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青秞——顾梓北【完结】
时间:2024-05-06 14:53:54

  瞧着谢世文的眉毛都快飞出脸上了,猜度当是中了的,当即起身拱了手作揖:“恭喜谢兄,当是高中了。”
  谢世文张嘴哈哈一笑,“托福,托福。”扭身在椅子上坐了死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个劫后余生的样子,“云州,方才看榜时可吓死我了,头榜、二榜我都没看,只管往三榜去寻,一排排的,就是找不见个谢字,出了一脑门子汗,只当回去定是要挨我爹好一顿棍子了,你猜怎么着?”谢世文一拍大腿:“谢世文三个字在倒数第二个。”说了又是哈哈大笑,笑得眼睛连缝都没了。
  又问温云州在几榜,得知温云州是二榜末时,当即拱手连连道:“我就知道云州你是必中的。”
  中了举未来补个官总是有望的,两人都年轻,益发春上眉间,只觉来日皆是阳光灿烂,终有一日要踏上紫宸殿的玉阶。
  一壶茶见了底,谢世文挑了眉凑近温云州道:“云州,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云州瞧着谢世文眉眼猥琐的样子以为他想拉自己去那些风月之地,当时脸就红了,慌得举了手乱摇,“不去,谢兄我不去。”
  瞧着温云州涨红了脸一脸的狼狈不由得哈哈大笑,谢世文二十岁,已是行过冠礼,虽没娶妻纳妾,但屋里通房却有三四个,看温云州的样子就知道他未通人事,心里忖度那家只怕越发满意。
  当即拉了温云州的手往外走,“不是去行院作耍,是带你去走青云梯。”
  温云州只要谢世文不是带他去风月之地,便不反对,不过是吃饭喝酒,这些便在甜水镇同窗之间也常有。
  等跟着谢世文坐了车,进了门,瞧着上座之人头戴幞头,着朱色长袍,腰间金饰革带,温云州当下愣怔,大赵制四品着朱色官袍,腰间饰金饰革带,在京陵能这样穿的只有胡知府,当下稳稳神,口称学生躬身礼拜。
  胡知府挥挥手加两人坐下,问些考场之事,又提了这次考题里的策论问了几句,谢世文抽着空,便告辞了出来。
  等屋里只有两人时,胡知府直问温云州可有定亲,温云州心底一沉,知道事有不好,胡嘉宁住在甜水镇,又与佩兰交往,温云州再不打听也从佩兰嘴里听过一两句,欲待说定了亲,心底却不愿意,只觉得连累了青秞的名声,只得老老实实答了不曾定亲。
  胡知府瞧着温云州的脸色知道他不愿意,但这并不打紧,只要自己的女儿喜欢就成,自古榜下捉婿,自己也问过他定亲否,这便算不得强求了,当既道:“想来你是猜到了,回去叫你母亲请了官媒去知画园求亲吧,以后你的官途还是你家的茶叶铺都是些许小事。”
  温云州咬牙躬身施礼正欲要说话,胡知府打断了,一个小小的举子,连虚与委蛇都懒得用,直接道:“你不必多说,这个亲你必得去求,不然别说什么茶叶铺子,田地庄子,就是那颜家也都会落到泥里,你若不信,只管等着。”
  一脚高一脚低,温云州也不知如何出了知府府,如何进了客栈,待看那谢世文翘着腿在自己屋里喝茶,沉了脸将他推了出去,关了门合衣歪在床上,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那谢世文被赶出门还有些模不着头脑,瞧温云州脸色不好,莫非不愿意,再不能呀,要是自己还不欢天喜地,知府家的千金,真真的青云梯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大约是欢喜的傻了,明日再来讨喜酒喝,如今去找秋妍姑娘玩去,不然回了家可没这么松快了,想起自己定下的那个母老虎,不由脖子一缩,往挑了红灯笼的秋妍楼去。
  小六瞧着温云州不吃不喝不说话,顿时慌了手脚,在床头跪坐了:“郎君,是不是看错了榜,咱们没中?再不能呀,我分明看的清楚的。”
