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才回答:“当时我记得警察说的是就是高三了压力大,才跳楼的。”
“那您跟您弟弟一家关系怎么样?在廖阿亮自杀之前,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您尽量想一下,什么细节都可以。”李安明问。
“其实我跟我弟弟关系也不怎么样,我弟弟那个人,脾气暴,又爱喝酒,喝了酒之后又经常打人,我也看不惯他老对着老婆孩子撒气,所以跟他不怎么往来,不过有时候逢年过节,我们还是会坐在一起吃饭聚会什么的,你要是说阿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嘛,”廖建想了一下,才说:“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不对劲,除了就是性格好像变得不那么开朗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开朗的?”
“应该是上高三了开始,我记着吃饭的时候,我还问了他几句呢?他起先对我爱答不理的,但是之后我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他一下,他突然就开始大喊大叫,还很害怕的样子往桌子低下钻,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呢?想着这孩子小时候多活泼开朗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碰都碰不得,他爸说就是上高三了学习压力大,我也憋着一肚子气,怎么搞得好像我打人了似的,但毕竟是长辈,所以也没计较,后面就没问太多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李安明想起了魏佳的录音,那天晚上,因为跟那起连环谋杀案相关联,他本着要一查到底的心,也去查阅了廖阿亮自杀案的始末,在整篇案卷的中间的几行字里,发现了这一细节,之后他才去找了魏佳的录音。
难道当时,陆嘉几人确实是欺辱了廖阿亮,所以廖阿亮才不堪其辱,选择自杀的?但这一切都过去了三年多了,证据早就没了,这一切也只是李安明的推理,但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了廖阿亮的自杀,那么廖阿铭知道吗?
李安明从思绪里回过神,继续问道:“他们兄弟俩感情好吗?”
“好呀!阿亮从小就特别喜欢他这个弟弟,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要给弟弟留一点,阿铭也挺依赖他哥的,当时他们的爸爸喝多了酒喜欢打人,哥哥就总是挡在弟弟前面,”廖建叹了口气,语气低沉:“我听说当时,阿亮跳楼的时候,阿铭就在楼下看着,看着他哥摔死在他面前,在那之后他还大病了一场,唉,真是惨啊。”
廖建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一圈,李安明没忍心再问下去,只是说要他想开一点,最后又问了一下廖阿铭现在的住址之后就带着阿文离开了风华里。
但他们前脚刚走出风华里的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李安明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他们这边跑来,是张婉晴。
张婉晴身上还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看那样子似乎病还没怎么好,脸色苍白,左手还打着石膏挂在身前,因为跑得太过激动而导致呼吸急促,李安明听清楚了是在叫自己之后,就干脆站在原地等着了。
走得近了,他才发现张婉晴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几滴眼泪,似乎是刚哭过。
“李叔叔,你能救救青枝吗?”张婉晴跑了几步,就哭着跌倒了,李安明赶紧跑过去扶她起来,发现她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接过来,看到信封上写着三个清秀的大字------给婉晴。
第四十章 破局6
三年前。
一直不肯相信哥哥是自杀的廖阿铭,终于在哥哥自杀后的第三天,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那本写满了心事的日记本,时间从一年前开始,一字一句,写的全是廖阿亮在校园里所遭受到的霸凌和人身伤害,他在日记的最后跟他,跟母亲,跟这个世界告了别,这才是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这件事情的冲击力像是火山爆发般直接颠覆了廖阿铭的整个内心世界,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哥哥的异常,最主要的是,也许他察觉到了,但他却没有任何行动,他没有在意。
他因此而大病了一场。
廖阿亮的头七过了之后,廖阿铭才从床上清醒了过来,这几天时间里,他一直迷迷糊糊的,感觉像是睡在水里,有好多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大声说话,哭声、说话声、呜咽声交杂着,又好像是被好几层半透明的布蒙着,他能听得到,但就是听不清楚,朦朦胧胧的,惹人心烦。
等到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事物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家里,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隔壁是哥哥廖阿亮的房间,但哥哥好像不在了,哦对,哥哥自杀了,他是在自己的眼前死去的。
办完了廖阿亮后事的刘英早就已经身心俱疲,她知道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但这种身体上的累还完全比不上心里的累,她觉得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操劳了半辈子的她好不容易,想着日子应该好过了一点,偏偏阿亮又死了。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就单纯只靠着一口气在撑着,那就是阿铭,但阿铭还病着,她不能倒下去,她已经失去得够多了,不能再失去阿铭了。她找了医生,医生说没什么打算,但阿铭就是不肯醒来,于是她找了个大师,大师说,阿铭的病是心病,是遭受了太大的悲伤和恐惧,曾经平衡住身体的气乱了,身体感受到主人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伤痛,所以选择了沉睡。
“那我要怎么办?”她问大师。
“等。”大师丢下这一个字就施施然地离开了。
于是刘英就没日没夜的守在廖阿铭的床边,时不时地拿一瓶水给儿子润一润唇,要不就在他耳边说一些话,讲一些他小时候的故事,想着这样也许可以唤醒他,但儿子好像就是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这期间,学校的领导本着道德良心和人文关怀来过几次家里,给她送了一些钱,说是赔偿金,她将钱甩到领导的脸上,将人骂了出去。
第二天领导又来了,这次阿亮的班主任也来了,说叫她节哀顺变,她没理她们,也没请人坐,阿亮的班主任则过来说这些钱她还是要收下,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还活着的小儿子,将来他还要上学,还要生活,这些都需要钱。
刘英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死一病,仿佛自己又苍老了许多,她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最终还是收下了那笔钱,她一个孤寡女人,还能怎么样呢?
