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连忙问:“您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吗?”
邻居摇头:“不知道,已经搬走两三天了吧。那天还有个帅哥帮她一起搬得家。”
楚原只觉得心口一阵揪疼。
帅哥……应该就是霍庭寒吧。
一想到明冉跟着霍庭寒走了,他竟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眼疾手快扶住了墙壁才站稳。
邻居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上了怜悯:“小伙子,想开点,人家跟了别人了,你就放手吧。”
也不知道这位邻居脑补了些什么,说完这些,他嘴里嘀嘀咕咕着将门关上。
楚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车上的。
坐在车里的那一刻,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手脚发软,有一瞬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车停在路边,抬眸就能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小笼包蒸饺的路边摊,摊边围着几个顾客,老板正笑着给顾客打包。
楚原呆愣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后仰倒在椅背上,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
脑子里不可抑制地想起当年明冉在车上献宝似的拿出小笼包给他,对他说:“阿原,快吃。”
这个场景这些年他在梦里梦到过无数次。
那一声“阿原”就像是个魔咒,让他在梦里也忍不住湿了眼角。
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坐窗边抽一整晚的烟。
那是他正式承认自己是明冉男朋友的第二个星期。
他早上出门,照样只从家里拿了一个煮鸡蛋。一出巷子,就见到了停在路边的Cayenne。车窗被降下,明冉趴在车窗上,手垫着下巴冲他笑。
还挥着手:“阿原,快上车!”
楚原脚步微顿,下意识就朝周围看了眼。他踌躇间,明冉已经将车门打开,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大早上的路上只有行色匆匆赶着上班上课的人,几乎没有人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可明冉的声音清脆悦耳,难免会让听到的人多看一眼。
楚原不想引人注意,蹙着眉将校服的拉链拉到顶,竖起来的衣领能遮挡住他半张脸,然后一路跑着钻进了车里。
他刚一落座,司机就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楚原看了眼前座,压着嗓子对明冉说道:“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上学。”
说完可能觉得太过于生硬,又补了句:“可以吗?”
明冉拿书包的动作一顿,不解:“为什么?我来接自己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楚原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对明冉说。她被保护得很好,家境优渥又备受宠爱,只需要快乐生活,从来不需要考虑其他的问题。
明冉见他没说话,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麻烦?放心吧,咱俩是真的顺路,我不觉得麻烦。”
见楚原依旧没说话,明冉凑过去盯着他的眼睛问:“楚原,你该不会是后悔和我在一起了吧?”
楚原挪开目光,轻声道:“没有。”
“那就好!”明冉又笑了起来,“你就不用担心这么多啦,听我的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袋,捧着递到了他跟前。
“阿原,你看。”她笑得很甜,眼睛里都亮晶晶的。
楚原盯着保温袋:“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楚原不知道明冉准备了什么,在她的注视下,他接过保温袋打开来,见到了在里面躺着的还冒着热气的小笼包。
小笼包看起来跟路边卖的没什么区别,可楚原一闻就闻出了不同。这个小笼包的味道和他小时候喜欢吃的那家味道一模一样。
别人或许闻不出区别,可对楚原来说这是他儿时吃过的最好的东西,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味道。
他有些不可置信:“这是……”
明冉得意起来:“你闻出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你小时候喜欢吃的那家包子铺老板做的。我可是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重新出山替我做一笼呢。”
“他关铺面很久了,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你怎么找到的?”楚原心头还是很震惊。
包子铺老板早年得了病,所以才关了铺子。原本他是一家也吃住在店铺里,铺子一关,自然也携家带口的离开了。
明冉笑着答:“我厉害呗。反正我就是找到了,怎么找到的不重要。你快吃,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边说着,明冉一边伸手从保温袋里拿出一个小笼包,塞进了楚原的嘴里。
熟悉的味道充斥着他整个口腔,儿时最幸福的那几年,他时常能吃到这个味道。阔别多年再一次吃到,他竟有些想落泪。
看着一脸天真的明冉,楚原吃着包子心绪复杂难言。他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可很快他察觉到司机从后视镜里在偷看他,顿时又被另外一种情绪覆盖。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明冉想做的事越来越多。
以前觉得要瞒着楚原,拐着弯做的事,一下子就变得顺理成章来。让他和自己一起坐车上下学;让保姆阿姨做丰盛的午饭拉着他一块儿吃;新上的衣服鞋子,她一个电话就让人送来,一股脑全都送给楚原;她喜欢的米其林餐厅,自然也是拉着他陪她一起去;就连放假学习,也变成了去明冉家那超大的如同一个小图书馆的书房一起学习……
楚原委婉地拒绝过,可是明冉总会比他更有理由。她也比他嘴皮子更利索,在她看来,她对他楚原做的一切都是她想做的,她就想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再也不想让他吃苦。
要不是楚原强烈反对,她甚至连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要分给楚原一半。对明冉来说,零花钱实在只是一笔小钱,可对楚原来说,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
也是他不断退让后唯一坚持保留的尊严。
后来同学们之间私下偷偷议论,恰巧被楚原无意间听到。
“楚原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被明冉看上?真没想到明冉喜欢这种类型的。”
“切,不就是凭脸吗?”
