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秞眼眸一转,笑吟吟的交手福礼弯腰说:“多谢,叶掌柜指点。”又笑道:“叶掌柜绣个石榴皮瞧瞧呗。”
叶宛晴端正了脸色说:“那穿影绣是我压箱底的技艺,轻易不给人看的。”
青秞斜眼看了她说:“您只管随便去大街上拉个六七岁的小丫头来,指定绣得比我好,我哪里能学去什么,不过看看罢了。”
叶宛晴听了嗤的笑了出来,又牵了手往绣工房里去。
叶宛晴的绣技果真聊得,青秞总算放心了,便辞别了要走,待要下楼,叶宛晴叫住了说:“那茶楼店主姓王,人称王三,极是奸狡,叫你父亲去碰碰他,”又接了秦妈妈手里的荷包递过去说:“这是工钱。”
望了楼下扶了秦妈妈手上车的青秞低叹:“可惜了,人虽好,门第太低了,也不知道她现下又如何了。“
当日叶宛晴生了一对龙凤胎,男的是李佑乔,女的是留在上京李府的李佐蕉。
第34章 相请
那驾车的依然是上次挨骂的小子,这才学乖了低了头,眼也不往上瞧,等青秞坐稳了驾车便走,一路走一路又想,这个姑娘虽好看得紧,可像个木头人似的,每次坐在车里都是呆呆的,还不如自家隔壁的小兰,眉飞眼亮的,想起小兰驾车也越发的起劲。
青秞只觉神思缠绵,强自睁眼,混混噩噩的往外瞧去,已是黄昏将入夜,不知哪里来的蛙鸣,咕咕三两声。
桑蕾黄的轻纱睡衣,只嵌了米白的缎子边穿在身上晃悠悠的,细白的脚懒懒的伸进米白绣花缎子鞋里,外面点着羊角竹叶落地灯,昏黄的光影里桐花伏在屋子中间的圆桌上,眼睛瞧着这边,看见青秞起身,忙站了起来,将灯影挑亮了些说:“姑娘困的好些了,可是饿了?“
桌上食盒里有温着的鸡丝粥,闻味道就知是李氏的手艺,嗓子里咕嘟了下,拿起勺子就送了一大勺进嘴。
翠娘端了托盘进来,凑到青秞跟前细细瞧了瞧脸才说:“睡一觉倒是好看许多,开始瞧着小脸有些瓷白了,罢了,尝尝我做的杏仁羹。”
乳白色的羹上浮了点点黄色的桂花,青秞左右看看又有些不舍鸡丝粥,翠娘笑道:“天晚了,鸡丝粥恐不好克化,喝杏仁羹罢。”
青秞笑说,我竟像是做了大事一般,叫娘和姐姐都为我下厨呢,又喊桐花:“把我妆台上的荷包送去给大娘子。
翠娘问:“是什么?”
青秞扇了眼说:“工钱,十两银子呢。”
翠娘哂笑:“倒未曾白白几日不睡。”
凉风潜入夜,卷起纱帘,梁河掩去一天的热闹渐渐沉寂下来,青秞远眺天边的一角月牙说:“姐姐,我想喝酒。”
翠娘说:“去我屋里吧,还有一瓶蜜浆。”
欲起身才看见桌上还有一个红漆雕花首饰盒,翠娘说:“温家送来,你生日礼物。”
青秞随手牵了。
翠娘的卧室里,婉转的扶光粉纱帐,掩了温柔的地籁色纱被,临梁河窗前设炕,炕上有平头香椿木小案几,案几上白玉瓷瓶里斜插了两只艳色海棠。
端了杏仁羹进来,又开斗柜取出一对素白酒盏,最后才从壁柜里捧了水晶琉璃束口瓶出来,琥珀色的蜜浆在瓶里轻漾。
青秞眨眨眼,“施都司送的吧。”
“你称施都司,他唤三姑娘,你说起便是横眉怒目,他说起便是小心翼翼,你们俩啥时候结的仇呢。”翠娘双手倒酒。
青秞冷哼,我嫡嫡亲的姐姐只得陪我十几年,他一个外人平白霸占几十年,莫不是还叫我笑脸相迎。“
翠娘好笑:“依着你,我们姐妹都在家陪着爹娘,等几十岁了,看爹娘头疼是不头疼呢,还是叫笠哥儿媳妇嫌弃呢。“
青秞嗤的笑了出来:“自然是懂的,就是不舒服罢了,且难为几年再说。”
端起杯饮了小口,蜜里调着酒味,在嘴里散开,天边的月牙勾出一轮光晕,翠娘心底泛起一抹酸涩:“以前在沟子村的时候,从未想过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如今住了就舍不得走了。”
青秞心底一滞,知道最多一年半载翠娘就要嫁了,虽说近,可到底是不一样了,亦端起酒盏抿了一口,斜睨了首饰盒说:“里面是什么?”