学校里的领导又装模做样地坐了一会儿才走。
邻居家的婆婆知道她家的情况,可能怕她觉得寂寞,所以专门给她送了只小狗来,原本她不想养的,但这小狗好像特别亲人,来的第一天不吵也不闹,给它吃的,它就在你小腿的周围转圈圈,时不时地过来蹭一蹭,要不就乖乖地趴在地上睡觉,仿佛能感知到人的情绪一样。
房子里很安静,没人跟她说话,她就跟这小狗说话,小狗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好像真的能听得懂一样。在一定的程度上,刘英也得到了些许宽慰。
这天夜晚她又趴在儿子的床边守了一夜,醒来的时候腿都麻了,看到儿子的气色好像没那么虚弱了,于是她站起身来,想着要不去做个早餐吧,也许儿子今天就醒了呢?
她手脚很快,给廖阿铭做了平时他最喜欢吃的鸡蛋面,十五分钟后,她从厨房出来,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她快步走到廖阿铭的房间,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
“阿铭?”她急了,惊慌地喊道。
没有人回应她,她又叫了一声廖阿铭的名字,依然还是没有人回应她,但紧接着洗手间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狗叫,和一阵重物敲击地板的声音,她着急忙慌地跑过去,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廖阿铭侧对着她站在洗手间的台面旁边,水龙头开着,小狗被他死死地按在水里,刘英颤抖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廖阿铭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一样,眼神里像灌着冰,又像带着刺,刘英的脑海里闪过无数道利剑,她头皮发麻,心里面那座本来就颤巍巍的大楼轰然倒塌。
小狗在水里挣扎了好久,洗手台的水蔓延出来,但廖阿铭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识,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慢慢不再动弹的小狗,仍由台面上的水留了满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厨房里的那晚鸡蛋面凉了,吸满了汤汁,又黏糊地躺在白色的瓷碗里。廖阿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洗手间的,等他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吓得跌坐在地上,转身准备出去,又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母亲。
他鼻尖一酸,赶紧跑到客厅里拨打了 120。打完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将洗手台里的小狗尸体用一只黑色塑料袋装了起来。
不能被人知道,他说。
......
