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狩二十六年:“讨厌的人”
在大将军府,林笙可以横着走。在内宫大部分地方也能横着走,只是会遇到绊脚石。姜怀彻没有家人也没有妻室,作为他的义妹,就是大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那年褚申墨和姜怀彻都想收林笙为义妹,朝堂一片哗然:即使她亲手呈上化羽江的图纸,解决了左轮来年的隐患,即使她救了东陆的太子。两个人都要她当义妹也太过于招摇——最根本的问题,太子和将军认同一人为义妹,这关系上约等于二人是兄弟。朝堂最恐权大之人联手,一人掌朝政,一人掌兵权,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威胁到皇帝的地位。林笙显然就是那个联手的引子。一时间,满朝从应怎样嘉奖她变成了绝不允许太子和姜将军均收她为义妹。彼时姜怀彻的克妻传言不知怎地被旧事重提。他战功赫赫,实在没什么可以嘉奖,想为他赐婚更是没有贵女愿意嫁——谁想去亲身验证会让自己处于险境的传言呢。最终是蒋留砚在东望帝砸了不知道多少个茶杯,扔了多少本折子之后,似不经意的提出一个新思路:既然不能用赐婚的方式嘉奖大将军,遂了他与太子认同一女为义妹的意也未尝不可。太子仁厚,姜怀彻也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若有不臣之心,这二人也不需要这样的一丝联系,反倒,若因此女让二人形成羁绊,也是能收住姜怀彻的心的。东望帝思考几日,在应允的诏书上加一条要林笙入内宫学堂与世家子女一同听学的恩赏,遂了褚申墨和姜怀彻的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明为赏,实为牵制。姜怀彻领旨后拿着圣旨就要去找皇帝收回这条旨意,林笙和褚申墨一人拉住他一只手。“阿彻,这个让步已经很大了。”褚申墨费了些力气将他拉住,“之前和你说过,二取其一,若是都要,必然会遇到阻力,现在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我会护好阿笙。”“阿彻哥哥,我……觉得太子哥哥说的对。”姜怀彻被两个嘴皮子灵活的人一言一语堵的没话,只得答应。林笙去库房拿宗墨时看着自己以前在内宫学堂听学的书案,不禁想起往事。取上宗墨,她拿着令牌带汝安一同出宫,马车一路直行。孙先生是她以前讲学的老师,十分欣赏她那一手小楷,后来不再进宫讲学也时常和褚申墨念叨她。林笙也喜欢这位老先生,他像爷爷一样慈祥。林笙摩挲着宗墨,一声马鸣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听到周围一阵慌乱嘈杂,马车忽的停下,汝安不受控的前倾,她忙拽住她的袖子,才没磕到。“庆王爷。”车夫停下车对着骑马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行礼。路人已经被这个长街纵马的王爷吓没了。林笙早就猜到原因,在车里翻了个白眼,将宗墨轻轻放下。不缓不慢的下车,膝盖微屈行了宫礼:“见过庆王爷。”她可以在宫里大部分地方横着走,除了有庆王褚申策在的地方。“呦,这不是,林少使吗?出宫何事啊?”褚申策骑马围着林笙一圈又一圈的打量她。今日她穿了淡紫色的裙子,白色披风上用的似乎是白狐皮。有这等射猎动物却不伤皮毛能力的,估计只有她的义兄姜怀彻。“去见老师。”“老师?哪位?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吧?林少使这可不合适,你拜访老师不带我,显得我很失礼。”林笙这回对着褚申策直接翻了个白眼:“褚申策,你纵马长街就纵马长街,别挡我的路。”“诶?生气了?”“气个大头鬼,我现在想揍你!”“我可是庆王爷!”林笙收起刚刚乖顺的样子,挑眉看向褚申策。本就是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一个王爷的面子,他竟然敢蹬鼻子上脸?褚申策当街纵马的戏码每隔几日就会上演一次。没有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能躲过这个纨绔王爷的为害。但他手下有度,从不伤人也不造成损失——他的目的是炫技。林笙觉得褚申策的行为幼稚的不行,只是平日也惹不到自己,便没理由教训。