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容残忍,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紧。
徽月瞳孔一颤,很意外?你这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畜牲。
到底放不下仇恨,她也不管问灵的警告,强行聚气朝路今慈心口拍了一掌,路今慈松手,他脸色难看的同时徽月也后退几步瘫软在地上。
初修者短期聚气多次根本就不好过,而且她刚刚根本就没想到控制,内力暴虐地侵袭至五脏六腑。
徽月下意识擦去嘴角的血,只觉自己快要炸开了,寒毒,逐日箭的灼意本就在她身体里肆虐,现在又来一个,真的好疼啊!
明明是泼水成冰的天气,她额前的却是湿漉漉的,喘息剧烈。
徽月使劲睁开双目,摇摇晃晃站起身与路今慈对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路今慈不自量力地盯着她,黑眸中满是嘲笑,却是对着她叫出另一个陌生的名字:“路泌泌,你就这么恨我?不惜从地狱里爬出来也要杀了我!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他面容因沾血而明艳,充满攻击性,舔了舔唇边的血,笑容带血。
“哦,我懂了,原来你不去找他是因为我把他杀了啊。”
少年语调微扬,笑容残忍。
徽月捏着的簪子在离他几寸的距离停下,内心挣扎,杀了他,爹爹哥哥娘亲也会被连累,她已经思考不出来自己最爱谁,只知道杀了他自己最爱的人会死。
好痛苦啊,为什么明明杀他这么简单的事却这么难。
她生生捏断白玉簪,同时也不禁好奇,这个路泌泌和那天他死死护着的蛟珠耳坠究竟有什么关联?
眼前的少年一步步逼近,徽月嫌恶地望着他,正要说你好好看看我究竟是谁。
问灵突然出声:“小心,你看他身后。”
原来是徐情歌提剑刺过来,用的是长衡仙山的杀招,剑意凛然,磅礴的灵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她额前碎发被瞬间散开,寒气从四面八方灌入她衣服里,冷得齿间打颤。
“妖孽,受死!”徐情歌冷笑,竟是燃烧起自己的魂魄,剑刃突起魂火。
路今慈也没反应过来,眼看剑就要刺中他,徽月大脑一片空白,猛然推开他,正对着剑剑。
问灵怒道:“你疯了!不要命了!就算他是你相好你也不至于豁出性命啊!”
她眉心莲花印记自动浮现,蓝光与剑意对撞在一起,周围的岩石坍塌,头顶的冰凌一根根往下砸。
来不及躲避,剑刺入她心口,离心脏仅半寸的距离,噗呲一声,红艳的血如碎裂的珠串般染红地面。
“可我拼命保护的不是他,是我最爱的人。”
徽月眼角滑落一行泪:“我好恨他……”
问灵瞬间明了:“你居然……”
路今慈此刻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血也溅上他脸,谁能想到她冰凉凉的身子里还能洒出这么滚烫的血,表情恨且痛苦,人世间最复杂的表情也不过如此。
纯白背影彻底变红,薄如蝉翼的衣袂飘飘,她腰间的那块玉甚至来不及取下,玉穗红得发黑。
徐情歌猛然清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宋徽月,松手:“徽月姑娘!为什么是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师兄好不好,我真的分不清,什么都分不清啊。”
长衡仙山众星捧月的大师兄此时竟对徽月露出恳求的表情,声带哭腔:“我好累……求你,杀了我好不好……”
他捡起昔日好友的剑,满脸痛苦地对准心口,徽月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不是他的错,都是邪魔的错。
还有,路今慈的错。
这一趟天山之行太过痛苦,明明拿到了冰髓,连万剑冢的地图都拿到了啊,徽月忍着心口剧烈的痛,气若游丝:“师兄……你很好……是徽月没能力保护大家。”
即便重来一世。
里头的动静自然吸引了邪魔的注意。
山洞的禁制突然被解开,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徽月抬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魔,他们的面容就像戏台变脸一样一直在变,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究竟哪个是邪魔?
失血过多她眼前发黑,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那些魔散开,走出一个黑衣人,他脸上缠满绷带,鼓着掌的手生满紫色的冻疮,看起来与常人无二异。可仔细看会发现他一只眼睛有两个瞳孔,且不在脸上而长在手心里,恶毒地盯着宋徽月,两个瞳孔不停地在变化。
邪魔绷带中又不断流出黑色的粘液,这其中还爬满蛆虫,倘若认真说,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羊脸!一笑就露出白森森獠牙:“太精彩了!我这不就才走了一会你们就杀成了这样。”
山洞内满地都是尸体,在进天山前还活生生地一起谈笑风声,徽月双眸充血,他真的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不就是给你们一点恩赐你们就分不清彼此地互相残杀,怎么杀魔啊?”邪魔脸凑在徽月面前,乳白的脸上空荡荡的,没有眼睛。
他将有着眼睛的手贴在宋徽月面前,双瞳快速切换:“你说呢?问灵。千年了,你最终落在我手中,这次连冰髓都给我一起带来了,我真要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小妹妹。”
他温和地咧嘴:“所以小妹妹,你快说,不用谢。”
各种痛感交织在一起,徽月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她还未来得及戳瞎他眼睛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她蜷缩在地上面色苍白,与死人无二异。
邪魔很是失望:“祭祀都还没开始,这就晕过去了啊?”
