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跟在轿子后边的村民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面具,青铜面具方眼大耳,朱砂涂在面具两侧妖艳如血,一移动脚步,双耳上挂着的铃铛就铛铛闷响。
所以说——徽月后知后觉,这是被当作祭品了?
活人为祭,问灵仙子也不是邪神啊!
她掩饰不住震惊,正想找个机会瞄一眼神庙,抬轿的人就停下了。
惯性使然她身子往边上滑动,额头直接就贴在了路今慈胸口处,两人皆是一颤。
她唇角正好就碰到路今慈衣服上,额头是热的,嘴边是冷的。在天山恶劣的环境下路过的飞鸟就能被冻成冰雕,她体温一直都冰凉凉的,路今慈身上温热传过来她一时也愕然,随之而来的便是厌恶,当下她却也一动也不敢动 。
村民走上前来察看,徽月紧张之余额头上覆盖了层薄汗,看够了没,要整什么幺蛾子就不能快点吗?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了?”
男人道:“巫师,祭祀可以开始了。只要这次能得到天山冰髓,我族终于不用再待在这鬼地方苟且偷生了!”
原来他们的目的也是天山冰髓。
眼看几个手握尖刀的村民走过来,徽月也不装了。
她避开呼啸过来的刀,手握簪子,眸色冷淡:“不是说世外桃源?为什么说是苟且偷生?难道你们千年前就死在邪魔手中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男人失态,“快给我抓住她!”
众人一拥而上,徽月后退几步站路今慈身边。
他黑衣被四处吹来的阴风吹得上下飘飞,自然也看得出这是祸水东引,不屑冷笑一声,长剑直接劈开尖刀发出刺耳的嗡鸣。
眼看尖刀碎裂在地上,巫师指着他骂道:“你背后是神庙,不敬神明!你会付出代价的!”
路今慈失笑道:“让我付出代价?你试试。死了上千年皮肤上的苔藓都长满了还出来恶心人,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就给我滚回去!”
他眼中一厉,执剑的手腕一翻长剑脱手而出,直插进巫师脖子。
巫师惊慌失措:“你怎么可能看得见!”
原本好端端的老头就这么在徽月面前腐化,所有的村民皮肤变得苍白,长满青苔,五官模糊眼睛凹陷变黑,像是一个个正在行走着的巨人观,这才是他们真实的模样。徽月胃里一阵翻腾,这神经病动手前能不能把事情问清再出手,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冰髓线索又断了。
她不死心追问:“好奇他是怎么识破幻术的可以下去问阎王。现在还不如说说天山冰髓究竟在哪?”
少年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巫师冷笑:“冰髓!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给我死在天山好了!死在那群魔的手中永生永世给我们陪葬。”
他目光贪婪地看着路今慈:“我现在倒是懂为何一见到你就觉得你气息很怪,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修士,却又夹杂着和他们一样的气息,真没想到啊!那样东西在,”
路今慈杀意漫天,双手掐诀长剑悬浮在半空从后脑勺刺穿打断接下来的话。他冷笑:“胡言乱语还是去地下说为好。”
巫师盯着他阴恻恻笑,浑然不知痛,越笑越大声就连徽月都感到毛骨悚然,什么东西,路今慈真的身怀秘宝?
容不得她多想。
村民的身体越来越腐烂,最后张开嘴,流出了很多黑色的爬虫。爬虫呈六边形,眼中冒着猩红的光,密密麻麻顺着他们脖子爬到腰最后顺着大腿降落在地上,发出硕鼠一样的叫声。
路进慈无非用禁术解决越来越近的爬虫,朱砂符在他手中没见过,倒是血符在地上无止尽地烧,几轮纠缠下来脸上没什么血色。
徽月摘下树上的叶子按神庙前的火柱点燃,扔进虫堆中。
虽然很不想,但还得有个修士解决麻烦。
她说:“进庙。”
路今慈再回头,徽月已进了庙里。
庙里很暗,徽月点燃火折子看见了空中漂浮着的灰,按他们的说法这么重视这个神庙,为什么这里边到处都是蜘蛛网。
那些死了很多年的死人对天山冰髓也有着莫名的渴望。
只可惜现在什么也问不了。
她正要凑近看看这神庙中的神像,路今慈冷淡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你就不怕吗?”
哈?徽月转过头来一脸懵,路今慈三两步走上前,影子映照在庙门糊着的窗户纸上。
少年眸色冷然,好看的眉眼中夹杂着些许血迹,看着很阴邪,指尖夹着的血符更是面目可憎,是她最讨厌的,也是他最想让她看见的。
徽月看着他挑衅就浑身发寒,哦,原来是这个啊。
“禁术的事我自然会回宗门告诉爹爹,就算你活着走出天山今后是死是活也不一定,路今慈,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分一秒,万剑穿心可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躲得过去的!”
