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青秞——顾梓北【完结】
时间:2024-05-06 14:53:54

  今年是亲姐进宫的头一年元宵自然是要去宣德楼恭贺的,才行了礼出来,李佑乔便叫人围了应酬,扯着笑脸好不容易都打发完了,一头钻进马车里,原是不想凑热闹的,马车走了不多远多木便说有人跟了马车。
  李佑乔嘴角露出丝冷意,才出了宫便有人盯梢怎么都不见得是好意吧,脱了身上的枣红金丝敞袖长袍,换了件天青色窄袖圆领长袄,身上一件饰物也不要,叫多木在暗巷里放下他,多木与车夫驾了车依然回府。
  转了身就上了新荷桥,见着个卖面具的老翁,随手捡了白狐面具戴上,挤进人群里,许多年未回上京,这热闹也久违了,背了手施施然看灯,听着身边人来人往的热闹,此时,好像才觉着是真的回了上京。
  天空中百鸟朝凤时,李佑乔正与一个穿宝蓝色长衫戴红狐面具的小郎君挨肩擦身而过,双臂交错的霎那间也不知为何竟有一番莫名的熟悉感,走了几步再回头时,那红狐面具的小郎君淹在人群里,忽隐忽现,李佑乔眉色微动转身跟了上去。
第75章 分钱
  李佑乔盯着前头那个红狐面具,一时看得见,一时又叫人挡住了,跟了一盏茶的功夫到底还是叫跟丢了,这跟人还是多木拿手,早知道便不叫他回去了。
  青秞叫桐花拽在手里,出门时李氏交待了要看紧姑娘,桐花只当时甜水镇的一样,再不料到上京与甜水镇差了天差地远,心里一慌生怕看丢了青秞,伸手死死的牵住了再不肯松手,弄得青秞哭笑不得,却也怕三人走散了,由得她拽了自己,嘴里才停,环儿又看见别人手里的胡桃酥,自己荷包里的铜板用尽了,伸手朝桐花要,桐花单手扯了自己腰里的青绿色荷包递给环儿,“你拿着,看见好吃的只管买了。”
  一边走着青秞总觉得后面有人盯着自己,待回头看时身后一张张笑脸皆是陌生,再没有一个是认识的,走了几脚又回头看去,还是不曾有熟悉的人,心底好笑一回,大约是人多吵的头晕。
  宣德楼下面扎的几十人高的欢楼,千百样的灯笼映着下面小娘子们都上的珠钗金簪都看得清清楚楚,青秞和周围的人一样都仰了头朝宣德楼上看去,金丝珠帘后面坐了两人,一个明黄金冠,一个正红凤冠,除了珠玉辉煌再看不清别的,一想起那个人是李佑乔的胞姐,心里到底有丝丝异样。
  看得人多一时便将三人挤了开去,环儿瞧着云头鞋上的脚印嘀咕道:“都还没看清官家、皇后娘娘到底长得甚样呢,就叫挤出来了。”
  旁边便有个一同被挤出来的大娘子笑道:“不过是远远看着沾沾福气,官家与娘娘的样貌哪里是我们这些百姓轻易得见的,到底是个小郎君罢了。”
  环儿嘿嘿一笑,又往荣华桥走去。
  走了荣华桥又走十里桥,再没数过走了几座桥,好容易才到了龙金桥,离得宣德楼远了,人到底少了些,青秞至桥廊下雕花木凳上坐了,轻轻抬了抬云黄色绣缠枝茉莉的云头鞋,松了松脚,又见桥下有卖荔枝蜜水的便道:“环儿,买盏蜜水来。”说着话抬手摘了脸上的红狐面具顺手放在身侧。
  李佑乔在人堆里来来回回,总没找到那张红狐面具,眼眸微凝想起什么转身挤出宣德楼往荣华桥走去,过了荣华桥,再过十里桥,一路上烟花在如墨的天空闪耀,李佑乔脚下越来越松快,待走到龙金桥下才一抬头,便见桥廊下椅子上正放着那找了一晚上的红狐面具,旁边正是那个穿宝蓝色长衫的小郎君。
  接了环儿手里的荔枝蜜水,青秞又似觉得身后有人盯了自己,这一晚上莫名的情绪叫青秞生了气,转头朝身后瞧去,却见桥下灯笼影里站了个天青色身影,与当日石楼村那天一样的青色长袍,脸上戴了白狐面具瞧不出样子来。
  不过稍倾,那身影这般熟悉倒似看了许多年一样,青秞嘴角一点一点的上翘,弯出抹月影般的笑颜,清越的笑落在李佑乔眼底,整晚莫名的失落与烦躁顷刻间无影无踪,眼前只有那一弯笑颜,再容不下他物。
  青秞嘴角噙笑欲待挥手,李佑乔将手抬在胸前轻轻摆手,又朝自己身后指了一指,青秞凝眸往李佑乔身后细瞧,果然在阴影里,有两三人装模作样,却都往这边瞧着。
  想着宣德楼上的戴着凤冠的人,心下了然,也不由得起了隐忧,李佑乔见青秞明白自己的意思,眼底不由得露出点点笑意,略略躬身拱手:“小郎君,请问太学后门怎么走?”