信是在 6 号别墅的信箱里发现的,其实这年头了,会使用信纸写信的人并不多,但良姨每日还是会去门口的信箱里检查一下,以防会有一些公司的文件什么的会以快递的形势投递到这里来。今天早上的时候她照例打开了信箱,却发现了一封写着婉晴收的信。
张婉晴拿到信的时候,正坐在楼下的餐厅里吃早餐,拆开信封,她先是看了一眼落款处写着两个字母------“QZ”,她意识到这是青枝写给她的,马上早饭也吃不下了。
信没有很长,大致说的是感谢前段日子以来她的帮助,认识她一场觉得很开心很值得,信的末尾说要她去找一个她可以信任的警察,告诉他今天晚上十二点,她会在南渔人码头等着。
张婉晴认识的警察就那一个,就是李安明,她内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仿佛这封信就是青枝的绝笔信,于是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冲出门去找警察了。
好在正好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喊了几声,果然就是李安明。
浮山市本来就靠海,在旅游业还不甚发达的时候,这儿的居民收入来源全靠出海捕鱼,所以在临海的地方,有很多个海港码头,都是为了那些渔船和货船,但近几年来,随着浮山市的发展,很多年轻人的职业选择不再仅仅只是出海捕鱼,所以之前的一些码头,除了还在用的少数之外,很大一部分就渐渐荒废了,有的甚至变成了旅游打卡地,青枝信里面说的这个南渔人码头,就属于前者。
但这个地点说来也巧,李安明前不久还去过这里。
因为林青枝本来就是林卫东之死的关键人物,之前他们派人在周边地区找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她有出市或者出省的记录,就猜测她应该就是躲起来了,当一个人真的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的。
而这个南渔人码头,就是上次刘雪绑架张婉晴的地方。
第四十一章 破局7
离晚上林青枝说的时间,还有七八小时,李安明调动了警局里所有能调动的人员在南渔人码头进行布控,而至于张婉晴,则被带进了警局,由小孔守着她。但这个时刻,阿文却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联系不上张林峰了。
李安明让小孔带着张婉晴来到了一间没有人的会议室,毕竟又女生陪着,张婉晴原本不安定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现在你可以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吧。”李安明让自己的表情竟然看起来温和一点,但语气多少有点生硬,张婉晴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眼神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李安明,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小孔,小孔释放出让她放心说的信号,她这才慢吞吞地将她所经历地全部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在听张婉晴陈述的过程中,好几次李安明都想要抽烟,但他还是忍住了,他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到后来的心疼惋惜,脑海当中的所有一些曾让他疑惑的点都渐渐得到了解答,而他心中所想的一些推理也慢慢得到了证实。
张婉晴说完之后,他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问她:“关于林青枝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你知道的有多少?”
“这个我一点也不清楚,我只是听青枝曾经提起过,她说那天晚上林卫东把她迷晕了送给了那个人,然后被那个人侵犯了。”
“那她有没有跟你描述过那个人的长相?或者声音什么的。”
“没有。”张婉晴摇摇头。
李安明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一些什么,然后才又问说:“所以那天晚上你们确实袭击了廖阿铭,其实是想看一下风华里大门口的监控,好搞清楚青姝,林青枝她妹妹的去向?”
张婉晴点头。
“那你知道第二天的时候廖阿铭去派出所报警了吗?”
张婉晴这才皱起了眉头,说:“什么?”
李安明又重复了一遍,她又更加疑惑了,并对他说:“这个我不知道。”
看来是张林峰出面解决的这件事,并且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这件事,站在同为父亲的角度上来说,李安明能够理解张林峰这么做的原因。
“你说那天晚上在我们去到刘雪的绑架现场之前,其实是林青枝先救的你?”
“是的。”
“她怎么救的?”
“她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救的我。”
“谁?”
“叶晖,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服叶晖去的,但是那天晚上确实是叶晖挡了刘雪的刀。”
李安明皱着眉,又问:“你刚刚说那天晚上青枝说她暂时不能暴露出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
张婉晴摇头,表示不清楚。说完了这些,她就没有再开口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交给青枝吧。
晚十二点,南渔人码头。
李安明早早的就带着人埋伏在了码头的附近,他找了个位置,能够很好的隐藏身形的同时,也可以清晰地看到码头上的动静。
夜色浓厚,海风吹拂着码头上废弃的渔船,除了远处的灯塔时不时的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之外,其余一边漆黑,耳边传来阵阵海水怕打着海岸的声响,一切都在宁静中悄悄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个瘦弱的身影率先走上了码头,背对着李安明站着,来人一头齐肩的长发,看样子是个女生,应该就是青枝无疑。
“李队,出现了!”阿文说。
“嘘!先别动,还有人。”李安明眼睛尖,就在他准备拿着对讲机说话的时候,从码头的另一边,有两个身影从黑暗中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站在距离青枝五米远的地方,三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
接着,李安明看到林青枝这边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朝那两个人扔了过去,东西还未落地,只见青枝就立马转身朝着李安明这边的方向直奔而来。
“行动!”见状李安明迅速朝着对讲机下达了命令。
原本站在码头上的两个黑影突然见到如此多的警察冒了出来,一时慌了神,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也来不及捡,就本能地朝着海水的方向跑去,但还没跑几步,就被冲上来的警察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阿文打开手电筒对按在地上的人一照,愣了一下------张林峰。
李安明将三人和林青枝扔出去的东西都带回了警局,张林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谨慎小心了半辈子就这么载在了一个小喽啰手里,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审讯,但当他走进警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张婉晴时,所有的伪装瞬间坍塌。
父女俩面面相对,在张婉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张林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将他带进审讯室里之后,李安明这才仔细看向了林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