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逑——东君赋【完结】
时间:2024-05-06 23:07:00

  麻药的效力终于开始消褪,但宋迢迢仍旧僵直着,一动不能动。
  透过狭小的洞隙,她目睹着一切的发生。
  有一瞬间,她眼中的色彩尽数散去,唯有黑白二色不断交织,单调得几乎刺痛她的双目。
  她看见。
  看见萧偃的墨发倾颓,在动荡的火光中不断飞舞;看见他的眼眸、唇齿、耳窍中不断溢出血水;看见他蠕动着染血的唇瓣,竭力吐字。
  爆裂声何其之大,她哪里听得清一词半句?
  她不自觉向前爬行,侧耳去听。
  唯听得一声轻轻的,柔柔的。
  “吾妻月娘”。
  尔后是血肉筋骨被砸烂的闷响,近在咫尺。
  无数的泪液夹杂着腥血,从她的眼眶、鼻腔漫出,她强忍着欲要咽回,忍得心头连同喉管俱是锐痛,以至于发不出一句囫囵的话音,只得匍匐在地面闷闷作呕。
  天光乍现,东方大白,她缓过僵硬的四肢,就着方寸光亮,寻到掉落在泥地间的承露囊。
  浅碧色的缂丝料子,半旧不新,上面有鸳鸯戏水的拙劣花样,一瞧就知不是绣娘的手艺。
  她木木地摸索,拾起,解开。
  里头是两缕绾扣在一处的青丝,长长的发丝紧密交缠着,好似一对有情人缱绻缠绵的姿态。
  结发也,永以为好也……
  结发也。永以为好也。
  结发也!永以为好也!
  *
  芜杂荒山里,女郎曾经的死仇与她一壁之隔,可叹他再听不见她的恸哭。
  她曾经的夫郎同样与她一线之隔。
  幸而。
  幸而他再听不见她的恸哭。
  远处的翠鸟叽喳着啼叫,似是在庆幸劫后余生。
  银柳含苞,被鸟雀衔着簌簌而下,又是一年秋。
  -正文完-
  ***
  短小番外,可作he观看~
  元和八年冬腊月己亥,新皇即位,帝孤弱,帝师摄政,施恩政,辟言路,擢女官,开女子当政先河。
  次年仲春,帝御极,改元如意。
  同年同月,春光旎旎,一叶小舟悠悠泛向扬州,船夫戴着蓑貌,一面摇桨,一面操着北地口音道:“禀、禀郎君,刘相公传话,朝堂无虞,帝师暂未聘夫。”
  船内青年郎子探出头,狐狸眼一扬,诘问:“何为暂未?”
  船夫手中的木桨一个打滑,险要脱走,水下红鲤受惊,须臾远去,掠过片片飘落的白梨花瓣。
  花瓣乱,小舟撞上江面中央的华贵画舫,就势停住,亭亭如菡萏的女郎步下画舫,登入小舟,撩开苏幕,琉璃眼一弯,睇着郎君笑:“不聘旁人,单只聘你萧子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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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有一段新添的,关于迢迢和萧偃分别前的对手戏,写的比较隐晦。(因为菜鸟作者不会写qaq)
  从人设出发应该就可以理解,不管是迢迢还是萧偃,ta们都是智多近妖的人,并且透彻地了解对方——各种角度的了解。
  即便穆如令劫走妙年是意外,迢迢还有一定的机会拟好应对的方法,可是迢迢没有选择这么做。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斗赌的机会——如果萧偃放不下她,和她一起出城,然后死在萧宁绎手上,那她和妙年就可以全盘的胜利,她需要全盘的胜利。
  毕竟最后的最后,妙年和萧偃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当皇帝,当了皇帝才有主动权,剩下的一方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败者与死无异。
  妙年这一方不占优势。
  妙年也好,迢迢也好,兄姊也好,银鞍也好。
  还有千千万万个士兵,千千万万个附臣,为了这个目标流了太多血和汗。
  迢迢很想赢,萧偃看出来了。
  萧偃想:那就让她赢。
  *曳落河是北方骑兵,勇士的意思。
  *一钧大约是十斤
  *赞普是蕃军大将军的意思
  因为三次要备考+实习,完结有一丢丢匆忙,但是该写的都写啦~没有砍纲,只是部分拉快了进度!还有一些伏笔,主角的脱险经历,配角的大结局之类的,番外都会圆滴
  另:后续想看什么番外宝宝们请激情发言!!暂定是一个正式番+两个福利番or两个福利番(紧急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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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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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迢迢刚开始辅佐妙年的那几年,三派鼎立,局面割裂,她身兼文武数职,委实吃了很多苦头。
