁,是官大到可以替爹爹讨回公道的人吗?”“我是褚申墨,东陆的太子,他是姜怀彻,是此战的将军。”“就是你们,你们来的不及时,所以我们才会变成这样的。”女孩的眼里充满愤怒,却缓缓放下了匕首,“可是……可是爹爹交代过,要把这个交给援军中官职最大的人。”女孩收回匕首。鞘在她怀里,显然之前被抓住时,是没来得及掏出它。她把眼泪含在眼眶里,一步一步靠近褚申墨,拿出藏在外衣里的一张纸:“爹爹说,这是化羽江的流域图。”褚申墨接过图纸,匆匆扫了一眼。姜怀彻没有再说话,不论这个女孩是谁,她都是殉城官员的遗孤,他很自责自己刚刚那样拿着弩对她。“小妹妹,可以告诉我,你爹爹是谁吗……还有……你叫什么?”褚申墨拿出手帕,帮她擦干眼泪,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我爹爹是林白术,我叫林笙。”“林将军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林笙摇头:“母亲为了保护我被坏人砍死了,刀伤到我的肩膀,所以我活下来了,可是他们……他们都叫不醒。”眼泪如同江水决堤,瞬间淹没了她的视线。八岁的林笙无法回忆血光漫天的那一夜。母亲的血溅在她眼睛上,她目光所及,红的模糊。褚申墨抱住她:“阿笙,好阿笙,怪我们没能及时赶到,对不起阿笙……”林笙再醒来是在军帐,她认得这里,以前林白术经常三天住军营三天住家里,林笙想和父待在一起就只能经常住军营。一个女娃娃在一群大男人之间如珍宝,和林白术共事的人都把她当自己家孩子宝贝着。林笙以为自己可以和爹爹、叔叔们一直到老,不想一向只是来骚扰的南陆这次竟大举入侵,几乎一夜间,她失去了所有陪她长大的长辈和朋友。“殿下,林笙醒了。”褚申墨换回常服。淡金色的袍子衬得他儒雅贵气,手上的伤口重新处理过,已经包扎的非常讲究。他看见林笙一动不动的望着房顶,端起旁边的药,想要喂她。“阿笙,你睡了三天,林将军已经安葬,过几日追封的圣旨会到临江,我陪你在这等。阿彻在拔营准备去左轮,他说很抱歉之前对你举起箭弩。”褚申墨没有照顾过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和她说什么,只能把她当做大人,说自己觉得应该说的。林笙不说话,醒来后胳膊的痛感提醒她自己身上有伤,但衣服干净整齐,说明有人帮自己处理过了。肯定是那两个来晚导致父亲丧命的男人的手笔。“阿笙?军医,叫军医过来。”褚申墨见林笙毫无动静,以为她还有别的伤。“可是爹爹已经没了,追封有什么用呢?”“对不起阿笙……”“我想报仇。爹爹说,太子殿下今年16岁,已经能在朝政上独当一面,是未来的贤主,是不是我跟着你,可以学会怎样给他们报仇?”林笙情绪激动,坐起身,完全顾不上胳膊的伤,俯仰间伤口挣裂,血渗出纱布。褚申墨心疼的扶住她。“你们来迟有你们的原因,父亲说不可怨恨,可南陆人杀我亲友,我无法不恨。”褚申墨没想到这个只有八岁的女孩有这般心智:“阿笙想怎么做?”“教我习武文墨,我要他们付出代价。”“好!”姜怀彻掀开帘子,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他刚刚处理过军中事务,忧心褚申墨的身体,放下折子便往这边赶。褚申墨连忙将衣服披在林笙身上:“你这一身寒气,阿笙还病着,等她好了再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别绕弯子阿墨,她没醒的时候你就说要带她回去,不教她怎么给家人报仇难道你打算带回去应付陛下给你安排婚事这件事?”褚申墨一阵无语:“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人?”林笙的眼神在姜怀彻和褚申墨之间来回转换。姜怀彻不理褚申墨:“丫头,你可想好了,垣来城是个比临江城更难活的地方,跟我们走,你必须先忘掉自己是谁,一个已经去世的守城将遗孤在那不算身份,你只是我们捡回去的,懂吗?”“懂。”褚申墨知道姜怀彻的言下之意,任何朝堂上值得辩上几日的问题都不是表面那样,临江城的事,牵扯的不是救与不救的问题。救肯定要救,但救的早晚,才是利益的核心。如此,林笙,便只是意外的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