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凭什么？
“蔻蔻，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人生里的有钱人不止你一个，喜欢我的也不在少数，可我有没有掺和进她们的人生？”他微微摇头叹息，“我说过你迟钝吧，却没想到真的有到这种执拗的地步。”
呵，刚还说他什么都不懂，这这会就有资格说她迟钝了？
“五条，承认爱我，有这么难吗？”她缓和了语气，一字一句，“还是你觉得，我这么普通，没资格让你承认？”
五条悟闭上眼，沉默许久才回答：“我至今认为，爱是诅咒。”
所以，他不会说。
两人谁也不肯再退步，一站一坐，变成了相对无言的对抗。
半晌，蔻蔻长叹一声，“五条，我必须承认。事到如今，我有后悔的地方。”
五条悟抬起头，镜片下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也带着一点点喜悦。他以为自己的怀柔攻势奏效了。
“但我不后悔和你分开。”她说，“我后悔为他放弃江百宫。”
是的，必须承认，她没那么喜欢铃木。
年少时爱上了太过惊艳的人，拥有过，刺激过，之后所有的替代品都会变显得可有可无。即便不是铃木，也可以是其他人。
只是铃木出现的及时，说的话又刚好触到心里，她一时不慎跌了进去，发现对方太好，不忍伤害。
她不是正经人，她疯得要命，却唯独对铃木狠不下心。
一天不摘戒指，她就一天不会接受五条悟的示好。
五条眼中的光暗淡了些，随后一笑：“那就接受我的建议不好吗？我说了，我不急着结婚，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即便最后我真的和他解除婚约，也只是因为江百宫，而不是为了你。”她冷下语气，“我说过的吧，在江百宫面前，你不值一提。”
说完之后，像是害怕继续聊下去她会举白旗一样，蔻蔻转身快步离开。
“既然结束了，那就清醒点朝前看吧，悟。”
……
五条悟没有跟上去，他依旧坐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还有两天，她会怎么做？
冥冥之中，五条悟好像听到了夏油杰略带调笑的语气：“太差劲了哦，悟。每次只会撒娇哄女孩可不行，真以为人家被自己吃定、你招一招手人家就会来吗？”
五条回头看着墓碑，明知这下面只有杰的衣服，却还是忍不住把它当成了精神慰藉。
他一拳轻轻捶上墓碑：“喂喂，多少说点祝福我的话吧……我只是，相信蔻蔻依旧爱我而已。”
他不愿意诅咒她，却愿意接受她的诅咒。
第42章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晚上，蔻蔻被叔父请回了江百宫本家。
先后经历过几次病危，贤二如今的状态与一年之前判若两人。这次郑重其事地主动对蔻蔻提出要求，也让她很意外。
家中等待她的是支持嫡系势力的几乎所有人。进门看到这种阵仗的第一眼，蔻蔻就明白了什么。
叔父坐在轮椅上，没有精力与她迂回，拖着有气无力的声音直入主题：“董事会最近几个月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财阀的事，我也知晓了你个人的决定。但从这半年的结果来看……我今天代表在场所有江百宫长辈提出希望，蔻蔻，请你不要这么草率地离开。”
屋内坐着的，基本都是有头有脸够资格让她叫叔叔大伯辈的人物。无论是心甘情愿也好、卧薪尝胆也罢，此刻都微垂着眼，在她这个小辈面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她该高兴的。换在之前，她会笑得前仰后合。
可现在，她却觉得心中苦涩难言。
“你们早干嘛去了？”她轻轻开口，“不是说我疯吗？不是觉得全族掌握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传出去丢人吗？现在我放手，把江百宫还给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都这么干。
回忆起傍晚和五条悟的谈话，她火气暴涨。
是不是都觉得她看起来很好挽回？
“久郎现在没这个能力！”叔父蓦地抬高了声音，却因动气而咳嗽不止，“……起码，不要这么快就走，再等几年，等久郎成长起来……”
“等多久？”蔻蔻笑着打断，“——等到我青春不再、一把年纪还是孤身一人的，给你们这群老头子送葬吗？”
众人沉默。
其实江百宫这么大一个财阀，翻腾翻腾就是个人才，不至于落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更何况这些叔伯们多数人在壮年，再干个十年二十年根本不是问题。
但他们一方面受大家族传统的思想限制，只想拥护嫡系，所以才想推久郎上位。意识到年轻人真的不行之后想亲自上，却发觉谁也不服谁。
十年来在蔻蔻的操控下，江百宫早就不是原先的江百宫了。
独辟蹊径打入咒术界，虽然表面上损失了一些钱，但这也让江百宫从几大财阀中一跃成为政府最信任的合作伙伴。
还有什么比官推更有发展前途的？
由奢入俭难。没了蔻蔻，江百宫不会倒，但也没可能继续保持这些年的鼎盛之态。过惯了这两年的高姿态，又要回到最初……这让其他世家怎么看？上赶着让全社会嘲讽“新掌权人不行”了。
