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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凤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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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迢迢意识清明时,恰有余晖透过纱窗,覆在她面颊上,火烧般一片橙红。
她瞳仁收缩,视线聚焦于窗边一个模糊剪影,窗边点着灯,细细一线烛火照明,隐约看得出是个郎君,身形颀长,在临窗读信。
她不敢贸然出声,敛着气息,迅速将四下扫视一遭。
观构造像大户常用的與车。
许是车马空间有限,不得已同她共处一室?
她捏捏衣角,试探道:“敢问是哪家郎君襄助?奴晋州人士杜九娘,在这拜谢郎君——锄强扶弱,侠肝义胆,实乃真君子!”
说着,俯身向他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烛花爆响,火光高涨,窗边人闻声回眸,露出半张面容,金冠赤袍狐狸眼,赫然是同她在晋阳有宿怨的薛表兄——薛锦词。
宋迢迢动作一滞,见他眉眼带笑,颊边酒窝盈盈,唇瓣张合:“不想有朝一日,还能得宋娘子唤某一声君子?”
车内烛影憧憧,糅杂霞光,一齐蒙在宋迢迢周身,她不露惊惶,面色几无变化,浅浅蹙额,十分莫名的样子。
“郎君唤奴为何?娘子?这……郎君恐怕是错认了。奴年过双十,早已嫁作人妇,数月前新丧夫郎,特地携着小叔归省,投奔老家双亲。历经世事沧桑,哪里还担得起郎君一声娘子?”
薛锦词听着,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是改了称谓:“夫人莫恼。”
他噙着笑,在她跪坐的矮塌边放置一把匕首,“某前几日去大漠办差,风沙迷眼,生的椒疮才好,隐隐瞧出夫人有故人之姿,是以脱口而出。”*
“无碍。”宋迢迢扯扯唇,顺势将匕首纳入袖中,问:“太行山东面的匪患现今荡平否?”
太行山东面即是昨夜她与银鞍吃茶的地界,她原是想着,两人快马行路整一日,马儿不得休整,连热茶都吃不上一口,不若在越过太行山这座天堑后,稍稍歇脚喘口气。
不想竟这样背运。
“已然无碍。那伙人原是大漠里一队沙盗,惯爱扮作行脚商卒,杀人越货,恶迹昭著。教某一路追撵,避到太行山内,大抵是近日钱粮所剩无几,冒险在山脚操起老行当。”
他从善如流作个揖,“多亏夫人,与夫人身侧的小郎君。二位实是好身手,以一当十,教我们这些吃朝廷军饷的都觉耳热,自愧弗如。”
宋迢迢旋身回避,推诿道:“班门弄斧,愧不敢当。奴当深谢郎君救命大恩才是。”
她一面说,一面亭亭起身,“观天色,奴与小叔叨扰郎君有多时了,当自行离去。”
车厢昏暗一角,男子兀立着,半晌无动作,反温声问她:“夫人去何处省亲?”
马策舆飞,宋迢迢不经意乜一眼轩窗外的景色,道出与舆车迥然相反的方向:“东面,奴的本家在河北道。”
“喔?”薛锦词低低笑起来,笑一阵,他挑起帘栊,似要向外行,北风顺着罅隙灌进来,他的乌发被吹得伸向她,她静静望着,目之所及是围在舆车外的一众卫兵。
男子回头,那双令她生厌的狐狸眼满是戏谑。
他扬眉,抑扬顿挫道:“甚巧。某与夫人,同路。”
白日沉入河西之际,宋迢迢在卫兵的重重羁押下,进入潞州一处驿馆安置。
馆内明灯百十盏,婢女服侍着她梳洗罢,将近就寝时分,婢女陆续退下,留她一人灯下对镜看。
镜内一张芙蓉面,顾盼生辉。
她抬指,依次抚过自己的黛眉、明眸、绛唇,末了,她落下素手,轻飘飘一挥。
铜镜被她挥得轰然坠地,裂为七零八落几多片残骸。
好一个薛锦词!果真趁着她昏寐时,悄无声息揭去她绘制的易容面皮!
波光水色的碎镜围绕着她,她怫然笑几声,卸下发髻,长发似水流泻,隐藏在发中的物件同时掉落。
她弯腰,拾起地面的绣囊,十指翩飞,打成死结的绣囊被解开。
里头两件琐物,蜜蜡与鱼胶。
皆是易容惯用之物。
*
扬州城。
西风起,吹拂满池的藕花、芰叶,缟白色的鹭鸶临岸照影,时不时振翅,用长喙点啄翅下的羽毛。
白羽漾水,红鲤潜跃,藕花枝受惊颤颤摇曳,凋下一二片粉白花瓣,合着轻忽的羽绒,一同曳向临岸的水榭。
水榭内,承尘投下的纱帘柔柔垂着,间或因风舒卷,似一阵流动的翠色烟雾。
榭外的落花、飞羽被烟雾纳进来,送到轩敞的窗台上,送到窗下的云母案台间。
台间,秋晖斜斜,照出一幅铺展的画卷,以及在卷中肆意挥墨的丹青手。
画卷延绵,一人手持紫毫笔,时沾黛青、时点朱砂,笔起笔落间,远山、长河、圆月……逐一在笔下延伸开来。
笔墨横姿,温腻脱俗。
画中种种,宛如近在眼前。
画作收尾时,有一小厮端着汤药行来,定在作画之人身后,踮脚瞟一眼画,赞道:“郎君画的可是前段时日的盂兰盆节,节时月儿高挂,秦淮河上花灯万点,明月、群山映入河间,确是盛景。”
“郎君这画,浑然天成,至矣尽矣,实在妙极!”
