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放出去徐晟果然很震惊,厉择不知道去国外哪跟了一个项目,接了电话沉默很久才走到项目组外,和陆铮年说恭喜。
问他什么时候办婚礼?
陆铮年说不办,只是他们和岁岁在教堂见证一次,之后他们就结为夫妻,他照旧要疗养,但医生已经答应他在家服药。
盛栀把药看得很严。
岁岁每次都要自己倒水,看着他喝完才又踮起脚晃晃悠悠地把杯子拿回去。盛栀某次和薛谧说她这是因为怕妈妈害叔叔,被薛谧大肆嘲笑了好几回。
厉择没别的话。
他想挂电话,结束通话前忽然想起他知道陆铮年自杀后自己一个人回想很久怎么才算是对陆铮年最好的命运。
怎么才算事情总不会更糟糕。
他没有想过的,居然是最好命运之一。
但即使他们在一起了,厉择总还是觉得他自杀那一刻有一个陆铮年已经死了,他保存着他和那个十八岁的盛栀的回忆,从来没有得到宽恕过。
回去课题组。
手机振动一下,厉择拿起来看一眼发现是陆铮年的短信。头像是一本哲学书,内容很简短:谢谢。
那个死去的陆铮年好像还是没有逃脱被完全俘获的命运。他在生死的边缘被拽回来,好像跌进一场世界为了挽回他而编织的五光十色的梦里。
厉择回去问自己的同学那本哲学系书籍封面上的法语是什么,同学看了一会儿,给他回复两个词。
My Goddess.
M&G.
我的神明。我的神袛。我朝拜数年只遥遥回我一瞥的人。
她就是他的全部信仰。
岁岁很黏陆铮年,小学老师开始习惯每次由这位陆先生把岁岁接回去。
而陆铮年虽然看着像精英人士时间很宝贵,但每次站在门口等孩子们出来,总是很耐心地一眼就找到岁岁的位置。
岁岁也总是扑过来第一个抱住他,和他嘀嘀咕咕说起小学的事,问妈妈。回到家,和妈妈再说一遍,又问叔叔的病好了没有。
盛栀摸她头:“好了。”
岁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摇头晃脑,巴巴地说:“想爸爸。”
盛栀微顿,晚上陆铮年给她揉手腕,她说起带岁岁回黎巴嫩的事,其实还是上次说过的,她也不喜欢那里,但姐姐姐夫毕竟在那里相识生下岁岁。
她没有提姐姐。只当她已经自由岁岁永远是自己的孩子。
陆铮年不说话,只碰她的侧颈。轻柔的吻慢慢变成咬,然后她揪着他的衣服,被他捂住眼睛,忍着不发出声音。
“陆铮年。”她阻止他,轻哼一声。
陆铮年现在已经知道讨要一些补偿,他被她纵容,知道分寸后很多惩罚其实根本就对他没有用,她也没有再罚过。
爱一个人这件事上陆铮年似乎不像温简说得拿不到满分。但他偶尔也会让盛栀很生气。
比如现在。
陆铮年哑声:“我陪你去,只到酒店。”
盛栀简直不明白,失去力气瞳孔散了一瞬:“你简直是无理取闹。”
无理么?或许吧。
陆铮年知道他不可能和自己和解,只默默耐心地吻她,一直到她招架不住。
盛栀没办法,应声:“好。”
陆铮年也不答她这话,只低头哑声:“明天我们拍全家福。”
盛栀弓身,眼泪落下来。
时间还很漫长。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轻易失去。因为已经得到其他人漫长余生都不会再得到的。他已经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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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最后是先办的婚礼,拍了全家福再去的黎巴嫩。
和他说的一样只有他们三个人,连神父都不需要有。她在环城试了一件婚纱,导购拿了很多件来她只要的那一件。
她出来前陆铮年已经有所预料。
帘幕一拉开,他转头,果然是她高中时很喜欢的那本杂志封面那一件,长袖v领,在手腕处才有的荷叶边蕾丝宽袖,及腰鱼尾。
他们说,鱼尾裙是最难逃婚的婚纱。
他病着的时候有很多人借打抱不平的名义心怀鬼胎地查出很多她和严朔的事递到他面前过。徐晟以为他没看过。
其实就算他能忍住那种剧痛,也不会去看的。
他想知道的是他错过的十年她被迫妥协了什么,不是用她遇人不淑来证明她现在更幸福。但二十九岁的盛栀还记得十八岁那年很喜欢的婚纱。
现在她穿着这件婚纱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陆铮年的眼睛还是一下就潮湿起来。
导购很识趣地离开,背地里感慨真的少有几个看新娘试婚纱会掉眼泪的人,盛栀习以为常地给他擦去。
陆铮年握住她的蕾丝手套,抚着她侧脸:“我爱你。”