今天,他落在自己手中了。林笙解下狐裘,后撤半步,抬手欲动。褚申策见状,立刻消停的下马。“不学无术”是林笙独创,专治他。综合来讲就是武力教训,上报皇后,顺便“不经意的”告诉他母亲淑妃。“停停停,本王爷今天想跟老师请教点学问,你带路。”林笙无语的转身上车,任由褚申策在外面展示自己最近的丰功伟绩。“我跟你说,前日出猎,我可是射了一只雪兔……大前日去茶馆和文人们对对子,我对了一副绝对!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最近还得了一只红雕瓷瓶……”林笙觉得烦,索性堵住耳朵。褚申策不再生事,街道上的路人也慢慢恢复。若不是他头上招摇的镶金白玉簪子和那似辰时之阳的面容,任谁都要为他刚刚的行为啐上他一口。孙磐是太傅,平日里喜静,少与官员来往,东望帝也是因此才思虑再三的将太子托付于他。“庆王殿下、林少使,老爷在做晨功,二位请在前堂稍后,若是有雅兴赏梅,后园的红梅开了,两位贵人可以去后园看看。”“府上有白瓷瓶吗?我近来学了点插花,想给老师露一手。”“自是有的。小人这就去库房找,少使尽管选自己喜欢的红梅,只是绑着白绸的那一棵勿折枝,那是老爷选定纪念夫人的。”管家冷叔抬头间看到林笙发间的红梅簪子。心中暗自感叹:孙先生喜欢这个学生也无可厚非,红梅开这多日,借着曾经师恩和年关将近来拜访的贵女只多不少,无一人注意到孙磐冬日喜欢红梅,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簪着些不应季的珠翠绒花。学生孝顺重要,有悟性更重要。节令是自然的结果,孙磐多主张顺其自然,为人如此,处事如此。打扮漂亮固然重要,但簪什么来见老师,才是门道。“多谢冷叔。”林笙谢过太傅府的管家,也不在意褚申策的意见,带着汝安往后园去。后园平日少有人涉足,新雪盖住旧雪,下人还没来得及去打扫。她有功夫在身,踩在滑顺的雪上如履平地,汝安眼见着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能干着急。林笙想起身边少了个人,又返回去扶她,这不合规矩,但林笙不放手,汝安也只能任由自己的主子照顾自己。林笙一个踞趔向后仰去,在倒地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踩在了雪下的冰上。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从屁股上传过来,腰下好像垫着什么,没有着地。“阿笙,你小心点!”褚申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林笙嗖的坐起来,借汝安的力起身。“汝安你没事吧?”“我没事少使,刚刚没站稳就顺势蹲下了,没摔到……但庆王殿下可能不太好。”林笙这才想起刚刚给自己当肉垫的褚申策。“褚申策你……”她想说点什么,但看他疼的呲牙咧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诶呦我的庆王殿下!”褚申策身边的李重一步一滑的冲过来,眼看着眼泪就下来了,“林少使,你怎么能让我们王爷给你垫背呢!”“李重!别说阿笙了,赶紧,赶紧找人抬我回去,我腰动不了了!”褚申策疼的头上冷汗凝结成珠状。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褚申策抬走,林笙去找管家:“冷叔,庆王殿下摔了,我去他府上看一眼,辛苦代我与老师问好,我改日再来。没有太傅府的事,您安心。”说完,她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马车上,片刻不停赶往庆王府。房间里叫声惨烈,仆人们连换了几次热水。林笙站在门外,她知道自己不会受罚,这些年把褚申策打的下不了床的事少说也干了十次,最多也就是被说几句。以前是褚申策挑衅她,非要比武,有时候还不自量力的签生死契。可这次——他是为了保护她,这让她怎么不愧疚。终于,房间里不再有如上刑般的叫声。李重出来:“林少使,王爷请您进去。”林笙像做错事的小孩,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进入内室。褚申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太医,庆王殿下怎么样?”