路今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徽月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第14章 冰髓
这座庙看上去就荒废许久,庙顶瓦缝都能透进月光。徽月抬起火折子,入目便是一尊神女像,半阖双眼,手指轻捻,头顶着房梁,身坐在莲花座上几乎霸占了大半个神庙。因为年岁久远面前的金漆脱落露出土褐色的泥,像是一块起藓的皮肤,一眼看上去竟有些可怖。
奇了怪了,外面的雪为什么飘不进来?
徽月觉得天山这地方很奇怪,很多地方不符合常理,到底这庙是真的,还是雪是真的。
她仔细端详,发现这尊神女像在哭。
从她褐色的眼眶中流下来,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这便是问灵仙子吗?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出现邪魔,和那些死在邪魔手中的村民为何又能用幻术死而复生。
心中堆积着千万疑惑,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神像变得模糊起来。
“宋徽月。”
“宋徽月!”
徽月猛然惊醒,神女像近在眼前,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它前面,好邪门啊。
她回头看拽着她胳膊的路今慈,少年神色冷漠道:“别连累我。”
他手中结印,庙的门缝中燃一道红色邪火,妄图从门缝中爬进来的爬虫在邪火中化成灰烬。
不就是有修为吗?等着。
徽月捏紧手,提醒道:"虫子这么多烧是烧不完的,赶紧找到神庙与冰髓的关联才对。"
路今慈嗤笑一声,根本就不把她话放在心上。
徽月说着便围绕着神女像走,拐角处看见一个黑影。
黑影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徽月发现他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徽月,青光霎时袭来。
徽月后退几步才勉强躲过,手中火折子直接仍对方身上,对方熟悉的声音让她也是一愣。
“草草草,玩火!你这冒牌货还玩真的了,躲这里都找的到你不要命了!老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玩火自焚。”
这青衣圆脸的少年不是鬼泣血又是谁,他蹦蹦跳跳扑灭身上的火,瞪向宋徽月就招出傀儡丝,看来也被那群魔害的不轻。
徽月很快便反应过来,露出腕间手串,说:“我不是他们变的。”
鬼泣血冷笑:“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凡人存活到现在?骗鬼呢!我管你是什么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惹了谁,我跟你拼了!”
徽月只能捏住手串上的骷髅,鬼泣血疼得牙缝间直冒冷气,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路今慈烧完虫子也绕到了神像背后,一看见鬼泣血就提剑往他脖子上戳,声音冰冷:“去死。”
鬼泣血傀儡丝被割断,人都快气炸了:“死穷鬼,你眼瞎就瞎,连我都分辨不出真假了是不是。
哦,我懂了,你是故意的!不就是被我看见了你那堆歪门邪道了吗?
就是怕我向那些仙门举报所以在这里才杀人灭口老子今天告诉你!等老子出去就号令八千八百九十九位小鬼去把你举报个八八九十九遍!”
路今慈毫不在意地抚弄剑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徽月便知道他又开始动歪心思了。
少年结印,掌中的红光刚消失,刚还在骂骂咧咧的鬼泣血顿时化作一团青雾,变成鬼魂态在空中张牙舞抓。
鬼修原本就是气体,化形后才能修出实体,也不知道路今慈又用了什么禁术将他打回原形。
徽月对这种邪门歪道向来是厌恶的,但也乐得看两个神经病自相残杀。
鬼泣血在空中骂骂咧咧个不停。
“又用禁术是吧,你玩不起!”
“路今慈你乱用禁术是会遭反噬的,我他妈这辈子都跟你势不两立!”
少年随手引来一阵妖风,鬼泣血直接就被带到天花板上磕得鼻青脸肿,脑怒地呼啸下来,又穿着路今慈身子而过。
门边的邪火还在烧得劈里啪啦响,路今慈听着他的骂声勾唇。
他脸上的血被火光映得越来越昳丽,笑容越深:“好啊,你可以试试看。”
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徽月手中的簪子就没松开过,簪尖对准的正好就是路今慈的喉结,闪着冷光。
即便现在多想杀了他也只能按耐住自己,找到冰髓再说。
她问鬼泣血:“你也遇见那些魔了?”
鬼泣血一听就来气:“原来那些东西是魔啊,我就说什么跟小脑没长全一样,装成你模样来骗我进山,还好我机灵半路找机会跑了!你的那些师兄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呵呵,你哪次见面不是拿手串威胁我怎么可能这么和善,哦,对了,还有那些弱智/村民,装模做样!还真以为老子一个鬼修会看不出他们死了多少年了!”