“那倒也不是,好歹人家学霸啊。”
“喝西北风的学霸有什么用?我爸说了,这种学霸将来出了社会,也只是给我们打工而已。他这种家境光学习好有什么用?出生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所以你看人家不就傍上明冉这种白富美了吗?明家可是我们海城顶级富豪圈子的,他只要抱紧这条大腿,将来前途无量。”
“靠,这种好事都被他占了。明冉真是脑子坏了,不找个门当户对的,找个特困生。”
“悖大小姐要爱情不要面包。”
“什么爱情,你以为明家这种门第楚原真能进去?我爸说了,明家就当明冉养了条狗,谁知道她这种娇小姐哪天就不喜欢了不要了?现在只是一时新鲜而已。”
……
楚原沉着脸从他们身边经过,那几个人虽然没有当面嘲讽,可却丝毫没有还要住嘴的意思。嘻嘻哈哈地说着,阴阳怪气地内涵着。
楚原始终一言不发,就像是听不见似的,直接拐进了教室。
脑子里的画面定格在他坐在椅子上做题,却因为写字太用力,将纸面都划破。
楚原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自嘲地笑了下,眼里浮现出红血丝。
那时的自己的确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身傲骨和自尊心,就想牢牢守住。
以至于后来不管明冉对他做什么,他都无法再平常心去看待。
她对他执意的好,她的坚持,她的不容反对,都渐渐编织成了一张名为“骄纵”的网。就像是有人在楚原耳边叫嚣着说,你看,她真的就当你是养的宠物狗,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想法重要吗?
情绪不断地累积,却不知道如何排解,更不懂得要怎么沟通。就这样像滚雪球似的,一点一点越滚越大,直到爆发的那天。
想到与明冉决裂的那天,楚原不由捏紧了拳头,紧咬牙关,脖子上都有青筋暴起。
这些年他也无数次再想起那天的场景,每次只想到开头,就不敢再想下去。
太残忍。
对他是,对她也是。
少年时太年轻,总以为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挥霍。
也不懂得言语是可以伤人的利器。伤人的话随口而出,只图那一时的痛快。
却不知,将来要用无数个日日夜夜来舔舐伤口。
……
“所以,你跟楚原究竟是怎么分手的?”
