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行抬眸问：“怎么样？”
周巍拧眉说：“刚才开门的时候，我看到拐角的地方有人鬼鬼祟祟的，可能是在拍照。刚才如果是你去开门，搞不好一会儿论坛上又会冒出你们俩的爆料帖了。”
郗行冷冷地扯了扯嘴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情况也已经很清楚了。
显然就是卡米拉·康普顿自己在炒作。
吃瓜少年肖白此时又冒出来了。
他托腮问道：“这瓜我有点吃不明白啊。其他机甲手炒作，可能是为了人气地位，或是为了舆论热度，又或许是为了代言费能提高一个档次……可是，卡米拉不是都已经退役了吗？她现在还炒这个干什么？”
周巍说：“可能是为了收入吧。”
周巍以己度人。
想想他自己这十年来的经历，要说他退役之后最深刻的回忆，就是吃了没钱的苦。
维持一支战队太烧钱了。
周巍自己又是个不擅长理财的人，红魔战队虽然成绩不错，但因为战队自身原因，战队内的机甲手基本都是新人，没什么名字，就更别说什么代言广告之类的额外收入了。
至于战队的赞助收入，更是少得可怜。
如今回忆起当年，周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自己反复为钱发愁。
当然了，如果没有红魔，他估计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高收入。
机竞圈里，最赚钱的永远就是最顶尖的那一波人。
现役的机甲手，现役的维修师。
比起维修师，机甲手的花期就太短了。
短的三五年，长的十来年。
吃完这碗青春饭，很可能等待他们的就是漫长的沉寂。
有的人运气好，转向其他工种，比如教练，比如战术分析师，比如游戏主播，还能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
有的人运气不好，可能就得退到这个圈子的边缘，亦或是去找别的工作。
周巍还算是运气好的那一波。
他当年如果去了别的战队当教练，即使收入比不了在风行的时候，但也不至于太惨。
在他看来，卡米拉应该也算运气不错了。
至少，她不还是山海战队的副教练吗？
郗行听完，淡淡地说：“你这么想，人家却不一定。”
普通副教练的收入才多少？
顶级机甲手的收入又是多少？
两者之间至少相差十倍。
这样的落差，不是谁都能欣然接受的。
郗行从小在风行基地里长大，接触过很多从风行一队退下来的老机甲手。
他们有的留在风行，转向了教练和战术分析师的岗位。
风行在这方面一直十分优待队员。
但也有不少人选择离开，试图去找其他赚钱的机会。
郗行曾经问过一个从风行首发退下来的哥哥。
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当教练。
当时那个哥哥说，因为不甘心。
教练的花期是长，他当到退休都行。
但比起机甲手和维修师这种只要有比赛，就可以被所有人关注到的角色身份，教练组里的二把手、三把手，完完全全就是幕后人员。
届时只能领一份死工资，然后等着逢年过节或是赛季结束后的奖金。
这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了。
太没意思。
所以他不甘心。
还不如出去闯一闯，搏一搏。
郗行后来听说，那人去了其他星球，成了一名游戏主播。
收入不算多，但比起当个普普通通的教练，已经多很多了。
肖白听完，更茫然了。
他疑惑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卡米拉炒作你和她的绯闻，是为了当主播？”
郗行：“……”
郗行发愁地看着他：“就你这理解能力，究竟是怎么考上星大的？”
肖白一摊手：“这不是念到研究生就念不下去嘛。”
周巍却听懂了。
他沉思道：“也就是说，卡米拉大约也是类似的目的吧？当个小小的副教练，对于她一个神级机甲手来说，确实有点大材小用了。可不然呢？她还想干什么？”
郗行说：“不知道。未必是为了钱，也可能是为了别的什么吧。”
但是，光靠猜是没有用的。
何况他也没有什么兴趣猜。
郗行揉揉额角，发愁地叹气：“每次幺蛾子都这么多，就好好打比赛不行吗？”
周巍笑：“这就是江湖啊。”
周巍：“下午比赛的时候可能还会碰上她，你自己注意吧。”
……
下午的比赛，是风行对战山海。
赛前检录和握手环节，被周巍料中了，卡米拉竟然以副教练的身份带着机甲手们过来了。
果然，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握手环节是必要流程。
机竞联盟为了发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光荣传统，本着和谐友爱的竞技精神，要求每一场比赛前必须要走这么一个流程。
不得已，郗行和卡米拉还是打上了照面。
双方一碰面，现场观赛席上就发出了一阵呼声。
最近风头正盛的绯闻男女主角终于同框了！
吃过瓜的粉丝们纷纷激动起来。
行星cp粉们也不甘示弱，嗷嗷喊着让许燃星也加油，千万不能怂。
卡米拉微笑着跟风行的众人打过招呼。
她先跟周巍握了下手，随后是许鹭谢飞羽和楚泽，流程进行得很快。
轮到郗行的时候，郗行原想一触即退，结果卡米拉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一把握紧了他的手。
卡米拉也是一名S级哨兵。
若论手上的力量，也弱不到哪里去。
郗行一时不防，没能将手抽出来。
就这么被卡米拉重重握住了。
郗行拧眉抬眸，看向卡米拉。
卡米拉微笑着看着他：“好久不见，老朋友。”
郗行冷下脸，挑眉道：“老朋友？我们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卡米拉对他的冷脸习以为常，笑着说：“那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啊。我们当年可是被誉为近战界的金童玉女呢。”
郗行简直无语。
听到这话的风行众人也默默无言。
金童玉女什么的，不过是好事者强行冠在他们头顶的称呼而已。
当年郗行风头强劲，而卡米拉又是顶级近战手中唯一的女生。