蔻蔻当然想得明白这些东西。虽然她也舍不得，但这样明晃晃的被利用，她还是觉得心上压了一块冰。
“客观地讲，我是亏欠过一些人。”
“但——这些人不包括你们。”想到自己曾做过的事，她扯起冷笑，“我可没有义务为你们搭上我自己的人生。”
……
狠话撂下了，蔻蔻却觉得心里更加压抑，胸口堵着的大石让自己喘不过气。
好像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她——你错了，回头吧。
换在以前，她根本不可能去考虑自己错的可能性。错了怕什么？只要疯下去，错也是对的。
可是……为什么她真的这么犹豫呢？
晚上母亲对她说：“蔻蔻，我支持你的想法。但你也得清楚，有的时候，你的决定未必是对的。”
“……妈妈，你也觉得我的决定错了吗？”她蜷缩着屈起双腿，环抱住自己。
夺权、投资、订婚、放权……她做过的所有决定母亲无一例外都支持。但从没想过，支持，其实不等于认可。
母亲摇了摇头：“其实能放下是一件难得的事。如果你觉得找到了真爱，那一切都值得。”
蔻蔻抬起头看过来，母亲的手轻抚着她的脸。
“可是蔻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没有光了。”
一句话，深深刺进了她的心脏。
“也许，你找到的不是真爱。”母亲声音温和，“你只是因为累了，所以逃向了深渊。”
*
一夜辗转难眠，翌日一早，蔻蔻发现生理期提前了。她的体质很好，生理期规律且很少会痛，今天两样全异常，逼她承认了自己最近情绪不佳。
好像没办法再骗自己——对所做的一切决定感到很开心。
犹豫着，她靠着一时冲动给铃木发了个邮件。
“我有点不想放弃江百宫。”
发送出去，闭上眼。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想得到一条什么样的回复，这本身就是在为难对方。
铃木不会入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她如果不卸任财阀会长，也绝离不开江百宫。
隔了很久才震动的手机也证明了对方可能也对着这个两难问题思考了相当久的时间。
他回复说，那我努努力。
努力什么？即便搭上铃木一族的颜面考虑入赘，也要和她结婚吗？
该感动的，该热泪盈眶的。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好像不是自己想得到的答案。
虽然身体不适，但蔻蔻还是接手了久郎的烂摊子，亲自去谈了一个项目。
结束之后她觉得肚子阵阵发凉，正好看到旁边商场有一家新开的珍珠奶茶店，便让助理先走，自己带着保镖进去按照店员的推荐买了杯红糖姜茶。
连续喝了几大口，她觉得舒服了许多，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女声：“蔻蔻酱？好久不见呀！”
转身第一眼她没认出浓妆的女人是谁，倒是耳朵上戴着的翠绿耳坠很是抢眼，像是什么古董。
她身后有一大堆摄影仪器、工作人员，似乎是什么商拍活动。目光转回来，蔻蔻总算想起，这位居然是那位幕府后裔——也就是曾在twibo上发过与五条悟合影的那个女钢琴家。
出身高贵又从事高雅活动的女艺术家，多少都是有些优越姿态的，但蔻蔻本身的地位也足够超然，反倒让这位大小姐有些上赶着追捧。
蔻蔻的目光从她的耳坠上略过，投向了穿着高专制服走向这里的眼罩男人。
“……之前听到你订婚的消息很意外，你婚礼的时候一定要叫我啊。”钢琴家亲亲蜜蜜地拉住蔻蔻的手，一副闺蜜的样子。
蔻蔻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身后。
第二次了，五条悟跟在这个女人身边。
“蔻蔻的婚礼还不定什么时候呢~现在说这些太早啦。”白发男人在两人身边站定，语调轻浮地开口。
钢琴家反倒一愣，看了看蔻蔻不着痕迹离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临时保镖，疑惑：“……你们认识？”
“不太……”
“对啊，我和蔻蔻认识十几年了，是可以喝同一杯奶茶的关系哦。”
说着，五条悟拿过了蔻蔻手中的姜茶自然地对着吸管喝了一口，入口的味道却是让他一愣。
“……”钢琴家刚要说什么，就听导演在身后喊她开工。她本想挣扎着问清楚，却抵不过不断的催促，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游移着踟躇转身离开。
保镖站的远，只剩下两人，蔻蔻又恢复了沉默。
“生理期提前了？”五条悟问话的同时又把姜茶递回去，温暖的大掌包裹了她冰凉的手，擦过她手上的戒指。
蔻蔻轻轻挣脱，姜茶也重新塞给了他：“真抱歉，我们可不是什么能喝同一杯奶茶的关系。”
可能是见她的确面色不太好，五条悟没任性，言语上退了一步：“那我再去给你买一杯？”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情绪影响，蔻蔻闹脾气般地别过了头：“不用了，你还是去给德川买吧。”
五条悟怔了怔，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她虽然低着头，但没什么能躲过自己的这双眼睛。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转身示意钢琴家的方向：