他转眼看向路今慈,看他托起倒在地上的宋徽月,并不诧异:“你果然好好的,即便我现在对你用幻术也分得清眼前虚实,没跟跟那些废物一样发疯。看来之前的祭祀对你没多大影响,不解释一下?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参加过一次祭祀。现在虽偶尔也会跟他们一样受影响,但大多数时间已经习惯了。”
少年抬眸,看他活像在看一具死尸。
“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孤说话。”
第17章 癔症
路今慈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护着徽月头,插在她腹部的剑化为飞灰消散在半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她乌发缠在他指尖,有几根跳进他衣领中,黑衣更黑。
徐情歌虽然神志不清,也能依稀分辨出徽月被人抱起,他都来不及结印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响指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少年收回手,脸上的血与雪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天空霎时变暗。
魔手中的火把明明灭灭,邪魔却还是不以为然:“笑话,你小子口气倒很大,就算之前参加过一次祭祀又如何!修真界天干第十当年艳压四方最后还不是败入我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鬼说这话就不能照照镜子吗?好歹也进个十天干十二地支吧。
你想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石壁上闪动着黑影。
他话音未落,左手的眼珠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血浆糊了旁边的魔一脸,立即疼地羊脸扭曲成麻花。
邪魔不可置信地望向路今慈,口吐鲜血。
少年从黑暗中慢悠悠走出来,神情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额头上浮现的印记闪着猩红的光。
他身上气息剧变,像是埋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终于出洞,甚至没动一根手指,那些魔就飞砸在石壁上露出惊恐的目光。
爆了一只眼睛的邪魔举起另一只眼,在双指眼睛都爆掉之前也可算看明了那印记。短暂的震惊过后,这活了千年的邪魔竟似被抽了骨头般跪在地上讨饶。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声音惶恐,融入漫长的黑暗中,地上的影子都随之颤抖。
路今慈低头,那邪魔如一只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等着施舍,他似已经习惯了,手凑在唇边。
嘘。
笑容明艳。
他怀中抱着的少女似进入了无尽的梦魇,紧闭着双眼,眼角还在不停流泪。
一个是人,一个不知是人是鬼。
少年贪婪地抱着她,像是宝物丢了几千年。
邪魔有感知,即便瞎了也能会意,他缩在角落里疯狂点头,不敢去较眼睛的事。
路今慈却是不打算放过他,勾唇道:“下辈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不是喜欢用幻术吗?那孤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幻术。”
他声音冰冷刺骨,如剑锋淬毒。
鬼泣血一直飘在洞顶的角落,在刚刚的响指后猛然间清醒目睹了这一切,心底的阴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
那些魔突然就像着了魔,两两贴着额头面对面站,眼神无比空洞。他正一头雾水寻思这些魔在干嘛。突而砰地一声,他们的额头撞在一起,鼻子歪斜,眼角也流出了血。
可他们就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继续对撞,似要生生撞死对方一下比一下重 ,脸上血肉模糊。那领头的邪魔刚刚还嚣张至极,现在每一处五官都在流血,扭曲,在血中狞笑,惊恐,各种复杂的表情,被操控到极致的傀儡也不过如此。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本想趁此机会顺走徽月手串溜走,却偏偏在这时好死不死恢复人形,坠在地上。
鬼泣血尴尬地起身,刚拍了拍身上的土就与路今慈无情的眼眸对上:“呃……路今慈啊,我这人间接眼瞎,什么都没看见。嗯也就是说……能不能把手串还给我,咱们好聚好散。”
草草草,谁他妈能想到这狗儿子一直在装!
宋徽月手腕垂下来,鬼泣血看见手串上磕出的口子心都碎了。
路今慈冷冰冰扫了他一眼。抱着徽月往山洞深处走。她乌发混着血迹和冰雪,面白如纸,几乎感觉不到什么体温。
路今慈手心生出一团火飞到她怀中,橘色火焰照亮她温顺的眉眼。
徽月意识模糊间只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小太阳,驱散了寒意,但眼皮很沉,想要一探究竟却怎么也睁不开。
鬼泣血看着这样的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少年手背贴着她脸,突然问:“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啊?