  温云州勉强睁开眼瞧了小六:“中了,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回去。”
  等上了船温云州才躺下就发起烧来,几天不吃不喝,下船时人已经瘦了一圈。
第65章 惊呆
  进了家与自己母亲黄氏细细分说,黄氏乱了神,家里没个男人主张,一时间母子俩个日日愁坐,皆没了主意,只想拖着不去求亲,再没主意。
  一日日拖着,知画园那里也平静无事,一时存了些侥幸,这日正又商议,留在京陵茶铺子的管事正是这边张管事的嫡亲侄子,小张管事。
  小张管事一件长衫掖了半边在腰里,脚步像个风车样赶着进来,拱手作揖说道温家祖母昨日去尼庵进香马车断了轴,摔断了一条腿,那尼庵主持算了要叫黄氏去来仪寺上香求平安才能无事。
  黄氏瞠目,心里倒像系了个秤砣压得一时喘不过气来,稳稳神应了下来,又问温家祖母腿伤,又叫徐妈妈开库房取了药材、人参叫小张管事带去京陵,小张管事托了礼盒,踌躇半晌叹气道:“大娘子,您去了寺里多添些香油钱罢,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家里总有些不顺当,老太太摔断了腿,家里的茶叶船又遇了水匪,一船的茶叶尽劫了去,报了官,只说追查到了便知会,大约是找不回来了。”说了这些又拱拱手,垂了头坐船回去。
  温云州这刻再把持不住了,眼里汪了泪仰头看天,过了好一会子,抬起那滚了鹅黄襟边绣了缠枝桂花的衣袖盖了脸沾干净眼里的水,站起身冲着黄氏深深鞠躬:“娘,也不必选什么日子,明日就叫人去知画园提亲罢。”
  又叫徐妈妈把原先准备好的礼单拿来看,里面凡是有桂花式样的东西一概舍了不用,叫用香樟木箱子装了贴了封条再不许取用,剩下没有记号的再循规矩添些,只要贵重不论好坏。明日只管的热闹些,最好甜水镇人人都知道才好。
  黄氏知其意,不欲牵连颜家,样样都照办。
  翌日,甜水镇上的铺子才启了门板开张,温家门前响锣敲鼓,又是傀儡戏张势,倒叫阖镇子的人都去瞧热闹,有好事的找了温府的下人打听可是温家郎君中了,温家下人只管摇头,只说温家今日大喜,这下子越发的好奇,都围在门前看戏不肯走。
  这鞭炮炸得隔了几条巷子的祥里巷子颜家都听得清楚,潘进开了门探头张望,潘大娘摇着个门板一样的身子从潘进旁边一下子窜了出去,“官人,我去瞧瞧,定是报喜的官差来了。”
  潘进呲了牙嘿嘿一笑,这个家里的下人要论起忠心,只怕谁都比不过自家这个蠢婆娘,成日里说要不是她当初慧眼认准了三姑娘,哪里有如今一家人的好日子。倒也是,原先潘家最多是个饿不死,一年到头也只过年才闻得着些肉沫子味,哪似如今日日里荤腥不禁,四季的新衣裳,连儿子都去了县学里。
  潘进满面得意的哼个小曲,捏了扫把扫地,门前一条石子路还没扫干净,就见潘大娘甩了一身肉陀螺一般又转了回头,看也没看潘进一眼,直往院子里去,潘进张嘴还想问是不是报喜的官差来呢,瞧着门口影子都没了。
  潘大娘向来不怎么进堂屋的,说自己一身的油污到处沾了不好,今儿个没了禁忌直愣愣进了门垮了脸给颜二郎和李氏行礼,又转头给一边的青秞、笠哥儿作揖。
  李氏向来最喜欢潘大娘,不说她来得最早,就以前院子里就她一个,看门、洒扫、洗衣、造饭都是一把抓了,李氏都只搭把手。比起元妈妈李氏对潘大娘的感情倒更深些,此时见潘大娘垮了脸便笑了:“可是又受了婆婆骂,明日我寻了她说话,再不叫她委屈了你。”
  潘大娘拉了脸:“如今她再不敢骂我,是,是,是温家,”又吞吐半天总算说完了一句话,“是温家去知画园里求亲了,说要求取里面的小娘子。”
  李氏愕然,一时错乱,不留神衣袖一挥倒将手边好好一付青影瓷茶盏扫落碎了一地,颜二郎亦是攒了眉头,双手捏拳,好半晌才半猜疑:“莫非叫榜下捉婿了?”