“伤筋动骨一百天,腰扭了,静养即可。”“麻烦您了。”林笙客气的将太医送走,留褚申策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她进来又出去。“扭腰你喊那么惨干嘛?”林笙再次回到内堂,抬头挺胸,居高临下的看着褚申策。已然没有在与太医交谈前的小心翼翼。“阿笙,你心疼心疼我不行?我现在都动不了了。”褚申策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拽着林笙的衣角,希望得她垂怜。“我自己摔顶多屁股疼疼,你扑那一下又被我砸结果就是扭腰,你说说哪个划算?”李重站在一边看着自家王爷又一次在林笙面前不占上风,实在看不下去:“林少使,我们王爷怎么也是为了你。”“你闭嘴。”“你出去。”两人一人一个三字词语,李重做了个闭嘴的手势,悻悻的退出内室。“再怎么不划算也舍不得看你受伤。”褚申策蠕动着嘴,林笙一个字也没听清。“你在说什么?”“手上有划伤。”林笙坐在他身边,翻看掌心,上面有一条不长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你真傻假傻?怎么不叫太医一起处理了?”“等你进来帮我涂药。”林笙不再说话,拿起温着的布帮他清理伤口周围的泥土,然后点上药。“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总待在宫里?”“我是东宫的掌印少使。”“不做这个少使了好不好。”林笙没有应声,直到将褚申策的伤口处理完,她起身将东西拿离床榻,背对着他,才幽幽开口。“没有阿墨哥哥我就死在元狩十六年的冬天了,在他有新的太子妃之前,我不会离开东宫的。”“阿墨哥哥阿墨哥哥,你什么都听皇兄的。”“难不成听你这个日日纵马长街的庆王的?”“你怎么知道我每日做什么?”听到林笙知道自己每日动态,褚申策的心情立刻阴转晴。想起身离她更近些,却被腰部的痛感瞬间拉回现实,“嘶……真疼啊。”林笙拽了拽被褚申刚刚弄下去的被子:“弹劾你的折子,快要能搭建一所勤政殿了。”“那你可得在父皇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不然哪天我这个闲散王爷,就成无业游民了。”“阿策,你平日还是学点东西吧,王爷也是民。你现在就是无业游民。”“……有在努力了,上次你说我箭术不行,我苦练,现在已经能打雪兔了。上上次你说我对对子不行,我这不是埋头苦学了一个多月。上上上次你说我反应力不行,今天保护你的时候这个反应力还可以吧……诶呦~”“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在努力了,也知道你背诗就从床前明月光开始背。现在好好养伤。”林笙摸了摸褚申策的脉,强稳有力,看来确实只有外伤。“那你可不可以每天来看我?或者我回母妃那住。”“别,你可别回宫给我添堵。”听到褚申策要回宫,林笙心中警铃大作。皇宫是别人的囚笼,是褚申策放飞自我的世外桃源。但在褚申策面前,她不必做那个看似轻松的林笙。
第6章 元狩十七年:初入宫闱
班师回朝已是隆冬十二月初。朔风总在晚上吹的猛烈,在扶光映出山廓时安歇。林笙回到垣来城后一直睡得不安稳,戚王找太医调安神方子也不见效。她闭眼就会看到刀砍在母亲背上,血光和血腥侵蚀自己的五感。“不要!”“阿笙,又做噩梦了吗?”褚申墨和姜怀彻都在房间里,听到她的惊呼立刻冲到床前。“嗯,一直是母亲去世那晚。”“好阿笙,这里是垣来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褚申墨将她搂在怀里,姜怀彻站在一边看着她。“陛下的旨意下来了,这几日让我们正式认你为义妹,年后随其他世家子女入宫听学。”“所以……要离开戚王府了吗?”“嗯,虽然与父皇私下讲过你和戚王的缘分,但为了避人口舌,还是先去阿彻府上住好。”褚申墨将一块玉佩放在林笙手上。玉佩是褚申墨自小带在身边的,他一向宝贝的紧,现下愿意拿出来给林笙,可见他对她的看重。这也意味着,林笙此后便是东陆储君褚申墨的义妹。“谢谢……阿墨哥哥。”林笙懂事的换了称呼,软糯声音听的褚申墨心满意足。姜怀彻在一旁吃味:“我不给你信物就配不上一句哥哥吗?”“阿彻哥哥。”林笙对着姜怀彻乖巧一笑,他瞬间开怀。“听他在这酸言酸语的,为了你,姜府可是改头换面了。”“是呢小姐。”汝安在一旁帮腔。林笙看着三人满面笑容,刚刚的心慌被安抚了不少。