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行一动没动,仿佛没听见。
周巍叹了口气,没法,只能偏头朝许鹭递了个眼神过去。
许鹭蹲在旁边,接收到眼神,想了想,说:“其实……这是老毛病了。她小时候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年,那时候三天两头进ICU,比现在更危急的情况她都挺过来了。”
“三天两头进ICU?”郗行闻言,缓慢地抬起头,茫然不解地喃喃问道,“新洲的医疗水平这么差吗?这都查不出问题?”
许鹭说:“新洲的医疗水平……已经算是星盟内一流了,爷爷奶奶当时不放心,还找过其他星球的专家会诊过好几次,都查不出问题。每隔一段时间,她体内的精神力就会凭空消失。有时候只是少一点,有时候直接耗尽了,她就得昏迷一段时间。”
郗行愕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没想到她之前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
平时的她看起来很健康,就是有点偏瘦而已。
因此他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想过。
说话间,诊疗室的门开了。
军部的哨向医疗专家老何从房间里出来。
老何跟郗行也算是老熟人了,过去几年里常打交道,郗行身为S级哨兵,受了伤基本都是送到老何这边处理。
郗行飞快站起来,紧张地问道:“老何,她什么情况?有结果了吗?”
许鹭和周巍也跟着站起来。
“还在查。”老何暂时给不出什么准话。
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严肃,看着郗行说:“我能问一下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吗?”
郗行:“?”
他倏地抬眸,有点不太理解地看向老何。
为什么要这么问?
这问题什么意思?
郗行:“她是我妹妹。”
老何惊讶:“确定是妹妹吗?”
郗行拧眉:“老何,什么情况你直接说。”
老何迟疑了一下,缓缓说:“这事可能涉及你们两个的隐私,你确定要我直接说吗?”
郗行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隐私不隐私,许鹭和周巍都是自己人,他也就不绕弯子了,说:“你就直接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老何叹了口气,说:“她的精神力是第一次录入到蓝星的系统里,所以我们这边才发现,你,和她,你们两个的匹配率超过了90%。你们已经刻印了。”
哨向间的匹配率遵循着一定的规律。
80%以下的波动或许比较玄学,难以捉摸。
但一旦突破到80%以上,就说明哨向双方一定进行了彼此刻印。
刻印过程一般分为两步。
第一步是精神刻印,哨向双方的精神图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融合。
第二步就是身体上的刻印,这一步的刻印完成后,说明双方已经彻底灵肉交融,匹配率就可以达到90%以上。
与此同时,这种身体上的刻印几乎是不可逆的。
意味着双方从此永远绑定在了一起。
这话一出,三个人全愣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郗行:“……?”
什么?谁跟谁刻印了???
许鹭:“……?”
卧槽?这才几天就刻印了???
周巍:“……?”
卧槽!!你连妹妹都下得去手吗???
第42章
许燃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只能感觉到自己被禁锢在黑暗里,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冥冥然不见天地。
动也动不了,看也看不见。
寻常人遇到这种状况, 大概吓都得吓个半死了。
许燃星倒是很镇定。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了。
从少年时第一次住院起,每次昏倒就会这样。
这片天地也不是一直是黑的, 以往, 偶尔也会展露出不同的样貌来。
有时候,是机竞赛场的模样。
有时候,似乎是一座城市的样貌。
还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辽阔澄澈的天空。
天朗气清, 阳光和煦, 一朵朵棉花似的白云飘过去。
只是一个宁静的寻常的午后。
最初的时候,她不明白这些景象都是什么。
后来慢慢接触得多了, 才知道那是《机甲之光》的赛场。
现在想想, 她之所以会对机甲产生兴趣, 最初好像就是因为在黑暗中看到了这片赛场。
直觉告诉她, 自己跟这片机竞赛场应该是有渊源的。
只是从前她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渊源。
后来,她也曾经思考过, 那份缘分究竟是什么。
所以,她进KOK实习,一半算是机缘巧合, 另一半算是她自己的一点点私心。
没准近距离接触一下机竞赛场, 她就能知道呢?