师兄现在都生死不明。
徽月道:“那你又是怎么到这的?”
鬼泣血道:“还不是那些弱/智村民见我戳破了他们真面目就气急败坏地追杀我,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就进了他们的宝贝神庙,本来还想拿砸神像威胁呢,谁想他们直接成怂/逼了,不敢进来,只敢在外面凶巴巴瞪着我!”
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在忌惮着什么!
徽月猛然侧头,那尊原本阖眼的神女像不知何时睁开扭头,满目猩红的光。
神像死死盯着她,眼眶边蔓延生长出魔纹。
徽月吓了一跳,往后退后脑勺挨到了路今慈。
嗅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她顿时脖颈僵硬,抽身之际发丝滑过路今慈脸颊。
少年自上瞥了眼。
徽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对鬼泣血道:“那些村民早就死在魔的手中,神庙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她抬头看因触动神像而产生的黑气,爬虫随着它的高涨生命越来越旺盛,从破庙的四面八方爬进来。
皱眉道:“这里出现魔纹……有没有可能邪魔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徽月急忙在庙中寻找玄机。
鬼泣血因为现在不是实体,所使的能力有限,只有路今慈指尖的火焰从未停息,他好像一点也不急,甚至还咬着指节欣赏它们挣扎的模样。
徽月此时终于在神像底座下找到了一朵莲花印记。在底座下缠着几圈锁链后,莲花刻在上边栩栩如生,很容易着魔。
“用血。”
清冷的声音突然缭绕在她耳边,徽月抬头除了这尊死死盯着她的神像看不见任何人。
徽月疑惑:“你们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鬼泣血一头雾水:“这不是你在说话?”
这声音并不阴邪,眼看着外面的魔又破门而入,徽月只能咬破手涂抹在莲花印记上,不管了,赌一把!
看看说话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问灵仙子。
就在血滴落在莲花的瞬间,底座上的锁链断裂,冰蓝色的光芒形成一个漩涡,她消失在原地。
再睁眼,她跪坐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雪花飘在身上并不冷,这并不是真正的雪原!
注意到前面的冰台上放着一个盒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浑白剔透的东西,从外可见飘荡着的冰絮。
她一喜,几乎是下意识伸手。
在她指尖触碰到冰髓的瞬间清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自我千年前陨落至天山,仙骨与冰雪相融化为冰髓,只留一丝神魂等待着有缘人来到天山接受我的传承。”
徽月疑惑:“为什么是我?”
问灵:“这么多年,只有你找到了这。”
冰髓化作蓝光自她背脊而入,不知道为什么徽月总觉得着冰髓融的急切,突如其来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再抬起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她看得更广,感受得更加细微,雪花飘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修士吗?
她想起外边的路今慈和鬼泣血,问:“天山为何会有邪魔,它们不是千万年前就被灭绝了吗?”
“邪魔一直都存在于世间,从未消失。在我陨落后,附近的村民为我修庙后便死于它们的魔爪,它们用邪术将我囚禁在神像里——直到你来。
我曾在陨落时窥见过一丝天机,在未来,邪魔会卷土重来,人间生灵涂炭。我将这一身绝学传授给你。
你要与它们,不死不休。”
她从那个噩梦般的世界醒来,就没一夜好梦。
这重来的这一生,就算救下了鸢儿,师兄也还是落入邪魔之手。路今慈永远活得好好的,好恨啊。
问灵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奇怪道:“你一个凡人身上为什么有这么深的恨意?”
徽月有意回避,良久之后唤了声:“师父,我不恨。”
问灵叹气:“乖徒儿,被仇恨蒙蔽就极易走火入魔。眼下正是你修炼之初,心性最不稳。为防止你走火入魔,为师还是在冰髓上设下了限制。”
她话语变柔,却如钢针般刺穿她心脏。
“在冰髓融入的瞬间——
你最爱的人就与你最恨的人性命相连。”
第15章 魔
不要。
徽月最爱的是娘亲爹爹哥哥,最恨的是路今慈,性命相连还不如不要冰髓。
路今慈必须死啊!
她认真道:“从小爹爹告诉我,修真是为了惩恶扬善,保护家人。倘若我最恨的是邪魔,师父却怕心性不稳不让我杀,任由他继续造孽,眼睁睁看着他为非作歹,这不是违背了修道的本心。”
手暗自捏紧。
问灵嗤笑:“你叫什么名字?”
徽月抬头:“宋徽月。”
问灵似回忆起什么,声音越发飘渺:“可是月月啊,我被邪魔灭满门时也如你这般想。”
徽月一怔,原修真界天干第十竟也有着这般悲惨的过去吗?
她失笑一声,说:
“你可知长白山上的师家,以剑术生冰雪而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