他一连串赞词叠声道来,不见丝毫滞涩,仿佛早有腹稿,抑或惯常如此。
赞完,他将汤药奉到郎子近前,低眉敛目,一派恳切,“郎君这药已经温过两遍,眼下画作罢、赞亦罢!求郎君速速服下汤药。”
“三番几次的耽搁,恐是药效殆尽!”
低头描绘的郎子轻轻发笑,并不搁笔,只偏首向人问话:“可有消息传来?”
小厮讷讷,心知他关切的消息关乎何事,却不敢如实相告。
他含着胸,目光屡屡飘向屏风外的身影,明明知晓面前的男子不能视物,他仍旧忍不住怯缩,极力掩饰慌张的神色,吞吞吐吐。
他一句话未曾说完,男子率先道:“我明了,你不必说,烦请县主亲自来与我说,可否?”
“罢,县主尊贵,理应我去寻她……”
他说着,无奈摇首,作势要朝外走,然他双目暴盲不过半年余,眼前常常需用白缎遮光。
倘使他当真就这般,不做防护,明晃晃曝露于日光下,后果难料。
屏风后的萧宁越按捺不住,慌忙冒出头来,唤他:“许琅城!休得胡闹!”
男子止住脚步,转回身,无法聚光的凤目虚虚睇着她,昔日清隽的面容,尔今因为长日服药,显出一种雾蒙蒙的病色,他两颊微凹,血色淡薄的肌肤上,乌黑的眉睫尤其显眼。
这是萧宁越在许琅城目盲后,第二次与他直面相对,而且是面对他未覆缎的模样。
上一次她来寻他,踟蹰良久,是为问他——何时能随她回岭南安置,为他养病一事,他们已经在扬州延误太久,她兄长催得急。
说她有了夫郎抛了娘家。
虽说这夫郎是她一厢情愿,是她强扭得来的。
甚至当初,他要迎的新妇原本不是她,她强行取而代之后,他满心怨憎、彷徨,不顾她的心意,执意要闯出去。
去燕京寻他心上真正的新妇。
他最终没有寻到。
萧宁越想,大抵连面都没有见到。
概因他被她押回来后,不住地哭,不住地落泪。
她记得他从不是轻易弹泪的性子,瞧着恣意,实则最坚忍,多少辛酸血泪,他只身历遍,情愿咬牙吞进肚里,不愿向外人道。
她头一次见他哭成这样。
披襟散发,泣不成声,什么体统风度,一概抛诸脑后。
彼时他杀出县主府,又被人从燕京逐出来。
一身的血,一身的伤,狼狈得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早不是多年前那个坐拥锦绣的太子殿下啦。
他现在背靠威势平平的许氏,处处受人挟制,连一个藩镇王府的县主都奈何不得,遑论与帝王抗衡?
即便他现在冒头,扬言称自己是显章太子,又有几人会信他?
她瞧着他犹如丧家犬的情状,为另一个女子哭成泪人。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酸涩得发痛,纵是看见他遍身的伤痕,依旧磨着后槽牙,执意要和他置气。
不肯传医师为他疗伤。
不想就这一夜,短短一夜。
他伤痛叠加,心力交瘁,猝然发起高热,加之过度泣泪。
一双清凌凌的凤眼,每每笑起来时,澹澹若春华。
就这样失去华彩。
再窥不见一点光亮。
萧宁越为这事,亦悔极,恨极。
诸类圣医名方,她延请试遍,概不奏效。
她愧悔无地,一度怯馁与他相处。
直到阿兄寄来驿信,兼之她心里的确思念许琅城,才迈入他的庭院。
与他相见。
他和她这位始作俑者之一面对面,不惊异不仇忾,淡淡笑着听她谈话。
听完他不急于应答,反十分泰然道:“左右我一副残躯,于脱离县主府无执念,听凭县主处置。”
“唯有桩心结,一日不解,我难有一日不思。”
他交手持揖,深深朝她肃拜下去,“县主手腕高明,手下暗线之众,遍布南疆,另有我往年的旧部作伐,了却这桩心事不算太难。”
“某冀求县主,救宋家女郎宋月娘于水火,她于情于理,于旧时的我有恩。”
他笃声吐字,交叠的广袖在月色下轻曳,所言字句俱出肺腑:“我盼她自在,盼她如意。”
“假使事成,往后我衷心随县主南北游走,断无怨言,断无二心。”
萧宁越缄默许久,终是应下。
她不同于萧偃,不是略微被触碰边界就龇牙咧嘴的犬豖。
她清晰知道。凡间情万千,愈是催唱别离缺憾,就愈是难忘。
可她思及才先从县主府离去的萧偃,眄一眼现下全然无所知的许琅城,心中不免惶惶。
她真的算对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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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酷爱互骂的一家人……
*椒疮: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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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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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锦词是以内间为资投诚的。
说到底是阴司手段,不足弘彰,最先派他在兵部任职,然他为人机变,深谙官场门道,不过三四月,凭着几项实绩升任勋府中郎将。
勋府是内府,总领勋府属要职,历来是重臣升迁的跃板。
适逢百司考课,须对地方官吏行监察之责,张举朝廷大纲。
他今秋北上,是为兼领朔州观察使一职,考课毕,如期归京。
不想竟撞上潜逃的宋迢迢,想来事成后,要更上层楼。
宋迢迢思及这处,一面捻转珠花中的银丝,一面恨得牙槽发痒。
不知这厮是凭何觉出端倪的,不声不响撕人面皮,揭破短处……实在是奸滑至极!