  这里近太学南门,上京人人皆知,不过李佑乔离开上京日久一时不记得也是可信的,青秞随即拱手做礼故意压低的嗓音做出些粗糙的声音:“往前走三百米,瞧见玉石白马,便离得南门近了,到了那里再随意找人问,都是知道的。”
  言毕转身坐了,眼尾扫到李佑乔远远的离了这里,果不然一会子功夫就有两人远远的坠在身后,青秞依然没动,手里托了荔枝蜜水一点点的啜饮,桥尾摸摸擦擦走来一个矮胖个儿穿了褐色短袄的男子,左右瞧了桥上的灯笼,眼睛扫向青秞,青秞坐在背光处,一张脸隐在灯影里,那人盯了会子,又往桥头走下去,嘴里还细碎叨咕:“不就是个十二三岁的读书郎嘛,夏妈妈也太过小心了。”
  纵使离了上京许多年,李佑乔也不是一般人就跟得住的,一会子功夫便没影了,后面有个暗哑的女声拍了巴掌懊恼道:“明明刚才还在眼前,怎么就不见了,王四,桥上是个甚人,可看得清楚。”
  “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读书郎,却是问路没错的。”
  元宵的灯笼还没收尽,青秞在榆林巷的成衣铺就开张了,原还算着才来上京也没甚个熟人,铺子开业也不能太没声息了,还叫桐花自己去花店定了几个花篮,又叫多买些鞭炮来,总要热闹些才好。
  等到这日开业,鞭炮才炸起来,兰茵就带了人抬了花篮,挑着鞭炮一路炸了过来,口里喊着“恭喜开业,日进斗金。”
  铺面里的事原是整个都交给了元妈妈的,青秞自己再不出面,只今日开业到底还是要来撑场面的。
  自青秞说了要元妈妈做成衣铺的掌柜,元妈妈是极欢喜的,虽说一般都是签了长契与人做工受约束,可做掌柜却比做仆妇要体面些,赚得也多些,元妈妈如今家里人失散的失散,过世的过世,就剩了自己独自过活,所图的不过是多赚几个养老钱,有个安稳的位置过后半生罢了,如今都有了,再没什么挂牵,满心的都是如何做好这个铺子。
  今日开业戴着帷帽到底失礼,青秞依然做了男装打扮,就连桐花和环儿也是一样,瞧得兰茵进来,生怕她认不出自己,便先迎上去喊了声,兰茵原是楞了下得,待听得青秞喊她便明白过来,笑吟吟的扯了手说话。
  才说得几句,左邻右舍都提了礼过来道贺,那丁掌柜满面笑容走在最前面,倒叫青秞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是上京的习俗,兰茵在边上抿了嘴偷笑:“是我爹挨家去打了招呼的。”
  一句话倒叫青秞想明白过来,那日兰茵的二叔看见多木来找自己,瞧着多木穿的大户人家的下仆装束,便认定青秞家里定也不是一般人家,这上京地面天子脚下,不显山不露水却得罪不得的人,到处都是,丁掌柜在上京经营了这些年哪有不懂的,听自家二弟的话,当下便打定主意,青秞家便不能结交,也不能得罪。
  今日进铺子里来的大娘子,小娘子们都是左右店铺的家眷,原本都是想着来凑个热闹的,等将那青秞设计的内衣捻在手里时,个个都面露异色,这可比最细的棉布都轻柔不知了多少,价钱虽贵了许都,但那些样式外面都是少有的,一个个捏在手里再舍不得放下,开粮铺的家里再没少了银子花的,等出去的时候个个手里都捏了一件,有的还给家里婆婆买的,姊妹的买的。
  这样的好东西,虽穿不到外面但也总要炫耀的,便同姐妹妯娌都要说起,没几日,铺子里的内衣便在附近几条巷子的传遍了,元妈妈每日里连挨着凳子的机会的都没有,数着钱匣子里的钱眉开眼笑。
  等榆林巷这家店铺开了起来,叶婉晴那边在东大街和梧桐桥两处的三家店铺也热热闹闹开了起来,尤其是东大街的两家店铺,离这皇宫朱雀门不过是两条街巷,生意格外的好,不说日进斗金,各家的掌柜日日都要跑了交子铺存钱。
