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锈[男暗恋]——施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5-08 14:44:24

  她长高了一些,仰着那双已经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歪头看他。然后眼睛亮晶晶地朝后说:“妈妈!妈妈!陆,陆叔叔!”
  那双眼睛,比心脏绞痛更快地掠夺他的注意力。陆铮年一怔。
  岁岁和他打招呼,他也慢慢地蹲下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想记住这双眼睛。但很快就失败了。
  因为岁岁拽住一片衣角,仰头对衣角的主人说:“妈妈,陆叔叔生病了吗?”
  她的存在感忽然很强烈。
  陆铮年感觉到一种鱼几乎被水毒死的窒息。
  盛栀微顿。
  原本她的意思是和薛谧一起找严朔,但薛谧死活不同意,还先找上了徐晟,现在只能和M&G合作。她以为见到的会是那位新任总裁。没想到是陆铮年。
  盛栀低头摸摸岁岁:“岁岁,不能没礼貌,松手。”岁岁一手拽着盛栀衣角,一手继续抱着陆铮年,使劲摇头。
  她说话清晰很多,还带着小朋友的口齿不清:“陆叔叔说,去参加开放日。”
  盛栀不明白那么多人里面,岁岁为什么最喜欢陆铮年。小朋友忘性大,她现在还记得他。
  岁岁已经盯着陆铮年使劲瞧。
  妈妈没被她拽着走过来的时候,岁岁先对陆铮年弯眸笑了一下。
  这一个笑容,好像过去的十二年都已经有了意义。陆铮年脑海里只想。我见过。
  盛栀。
  他心脏绞痛起来。
  很多年前,我也见过你这么开心的样子。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见过你伤心难过的眼泪,知道你最喜欢什么,擅长什么,不喜欢什么,懒得做什么。
  我知道你要强,话少,对亲近的人很有脾气,对不喜欢的人又很冷漠。我知道你聪明,敏锐,很有主见。我也知道你只是看起来温和。其实很狠心也很绝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知道。你生起气来很坏很坏。如果不是徐晟他们促成,你可以不止这一年。你可以一辈子不见我。甚至不想起我。
  可是怎么办呢。
  我这么可悲。明知道你说过的话已经证明一千次一万次你不会喜欢我,我还是期待着。我这么不长记性。已经无可理喻到我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的地步。
  岁岁张开手,陆铮年低头,蹲着抱了她一下。小孩的衣服很软,像一朵随时会跑掉的云。岁岁小声说:“叔叔,妈、妈没生气。”
  她看到他的眼睛,特地安慰他,还把妈妈拽到陆叔叔面前来,软软的声音撒娇:“妈妈。”
  盛栀看她:“你不是上周还说要和严叔叔出去玩吗?”
  “......”
  她一开口,他喉咙都被扼住。陆铮年低头,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声。
  岁岁歪头,她还理解不了这个称呼转变:“爸......爸?”
  盛栀给她理好衣服:“是严叔叔。”
  岁岁抬头看她一眼脸色,然后果断地抱住陆铮年。那一瞬间她疑惑地“诶”了一下,看到陆铮年潮湿的眼睫垂下来,一直在颤。
  但他还很温和地努力牵了牵唇角。
  盛栀看着岁岁看了一会儿。岁岁大了之后有点怕生。她想让她不再和严朔接触,可是岁岁还是很依赖他,大概心里还是把他当成爸爸一样的角色。
  但,如果要选一个人代替严朔,她也不希望是陆铮年。
  气氛安静片刻。
  盛栀看着岁岁微红的眼眶,还是败下阵来,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那你邀请陆叔叔,问问他愿不愿意,好不好?”
  徐晟看到这一幕,都要窒息了。他直觉这对陆铮年不是一件好事。但是他靠近不了。
  盛栀默许了。
  陆铮年也默许了。
  岁岁用那双大眼睛恳求地看着陆铮年:“陆叔叔。岁岁有好多玩具。”她结巴:“都,都给你。”
  她抓紧陆铮年的外套。
  盛栀直起身,想和陆铮年道歉。
  她现在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想起来无非是她被严朔点破,不想承认她居然喜欢上一个和严朔从前相差无几的人,所以想离开。
  她并不知道给他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可是她一看到就是一怔。不是看出他瘦了,而是认得那个眼神。
  那时,他也是这个眼神说,“你不能不要我。”可她最后还是食言了。
  可她什么都没交代。没有道歉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开口。他已经先开口说:“没关系。”
  陆铮年垂着眼睫,嗓音低哑。
  好像从没消失过这一年,躲避过这一年一样。
  ——“你也生病了吗?”
  “你和严朔真的很像。”
  “我只是享受被关注的感觉。那个人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她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你。”
  “她为严朔在严氏待了七年,你呢?”
  .......