三月下旬,林笙穿幽谷蓝配风信紫的新衣被姜怀彻宝贝似的送进宫。自上旬开始,姜怀彻几乎叫了全城的布庄送衣样到府里,任由林笙选衣配色。他幼时孤苦,记得母亲说过,新年第一天上学要穿新衣,但他没有上学的束脩,更无新衣。如今林笙要从他府上去与世家子女一同听学,姜怀彻必不会让林笙被他们压一头。布样和成衣流水似的入府再搬出,林笙一件也没看上。姜怀彻苦恼怎么哄这个丫头高兴时,褚申墨叫了位不开店也不为权贵制衣的裁缝去找他。当他拿出自己染的布,林笙的眼睛像蜡烛初燃一样明亮。“你这丫头,惯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不过也好,这样才能符合我姜怀彻妹妹的身份。”林笙撇嘴一笑,不理会姜怀彻。褚申墨需要在宫里协办宫宴和群臣朝贺,时不时要被皇后押着见各家女子,自把林笙从戚王府接回姜府再未露面。姜怀彻趁着休沐或者下朝,带林笙整日骑马射猎,在都城周围玩了个遍,遇到她没见过的新奇玩意也不吝啬,各式各样的全部带回府里任她把玩。就这样,姜怀彻用三个月,把林笙从刚刚失去父母的哀伤中拔了出来,她还是会在想起父母时难过,但更多时候跟着姜怀彻填满整天时间,也便不会想起那些事情。褚申墨在殿上议政,遣来白福接林笙入宫,马车停在宫门口,他便等在宫门口。“有劳白公公。”姜怀彻在车下与白福客套了几句,都心知肚明,以褚申墨对林笙的态度,他们也都是为一条线上的主子跑腿。东宫的杏花开的雪白,红墙琉璃瓦下相映成画。林笙蹲在小花园里捡花瓣,回去和着浆糊做点手工或许不错,汝安见状想扶她起来:“小姐,您是贵人,这种事奴婢来做就好。”“我们一起吧?”林笙给了汝安一个她从未在主人家口中听过的结果。汝安蹲下,和林笙一起挑拣浮在泥土上层的杏花瓣。白福站在一旁只是看着,褚申墨吩咐过,林笙在东宫做什么都不要干涉。“你是何人?”一个略带稚嫩的男声突然出现在身后。白福一激灵,立刻转身:“庆王殿下安。”林笙闻言站起:“你又是何人?”白福和汝安意识到林笙是在假装没听见刚刚白福怎样称呼男孩的,却又不好上前说什么。“我乃庆王褚申策。”男孩目光向上,骄傲的紧。“你眼睛有问题吗?教导姑姑没告诉你与人讲话要看着对方吗?”褚申策一顿,骄傲的气质被林笙两问堵的七七八八:“大胆!哪里来的无礼小儿!”“本小姐林笙,太子殿下义妹,你说我哪里的?”混淆概念一事,林笙自小就会,“小儿是形容你的,不是形容我的,就算你骂我,也得说女子。”林笙一步步靠近褚申策,两人就要贴上。“原来你就是临江来的那个啊。”褚申策看着近在咫尺的林笙,气势已经快泄没了,但还强撑着,毕竟开场那么帅,怎么能在一个村姑面前败阵。“我,叫,林,笙。不叫‘那个’。”林笙又往前走了一步,褚申策后退一步。汝安自知身份不够,不敢去劝。白福平日里苦褚申策久矣,也不敢去劝。李重迈着小步站在褚申策旁边:“大胆林笙!这里是皇宫,你面前的是庆王殿下,怎能如此无礼!”“戚王爷没让我行过礼,阿墨哥哥也没叫我行过礼,这里是东宫,有人不通报便站在我身后,还将我收集的花踩烂,自称骄傲的与我无礼交谈,我为何要行礼?”褚申策顺着林笙手指的方向看去,才看见自己刚刚站的地方有一小堆花瓣,已经被踢散,有些还被踩进了泥土。李重一时间也语塞。褚申墨在前殿没发现林笙,顺着宫女的指引找到小花园里来,看见她瞪眼看着褚申策,便知这个内宫小霸王肯定是惹到林笙了。“阿策。”“皇兄。”褚申策如得救星般,转身规矩行礼,避开了林笙的视线。“阿笙,怎么了?不开心吗?”“我攒的花瓣被无礼小子踩坏了。”“我是庆王,不是无礼小子。我帮你再捡就是了……”褚申策的声音越来越弱。褚申墨一听便知道这件事是自己这个弟弟理亏。“好了阿笙,阿墨哥哥也陪你一起捡。”褚申墨蹲下摸摸林笙的头,看得褚申策羡慕,他凑过来。褚申墨笑着也摸了摸他的头。“殿下,这不合规矩。”“无妨,东宫就这几个人,陪阿笙捡点花瓣没什么不合规矩的。”白福闻言拉着李重蹲下一起。“阿笙要这花瓣做什么?若是喜欢,我将这杏树移几棵去姜府,或者你折些也无妨。”“只是想做一幅花瓣画,树上的花长的好好的,若是因为我便要早枯几日,会内心不安,已经掉在地上的捡起来用刚刚好。”褚申墨有些欣慰。之前他听姜怀彻说,林笙经过几个月的蜕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怜兮兮少年老成只偶尔说几个字的小女孩了,如今活泼的紧。眼下看来,她的话确实多了不少,应是进入正常生活的状态了。甚至,能治住褚申策这个小霸王。褚申策在林笙面前丢了面子,主动请缨带林笙去经书殿。