“蔻蔻，你能看出她耳朵上戴的东西上面的诅咒吧？”
她没说话。自然看出来了，还很强烈，连她这种半吊子咒术师都能感觉到。
“我们的人早就跟她家里提过，那东西引来咒灵什么的……一群普通人根本无能为力。结果这种大家族真是让人反感，一面说会妥善处理，一面又时不时让女儿戴着出来招摇过市，高专还不得不派人保护……烦透了。上一次她非要戴出来，我就被迫临时被拉走，我记得那天是……”
蔻蔻不咸不淡地接话：“我约你去海洋乐园的日子。”
五条悟：“……记这么清楚吗？哈哈，我也记得那天为了给你道歉，还去最火的店排队给你买了一杯奶茶。”
“是你给她买奶茶，顺·便·给我带了一杯。”
“不对哦——说反了，是给·你·买，顺便给她带。”
他的声音不像开玩笑，沉稳而有力。说出口后却发觉这几句对话有些微妙。
从刚刚见到蔻蔻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她不喜欢那个德川小姐。可他又记得江百宫财阀应该和德川有合作，不至于关系不好。
现在明白了，原来都是因为他。
而且，起因在海洋乐园之约的那天。
蔻蔻觉得腰有些酸，便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下。她回想起自己和五条悟之间压死骆驼的最后几根稻草——就是从那天开始落下的。
不自觉地，她开口：“如果那一天你来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五条悟静了一瞬。
“五条，其实我真的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声音低下来，“……但你都没要。”
也许有巧合，有天意，有不得已。但蔻蔻内心还是会觉得，如果五条悟真的在意——只要有一次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两个人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许久，五条悟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来，俯身双臂撑在膝盖上，手里还拿着那杯姜茶。
“那——现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抓住的。”
蔻蔻讽刺地笑了笑：“凭什么？”
他侧头迎上她的目光，带着自信的微笑：“凭你看我的时候，眼里依旧有光。”
明明戴着眼罩，明明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可蔻蔻觉得被那目光烫的生疼。她几乎一秒移开了视线，藏不住眼中的慌乱。
看到他，她眼里……有光？
心中乱成一团麻，她双手握拳，指甲掐进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省省吧，五条。有功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一个新的投资人。现在高专里还没有财阀顶江百宫的空缺吧？我不会再给高专投钱了，你再怎么诱惑我都没用。”
“蔻蔻，你知道我很有钱吧？”他问，“我不否认，对高专而言，投资越多越好。但即便没有江百宫，我们自行运转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出现一些缺口我完全可以解决。当初拉你进来，只是为了更便捷地实现我的理想——扶植一个站在我这一方成为‘五条势力’支持者并有能力、有胆量和上层对抗的同伴。”
“我看重你，从来都不只是因为你的钱。”五条悟勾起嘴角，“而只是因为，你是我信任的蔻蔻。”
……
蔻蔻咬紧牙关，拼命忍住认输的冲动。
她逼自己冷硬开口：“五条，你其实清楚我想要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说出那句话，我永·远·不会回头。”
“……”五条悟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却猛然脸色一变。
普通人看不到的次元里，空气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只青面獠牙的咒灵探出头，一声咆哮发出能量强大的声波，周围的摊位、招牌、杂物摆设甚至摄影仪器统统被狂风裹挟砸向了四周。
站起来的五条悟却立刻转身扑向了坐着的蔻蔻，无下限将两人包裹，所有纷杂隔离在外。
蔻蔻双目圆睁，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高专制服。
他本该第一时间去解决咒灵的——那才是釜底抽薪的方法，周围还有很多人在等他救，可他却选择了先保护她。
蔻蔻形容不出现在的心情。
保镖都慢了他一步，此时站在身后默默低头。
五条悟抱着她，待所有东西噼里啪啦落地才松开：“蔻蔻，你没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