吱呀一声,与银丝契合的铜锁松动,她回身张望,确认无碍,将珠花簪回发间,掩门入内。
门内是同她分开监押的银鞍。
想是做惯了护卫,每每遭难时,他总要挡在她前头,故尔中伤颇深。
宋迢迢巡视一遭,发觉薛锦词待他不甚尽心,床头一碗汤药,拖得半凉,无人来侍药。
她遂去替卧榻的少年送服汤药。
瓷碗覆唇,深褐的汤汁溢出多半,她用绢帕垫着,压住眼眶的酸意,还要再送,少年的眼皮蠕动,翦羽缓缓一扬。
露出一只乌眸,一只宝石色碧眼。
女郎面容初初入眼,少年恍惚少顷,抿出个笑来,“娘子怎地眼眶红红的?”
“可是柳曲里的小子又多嘴了?”
宋迢迢愣怔,心知银鞍是病得浑噩,已然不大分得清今夕何夕,她执碗的手一颤,耳畔少年仍在说话,哄孩童的语调:“娘子勿怕,奴自去为你出头。”
溢泄的药汁滴落在他锁子骨间,他被这凉意刺得一僵,听见宋迢迢语带凝噎唤他:“阿惹。”
他陡然惊醒。
忙不迭躲开瓷碗,就要跪地磕头,自责僭越之过。
宋迢迢不肯,制住他,“都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虚礼?”
她眉梢轻扬,露出个明快的笑靥,似儿时闯祸后想到巧妙脱身之法的情态,“快吃了药,我寻法子带你出虎穴。”
匪徒惯用的是钝兵器,一击千钧,银鞍双臂的手筋几被击裂,依然强撑着自行服药,他端药的手颤动不断,迅速仰头将苦药一饮而尽。
湿凉的药液滑过他凸起的喉管,宋迢迢用绢帕拭去,听得窗外隐约有乐声传来,低声说:“薛彘那厮宴饮作乐尚未休。”
”我适才用藏匿的毒针放倒两名卫兵,扒去他们身上的软甲和鱼符,阿惹你先攒些气力,我们趁着宴后诸人熏熏然,假冒卫士出走……”
女郎的手温而软,贴近、收回,无意触到他脖颈的肌肤。
银鞍耳廓色红欲滴血,讷讷半晌,方道:“早时候、娘子与我昏迷不醒,皆被人扣住,我心里忐忑,模模糊糊生出几分意识……窥见薛家郎与部下议事,这伙人规纪严明,凡因事外出,须以主事人随身的旌节为凭。”
宋迢迢细细听罢,摸着袖间的绣囊与碎镜,突有一计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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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的风雪才停,驿馆里残雪片片,映着彩灯、绸带,一派喧闹朦胧之景。
宋迢迢穿着浅绿袄裙,手捧酒壶,混在婢女的队列中,缓步向宴筳列席而去。
她事先易过容,修得眉色较淡,脸儿稍长,唇是菱唇,乍看与薛妙三四分像,细瞧眉眼仍是她本身的模样。
她低眉垂目,心中念着事。
实则她才入晋王府不久,就知悉关于薛锦词的种种,远比与他结怨的时候要更早。
她不曾刻意探听,只他那个阿姊,实在骄横又恼人,常常在她堂姊院中耍些小手段,给宋家的药行使绊子。
她不得不留心,去摸一摸他们姊弟二人的底细。
犄角里无人在意的庶子女,同稗草无甚区别,身微言轻到随意一个奴役都敢来踩上几脚,这样的年少生平,瞒得住什么隐秘?
在他们尚未冒头的十余年里,翻来覆去,无非是饥寒、杂芜和斑斑劣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