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带着丝丝血气。
她下意识抓上,侧头一望,撞入了少年冷漠无情的眼眸中。
“少装神弄鬼,没什么好下场,我劝你还是回去练练。”
熟悉的语气,是真的路今慈。
路今慈黑眸中杀意浮现,似刚刚也遇见了那些人。
徽月即便非常讨厌他,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他手中:“路今慈,冷静点好好看看我是谁。”
她抓住剑的手颤抖,对方显然不信,冷笑:“还看看?劝你下辈子还是学像一点,宋徽月不会这么跟我说话,她只想我死,所以我根本不会如她意。”
好有道理哦。
眼看路今慈加重力道,指尖已经被剑刃割出血来。
徽月咬牙,还是抑制住心头的反感抓住他手。
修士自有内力御寒,以至于肌肤相贴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冷,倒像个暖炉。
简单的动作,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在里头。
她从小就被掌门教养肌肤很细腻,虽然手很冷还是能让他感觉到一丝暖意,这种的体温只有活人才会有,非人族伪装不出来。
“他们都是假的。”
路今慈猛地低头,徽月也抬起苍白的脸,动唇。
“路今慈,我是真的。”
那一瞬间,万籁俱寂,周围的冰雪仿佛也跟着消融。
第12章 桃花源
他执剑的手一顿,面色发白。
徽月见他收剑,捂住被割破的手指,火辣辣地疼。
没有一句道歉啊。
她眼中流露出些许厌恶,拔下发间簪子隐入袖间。
“他们应该还在附近,没走远。”
明明外边还是春天,岩壁上依旧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在外力作用下开裂出好看的冰花。
里面虽没外面冷,徽月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寒毒要是在这里发作就完了。
她咬牙问:“有没有看见槐七。”
都被盯上了,按理来说他现在也在天山,得想办法让他输点内力。
她狼狈的神态尽数落在路今慈眼中,他不自量力地瞥了徽月一眼,讥笑道:“都这样了还想着那个鬼修,你那未婚夫眼光倒是好。”
哦对,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身上的伤是为谁而受,所以才会在这肆意嘲讽。
徽月忍耐着才不至于疼得皱眉:“多谢夸奖。”
说得干脆,路今慈停下脚步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头仿佛有一团无名的火在燃烧。
他咔嚓一声捏断旁边的冰凌,冷声说:“那便离我远点。宋小姐高风亮节,恐怕是不屑于与我一路。”
可外边的风雪早将洞口堵住,谁也不敢贸然出去。
路今慈早走在前面,搞得徽月现在往里走就跟跟踪他一样。
她绕开他走在前面:“是不屑,所以你能换个方向吗?”
生怕在这将这个神经病逼急了,徽月加快脚步往里走,奇怪的是越往里冰雪越少,温度也回暖了许多。
她不敢放松警惕,这地方真的很怪,来时就被魔物盯上师兄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瞥了眼路今慈也往这走,真是阴魂不散。
但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天山冰髓。
走到洞穴的尽头,里面是一个开阔的世界。无尽的冰雪消失不见,徽月抬眸眼前是一望无尽的原野,阡陌小路边野草郁郁青青生长,各式各样的花也开得繁茂,空气中飘着奇异的花香,只像前走一步就随处可见老人小孩在田地里耕作,俨然一派祥和的气氛,与死气沉沉的冰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对劲。
经历刚刚的事徽月已心生警惕,他们与掳走师兄的人总不会是一伙的吧?
她下意识瞄了眼路今慈,他好像并不惊异,撞了她胳膊一下就往下走。
神经病。
徽月还巴不得他在前面送死,为了逃避寒冰窟他可真是不要命。
只是路今慈浑身煞气一过去周围人全盯着他看,孩子直接怕得躲在大人身后。
还是这样不讨喜啊,徽月上去就将他扯走,温声说:“小妹妹,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或许是她更亲和,小孩点点头。
徽月便继续道:“你有没有看见一群打扮与我差不多的人从这里路过。”
小孩摇摇头,看旁边路今慈凶巴巴的表情很是怯懦。
徽月正有点失望,旁边的大人却是说:“看样子你们是从山外来的吧,也是幸运误打误撞来了这里,你那些朋友倘若遇上他们现在可就是凶多吉少。”
她疑惑:“他们?”
那些变着法子将他们引诱到天山的人?