  青秞垂了眼,倒想起那日在码头温云州那月魄棕的宽袖挥在山水里,倒似个作别一般,心里一时涌出无尽的酸涩,又不似伤心,只好像悲鸣,不过是刹那间的分神就抬了眼,不欲父母为自己难过,嘴角噙了些无奈轻声细雨:“爹,娘,天不与,奈何。”
  屋里静默,大门却叫人拍得山响:“颜府喜报,贵府郎君中童生试头榜。”
  虽早已知信,颜二郎还是眉眼俱开,心底豪情陡升,骄傲无必,潘进引了官差进来,官差双手奉上喜报嘴里念着:“今年登府榜,来年中状元,恭喜恭喜。”
  颜二郎袖里摸出个沉甸甸荷包递过去道声谢。
  每年派榜可是肥差,今年上下打点好不容易得了,岂料合着满京陵府那么多举子、秀才没派给他,却派了甜水镇的,那官差原没指望,等接了手,手里一沉险些砸了脚背,心里喜得像喝了碗没要钱的老酒,袖了荷包舔了一脸的笑:“贵府小郎君真是个天才,我才来时京陵府满大街都在说贵府里十岁的小秀才呢,真是那个叫什么,,,,,,”摸了半天脑壳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一举成名天下闻。”
  送走了官差,李氏和青秞才从里面出来,青秞接了颜二郎手里的喜报,一字一字细细的瞧着,倒像能看出一朵花一样,笠哥儿在一边要抢,青秞垫了脚偏不给,姐弟俩围着李氏转圈,一时间方才温家求亲的伤感倒消散了不少。
  把喜报塞给了李氏,青秞喊着潘大娘把准备好的万子鞭炮摆在巷子里,自己举了蜡烛要去点炮,叫潘大娘拉住了不肯,青秞偏要点,潘大娘找了干透了的甜杆子,点着了由着青秞举了去点鞭炮。
  红红的火焰闪着光,在灰色的火药捻子顶端开出璀璨的光华,炮竹声里的青秞微微仰头看了灰蒙蒙的天空,湿润的眼底藏着无语诉说的坚毅。
  颜家的鞭炮轰隆隆在巷子里炸响,道喜的左邻右舍都赶紧着上了门,早准备好的喜钱喜糖,散了一圈又一圈,肖夫子背在身后的手里抓了个酒瓶,霜白的胡子翘得老高:“颜谦益,老夫贺喜来了。”
  颜二郎与肖夫子投契,说书论文自有见地,肖夫子听了每每赞叹又摇头叹息,这个颜谦益出自乡间到底眼界受限,那策论不仅要有见地还要有见识,若不然只怕那举人头榜必有一席。
  颜二郎接了肖夫子两人进了书房,李氏去厨下打点了热菜凉菜,汤碗,两人酣饮几杯,肖夫子瞧颜二郎喜中带忧心知自己所猜为真,见颜二郎不说自己也便做个不知道的,只当做坊间趣事说来:“方才来的路上瞧见温家去知画园里求亲呢,突兀的倒叫我一惊,想来那温云州必定是叫胡炳卫榜下捉婿了。”
  说了又说起上京榜下捉婿的二三趣闻与颜二郎佐酒,“上京那些豪门贵府有舍不得女儿的俱是喜欢榜下捉婿,专找那年轻俊俏的郎君,每每都有奇事,不说那些暗中有意还未定亲的,就是定了亲又毁亲的都有,更有甚至停妻再娶的也有,便是去告也没人管,只当趣闻雅事。”
  颜二郎知肖夫子之意,是怕自己家里忍不得闹出笑话,毁了家声累及儿女,当下点了点头:“我知,我也猜到了。”
  见颜二郎知机倒也不再赘说,方才进来瞧着青秞小丫头满脸喜色放炮,再没有一丝丝不好的起色,这颜家倒没有糊涂的,又想起那惫懒小子托了自己的事,不由得又在心里把李佑乔那小子骂了几遍,到底是应了的还得要办事。
  肖夫子砸吧嘴把一口酒恋恋不舍的咽了才道:“谦益,你如今可知你历年不中榜的究竟了?”
