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存放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重新审视一遍才发现,陈斛的气息竟然无处不在。
床上的娃娃、书柜里的摆件。
要挑出不是他送的还比较容易。
她把高中时候写的同人文都从柜子里搬了出来。
整整两大本。
才翻开第一页,就被第一句话辣到眼睛。
柳叶眉丹凤眼绝世美颜,金发禁欲深情眼,黛玉和小李子的绝美爱情。“我到底写的什么!”
付莘简直不愿面对,同时她在感叹,如果她现在不做科研的话,至少也是有名的同人文太太了吧。
早在十二年前就写出了如此超前的拉郎cp文,颤抖吧同人圈。
“对了妈,我以前用的那台戴尔的笔记本电脑呢?没给我扔了吧?”
付妈妈进门给付莘送切好的西瓜,听到她这么一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把果盘放桌上:“好端端找什么电脑?”
“没什么,上次回来的时候,我记得好像还能开机来着,就是联不了网络,突然有点好奇以前都用它拿来做了什么。”付莘起身,叉起一块西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道。
“应该是没丢,在书柜底下的抽屉翻翻看。”
付莘拉开抽屉,惊喜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真的有啊!”
“傻乐什么。”付妈妈笑着说,“我和你爸什么时候乱扔你东西了,都保留得好好呢。”
付莘喃喃道:“这个要用老式的电脑充电器……欸,怎么还能打开。”
不过随手按了下电源键,居然开机了。
这年头电脑都比当代脆皮大学生的生命力还顽强。
“这台电脑你用了四五年吧,如果不是当时陈斛送了台苹果的轻薄机给你,应该还能继续用的。”付妈妈想起往事。
付莘有了印象:“对哦,那个时候他刚回国,工作还不是很忙,总是跟着我一起去图书馆办公。他嫌我的电脑包太笨重,就买了台新的送我,把爸爸选的这台淘汰了。”
想起这个,付莘撇了撇嘴,她还嫌弃陈斛冰美式难喝呢。
“说起来,这台电脑还是爸爸给我送的大学入学礼物呢。”付莘转念一想,“天哪,我爸不会就是那时候记恨上陈斛的吧。”
“难怪上次我说这电脑积灰,叫他打个电话问你还要不要,不要就让阿姨带走,他坚持不让扔,还叫阿姨放到干燥的地方保存好,原来心里还藏着这些计较。”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所以说,男人啊,有的时候真的很幼稚。
付莘低着头摆弄电脑,忽而问道:“你怎么到现在也没过问我和陈斛离婚的事情?”
“你有自己的想法嘛。”付妈妈停顿一瞬,她是为付莘心疼的,可她也清楚,感情上的事没有绝对的对错,“在我看来,这几年陈斛奔波于名利场,与你走的是两条不同的道路,你们之间有误会是迟早的事,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接的提离婚。”
付莘笑了下说:“他也没想到,可怜巴巴的,我差点就心软了。”
付妈妈发出一声叹息:“你想明白就好,要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呢,就跟人家说开。不过其实分开过也挺好,一个人生活有一个人生活的乐趣。”
“知道了,妈。”
“我去看看汤煲得怎么样了。”
房门一关上,陷入寂静。
付莘登上了邮箱。
将近八年没用了,她还记得账号密码。
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台电脑,许多回忆都涌现出来了。
她和陈斛异地那六年,全靠的这台戴尔,虽然笨重,性能确实不错,现在打开调试一下,居然连接上网络了,还能更新旧软件。
除去垃圾邮箱,剩下的都是陈斛和付莘的通信内容。
异地的日子太辛苦,何况这两人一忙起来等于人间蒸发,一个赛一个能卷。
让他们整日煲电话粥更是天方夜谭,舍友都劝付莘多跟男朋友联络,维系感情,省得人家被洋妞拐跑。
付莘却说,有这时间她都能做完一组对照实验了。
陈斛当时在电话里哽了一下,然后赞同道,你说得对。
不过后来付莘还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发邮箱。
为什么不发Q.Q或者微信呢。
一是陈斛不爱看信息,有次她发了十多条,陈斛一条没回,付莘觉得心理不平衡,差点跟他闹分手。
二是付莘觉得有仪式感,邮箱将他们这四五年间互通的信件一一留存下来,或许将来某天,邮箱再次开启,于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意义。
只不过,没想到再次回顾,已经是离婚之后了。
付莘那时候话实在多。
重要的、琐碎的,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心情,全都原封不动编辑到正文里。
落款是best wishes,有时会加上代表心情的颜文字。
每日回信的附件里,照例会收到一张陈斛拍摄的加州天空。
这是付莘的要求。
有年暑假,她和陈斛心血来潮,决定赶在天黑之前,去加州一号公路看日落。
沙滩、棕榈树和接吻的情侣,比这些更加浪漫的是,日落之际,彼此眼眸中的橘粉色天空。
自此以后,付莘对加州的天空格外着迷。
异地第三年,两人吵了一场在当时看来很严重的架。
不过,现在付莘已经完全不记得原因了。
冷战期间,邮件往来也断了。
到了第三天,他们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付莘决定给陈斛最后一次机会,她登上邮箱,这回连best wish也没有,只有空白的正文编辑窗顶部飘着一句话:今天加州的落日是橘粉色吗?