那人放下锄头,继续道:“嗯,就是那些总喜欢装扮成别人模样的魔,他们的头儿是邪魔,害死了我很多先祖,后来我们的祖先为躲避邪魔就找到了这处山洞,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至今。”
徽月神色失态,千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之后邪魔就已经消失殆尽,直到未来路今慈横空出世邪魔才重新在人世间泛滥,生灵涂炭。
邪魔怎么会出现得这么早。
前世鸢儿也是死在邪魔手中的?
她又想起了前世疯疯癫癫回来的徐情歌,脑内东西串联起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
“姐姐,你怎么了?”
小孩忧心忡忡的声音将徽月思绪拉回,重来一世,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徽月不死心:“老伯,那你可知天山冰髓的下落?”
哐地一声,她目光被吸引过去发现是有人不小心锄到了石头,周围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敌意,是不是说错话了?
徽月一时也懊恼,天山冰髓在世人眼中弥足珍贵在天山自然也有弥足不轻的地位,这么贸然的确很唐突。
她勉强笑道:“我只是在山外听说过有些好奇这样的稀世奇珍是否真实存在,并无恶意。”
那人缓过神来:“原来是这样,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晚就在我屋里歇息,天山冰髓说来话长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清的。”
路今慈拔出眼,眸色冷然:“少废话,冰髓现在在哪?”
小孩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爹爹,哥哥好凶,我不要他住在我家。”
徽月将路今慈在心中骂了无数遍,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她抬手按在他手臂上硬生生把他剑按了回去,路今慈不耐烦地拍她,她就暗自掐了他手臂一把。
“宋徽月!”少年隐含怒火,眼尾上扬。
徽月小声说:“你自己去死没人管你,别害死我。”
她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松手时另一手还拍了拍衣袖,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路今慈死死盯着她,神色阴郁,浑身都冒着寒气。
徽月抱歉道:“还请大伯见谅,他一直都是这样,那么我们今晚就劳烦你关照一下了。”
说着她拿出一袋灵石递过去表示歉意,那人也是一愣,摆手道:“年轻气盛嘛,能理解能理解。”
这里的屋子都是黑瓦尖顶屋,前边简单地扎起围墙,鸡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桑树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徽月的心头,屋子太新了,四处都透着诡异。
徽月不动声色打量,不仅面前的人没有影子,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一个死人村。
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路今慈这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这十里八方都欠了他钱一样。他心情不好徽月心情就好,与那孩子有说有笑。
路今慈停下脚步。
徽月也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庞在夕阳余晖之下越发柔和。
自重生以来她很少有柔和的时候,牵着小孩的手身姿绰约,风突然吹动她云鬓,显得他走到最后面格格不入。
她勾唇,就是要孤立他!
迅速地回过头去也就错过了他一瞬间狰狞的表情,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描摹着每一个细节。
徽月一跟着对方回屋就遇见了难题,只因这屋子平时就夫妻两人与孩子一起住,空出来的客房就只有一间。
一间,还是跟路今慈!
她脑中一片空白,面色不善地望向路今慈,还不如他死了算了。
男人似乎也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氛围:“小屋简陋,还请见谅。”
他妻子端了碗卤好的酱肘子上桌,香气四溢就连徽月都有些把持不住,不过她可不敢吃这里的东西,只能借口说一路上吃了,这里的一切都太过美好。
太不真实了。
游记中可是说,天山环境恶劣,只有魔物能在这生存。
小妻子一愣,倒是热情道:“吃了没关系啊,我给你屋里送了一份晚上饿了的时候吃便是了,姑娘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不仅我夫君夸,我们村里的人逢年过节也喜欢吃我做的酱肘子。”
她说着与男人对视一眼脸还红了,男人也腼腆地搂住她腰。
只有路今慈死盯着他俩咬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可惜这正到旖旎的气氛被外面唢呐声打破,突如其来就连徽月也始料未及,她可记得唢呐在人间的寓意好像不太好。
别整的这些人是提前给自己送葬的。
徽月疑惑:“外面这是……”
男人脸色一变:“不过是村里今晚要举办筹神的庙会。到时候大家都会去后山不会打扰到你们睡觉的,你们放心休息便是。至于冰髓的事我明日再告诉姑娘吧,因为姑娘也看见了,今晚上大家后山举办庙会要准备的事情可多了。”
路今慈突然笑了一下:“是吗?来之前我可是看不出半点要筹神的样子。”
男人皱眉:“只是那时候大家都在屋里忙活罢了。”
小妻子突然插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们过去时客房已被收拾地整洁,透过纸糊的窗户能够大概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轮廓,筹神?一切肯定不会是表面那样简单,
徽月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转而问路今慈:“看出什么吗?”