  颜二郎面有苦涩叹气,“这些年得您教诲,总算懂了些,俱是见识不够,胸怀不开之故呀。”
  肖夫子颔首:“肖家在上京也有个不大的私塾,请了些翰林院荣养的学士,也有些大儒做夫子,里面的学子有做官家里的,也平民家的,我只要学生优秀不问出生。”
  闻此言颜二郎心动,颜二郎原先知道肖夫子要回转上京,罗府私塾再没更好的夫子是打算过了年送笠哥儿去京陵府学的,又恐笠哥儿年幼不更事离了父母不妥,便起了个一家子迁移京陵的念头,还只存在心里再没说过,若论京陵府学自然是好的,可与上京比起来,又差之千里,上京是颜二郎少时如笠哥儿一般大时的梦想。
  笠哥儿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未来大有可为,可是再不能叫笠哥儿独自去上京,若一家迁移,这却不是易事,一时间心里没个主意。
  肖夫子扶了自己几根白胡子瞧了颜二郎一张脸,肚里暗自偷笑,这就乱了,还有叫你乱的呢,“颜谦益,你若舍不得笠哥儿,就一家子都去了上京也便利,你只管在我那私塾里任教便是,另外,,,,,,”,肖夫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站起身在颜二郎肩上拍了拍才缓缓道:“你若进习几年,也可三年后与笠哥儿一同参考,做个父子双举人的佳话。”说了这话,背着手抓了空酒瓶施施然往外走,再不看颜二郎一眼。
  颜二郎却好像被雷炸了一样,呆愣了一动不动。
第66章 算计
  甜水镇喜事一桩一桩的热闹了些许日子,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日子入了冬月,成衣铺里的生意越发好了起来,那赚了钱的人家总要添几件过年的衣裳,青秞卷了手里的成衣图往颜记去,也有些日子没去了,还不知刘娘子和大哥忙成什么样子呢。
  青秞进来瞧着刘娘子与颜家成俱是一脸愁绪对坐了,这到了年底生意该是最好的时候,怎么倒发起愁来。
  颜家成拉了椅子等青秞坐了才说出缘由,照惯例过了中秋便去京陵府定了些上好的丝绢锦缎备着年底的定制,没曾料着过了中秋这店里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刘娘子日日都要跑了交子铺存钱,眼看着店子里存的布都不多了,颜家成数着日子到了与丝帛阁交易的日子,赶着去了京陵府,原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料到处了纰漏,店里的掌柜说今年布匹吃紧,预定的丝帛锦缎俱没有货,愿照着契约赔偿两倍的定金。
  颜家成当即头疼,又赶着四处去别的丝帛店里看能不能收些散布,哪里知道整个京陵府跑遍了一匹布都没买到,无奈坐了船回甜水镇,等要上船时有个孩童塞了张纸在手里,叫颜家再莫来京陵府买布,免得空手而归。
  颜记不过小店,放到京陵府连水花都溅不起,怎会得罪同行,要说是甜水镇的再无可能,甜水镇只有芙蕖阁与颜记两家成衣铺,若要说叶掌柜所为,那当初颜记都开不起来,青秞一时想不通关窍,便也懒得推敲,既说的是不去京陵,那便去别的县府。
  别的都无妨,那接了定制的必得做出来,青秞先叫颜家成去甜水镇周边的双林县这些近的地方去采购定制所需的丝帛绸缎,又叫刘娘子点了库存,留下半数的绣娘,其他的多给一月的工钱叫她们先歇工了。
  颜家成日日不停歇的跑好歹买些布匹回来,倒不至叫颜记年底关了张,别的都可唯独定制里要用到的两匹正红牡丹暗纹云锦却没着落,这云锦贵重县里再不囤货,除了京陵无处可寻,青秞无奈,只得去寻叶掌柜周全。
  行至芙蕖阁门口,一眼瞧见店铺里的佩兰,穿了件粉色的长褙子里面又是粉色的小袄、裙子,一身粉团团的,倒像过年时的年画,佩兰素来爱俏的,又不喜粉色,这般打扮倒叫青秞奇了,在要和她打招呼,却见了斜眼望向别处,只做没看见的样子,青秞心里着急,也不知她淘气个甚,便也匆匆去隔壁找叶掌柜。
  等青秞再出来时在门口与佩兰碰了正面,青秞倒好笑:“如今可是瞧见我了罢,可挑到合意的了。”
  佩兰不说话,只拿眼睛觑了她身边的人,青秞瞧去正是与温云州定了亲的胡嘉宁,青秞与胡嘉宁也只见过一面,就是在那日罗府的赏菊宴上,不过客气招呼了声,便各自行事,不曾交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