邮件石沉大海,付莘第二天也没有收到回信。
萎靡了大半天之后,她终于想清楚了。
到此为止吧,他们好像真的不适合谈恋爱。
付莘的室友小迪,因为看见暧昧对象去参加联谊活动,都躲在被窝里痛哭了三天,可她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消解干净了。
振奋好精神,付莘起床吃了饭,打开电脑准备写下周要交的论文。
“小迪在吗?我U盘是不是在她那。”
“她去门口等外卖了。”肖菱笑了声,“不过我看她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怎么了?”
“看群。”肖菱朝付莘挑了挑眉,“被帅哥勾了魂。”
寝室群锣鼓喧天。
室友小迪:姐妹们姐妹们!宿舍楼大门外有个顶顶、顶帅的男生!
肖菱:那是多帅?
小迪:比你男神简珩帅!
肖菱:怎么可能,我男神可是入选表白墙提及量最多的年度墙草,其他帅哥只能算是普通帅级别。
小迪:你等等,我想办法偷拍两张,人家可能不是咱学校的,帅得这么惊天动地,怎么看都不可能没人捞。
小迪:我靠,江娅清去跟他搭话了!
室友范甜:不愧是外院院花,她好敢!
肖菱见状,开始为简珩鸣不平:她前几天不是还跟简珩走得近嘛,怎么就移情别恋了,我要谴责她!
范甜:那是因为简珩有份德语材料要江娅清帮忙翻译吧,又不是处对象,你可别随便给人江娅清扣帽子。
肖菱低声委屈道:“我哪有……”
付莘和范甜相视一笑。
范甜在群聊里问:小迪你拍的怎么样了呀?我们还等着看帅哥呢。
小迪发了一串句号:别啊,他说自己在等女朋友,呃呃啊啊啊啊怎么是个有主的!听说都等了将近三小时了,我真的要生气了,到底是谁家男朋友,能不能领回去,看着跟被主人抛弃的狗狗似的,可怜死了。
肖菱好奇心更甚:有主也不影响我们看帅哥啊,快拍拍。
小迪发了个猫猫炸毛的表情包,文字间都能看出她的奔溃:自己下来看,他身边已经围了不少女生了,我根本拍不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拍到人家一个头顶呀。
肖菱:看头顶也能知道是帅哥。
付莘看到这儿,有点不可置信,她踌躇地问:“这你也能看出来?”
“头发乌黑浓密,修剪干净,应该不是学理工的,尤其不可能是数学系。”
付莘:“你对数学系有什么刻板印象?”
范甜添了一嘴:“别问,问就是前男友是数学系的。”
……
小迪又在群里发了一连串吐槽:江娅清怎么那么能问呢,这帅哥也是脾气好,问什么答什么。我天呢,帅哥透露自己女朋友是生技专业的,怎么说?
付莘终于有了八卦的兴趣,她问:那不就是我们学院的同学?
范甜多少有点心理不平衡,噼里啪啦打字: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倒是要看看谁藏着这么好看的货不让我饱眼福!好森气!
付莘:就是说!我也想看帅哥。
范甜:你不有男朋友吗?
付莘:很快就不是了,反正不影响我看别人男朋友。
范甜:[大拇指.jpg]
刷着群里的聊天内容,弹窗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付莘点开。
陈斛:[不知道。]
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
她兀而反应过来,不会是在回答她昨天那封邮件里的问题吧。
陈斛:[但我知道盛鸣市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要出来看看吗?]