  到了三月底正是开店一季的时候,叶婉晴和青秞又借了正店盘账,青秞喝茶茶,瞧着叶婉晴手指头剥着算盘珠子噼啪作响,等算出了结果,犹自不信,又捡起算盘再算了一遍,才将手里的账册推给青秞看,青秞眼睛才落到账册上就瞪直了,“叶掌柜,你没算错吧。”
  “贰万两银子,”不论是青秞还是叶婉晴都是赚过钱的,但是,也没一次赚过这么多,叶婉晴合了账本哈哈大笑,“青秞,这次可是你带挈着我发了注横财呢。”
  “若没叶掌柜凭我自己再赚不到这些。”青秞眉眼俱笑。
  两人一商议,五千银子留在账上备用,五千银子扩大织机坊,如今这布匹的织法还没传出去,自然要加大产业,剩下一万两一人分得五千两,叶婉晴又从自己的五千两里面拿出两千两一起给青秞:“如今你手里有了钱,寻摸着买处好屋子安家,总不能一直租了别人的房子使。”
  出来上京颜家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青秞也不与叶婉晴客气,道谢收了交子,再说得会子铺子里的事,便起身告辞了去。
  等青秞开门出去了,李佑乔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走到叶婉晴对面坐下,侧头往窗子外面看去,叶婉晴睨了他哂笑:“既是记挂着,刚才怎么不出来见一面。”
  李佑乔探头看着,到青秞上了车才转了身,手里提起金泥紫砂壶斟茶,“如今陶相家越发张狂,元宵节竟是跟在身后不肯放松,半点规矩不讲,如今再不能拖了她家进来。”
  叶婉晴手指在茶盏上轻轻一画:“既如此,你还不快些讲这些乱事结了,元宵节我去见你姐姐,她可许了你婚事自主。”
第76章 巧遇
  到正月十五李佐蕉才进宫了几日,原本说这次正月十五的后宫母家探视就免了,待到三月三再上表请日子,官家听了倒携了手笑道:“这原是规矩,你若免了下面宫妃便也不好上表了。”
  李佐蕉抿嘴笑了,知道这是官家哄她呢,倒也不好拂了官家好意,伸手接了豆青手里的红豆牛乳粥吹凉了奉到官家手里,转身又吩咐人去李家传信,叫上表请期。
  李家接了传信倒乱了起来,原本李佐蕉是叫跟着进宫的豆青回来传过话的,说的十五探视免了,为的便是叶婉晴还没有诰命身份进不得宫,等请准了册封要到三月三之前了,册封了便可一同进宫。
  大娘子叶婉茹受封的三品诰命,按品服饰准备便罢,心里却发愁叶婉晴怎么进得宫去,大赵制后妃母家无品者不得觐见,原说好的等到三月三前给叶婉晴请了封,一起进宫,这又传了信来,倒叫叶婉茹心里乱了起来,担心李佐蕉在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事,越发的想叫叶婉晴一起进宫去,叶婉晴坐在下首瞧着叶婉茹手里端了茶盏却望着香炉出神,嗤笑了指着叶婉茹身后伺候的吴妈妈道:“有什么愁的,明日我穿了她的衣服进宫便是。”
  叶婉茹心里也是这么划算的,偏不好说出口,等叶婉晴自己说了出来才轻轻的舒了口气。
  到了正日子叶婉晴穿了油绿比甲跟在叶婉茹身后进了宫,走到门口便有小太监上前拦了,说闲杂人等不得觐见,豆青走了出来手里顺出个荷包,小太监接了忙退到边上低头不语。
  李佐蕉大红织金宫装,珍珠凤冠高坐殿中,瞧见叶婉茹进来,方才欠身欲起来迎接又轻叹一声缓缓落座,不过几日不见倒似隔了千重山水。