  【没关系。】
  我说过会偏帮你。你要欺负我,我也可以帮你。因为这是我答应过你的事。
  我也答应你。你不喜欢我的。因为我太喜欢你。也可以扯平。从前往后,统统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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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的盛栀在回忆里急得团团转,想不明白自己长大怎么这么狠心了,三十岁的陆铮年站在现实中,已经想不起十八岁的盛栀是什么样子。【可还是喜欢。就是喜欢。】
第46章
  陆铮年搬回了在新区的那栋公寓,不过还是很少出去,接受治疗后他做梦的次数变得很少,只是思绪转得更慢。
  沈霁知道他用药的事,有关工作的事没有催促过他。可是陆铮年还是觉得,他在慢慢忘记很多事。
  有一次岁岁来公寓里玩海洋球,他看着岁岁把球抛起来,又扔下去,终于感觉到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像看着一个沙漏,慢慢把他的记忆全部偷走。
  可畏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病变的大脑帮他漏掉了什么。徐晟第三次送岁岁来,就发现陆铮年在写信。
  徐晟就没走近,看了眼岁岁,发现她看到陆铮年就笑弯了眼睛,也跟着笑了一下。
  陆铮年把笔收起来,然后把岁岁抱起来,问她在学校里学了什么。岁岁很乖,只有拿到了小红花才会要求出来玩。
  不过她对妈妈不来很有意见,每次玩到一半都会哼哼几声,把玩具扔地上,然后委屈地看向陆铮年,喊:“妈、妈妈。”
  徐晟以前没留过,不知道,听到这两个字就起身要把岁岁送回去。陆铮年却很熟练地蹲下来把玩具捡起来,然后递到岁岁手上。
  岁岁看他几眼,忍不住指着门口拽着陆铮年:“妈妈,坏。”
  “岁岁,不可以这么说妈妈。”陆铮年语气还是很温柔。
  岁岁已经算脾气很好的小孩,有时候也会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听话,但徐晟每次来都能看到他把扔出去的海洋球一个个耐心地捡回来。
  整个公寓好像不开业只等岁岁一个宝贝光临的游乐园。徐晟不知道盛栀看到了会这么想。
  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特地把陆铮年拉进这个项目好像个错误,真正劝不动的根本不是陆铮年,而是盛栀。
  岁岁嘟哝。她会的话还是不多,很少有人听懂她咿咿呀呀在说什么。
  陆铮年却还是单膝跪着,在一旁扶着岁岁看她咿咿呀呀指天指地。
  陆铮年想起盛栀。他比她大几个月,有一次看到阿姨给他们拍的很小时候,录像带,她不想走在后面,一边哇啊哇啊叫一边想超过他。
  摔跤了还要哭。
  陆铮年笑了一下。
  他说:“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对岁岁最好的人。”
  岁岁顾涌顾涌,就是不想听陆铮年说。
  陆铮年抱她,她就一屁股坐下,抬头看他。这情景很像在耍赖。
  陆铮年一试图起身,她就像找到开关一样,指着门喊:“妈妈。妈妈。坏。”陆铮年就会耐心陪她玩。
  连徐晟看着觉得岁岁确实有点像盛栀。
  伸手就能要到的东西,她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好像不知道即使她不闹陆铮年也不会不陪她玩一样。
  要回家的时候陆铮年把岁岁抱起来。疯玩两个小时的宝宝戴着毛绒帽,摇头晃脑几下然后做贼一样小声地和陆铮年说对不起。
  陆铮年眼睫微垂,看向她。
  岁岁继续顾涌:“妈妈好,叔,叔叔也好。”不知道是谁教她的,也许是真的以为她要说妈妈坏话才能被眼前这个叔叔注意。
  现在意识到不好又别扭道歉。
  陆铮年只告诉她:“不能这样说,妈妈会伤心。”他轻轻捏着她的小拳头,试图教她:“妈妈,好。”
  岁岁睁着那双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他。一会儿忽然又灿烂地笑起来张开双手要抱他。
  陆铮年心微晃。
  他好像收到几岁盛栀时给的一个拥抱。她不厌恶他也不怨恨他,也许一样不爱他,但至少那个时候......她是愿意对他笑的。
  岁岁也,很像她。一样的可爱。一样的,坏。有时候故意恶作剧,最后却会让人心软地怪她不起来。
  可是这坏本来就无足轻重,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她这样一个人兼顾着很多事,总是辛苦,需要提防。
  提防他这样,心思不纯的。她终究没有只给他死路,至少让他还能见到岁岁。这个和他毫无关系,但却和她血脉最近的人。
  陆铮年低头,轻轻地和岁岁说:“再见。”
  岁岁上下点头,像欢快的毛绒兔:“叔叔再见。”
  他看着岁岁很开心的远去,牵住徐晟的手,想到她回到家,盛栀打开,打开门也会收到毛绒兔的一个大拥抱,笑了一下。公寓里有点太安静,他打开电视,播了一个儿童节目。
  成年人沉稳的旁白在播报玩偶的日常。