褚申墨笑着应下——有刚刚那一折腾,褚申策在林笙这是讨不到便宜的,他放心的很。“午膳我叫了阿彻进宫来,下学后我去接你。”褚申墨好心情的帮林笙装好书本,交给了汝安。“好诶。”林笙看着满满一包花瓣一扫刚刚与褚申策拌嘴的不爽,只留褚申策在一边像个多余的人。“皇兄,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起吃饭啊!”“等淑妃娘娘放你来我这吃饭。”褚申策闻言,老老实实行礼告退,等他母妃答应,还不如等他单独开府容易。林笙跟在褚申策穿梭在宫道。离开东宫,褚申策像是野鸟归山。“你叫林笙是吧,那我也叫你阿笙。”“随便。”“你肯定不知道经书殿在哪里。”“在御花园,太子少傅孙磐先生向陛下建议,将御花园原茶所改成经书殿,供皇子、公主和获准入宫听学的大臣子女听学所用。花草有养人心性之好,陛下应允。”褚申策没想到林笙知道这个“冷知识”。“你第一天听学,孙先生定然会考你背过哪些诗的。我给你念两句,你先记着。你才刚来,背的不多也没关系。”褚申策假装整理了衣袖,双手一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诶?你会这个?我还有,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诶我还有!”“庆王殿下,别有了,马上到了。”林笙停住脚步,打量着褚申策。他虽然还没长开,眼睛却里有种不谙世事的明亮,在宫城里能有这样一个皇子,实属难得。“啊,好吧。你是皇兄的义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这宫里有事我罩着你!”褚申策把手搭在林笙肩上,林笙默默移开。“目前我在这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你。”说完,她带着汝安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留褚申策原地迷茫。所谓进宫听学,不过是只有她一个人进宫听学罢了。孙磐对着面前的两个学生,先是看了一眼褚申策,欲言又止。转头看向林笙。“林姑娘此前在家中都看些什么书?”“回先生,林笙已读完四书,但学生资质愚钝,尚不解其意。”“姑娘谦虚,这般年纪能读完四书已是相当不错。”孙磐又看了一眼褚申策,无奈摇头。孙磐问了林笙几个问题,林笙对答如流。他们现在讲课的地方四月末会为进宫听学的各家公子讲学,太子褚申墨也会在此听学。显然是不适合林笙,孙磐准备写奏章让林笙去皇后宫中的小学堂,与公主郡主们一同学些女子擅长的东西,以她现在的学识,待大些再进经书殿也不迟。林笙规矩的行了礼。孙磐让二人抄写《论语》。褚申策的屁股和软垫过敏,刚写三个字便坐不住的拿着毛笔去林笙桌子上。他在桌子另一边拿着笔胡乱画,弄得纸上全是墨渍。自己玩的没意思便探头看林笙写什么:“你写的什么?”林笙假装听不到,不理他。“我问你话呢!”说着,他拿起笔在林笙写好的字上斜斜的划了一笔。林笙换一张纸,继续写。褚申策不服气,又划了一笔。林笙再换纸,褚申策直接拿着砚台扣在了她的书上。“褚申策!宫里用的纸墨都是当世最好的。你知道这一张熟宣要南方的工人做多久才能筛选进宫吗!这本书要匠人们一个个把字刻出来,在浓墨的房间里印好几天才能印出来!”林笙啪的把笔敲在案子上,“你是皇子便可以为所欲为吗!”林笙一番话说的褚申策原地愣住,房间里只有二人。这是褚申策出生来第一次有人训斥他。训完褚申策,林笙拿出新的纸,开始默写孙磐布置的章句。褚申策坐了一会,又羞又愤,最后自己奔门而出。李重看见自家主子如此,也紧追了上去。汝安看着屋子里低头书写的林笙,不敢打扰,只能在门外忧心。快到中午,褚申墨来接她,一进屋只看见她周围的满地狼藉:“阿笙,阿策那小子欺负你了?”“不知道哦,他大概被我骂跑的。”“嗯?你还能骂跑他?这些年在内宫上山爬树摸鱼掏鸟蛋的事情他可没少做,连淑妃娘娘也管不住他,你竟能骂跑他?”“阿笙不知道,我写完了。”林笙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头看褚申墨,忽闪的眼里只有无辜的光。“阿笙的字写的真不错,走吧,我带你去侧间找孙先生,若是没什么事,我们回去吃饭,下午阿彻带你出宫。”褚申墨拿起林笙的课业,牵着她离开被褚申策弄得一地狼藉的经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