——结果毫无帮助。
非但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说,还被KOK坑得烦不胜烦。
慢慢的, 她就放弃探寻这个渊源了。
直到现在。
她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些了。
机竞赛场的地图每年都会微调。
她在这里看到过的地图景象,不是最新的赛场地图, 是十年前的。
城市大同小异,她一开始认不出来,后来还是郗行给她看过当年风行基地的图片,她才想起来,那座城市里的确就有这么一片建筑群。
风行基地的外观有点特别,分为中心的一栋六十多层高的主建筑,和周围一片十多层楼高的建筑群。
低矮的建筑群并非一栋栋,而像是一块块积木,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将中间的主建筑包围在其中。
主建筑是圆柱形的。
外层是白色的外墙,外墙墙体像是一条长长的白色丝带,绕着内部深蓝色的主楼盘旋而上。
但丝带的形状并不特别规则,远远望去,下窄上宽,有点像是一道飓风的模样。
墙面的材料似乎还是特殊材料,外在光线变化,墙面的质感和色彩也会跟着变化,好像这道飓风真的能旋转起来似的,有点酷炫。
当时许燃星一看照片就认出来了。
然后,是天空。
站在蓝星的土地上抬头望,她也跟着明白了。
她看到的蓝天,是蓝星上的蓝天。
三个景象重合,这下许燃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全部都跟她的过去有关。
意识到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从眼下的情况挣脱出来,她就放松下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
按照以往的情况,要么在黑暗里待一会儿,自然而然就会醒。
要么就是各种各样的景象看一遍,然后,还是照样会醒。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眼前就亮了起来。
依然是风行基地所在的城市景象,只不过这次天色阴沉,大地上一片狼藉,满目疮痍。
外星异种入侵,无孔不入。
无法解析的危险物质有些附着在建筑上,瞬间将建筑腐蚀殆尽;有些附着在空中的飞行器上,飞行器直接仪器失灵,从高空坠落撞在大楼上,携带的燃料爆炸燃起熊熊火光;有些附着在人体上,上一秒还正常行走的人类瞬间狂化,意识被吞没,肢体暴涨,顷刻间化作怪物,扑向其他人类。
许燃星微微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
而且,这次不是简单的一个画面了。
居然还是一场沉浸式的连续剧。
她就站在大街正中,城市里的人纷纷变异成怪物,无数大楼在蔓延的火势中倒下。
无数尖叫声中,末日的恐惧如同兜头扑来的海啸,压迫感十足。
这时候,她看到街对面一个人——不,此时已经称不上是人类了,而是一只形状诡异丑陋的怪物。
怪物的皮肤已经涨成了紫红色,皮肤表面深蓝色的青筋虬结,如同大树底下盘根错节的根系。
这只怪物显然也锁定了她,正朝她飞奔而来。
许燃星下意识想跑。
然而全身上下依然像是被禁锢住一样,双脚稳稳扎根在地面上,根本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只怪物越来越近。
近到她都能看清它张开的血盆大口,嘴里无数横生的尖刺,和嘴里分泌出的颜色不明的液体。
以及扑面而来的恶臭。
许燃星皱起脸,心说这次的景象太逼真了。
她该不会真的要被吞下去啃掉吧?
这时候,救世主终于及时赶到,横里跃出,将她整个人一把捞起,捞进怀里。
同时这人的脚步没停,甚至越跑越快,近乎于飞檐走壁般,在大街上飞奔出一段距离后直接跳上了旁边的低层建筑,在房顶跑酷。
许燃星在这个人的怀里闻到血腥味。
听到他艰涩的喘息声响在耳边。
感受到他胸腔剧烈地起伏,心跳飞快。
看到他横在她眼前的手臂上赫然一条深可见骨的重伤,可他抱住她的力道一丝也没松。
“伊莱,别看,闭上眼。”
声音是郗行的声音,只是更年轻一些。
十五六岁的少年,刚过变声期,清朗中带着一丝低沉。
语气也是郗行的语气,只是强自镇定,显然也已经满心仓惶。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第一时间勉力安抚她。
末日来临,世界倾覆。
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才二十出头的孩子,就宛如惊涛骇浪间,随时会被吞没的孤帆。
许燃星闭上了眼睛。
眼前重新陷入一片漆黑,那些喘息、那些惶恐、那些彷徨都慢慢散去了。
其他的声音反而清晰起来。
“医生,检查报告出来了吗?”
是郗行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紧绷。
然后另一个人平和地回答道:“出来了,不过有些数据还是很奇怪,何院长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吧?具体的情况可能还要再找其他专家过来会诊一下。”
“那她现在的情况……”
“噢这个你可以先放心,我们对比过新洲那边传过来的医案了,跟她之前的状况一样,就是精神力耗尽。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找出症结所在。至于你说的刻印问题,我们也正在星盟信息库里查文献,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罕见了,蓝星这边根本找不到相似的病例。只有先找到原因,接下来才能对症施药。”
两人又说了几句。
然后她听到不远处的房门打开,又关上。
医生出去了。
郗行似乎也出去了。
……
郗行送走医生,转身看到周巍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挑了挑眉:“不是让你先去酒店休息吗?”
周巍摘了眼睛,揉了揉鼻梁,然后抬眸看过来:“之前说过要给纪爷爷联系个护工,刚才去处理这事了。伊莱那边呢?什么情况了?”
说着,他露出有些难以置信的表情,艰难问道:“你们两个,真刻印了?”
在周巍眼里,许燃星是许燃星,当然没问题。
可是现在她成了伊莱。
伊莱是什么人?
她小的时候,风行战队所有人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人。
是郗行和他的妹妹。
周巍和伊莱的关系当然没有郗行和她来得亲近,可也是一直拿她当妹妹看的。
郗行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想什么呢?她可是我妹妹,你当我是牲口吗?”
周巍心说,之前某一瞬间他真的觉得郗行太不是人了。
毕竟当时那些恋爱脑的表现,真的……太恋爱脑了。
周巍想了一下:“什么时候知道她是伊莱的?”
郗行:“你们那场比赛隔天吧。我在许家碰到她了,才知道她当年平安活了下来。”
周巍闻言了然。
这么早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郗行就知道她的身份。
那么后面那一系列的恋爱脑行为,果然都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
等等。
寻常哥哥对妹妹有这么黏这么宠吗?
寻常哥哥会一看到妹妹,就忍不住嘴巴裂到耳根吗?
寻常哥哥会一小会儿没看到妹妹,就忍不住到处找人吗?
确诊了。
这人即使不是个重度恋爱脑,也是个重度妹控。
晚期的那种。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郗行清楚知道许燃星就是伊莱,就是他妹妹,那么的确不可能做出任何越轨的行为。
“那刻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巍费解地问出了口。
郗行摇头。
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时他脑子都听懵了。
真的。
作为一个跟绝大多数向导的匹配率都明显低于平均值的哨兵,他都已经习惯自己不受向导欢迎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