霍庭寒站在画室中央,低头看着明冉,语气温柔。
公司给明冉准备了独立的画室,他今天亲自带明冉过来看。聊天间,提到了明冉那被卡尼盗走的第二幅画《逃》,明冉告诉他,那时的她想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楚原身上。霍庭寒也终于从明冉嘴里确认,他们果然是分手了。
可看着明冉提起楚原时的眼神,霍庭寒心不由沉了一下。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初的事。
“怎么分手的啊……”
明冉苦笑了一下,看向窗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第35章 互相伤害
那是明冉觉得最幸福的时光, 也成了明冉最痛苦的时光。
那时候父母疼爱,心爱的男孩儿在身旁,还得到了父母的支持。明冉觉得那也是她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甚至都想好了, 要努力学习,将来大学也要和楚原在一起。
等到了大学毕业, 她就要和楚原结婚。
一切都非常美好, 美好得如同梦一般,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或许她的这场美梦也不会醒。
明冉永远都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
期末总结班会结束, 美好的暑假开始。明冉边拿起书包还边跟楚原商量着暑假要他陪自己出去旅行。
可刚走出教室门口,就见到有人匆匆朝她走来,等人走近了她才发现, 竟然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明安韵是父亲的姐姐,嫁人后与娘家来往不算密切, 但逢年过节总会互相走动。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来学校找自己。
明冉还来不及开口多问,明安韵已经一把抓住了明冉的手, 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说话时嘴唇都在抖。
“明冉, 好孩子, 快跟姑姑走。”
明冉被姑姑这副模样吓到,她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的楚原。楚原皱着眉, 站在原地。
明安韵拉着明冉就走,她的手紧紧拽住明冉的手, 边走边低声说:“冉冉, 你做好心理准备。你爸妈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明冉听到时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
她不信, 试图挣脱开姑姑的手:“大姑,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可一抬眸,就对上明安韵已经通红的双眼,明冉只觉得脚下一软。
耳朵一阵耳鸣,什么也听不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上车的,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到了医院。
父母还在抢救,明冉被明安韵搀扶着在抢救室外的长凳上坐下。身边有人说话,可她却提不起一丁点的精神去回应,她就像是与外界隔绝了,又像是傻了。
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时,明冉只觉得天崩地裂,眼前的一切都在高速旋转。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在医生说出那句“家属节哀”时,不可抑制地昏了过去。
等到明冉再醒来,明家已经在明冉小叔明安家的主持下快速准备好了明冉父亲的葬礼。
明冉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姑姑、表姐亦或是什么别的亲戚轮番搀扶着,换上黑色的衣服,戴上服孝的袖章,出现在灵堂的主家位上。
明安家领着一家和明冉一起,对每一位前来吊唁的亲朋鞠躬回礼。
出殡的那天早晨,明冉作为明氏夫妇唯一的子女,要对来宾们致辞。姑姑明安韵抓着明冉的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对她说道:
“冉冉,你爸爸妈妈一定不希望你倒下,他们会希望你坚强,希望你以后也还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希望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你。现在他们走了,你要让他们放心地走。”
海城有个民俗,活人是不能让眼泪滴落在死人身上,这样死去的人会走得不安心。而送葬这天,作为直系子女,甚至不能悲痛大哭。
他们觉得,子女若是过于悲痛,那么死去的父母的灵魂将因为放心不下而不肯奔赴黄泉,会留恋于世间,对亡魂不好。
明冉从不是迷信的人,可在那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将那些话都听了进去。她强忍着悲伤,完成了最后的流程。
直到将骨灰放入墓碑,明冉的眼泪才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在那一刻才真正地感受到,从今往后,她也不会有爸妈了。
在这世上,她变成了孤身一人。
短短的几天时间,明冉就瘦了一大圈。
她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谁也不想搭理。
她只想躲起来,将自己与世隔绝,逃避面对现实。
姑姑却在这时候找上了门,她不顾明冉的意愿,以在屋子里待久了不见阳光对身体不好的理由,非要拉着明冉出家门去外面走走。
即便明冉发了脾气,她也坚持要带明冉出去。
明冉抓起手边的闹钟就要往地上摔,想将姑姑赶走。可一抬眼,她看到了姑姑眼中心疼、怜爱又紧张的眼神。
明冉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她觉得姑姑看起来是有话要和自己说。而这些话,她甚至不能在这个家里说。
最后一丝理智让明冉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她将闹钟放下,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和姑姑走出了家门。
明安韵也没有带她去别的什么地方,就是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走得离明冉居住的别墅远了些,姑姑忽然紧紧牵住她的手,对她说道:“冉冉,你出国吧!”
“为什么?我不要。”明冉想也没想拒绝,她不能出国,她的父母葬在这里,楚原也还在这里,她怎么能自己一走了之呢?
明安韵的神色却焦急起来:“你爸妈走了,你爷爷又一直在医院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现在明家当家做主的是你小叔。这些天你也看到了,他带着一家子住在你这里,对外是说要照顾你,可实际上他是想……”
说到后面,明安韵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他是想将整个明氏都牢牢把控在他手里,这些年他被你爸爸压制着,早就心生不满了。他现在还需要装装样子,毕竟……毕竟你爸爸留给你的明氏股份他还没有拿到手!”
明安韵说这话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等他拿到手,你的境地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如果你不给她,他八成是要对付你的。”
明安韵也不想在自己侄女面前说弟弟的坏话,她也知道这些话万一被明安家知道,她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这是她二弟唯一的孩子,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儿,是她父亲眼中的宝贝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