“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他知道。可就算是说过。可就算是一直在心底,一直记得,他此时此刻能想到的词句也只有,我爱你。
幸好他不需要在婚礼上念誓词,否则面对她他会泪如雨下毁了他们的婚礼的。
盛栀的语气带着现在才知道上当的叹息:“你怎么这么喜欢掉眼泪。”
还容易委屈。
盛栀简直觉得自己请回来一个翻版岁岁。
盛栀这样的话陆铮年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晚上他们在教堂里,看深邃的穹顶在漆黑的夜色里闪着微光。
教堂没有使用过,竣工后空置。现在没有唱诗班也没有信徒。只有他们。
盛栀觉得有一丝奇怪,怎么就听信了他的话,婚礼前一夜一个小时都不睡直接换上婚纱等在这里。
在长椅第一排。
陆铮年说:“我第一次觉得,夜晚这么漫长。”
盛栀眼睫一动。忽然明白这座没有钟摆的半成品教堂里,是什么。是他十年来每个等待夜晚的幻影。
陆铮年知道这很不好,可还是带着她来。她一生中只要有这一个夜晚,属于他,属于他们就够了。
这十年,他们用几个小时跨过。
“知知。”
他们交换戒指。
在熹微的晨光里她想起人间草木里那首短诗。
“光阴只在你眉眼里。”
光阴只在她眉眼中。
陆铮年轻轻地抱着她,像他梦中终于还是放开她手一样,这一次他不再担心她不回来了。
“我是属于你的。”
我属于你。
这就是婚姻的意义。
婚礼没有三天她启程去黎巴嫩。本来就不该再拖,姐夫的忌日也马上到。等岁岁大一点他们就要和岁岁解释爸爸和叔叔的事。
不过陆铮年似乎总是把这件事交给她来做,似乎她总是觉得陆铮年会在其中夹带什么私货。不至于,他已经愿意为岁岁不要他们自己的孩子。
她没有什么不满意。
盛栀去看岁岁。
岁岁马上过生日,打扮得和一个欧式宫廷的小公主一样,戴着小礼帽,走路都要叔叔妈妈一起牵着才走,抱也要陆铮年抱才愿意。
她私底下悄悄和妈妈解释说她怕妈妈觉得她重。叔叔就不用担心。叔叔力气很大。岁岁觉得叔叔无所不能。
他们坐九个小时飞机,到的时候是深夜。
盛栀有点工作没处理,弄完时陆铮年已经收拾好行李,放好热水,给她准备好睡衣和洗漱用品。她只洗了个澡,躺下的时候感觉到身后来自他的安全感分外让她踏心。
陆铮年缓声:“睡吧。”
盛栀就闭上了眼。这夜做了一个一起去参加竞赛考试的梦。她吃早餐的时候和他说,陆铮年看她一会儿,出门的时候给她戴上戒指亲吻她的耳廓。
他不会跟去。
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热犯病吓到她,也影响她和岁岁的心情。一年一次而已,陆铮年没有小气到这种地步。
看她出门,和她发消息:
【晚上吃云吞面?】
盛栀看出来他的把戏和缠人,仔细想了想,回他:【花不了那么长时间。】
陆铮年把房间收拾一遍,继续看她让他看的书。其实现在她已经很少听他读,因为觉得他戴眼镜是别有用心。
甚至晚上有的时候都会摘掉眼镜让他别戴。陆铮年不知道怎么顺着她的心思,就只能听她的,看书纯粹是为了静心。
想起港城书店前那一面。
他当时就应该让严氏破产。
陆铮年垂眸。可见他得偿所愿之后也不见得多么正人君子。明明说好一年只有一面不算过分。
看了半页,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向后靠。不得不承认装都装不出来心平气和。和她结了婚,他一样嫉妒到发疯。
盛栀带着岁岁去墓园,在那里碰到齐蕴,两个人都怔了一下,齐蕴率先恢复表情,点头道:“好巧。”
他不动声色看一眼岁岁,对上她弯弯的眼睛和手腕上还有M&G标识的儿童手表,视线转到盛栀身上:
“听说你结婚了,还没恭喜你。”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找机会,和严朔一样。但他不是因为被M&G针对才失去空闲,是Jupiter突然爆火后,M&G在陆铮年死亡的谣言中起死回生,注资了很多家公司和多个项目。
齐家在里面。
他当时帮盛栀不是因为今天的回报,而是也盼望着能见她一面,但今朝被这种方式警告,他都不知道陆铮年到底是手段柔和还是故意为之。
可是已经来太晚。
齐家太复杂,他不比陆铮年毫无顾忌,但失败就是失败。他看得出来盛栀没有委屈自己。
盛栀:“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在国外那几年多亏你照顾。”
齐蕴恍然一下。
他想,她刚回国时和陆铮年总不会是这种客气语气?