与此同时,寝室群里终于发出了楼下帅哥的一张清晰侧脸图。
付莘推开椅子,攥着手机夺门而出,不顾身后室友的疑问,一刻也不停歇地跑下楼,然后站定。
宿舍大外,停满自行车的道路对面是一排香樟树,男人倚着树干,一群女孩围在他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消息没回,直接打电话好了。”这是江娅清的声音,她声音很甜美,一听就知道。
被围绕的男生没应话。
这时,付莘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陈斛:登机前手机关机了,没看到邮件。
付莘看着新信息,脚步却挪不动,有股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底翻腾。
她听见微微喑哑的男声应江娅清:“她只要不生气就好了,不是非要见面。”
“好吧,那祝你好运喽,我先上楼了。”
江娅清都要走了,围观群众也就跟着离开。
没问出八卦,小迪有些恋恋不舍,恰好看到付莘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她奇怪的问:“付莘,你怎么下来了?”
那人闻言,抬头望过来。
毫无生色的表情忽而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停顿稍许,他才问:“还生我气吗?”
众人脚步停滞。
陈斛嘴角弯起一点幅度,说:“今天天气这么好,赏脸约个会吗?”
酸涩感涌上鼻尖,付莘咬唇轻声骂道:“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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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路人甲
邮件怎么都翻不完,哪怕一目十行扫下来,也是相当可观的数量。
偏偏她还是个话痨。
没注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件内容被大量专业知识占据。
[陈斛陈斛,你今天过得还好吗?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们最近发现了一种可降解塑料的海洋真菌,研究顺利的话,将来还能申请生物降解塑料专利,如果利用得好,说不定能为保护海洋生态做出一点贡献……]
[能看出来吧,没有开场白,意味着我今天的心情是_
好讨厌动物学,为什么实验课都要跟小动物打交道,它们活蹦乱跳到我手上,实验结束却要面临着死亡,这样做真的不会有悖伦理吗。据我所知,安全使用了几十年的阿司匹林和青霉素并不是基于动物实验成功诞生的药物,希望有朝一日,人类科学发展的进步,不要再踩在动物们的牺牲上了。Ps:我还是更喜欢去做pcr和跑电泳,并不是讨厌生物啦……]
邮件发着发着,画风一转,讲到真菌培养基、基因组数据库……
谁谈恋爱聊这些?
付莘气得直接关掉了邮箱。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香味飘到大厅每一个角落,阿姨正在打汤,付莘上前帮忙。
是药草老鸭汤,香的不得了,付莘问:“今天下的什么药材啊?”
“铁皮石斛,增强免疫力的,你年初的时候不是生了场重病吗,问了老中医,说适合喝这个。”
“不是故意的吧?”
付爸爸从厨房走出来,正在擦手,疑惑道:“什么故意的?”
付莘撇嘴:“没什么。”
付妈妈端了盘糖醋排骨到付莘面前:“快坐下吃饭,这排骨你爸给做的,我平时想吃都吃不上。”
难怪刚才假装若无其事从厨房出来。
“爹地!”付莘夸张地做出双手捧心的动作,“我就知道你最爱我。”
待所有人入座,付莘没忍住问:“不是还有人要来吗?”
付妈妈给付莘夹了一筷子鱼肉:“谁啊?”
“刚才还假装不在意。”付爸爸一边戳破付莘的小心思,一边默默给她剥虾。
“我哪有!”
“你说陈斛吧。”付妈妈反应过来,“你爸没跟你说吗?陈眠今天回国,陈斛回老宅吃团圆饭了,人家在电话里可说了,不打扰我们一家三口吃饭,你说你们离个婚怎么还分起你家我家来了。”
“我哪儿知道……估计想跟我划清界限吧。”付莘若无其事道,只当是个小插曲,反正她也没多期待。
“负心男是这样。”
不知是不是有意,付爸爸为了活跃气氛,讲了不少合作伙伴的八卦,包括但不限于原配打小三,卖掺水货被情人检举揭发。
香槟一杯杯下肚,付莘难得跟爸爸说这么多话。
付妈妈热好菜从厨房出来,差点把这俩酒鬼父女都踹下桌。
被扶回房时,付爸爸还不忘叫住付莘:“你下月出发去峰北,我和你妈就不送你了,安顿好以后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听见没?”
付莘听出他言外之意,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吧,我悄悄的走,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八月盛鸣市台风肆虐,离市这天是难得的晴天。
本来付莘上周就该出发去峰北,孟殊还特地空出时间去机场送她。
航班延期后,离行这天付莘就没告诉她们。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
付莘上星巴克买杯覆盆子星冰乐,顺便找个位子,整理一下研发资料。
键盘被敲得噼里啪啦作响,总是按着删除键的手指出卖了专注的假象。
这一去,面临的将有许多。
巨大的科研压力和教学压力,也许还会有人际关系上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