  等叶婉茹行了大礼,李佐蕉才叫了免礼平身,挥手退了下人,携了叶婉茹两人去了偏殿说话,到此处母女们才得亲近会子,说些家常,李佐蕉牵了叶婉茹的手,眼睛落在叶婉晴身上细细打量,多少年没见亲娘了,等她回来,自己又进了宫,此刻再见酸甜苦辣再难叙说,睫毛一闪将泪扫了笑道:“如今家里已是甚极,乔哥儿的婚事就由得他去吧,只一条不可商亦不可农,必得是清贵些的读书人家。”
  叶婉晴敛眉想起当日李佐蕉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那清风白玉簪原是给了李佐蕉的,就是盼着她能得良人,欢喜一生,再不料她却做了万人之上的皇后,与那清风白玉簪再是无缘。
  又将李佐蕉的话说与李佑乔听,李佑乔也素知李佐蕉的心愿不由得也叹了一声,转又思虑起如何将那两家的事一并完结了,好叫家里去颜家提亲,原本还要多费周章的事,得了李佐蕉这句话,便都顺意了,也不亏自己元宵那日哀求半日。
  金明池是皇家园林,只在三月三起的这一月开放,不论官员亦或平民都可进园游玩,那时园子热闹非凡,摆摊叫卖的,斗诗斗画的,吹拉弹唱,应有尽有,倒是难得的机会,李佑乔思虑,那时节只怕那两家的夫人姑娘都会出赏玩,心里打定主意,便与叶婉晴商量一回。
  青秞下了楼便叫桐花叫车,等坐上车嘴角的笑意再没忍住,咧了嘴只管傻笑,桐花还没见过青秞这般样子,楞着看了会子,想着姑娘今日是来盘账的,难道是赚大钱了,但以前在甜水镇姑娘赚那多也不曾这般模样呢,眼睛溜溜转了轻声道:“姑娘,没甚事吧,赚钱了?”
  青秞抿了嘴使劲点头,桐花欢喜得直搓手:“这下好了,也不亏姑娘每日里熬灯点火,自来了上京再没安稳睡过。”
  车帘挑起个角,青秞弯了眼睛瞧着马路上的热闹,李汤头家的头羹才出锅,香味散出几里远,有孩童手里抓了铜板仰头往店里跑去,青秞瞧着馋,便喊车夫停了车叫桐花下去也买上些,等会子回家一家子都尝尝,桐花去买头羹,青秞又瞧着远处不知谁家围墙里伸出几支桃花,在风里左右摇摆。
  买了头羹再往前去一会子又说吴记脚店的煎鳜鱼好吃,叫车夫赶了车直往吴记脚店去,等买了鱼又去买糕点,一路走一路停,到了门口刘翁出来接着已是满满一车子吃食。
  青秞叫桐花抓一把铜钱给车夫,也没数多少总是比车前要多许多,车夫接了这个活计,瞧着那位姑娘一路走一路买,就知道今日肯定要多赚几文,再不料真个遇上大户,随手一抓怎么也上百文了,只怕多给了好几十文呢,心里欢喜,转过弯便去路边食肆买了一角散酒,回家也好与婆娘喝上几盅。
  等一家子用过晚膳,桐花泡了茶上来,青秞才将荷包推给颜二郎笑得眉眼俱弯:“爹,我们可以买院子了呢。”
  等打开荷包颜二郎还自不肯信:“这都是这次赚的?”
  屋里只有自家四个人青秞便将与叶婉晴分账的事说了一遍,颜二郎这才信了,又叮嘱一遍:“财不外露,这些事再不能往外面去说。”
  又商议起买何处的房子,才来上京也没甚特别喜好,青秞只说要买处位置方便些的,颜二郎想了一会子便道:“我瞧肖夫子家私塾的梧桐巷子那里就很好,哪里离得闹市远价格也便宜些,住得又多是读书人,便是有些为官的也不甚多,环境又清幽。”
  一家商议来去也说梧桐巷子好,便定了买梧桐巷子的院子。
  颜二郎自去找房屋中介,青秞还有些不放心,毕竟是初到上京,便叫了潘大娘来,给了她一些散碎银子叫她出去梧桐巷子打听院子的行情。
  潘大娘遇见青秞前都是自个在外面揽零散活计做的,揽活计最是要会见机,青秞却是知道潘大娘瞧着憨厚,心底却有成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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