  光是伐异,就费了她近一年的心血,又是讨檄又是征战。
  起初她的箭术平平,在战场上至多占个督战的名头,后来箭术进益了,她才有机会跟着杜菱歌上阵杀敌,如此下来,历经大大小小百十场战役。
  却无一场如同迦陵关大战惨烈。
  士卒死伤以万为计,参将死伤以百为计,城墙因受炮台冲击几要化为瓦砾。
  其中苍奴镇守的北门首当其冲,遭受炮火暴烈的冲击,他身为主帅战死,膝下两个孩儿若非薛锦词庇护,险要丧命。
  临死前,他托人带话宋迢迢,告知她——碧沼误服桂枝汤小产,多有游医失察的缘故,他和碧沼,俱都盼她自在安乐,永远是扬州宋家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薛锦词却不同,他贯来世故,这次被萧偃派去协助北门以求起复,从头到尾不曾有一刻退却,全力护着长清与萧辞,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无有遗言,单留下个物件。
  小巧细致的旧书袋,里面装了两条经幡,一条给他改嫁良人的阿姊祈福;一条给他投向往生的阿苕表妹;
  尤为不凡的是归浦,她既无遗志亦无遗物,为了拖住偷运军火的蕃军,银枪恢恢,厮杀不休,血尽气绝而亡,圆日渐入大漠之际,她倒在血泊中,望着朱砂色的日光,喃喃了句:“阿姊、我。”她顿住,半道改口:“我想吃赤饮子……”
  或许,她真正想说的是——“阿姊,我做到了,这一次,由我担在前头。”
  宋迢迢想着,牵了牵唇,烧尽手中麻钱纸,盛了一盏赤饮子放在归浦衣冠冢前,起身擦拭了几人的灵牌,念了些如今的琐事,尔后由着银鞍替她盖上披风,走出埳室。
  二人身后的室内,烛火煌煌,灵牌济济,此前牺牲的诸人皆有位列,却无一是刻着萧偃名讳的。
  宋迢迢逃出生天后,并未在断肠山乃至迦陵关上下,寻得萧偃的踪迹。
  这一日,是如意元年元月末,距离迦陵关大战已有二百余日,萧偃失讯之期亦然。
  出得埳室,宋迢迢还要参加沈府的婚宴,新妇不是旁人,正是曾在扬州授书的沈群春,她与沈间辛虽非生身兄妹,自小担着兄妹的名义,这么多年历经磨淬,总算认清各自的心意,走到了一处。
  青庐里,黎弦怀着身孕不便到场,她的夫郎燕惊寒只身前来,余下的——譬如宋迢迢二兄二嫂,作为傧相在场;杜菱歌闲不住,自是拉了杜阙观礼;宋盈领着孩儿们笑吟吟望着;杜氏则是这场婚宴的全福人;就连凉州的贺家都送了礼来。
  宋迢迢的视线一一掠过众人,思绪回到迦陵关大战之日。
  此战得以险胜,教萧宁绎伏法、蕃军龟缩回巢。
  除了关内诸将士的功劳,还须感念飞至的援军——宋盈与杜氏冒死出关,召来近处游兵;沈间辛稳住范阳危局,使得贺家归往凉州,与黎弦驰援迦陵;甚连淮南道的杜阆都来襄助。
  当然,若无萧偃在断肠山拖住阵脚,难以顺利至此。
  宋迢迢思及种种,不免恍惚,突有结发词的乐声入耳。
  “月里婆罗树,枝高难可攀。暂借牙梳子,笄发却归还……”
  庐内,花烛成双,瓜蔓生香,销金覆着红纱,喜气云腾一如当年,宋迢迢看了会儿,无声步出青庐。
  出得青庐,她就见庐外站着个留头的小子,探头探脑,银鞍唤来问话,小子才敢开口:“禀、禀帝师,刘相公邀您去半山亭吃茶。”
  银鞍伤了左眼,作皱眉的姿态尤其唬人,“禀话就禀话,畏畏缩缩作甚?”
  小童怯馁,宋迢迢制住他,笑笑:“你似他的年纪,是话都不爱说的。”说着,缓缓行向半山亭外。
  亭内,刘济对坐在一位年迈的老翁面前,见了宋迢迢,他放下茶盏叉手执礼,老翁佁然不动,宋迢迢走近些,惊觉老翁是年前致仕的左相郦成道。
  当初妙年要以女子之身继位,多少大臣群起反对,若非这位左相力排众议,推出前朝女帝的先例,力陈一篇《大策论》盛传两京,真不知要伊于胡底了。
  宋迢迢肃了容色,敛衽拜礼,“郦公安。”
  郦成道连连摆手,“帝师不必多礼,老夫不过一介白身!快快请起。”
  宋迢迢弯唇:“郦公《大策论》之恩,某岂敢忘之?”
  郦成道摇首,“《大策论》分明有你一半的心血,何须自谦!”
  他说到这,长眸半眯,忽而一笑:“说来,太上皇立宋家女为后时,同样教老夫拟了篇辞文,欲广发天下,是为……《鹣鲽盟》,是、是,就是此名!”
  “太上皇待宋、待先后,实是情深呐。”他眸子一转,睇向宋迢迢,半真半假地打趣:“或是老夫上了年岁,老目昏花,竟觉帝师与先后有三分像,大抵是同宗的缘故?”
  刘济搭腔:“不单姓氏相同,容貌相似,就连故居都一模一样,俱在扬州!”