翠娘打开,一对芙蓉玉银镯在月下一闪一闪,“倒比白日里好看。”
青秞立时推给翠娘,翠娘又塞回给青秞说:“秞儿,你喜欢过谁吗?”
青秞拿手拨了拨芙蓉镯子道:“喜欢待要怎样,喜欢了便能嫁?!
翠娘端起酒盏在青秞的酒盏上轻轻一碰说:“你告诉我,我叫爹与你周旋。“
“罢了,若我喜欢的是王爷、皇子呢,难道也能嫁了。”青秞端了杯,歪着头枕在窗棂上,只顾看了远处的河水。
翠娘听了一把搬正了青秞神色端肃说:“颜青秞,我们颜家的姑娘可不许与人为妾。”
青秞一愣,转念便明白了翠娘的意思,像他们这般平民之家若攀上了王爷,皇子这等贵族,除了做妾,再无二途,遂取笑道:“做什么妾,便是那样高门大户肯八抬大轿抬了,我也害怕呢,万一屋里再藏几个,岂不是膈应的很,我是打死不愿的。”
翠娘举手再饮,嘻嘻笑道:“膈应,膈应的很,无法忍受的膈应,如此还是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吧。”
青秞自己斟满,面色如桃花粉嫩,仰头又一杯笑得眉眼俱弯了,“也是,寻个与爹爹一样性子温和的,厮混了也好。”
翠娘不肯示弱又倒,青秞伸手去抢,月色清幽,风月无边,姐妹俩胡说着闺中私语,也不知时辰,累了相携倒在床上,翠娘犹听青秞嘀咕,“姐,慢点嫁,等我赚了钱,定要让你十里红妆。”
翠娘扇着眼瞧了屋顶的,渐渐入睡。
次日,将近午膳时分桐花无奈悄悄进屋收拾,翠娘警觉,听见响动坐了起来,屋外太阳高照,伸着懒腰推了推尚裹在纱被里的青秞说:“快起,太阳照到头顶了。”
青秞迷糊着坐起来,满耳的知了啾啾之声,太阳越过窗纱落在屋里,摇摇头竟无不适说:“昨夜的酒甚好,桐花带信给施都司再送些来。”
翠娘也笑道:“喝了许多屋里竟也没有味道,甚好。”等姐妹俩梳洗了下楼去前院,桐花皱着鼻子四处闻了又闻,自己嘀咕着:“虽说不臭,可这满屋子的酒味,她们居然没闻到吗,”想想再点了点头又念叨:“想来酒鬼都是这样的。“
青秞欲下帖请佩兰来玩,李氏商量颜二郎说:“翠娘姐妹也去温家叨扰过两次,早该回请的,因租着人家的房子,再请了家来总觉不甚得体,现在既要下帖给佩兰,不如我下了帖子将温家大娘子一并请了吧,也是多谢她这两年的关照之情。
颜二郎斟酌了说:“青秞下帖子请佩兰原是孩子们闹着玩的,若要请温家大娘子,倒不用下帖子了,便叫元妈妈带几色自己家做的糕点去请了便罢。”
李氏应了,遂叫元妈妈去请。
温氏得了请甚欢喜,恰似瞌睡有人送枕头一般,兴头头的叫徐妈妈打点几色女孩子家喜欢的礼盒,又道:“别忘记了颜家大娘子那里。”
到了出门这日,佩兰换了衣服便来温氏院中,瞧见屋里桌上有红木雕花礼盒,正欲瞧瞧盒子里的东西,徐妈妈在一边笑了说:“表姑娘快去瞧瞧大娘子换衣服罢,正拿不定主意呢,必得你去了才行。”
佩兰笑了去看温氏,此时午后已不甚热,几人上了车从后门直接去了祥里巷子。
下了车,温氏见门前一弯清溪,不由得移步上前玩赏了会子,门口潘进早见了车子,忙去回了李氏,李氏迎到了垂花门前,秋荷扶着温氏进门,门窄只得二人并行,徐妈妈只能落在后面。
温氏进了院子,只见几杆翠竹,绿疏影斜,东边桂花树倚了鱼池,茂密的枝叶间已见点点浅黄的花苞,墙角几盆蔷薇开得正好,细长的大红色抄手游廊延伸去里面,虽连温家一半大小也不及,然恬淡干净,令人愉悦。