  他听着一边去一个个捡起岁岁没捡完的海洋球。旁白说它们该去睡觉了,他才直起身,关掉电视。
  进卧室前把车钥匙放保险柜里。昨天有点记忆错乱,差点把车开到她家楼下。
  陆铮年把门反锁起来,备忘录和信封面都写着现在的事。只有一行字:岁岁会来,别出门。
  没有写她不会来。
  夜里他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记忆回来时,他已经在盛栀家门口,满身冷汗,怔怔地看着她。
  岁岁大概是被他吵醒了,穿着睡衣抱着毛绒兔,一边跌跌撞撞抓盛栀的衣服,一边着急地断断续续:“叔、叔。”
  记忆回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梦到她出了意外,却过了很久才知道,只能疯狂地去寻找她......但是什么她的消息都没有,到最后他什么都找不到了......他在这个突然袭击的噩梦里醒来,记忆错乱两秒,就已经找到这里。
  不。
  陆铮年本能转身。
  盛栀已经攥住他的手,可是他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凌迟了,所以只能听着瞬间做出反应的短暂性耳鸣,然后缓缓转身。
  “陆铮年。”
  身体在保护他,他却不想被赶走第二次,所以很快转过身来看她的口型,哪怕她的表情可能使他更被刺伤。
  盛栀却只是看他一眼,让他进来。
  “你吓到岁岁了。”
  这次陆铮年看懂了,他心一缩,本能垂下视线任盛栀在他身后关上门。然后岁岁抬头。
  还很困的宝宝之前已经怕得攥紧妈妈说叔叔肯定是生病了。看到陆铮年过来,她困得点头,还是乖乖伸手。
  陆铮年跪下来轻轻地抱住岁岁。“对不起,岁岁。”
  他一直在哑声重复,对不起。
  这样的自己,真可怕。陆铮年闭眼。
  他原本以为比较激进的治疗手段已经有效,可这样的意外今天才真正让他意识到这种难以控制,有多危险。
  他恐惧某一天会毫无缘由地伤害她,伤害岁岁,更恐惧什么记忆都没有的时候,他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岁岁紧紧抱着陆铮年,盛栀就让陆铮年坐一会儿再走,自己进厨房。端茶出来的时候,怔了一下。
  她视线里,陆铮年正靠着沙发坐着,黑色大衣宽大,罩着他潇潇青竹一般清隽的身材,但此刻这青竹却微微折着,一只腿屈起,低头。
  垂眸哄着怀里的孩子。岁岁已经睡熟了,而且还是毫无睡相的横躺。
  但陆铮年就是为了让她躺得舒服,坐都没坐。这样靠着,肯定很难受。
  她走近,陆铮年眼睫猛地一颤,拍岁岁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他等了很久,她也没说“让我来吧”。只是在沙发上坐下。
  这种安静的共处,让陆铮年都没有了呼吸。
  陆铮年甚至感觉,比起之前,他现在靠她还更近些。
  岁岁翻了个身,盛栀出身:“给我吧。”
  “......嗯。”陆铮年压下眼下潮意,看着她伸手把岁岁抱走。
  这时他才抬头。
  他看到她的手指,纤细但稳稳地抱住岁岁,她的发丝在暖光中变成朦胧的细羽。
  但她离他还是很遥远。
  严朔离她却,那么近。
  陆铮年喉咙微涩,低头。
  那一瞬间他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她的偏爱的话,他付出一切也会成为那个人的。
  盛栀身边的陆铮年比她听过他更多的卑劣。自私。可是好像也只是这一刻了。
  她把岁岁抱回卧室,陆铮年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终于起身。其实久坐让他的手指还在发麻。
  病也是。
  但他还是没有停留,只关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就这一眼。他看到盛栀走出卧室,正好看到他走。
  盛栀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说,看到他的视线一顿。
  “你真的没有查过岁岁的事吗?”
  .......
  陆铮年头抵着车窗,眼睫微垂很想安静一会儿。但应激反应让他又开始心脏绞痛,他关上车门,抓着车把手,靠着座椅,很想完全蜷缩起来。
  这样心脏的疼痛会减轻一点。
  已经不是第一次。
  可是。可是。
  .......
  他怎么会?岁岁是她的孩子。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她是这样觉得。
  为什么。
  他捂着心脏,分不清是什么从生了大块大块红斑的肌肤内里渗出来。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涸辙之鲋。呼吸已经急促。
  思绪混沌中,忽然有人敲了车窗。
  夜色太浓,他看不清是谁,只能降下车窗向外面看去,只一眼,视线就模糊了。不。
  是盛栀。
  他甚至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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