  宋迢迢脸色微变,郦成道支着阑干起身,推说:“些许胡话,帝师切莫上心,宫宴上遥遥一瞥,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老夫年高不济事,暂去歇息了。”
  宋迢迢送别郦老,转向装模作样的刘济,猝不及防问出句:“你事事悉知,引而不发,这当中,一心奉主的缘故占几成?东宫旧谊的缘故占几成?”
  刘济击拂茶沫的手停住,宋迢迢再不看他,快步离去,当日命银鞍整备船只,直奔扬州。
  仲春十四,柳影花阴,当朝帝师在秦淮河江面抓包了跳脚的太上皇。
  *
  如意三年秋,扬州城宋府。
  金桂蓊郁,柔柔筛过月华,拂下一地婆娑花影。
  桂树绕匝的小院内,宋迢迢无故梦回当年,转醒时,对上枕边人亮莹莹的眼,长而媚,清而透,形如衔蝉,姿比珠玉。
  她眉峰一拧,半睁半阖着眼,“你作甚呢萧燕奴……”
  萧偃蹭地把脸颊贴过来,浑似一只与主家要好的狸奴,脸挨着脸,背靠着背,恨不能生出条尾巴交在一起。
  这时节秋老虎煞人,屋里的冰鉴化了大半,宋迢迢闷得就要避开,听他小小声凑在耳边问:“我不是在做梦罢?”
  她心头一软,停了动作,反而伏在他肩头叙起话来:“你再同我讲讲,你在断肠山脱险的事。”
  萧偃对她无有不依的,但凡宋迢迢想要,就是一千遍、一万遍,他都能继续讲下去。
  只要宋迢迢一句话。
  他头颅点地,不足为惜。
  *
  玉漏声声间,桂花透香,月色入帘。
  萧偃话至尾声,口中干渴,顺手舀了杯茶水,先递去润一润宋迢迢微干的唇,宋迢迢初听时心有惴惴,再听就多了几分希奇。
  “你善用缩骨术,既可伪装成十一,又可钻去羌河底部的礁石下避祸,为何从前装作我的婢女时,不稍稍减些身形?”
  她水银般的眼瞳一眄,“八尺高的婢女跟在我身后……十分压我的势头,韩嬷嬷险要筛掉你呢。”
  萧偃一噎,颇有些心虚的垂下眼,睫羽细细颤着,宋迢迢眯着眸子逡巡他,鼻间轻轻一哼,他立时招来:“我听人说,南地的女郎,大都喜爱北地高大的郎君……就觉着,总是有利于讨你欢心的。”
  宋迢迢噗嗤笑一声,作势去搡他,“你那时是‘女儿家’呢!”
  她想了想,又问:“那日重逢,你的船停在秦淮河上……是在堵我罢?”
  这回萧偃未作抵抗,含笑应下了。
  宋迢迢眼尾一扬,含着骄矜之态,问:“你如何料到的?”
  萧偃揽住她腰肢,低头啄吻她的眼尾,道:“你的岁辰我怎可缺席?”
  宋迢迢一嗤:“是刘济罢?助你南下养伤,替你遮掩消息,末了煞费苦心提点我……”
  萧偃观她这副情态,有些摸不着底,张口欲说好话,却见女郎腰身一塌,窝进他怀里,萧偃愣了半晌,不见她出声,反觉得胸前微微湿凉,他整颗心漏了一拍,手忙脚乱要去拿帕子,还要抬起她的脸劝哄。
  宋迢迢含着泪光,眼尾晕着绯色,别开脸不让他看,萧偃就揽着她,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给她哼她爱听的扬州小调。
  郎君声线动听,音却不准,宋迢迢一时笑出来,眼儿弯弯,脸颊微红,萧偃见了只觉自己立时就要化作一滩蜜水,弯着眼,同她一齐笑。
  笑罢,二人执着对方的手,卧回榻间,宋迢迢转头看他,眼里倒映着月桂疏影,倒映着芙蓉软帐,还有一个完整的他。
  “萧偃。”
  “嗯。”
  “我们再不诉别离。”
  隔了许久,久到宋迢迢眼皮变重,以为枕边人早已入梦时,他才颤着声,轻之又轻,重之又重道:“好。”
  十载六年又一春,他的明月终于驻足,垂怜他一眼。
  -他为求明月,他为明月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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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隹从傀域里爬出来那一年,握剑的手断了九千九百九十六次,踩碎的族人尸骨没有一千总有一万。
  他从未想过,似自己这样的人——一个抽出父亲脊骨时眼皮都不曾搐动一下的人,会如此憎恨一个女郎。
  生平五百载,他憎恨崔摇光的岁月有三百五十六载。
  沈隹恨她,恨她第一次见面,在茫茫大雪里用绣满南珠的鞋履挑起他脏污的面庞,轻蔑地打量他,要他跟她回委羽洞天,做她的仆从;
  恨她在鹊山拿他作伐,逼他挡下前路所有劫难,在他奄奄一息时弃他而去,又在他险要葬身蝮虫口中时,一剑劈开虫身,带着他乘上展翅的朱鸟,飞向天光大亮处;
  更恨她在癸亥年的岁辰宴上,送了他铃铛,接了他海棠,吻了他的嘴唇,转头就与崇无派的少君拜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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