李氏拉了温氏同在炕上坐了,翠娘三人皆在地下的椅子上坐了,案几上几色点心都是家中所做,虽无甚稀罕物,却色色精致,温氏见了越发欢喜,端起茶啜了,面露惊喜说:“这是六安茶了。”
李氏笑说,“家中粗浅之物,不堪待客,只有这茶还将将可以,知道温家大娘子素来是见识过的,只别嫌弃才好。”
温氏笑说:“这茶不易得的,便是我家里做着茶行生意,轻易也不能用,今日倒是借光了。”又笑了问青秞说:“听说你越发的长进了,前几日竟能接了芙蕖阁的生意。”
青秞与佩兰坐在一边,两人四目对了,眼神像系了扣一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嘴角翘得高高的,嘴唇抿紧紧儿的,生怕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等翠娘轻轻咳了一声,青秞才缓了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原是碰巧的,有客人定的衣服,也是喜庆日子里用的,又正有芙蕖阁的巧娘见过大嫂子的嫁衣,一时推荐了,不过堪堪得用罢了。”
芙蕖阁的名声在甜水镇连三五岁的女孩子都心生羡慕,那叶掌柜也不是好想与的,十三四岁的年纪得了青睐,并未有一丝得意,说话依然的大方谦逊着,温氏瞧着青秞暗里赞叹,转头看了李氏说:“你家的这两个女孩子颜色好自是不必说的,最要紧的是行事说话都大方得体,合理合矩的,谁个不敬呢,别人我不知,我是羡慕的紧的,你瞧我家的。”
佩兰斜侧坐了,正欲拉青秞的手,见温氏看过来,歪头笑了,又忙着端正。
李氏笑道:“孩子罢了,她与青秞相得,此刻如同自家一般,我正是喜欢呢,到了外面我看她也是最持重的。”
温氏笑道:“罢了,你们玩去吧,别拘在这里了。”
三人得了这话正欢喜,翠娘又去看李氏,李氏微微颔首,三人起来行礼,欲出门,青秞最小让在一边,等翠娘与佩兰出门了,才跟在身后,过了会子,远远的就有脚步声了。
佩兰进了后院便看见一株桃树,此刻没花,只是翠绿的叶子,树根下摆了瓦盆养着的崖壁风铃说:“咦,不是那年来仪寺拿回来的吗,还养着呢。”
“好养活,随意浇浇水就成。”青秞说。
第35章 送鞋
进了屋佩兰左右房间都看看说:“什么味道,我觉得没有香饼子好闻,满屋子都是书,怎么和我表哥的书房一样,闷的紧,不好玩,”眼珠一转说,“不如让我瞧瞧你们的闺房去。”
青秞尚未接话,佩兰转身出来跑到楼梯边蹬蹬几步就上去了,青秞无奈跟着。
进了屋迎面嫩黄色窗纱掩着海棠花琉璃窗子,当中圆桌上天青色花瓶里插了一束粉色郁金香,隔了窗隐约可见梁河,佩兰伸手推开琉璃窗子,梁河景致落在眼里,阳光下波光粼粼,船只往来穿梭,佩兰回头看了青秞说:“这里好,真好看。”又意欲往房里跑,被青秞牵住按在圆桌前坐了说:“我做了好吃的等你呢,一会子凉了不好吃的。”
朝外面吩咐了一句,一会子桐花端了托盘上来,三个水晶碗里乳白色杏仁露,细闻有荷叶香味。
佩兰喜甜食,抿了一口欢喜道:“好吃,这股子荷花香味真是难得,用荷叶煮的吗?”
青秞觑了佩兰得意道:“若用荷叶煮了,怎么没有染了荷叶的颜色呢?”