少年坐在床边,身姿挺拔如山间松。
路今慈很漂亮,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徽月便是这么觉得,乌发雪肤,眉目清秀很有诈骗感。
可惜了这副好皮囊,装着这么一颗肮脏的心。
“没有,”他想也不想就道。
徽月皮笑肉不笑:“那不如你把桌上的肘子吃了?”
少年抬眸,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毛骨悚然:“围满苍蝇的烂肉你要我吃?宋徽月,你好像没搞清楚状况,现在可以逼你的人——是我。”
第13章 神庙
肘子明明色泽焦黄,油脂得透亮像是覆盖了一层糖壳,没他说的那么恶心。
徽月一头雾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眼睛不好可以治。
联想起刚刚发现的端倪,徽月远离桌子退了好几步,说不定越诱人的东西越像障眼法。
她环视屋子一圈这看似温馨的小屋警惕上来,干净得不染一丝尘灰,哪家的客房这么久不住人就连蜘蛛网也没有啊。
路今慈嘴角噙着一抹嘲笑:“连这种低级的幻术都看不出来,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烂肉下迷药,若是好奇,宋小姐倒可以先吃一口尝尝什么味道。”
徽月嫌弃地端起碗倒角落,那了些生石灰和茅草遮掩,再把碗放回去俨然像是被人动过的模样。
明明从一开始什么都看出来了,就是不说。
她转过头来:“能不能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对方千方百计想要迷晕他们,定然是存在着目的,对,他们今晚不是有个庙会?
这么费劲心思将他们迷晕,那遍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徽月又指着屋内唯一一张床,认真道:“猜拳决定睡外面还是里面。”
跟魔王一张床简直就是她人生中的耻辱,但当下又不能打草惊蛇。
话还没说完屋内的烛火就被妖风吹熄了,黑夜中飘荡的白烟尤其明显。
她愣了一下就看始作俑者直接躺床上了,剑随手一丢衡在她脚边。少年手随意靠着枕头,语中的顽劣越发刺耳:“宋小姐高风亮节,想来是不屑于与我这种外门弟子同床,不如我给宋小姐出个主意,还是睡地上吧。”
徽月当即就想捡起地上的剑把他碎尸万段,真恶心,这世界上这么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屋外很多人高举着火把靠近。
即便是恨得咬牙切齿,她也不好发作,报复性地在上床时踩住他手,指骨摩擦的声音在黑暗中充耳可闻,听上去就很疼。
是真的狠。
徽月躺下去就背对着他不说话,多靠近一指的距离仿佛都是耻辱。
在她身后,路今慈面无表情地动了一下手指,眸底挣扎。
屋外的火光越来越近,窗户纸上糊出几个黑色的人影,徽月正对着窗,眼睛睁开一条缝,外边黑影重叠,甚至还能听见小孩说话的声音,这一个村的人都差不多围在着这屋前了啊?
她可不会忘记他们今晚举办庙会的,此刻就算再傻也能猜得出这庙会与他们有关。
路今慈早就猜到了?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粗糙犹如指甲挂落墙灰,即便隔着一道门,徽月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人问:“确定他们已经被迷晕了?”
男人毕恭毕敬:“别说那女的没修完,那小白脸就算是修士也会被肘子上的幻术诱惑,只要中招吃那么一口!今晚将他们架在火上烤都不会有知觉。”
怎么净是些邪门的东西!徽月暗自捏紧手,门吱呀一声推开。
男人指着空碗,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还以为多难对付呢!”
他阴恻恻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将他们抬去神庙啊!”
徽月感受到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果然与神庙有关。
倒是在游记中看见过关于天山神庙的记载。里面供奉的是陨落的问灵仙子,前修真界十天干第十,香消玉殒时并没有飞升理应不因享有神庙的。只是问灵是因销毁一件至邪之物而同归于尽的,也算对人间有功德,便也修了庙供奉。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徽月不敢乱动,任由自己身下悬空被抬上轿子,感觉到轿子移动,她才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路今慈的眉眼在面前逐渐放大,徽月觉得晦气,夜行衣遮掩住他浑身的锋芒,抬人就不能准备两个轿子吗?
恰好他也睁眼,黑眼珠圆溜溜的,只有一点碎光在缓慢移动,从中她看见了与之一模一样的嫌恶,有病。
她转眼不看,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林中树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像一头张牙舞抓的野兽皮毛,树叶为皮,烂泥路为口,天上星仿佛都在监视他们。徽月只能躺着一动不动,盯着这四个抬轿子的人,头发用头巾包起来,胳膊上绘制着彩绘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