鬼泣血瞪着他疑惑的眼眸不像在说谎,突然想起那些邪魔说他并未第一次祭祀。
他扫了眼满地的尸体心生胆寒,生怕路今慈二话不说乱发疯,无法想象生活在癔症中这么多年是种怎样的感觉。
啧,还挺可怜的。
他说:“挺,挺好的。”
即便宋徽月现在看起来不太妙。
路今慈骨感分明的手穿过火焰,在离她脸颊几寸的时停下,掌中血顺着指节滴落在她脸颊上蜿蜒出一朵妖艳的花。
他手一顿,抚去她脸上血却是无意中发现她肩膀处的箭伤,捏在她衣领边的手收紧,脸上阴晴不定。
原本那些邪魔只是脑袋跟西瓜一样被砸得稀巴烂,一团黑气掠过还抽搐了几下变得更加惨不忍睹起来。
反复鞭尸。
鬼泣血觉得这人成天就跟个神经病似的,趁他现在看上去还正常就问:“那我手串现在是不是应该……”
路今慈冷笑一声。
鬼泣血琢磨不透他的笑容,心中把这人反复怒骂了无数遍但丝毫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雪山的风咆哮进来,冲淡了里头血腥气,也正好模糊了路今慈突然盯着他念出的一个名字。
虽然声音压得很小,轻如雪花落下一般,可鬼泣血还是听清了,满眼杀意地看向他,手中的傀儡丝将手指割破都浑然不觉。
少年却是无辜地咬着手指,笑道:“所以你最好在她身边安分点。”
他抬起手结出一道屏障,冷风被阻在门外四散开来。
寂静中,只有徽月怀中的灵火劈里啪啦地燃烧。
重生之后,徽月还是头一回睡这么死,岩壁上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顺着她鼻梁落入唇中。
她舌尖尝到了凉意,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夜,昨晚的温暖仿佛只是黄粱一梦。徽月浑身酸疼地站起来,惊讶地发现身上两处伤口都愈合了,是幻术!
她当下便警惕起来,打量四周,地上到处都是血,山洞里面却很干净,满地的断剑与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师兄也不见了。
徽月记得昏迷前看见了邪魔,虎齿山羊脸,眼睛长在手上,是她这一生看见的最恶心也是最惊悚的活物。
自己现在是被祭祀了吗?
“师父?”
她尝试呼唤几声,问灵沉默了一会:“我们现在不在幻境里。
昨天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就被你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醒来才能重新感知到,现在形势不明,月月你要时刻保持清醒冷静,这很有可能是邪魔的圈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看周围的事物有没有变形,有没有听见有人在你耳边说话,耳边吵不吵。”
能确定这是现实,但是不能确定徽月现在分不分得清现实。
或者说,她现在有没有癔症。
徽月是见过被献祭的师兄师弟们,这一下也很紧张,环视一圈周围的岩壁没有扭曲,耳边也没有耳鸣,她静下心来微微拉下衣领,寒冰窟留下的伤痕还在,唯独在天山留下的伤就消失了,好像就只有这里不对。
不是吧。
她浑身发毛,听见背后有人喊:“宋徽月!你别到处乱走,这么多尸体我才清理完!容易么我。”
鬼泣血气势汹汹走过来,徽月瞥了他一眼,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泥坑里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青衣染成了青灰色,像是雨后天边飘着的一朵乌云。
她二话不说就掐了一把手串,本就有裂纹的手串被她这么一掐,鬼泣血当即疼得蹦蹦跳跳:“什么意思啊!你看看老子长得像邪魔吗?我眼睛难道长手上啊!”
他伸出两只手学着邪魔的模样晃来晃去。
徽月还是没有放下戒心,只是稍稍放了点力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邪魔呢?你怎么会在这?”
鬼泣血扫了眼干净如新的山洞就来气,一听徽月的话也是气乐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会在这?我一直都在这啊!只是我一直飘在上面你没看见罢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得感谢你那好师兄,为了救你不惜祭出神识,把那些邪魔都反噬死了。
呵,还献祭?我呸!要不是老子是鬼修受的影响小我真要干死他们全家!也不看看你那几个师兄师弟被赐了癔症就疯疯癫……哎呀你别掐了我错了!”
徽月眼一红,原来都是师兄做的。
她问:“师兄现在在哪里?”
鬼泣血叹道:“他啊……神识碎裂了就只剩下一具留有癔症的空壳,夜半来了一场暴风雪,我没拦住他让他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听天由命吧。你们宗门也真是的,去哪不好去天山,几十个人吧,最后除了你和你师兄全部都丧命了,啊不对……”
他咬牙切齿:“还除了路今慈!”
每一个字,他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居然是客客气气地喊全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