温氏也正啧啧称奇说:“但凡用了荷叶的都有些颜色,这露清清白白有荷香,甚是奇特,用的什么好法子。”
李氏笑道:“有什么好法子,不过是她们淘气玩的罢了,摘了缸里最鲜嫩的荷叶,趁着这露刚离了火,便撑开荷叶盖在锅口上,等露慢慢的凉了,这荷叶的香味也就染上去了。”
“好巧的心思。”温氏笑道。
佩兰拉住青秞笑问:“好青秞,你且告诉我罢,等我回去也做做。”
青秞卖了关子就是不说,翠娘笑了说:“你问她做什么,问得她越发的得意,温家大娘子想必是知道的了。”
佩兰回过味来哼了一声说:“等回去也做了吃,气你。”
三人笑闹着又说许多没见日子里的奇闻,等桐花收了碗下去,青秞想起一事站起身对佩兰说:“你坐着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说了转身进了自己的屋里,佩兰歪着头眼睛转了转,趁着翠娘不备起身也跑了进去。
凝脂露白纱帐,蒙蒙渌波绿软纱被,触手软腻,细闻隐隐有桂子甜香,青秞开了屉子正拿荷包,转头瞧见佩兰跑了进来,一时呆愣,佩兰嘻嘻一笑又探头去看开着的抽屉,眼尖,一眼瞧见了那对芙蓉玉镯子便笑问:“怎么不戴呢,可是不喜欢?“
青秞未及答,翠娘跟了进来,见佩兰问便笑道:“你可见她平日里身上戴些什么的吗?”佩兰想想,确实未曾见过青秞戴饰品,遂也不提了。
翠娘牵了佩兰去厅里坐了,青秞跟在身后,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荷包,才也坐下说:“你和我说了几次喜欢大嫂子的嫁衣,我便照着那个样子,画了这个蔷薇图样,又叫桐花做了,特意等你来了给你的。”
佩兰喜欢蔷薇,接了荷包细看,立时挂在了腰里,顿了顿又说:“你若是不喜欢那芙蓉镯子,便给我了罢。”
青秞嗤的笑了出来,也玩笑起来说:“好个刁钻丫头,是说我没瞧上你家礼物呢,还是说你自己小气呀。”
佩兰遂笑了起来说:“不过玩笑话罢了,也当了真。”
此言一出连翠娘也呆了一呆,复又岔开话题,说起了烟柳桥里新出的膏脂,还有胭脂水粉。”
过了会子,秋荷来说温氏要走了,佩兰起身,翠娘姐妹也一并送了出去,看着车子走远了,李氏急着准备晚膳,好等颜二郎与笠哥儿回家来吃。
翠娘与青秞慢慢走在后面,青秞问:“姐姐,若是佩兰去了罗府里做客,可会闯进沅姐儿的卧室。”
翠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料她不敢。”
温氏取了钗簪,散了头发,倚在罗汉床上看冬梅弯了腰在床上熏被子,问在一边的徐妈妈说:“看看今日颜家带回来的礼盒。”
徐妈妈取了盒子打开送到温氏跟前,盒子里是双秋香色绣木槿花缎面鞋子,与平常鞋子不同,鞋底薄且柔软,鞋面只有一半,露出后脚跟,温氏端详了会子递给徐妈妈,徐妈妈蹲下身,伺候温氏换鞋,温氏伸脚一试顿时明白了,难怪李氏说叫拖鞋,只适合在卧室里穿呢。
温氏下地走了几步,脚底柔软如棉,又随意轻巧,很舒适,笑了起来说:“我还纳闷,从没听过甚拖鞋,又没有尺码,巴巴的送双鞋子给我,原来这样,这鞋子起夜真是方便。”
徐妈妈看了甚羡慕说:“托大娘子的福,等下借我瞧瞧,我明日也做一双夜里穿。”冬梅忙接了话说:“哪里用妈妈自己动手,我看看帮妈妈做一双罢。”
徐妈妈笑道:“又是一个精乖的,趁势再学门手艺罢。”
李氏将四双拖鞋装进礼盒里,施家施老娘一双蓝色缠枝牡丹花纹的,罗府老太太是一双枣红色万字不断花纹,肖夫子家肖夫人是银灰色缠枝梅花的,叶家叶掌柜是紫色缠枝忘忧草的,又一一交待了清楚了。元妈妈叫了车自顾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