否则陆铮年何来的底气追逐到这颗星。
“投桃报李罢了,你在严氏的时候,也帮了我很多。”他们和严家是世交,或许从一开始这身份上就跨不过去。
盛栀笑了一下:“感情不是按帮忙算的。”
齐蕴在那站了一会儿,明白她已经看出来,洒脱地笑了一下,临走时转头和她说:“如果想离婚,齐均的律师团一直在这等你。”
他给她毫无疑义的支持,哪怕没有机会和陆铮年一样。
盛栀摇摇头:“他这样的脾气估计很难讲通。”
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之前就已经明白,陆铮年病得神思不清,如果束缚他只有顺从和丧偶。
盛栀现在适应得恰到好处。也许青梅竹马并不是没有功劳。
齐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见到她她眼里还没有任何人,现在已经能自由且平静地谈论起伴侣的脾气,而且字字句句都是为他考虑。
她是为他很难讲通才委屈求全么?
不。或许是因为爱他才知道,并且愿意知道他很难讲通。
齐蕴轻声:“再见。”
盛栀让岁岁举起手来,几岁大的小团子摆了摆手:“再,再见。”盛栀低头看她:“怎么不喊叔叔?”
岁岁羞怯地躲在她背后,心虚又可爱地弯着眼睛抬头看她。
盛栀看出来她是偏心她一开始就喜欢上的那个陆叔叔,把她抱起来低声说:“很快就要改口了。”
岁岁摇头晃脑:“岁岁不告诉妈妈。”
盛栀逗了她一路。晚上睡觉岁岁说出梦话,边踢被子边抓着玩偶含糊嘀咕:“叔、叔叔偷亲妈妈,羞羞。”
盛栀:。
他总是教小孩子这些坏的。
陆铮年没机会听到这声控诉,因为他临时被一位长辈叫走,六点的晚宴长辈苦口婆心劝解他到十点。溢满葡萄酒芬芳的庄园里这位贵族伯爵感慨:
“多活十几年你就知道这个世界上啊,没什么重要的。”
陆铮年耐心地陪着,直到长辈喝得醺然,才轻声:“那于伯伯,我先回去了。”长辈微微摆摆手,他说:“我爱人和女儿还在家等我。”
管家送这位陆先生出来,言语间颇有歉疚之意:“前几天有人拜访伯爵,说到您病重的事所以。”
伯爵勃然大怒,念叨着小时候还抱过他非要把人请来不可。
其实没见陆铮年之前他们也觉得那是个谎话。现在看陆铮年哪看得出他是被精神问题折磨长久服药险些自决的人。
但陆铮年知道他的命脉在哪里。他不是被死神抢救回这个世界。是她要他,他才回来。
“我现在很好。”
管家点点头,要走之前陆铮年缓声问晚宴上庄园发的葡萄软糖能不能给他几颗,她们可能会喜欢。
管家忙不迭答应,目送他上车。
陆铮年口袋里放着那几颗他们自己做的葡萄软糖,打开之前盛栀在他口袋里放的取代了安慰剂的薄荷糖果。
马车向前,前路摇摇晃晃。
他忽然很想念她们。
回去后灯果然没关,岁岁打着哈欠在努力辨认哈特一家。哈特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咪。最近很火的儿童绘本。
据说是陆望的公司新开的项目。大小姐最近很感兴趣。
盛栀已经睡着了,靠在沙发上。
他把她抱起来,看到她散落的发丝,伸手轻轻地捋好,岁岁走到他面前来,抬起眼睛歪头看着他。
陆铮年柔声:“在口袋里,岁岁拿一颗好不好,待会儿要去刷牙。”
岁岁被甜得眯起了眼睛。
陆铮年让盛栀靠在他肩膀上,送她进卧室,转头:“剩下的留给妈妈。”
她是他的最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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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概是休息好了,没过多久调整时差的人就醒了过来,身上裹着前几天在集市上买的织花薄丝绸,色彩很浓烈。
盛栀刚睁眼,他把一种炽红的可食用染料轻轻地揉涂在她脸上。
她刚醒没力气,根本没管,微微转了下身子,“这是什么?”
陆铮年指腹也都是,“染料。这边的一个节日,听说身上涂满的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赐福。”
盛栀有点好奇:“红色是什么?”
陆铮年低头:“平安。”
他给岁岁的床头也擦了,担心她年纪小会乱吃,然后就抓住盛栀乱动的手。
“.......只是想看一下。”
陆铮年笑了一下,他给她看掌心,红色涂料蔓延他掌心纹路,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知道的这种赐福方法,他看起来像是不会相信这种习俗的人,但他眉眼温煦,她给他擦自己脸上的,陆铮年避开,温和说:“用我手上的就行了。”
知知,你不要分我任何一点。
我只要你和岁岁平安就够了。
盛栀看他一会儿,转开视线:“我们今天去哪了,你不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