自然而然会有人将他们放在一起拉郎配。
这种事当年很多，现在也不少。
大家普遍心照不宣，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
没想到卡米拉居然主动提及了。
郗行毫不客气地甩开手。
当然了，当着裁判席的面，也不能将事情做得太过分。
他冷淡地看着卡米拉，说道：“是吗？我只记得你只是我的手下败将，仅此而已。”
手下败将。
啧啧。
这个称呼一出，山海战队其他机甲手的脸色跟着变了一下。
山海战队本身也是机竞圈的老牌豪门。
论及在圈内的地位，其实不输风行。
所以山海战队的队员们，有着作为冠军队伍的骄傲。
在他们眼中，风行战队这支被打碎了重新捏起来的战队，说白了就是个挂着风行招牌的新队伍，空有虚名，跟当年的风行战队相差太远了。
跟山海战队更是一个天一个地。
风行的传承已经断了。
而他们山海战队经过这十年的沉淀，只会比当年更加强大。
可郗行刚才说什么？
手下败将。
这四个字，无疑戳中了山海战队的痛处。
山海战队的粉丝们都知道。
山海基地内，有一座荣誉石碑。
石碑上，刻着山海战队打从建队之初至今赢得的所有荣誉。
所有的赛区冠军，所有的星系赛冠军……以及，绝大部分的星域赛亚军。
每次碰上风行，山海战队总会折戟沉沙。
就跟被诅咒了一样。
好不容易熬死了风行，好日子还没过多少年，郗行居然又带着风行杀回来了。
卡米拉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握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她不在乎什么败不败将的。
她在乎的是人气和流量。
她要的是机竞圈的关注度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这样她才能达成她的目的。
她想要功成名就。
原本还是机甲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只要在自己的职业生涯里，拿到一个又一个冠军，就算得上是功成名就。
当时她也成功做到了。
作为山海战队绝对的王牌，她是他们赛区最受欢迎的机甲手，粉丝量破亿。
收入也是星系内最高的机甲手。
她被粉丝们亲切地称呼为卡神。
当年的确风光。
直到她四年前退役。
退役之后，她理所当然地继续留在了山海，作为教练组的一员，继续为战队服务。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继续留在这个圈子里，就能继续维持着人气和地位，继续当粉丝们眼中的卡神。
殊不知，一个再也不会上场打比赛的神，在粉丝们眼里，她所拥有的，不过就是光环本身。
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机竞圈里新人一拨又一拨。
就像是雨后的春笋。
每年转会期，山海战队的机甲手们来来去去，总会有无数新鲜血液补充进来。
原本的“卡神”逐渐被无数新人替代。
卡米拉原本经常悄悄在机竞论坛上潜水。
看大家对她实力的讨论，看大家吃与她有关的瓜。
可是，一两年过去，几乎已经没人再提及她了。
没人还记得她。
可明明，她没有走。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只是不打比赛了，为什么大家却像是再也不记得她了？
每当这么自我怀疑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郗行。
来自于蓝星风行的郗神。
那个如流星般在机竞圈一闪而过的昔日之星。
她兢兢业业打了十年的比赛。
郗行呢？
他只打过那一年。
至今还有人记得他。
总会有人提及他。
即便他已经死了。
卡米拉不懂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一个大活人无人问津，大家却偏偏更加钟爱一个死人？
为什么？
凭什么？
这一份疑惑，在几个月前得知郗行居然还活着，整个机竞圈为此欢欣鼓舞的时候，终于彻底达到了顶峰。
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就这么被郗行比下去。
可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或许郗行有着她没有的魅力吧。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郗行成为她再进一步的垫脚石。
她想要让机竞圈永远记住她。
既然粉丝们在提及山海的时候不再想起她，在提及顶尖近战的时候不再想起她，那么干脆就让他们在提及郗行的时候，想起她吧。
能被记住就够了。
这些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握住了另一只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两人肌肤相贴，有一抹淡淡的清凉的感觉顺着皮肤传递过来。
卡米拉突然一个激灵，眼神聚焦，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女生。
许燃星。
她知道这个人。
风行战队的首席维修师。
据说是郗行的金主。
没想到这么年轻。
还这么漂亮。
许燃星也暗暗吓了一跳。
两个人握手的瞬间，卡米拉心中的那些思绪，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不甘心、疑惑、痛苦、偏激、执着……这些负面的情绪被她一一读了出来。
向导天然对哨兵有着敏锐的感知力。
这一份感知绝大多数情况下，会与哨向等级挂钩。
双方等级越接近，这份感知力就越敏锐。
所以，许燃星这一刻清晰地感知到了卡米拉的情绪。
许燃星一怔。
下意识望向卡米拉那双画着美艳妆容的双眼。
她感觉得到，卡米拉积累了大量的精神黑斑。
这份负能量在她们握手的瞬间，将她的精神力吸引了过去。
像是本能地在渴求着她的疏导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