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宋杬卿看着他。
“毕竟,”丁珴攥紧了手帕,“我之前一直同诸公子在一处,你与诸公子关系不甚融洽,或许对我亦是不喜。”
宋杬卿微微歪着头看他:“你又没同诸芷儿一起害我,我为什么对你不喜?”
顶多不会多喜欢。
丁珴闻言垂下头,嘴唇抿得很紧,手指也攥紧手帕,低喃道:“我……我知情的……”
“你说什么?”宋杬卿没听懂。
丁珴加大了些音量:“诸芷儿让人给你的马喂九阳草一事,我是知情的。”
“我当时就在现场,看着他吩咐下人这么做。”
丁珴猛然抬头看着宋杬卿,双目通红,眼泪跟掉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我……我这么恶毒,今日你为何还会来?”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单独给宋杬卿送了请柬,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来。
他跟在母亲后面,笑看着一个个并非为了他来的宾客,听到宋府只差人送来了礼物。
他心下黯然,然后拒绝了母亲一道前往东厢房的询问,本欲独自回房,转头却瞧见施施然走进来的宋杬卿。
“你……你还送我生辰礼物。”
丁珴哭得稀里哗啦的,唬得宋杬卿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你别哭啊。”他有些无措,他是个擅长掉眼泪的人,自然能分辨出来眼前人是真哭还是假哭。
宋杬卿叫其他人先出去,又拍拍丁珴的肩膀,缓缓说道:“你先听我说……你肯定不是出主意的人对吧?”
丁珴闻言使劲摇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宋杬卿继续说道:“就算你劝诸芷儿,他难道就会收手了?肯定不会吧,说不定还会斥责你。”
丁珴吸吸鼻子,眼睛直瞅着他。
“那时我与你交情尚浅,你也没必要担了得罪他的风险替我说话不是?”
宋杬卿耸耸肩:“再说了,我最后也没出事。”就是换了个车妇。
“虽说过程有点惊险。”碰上了女主凌陌玦。
“可结果还是好的。”我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家里。
“所以你不要太过自责。”
宋杬卿轻轻地拍拍丁珴的手。
丁珴今日及笄,在古代看来是成人了,可在他眼里,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温柔说道:“你现在也不同诸芷儿来往了对吧,所以我们也可以成为关系比较亲近的朋友。”
丁珴抿着嘴,犹犹豫豫:“可是,可是我是庶子……”
“庶子怎么了?”宋杬卿不以为意道,“上回你也在场,也听到了吧,我也是庶出。”
“庶出怎么了?又不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若能选择,谁不希望自己是嫡出?”
“所以,你也不要总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感到自惭形秽。嫡出又不是人人都混得好,庶出也不是没有混得好的人。”
“只要自己肯努力,没有好感刷不动。”可能是对象不对。
狠灌了一碗鸡汤的宋杬卿见丁珴听了呆呆愣愣的,想着让他先消化一下,自己慢慢地喝茶。
嗯……味道有点涩,但是能喝。
宋杬卿轻吹着,将那杯茶喝完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突然就和丁珴说这么多,可能是看他太可怜了,就像原身一样。
丁珴终于回神来,面上有些红,问道:“刷好感……是什么?”
宋杬卿一脸认真:“就是让那个人逐渐喜欢上你,这个‘喜欢’包括但不限于亲情、爱情和友情。”
丁珴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我一直以来对父君言听计也算刷好感吗?”
宋杬卿脱口而出:“不,你那算给自己找罪受。”
“他喜欢你吗?对你好吗?”
丁珴捏着手指,有些黯然:“父君只喜欢弟弟。”
宋杬卿拍拍他的肩膀:“你坚持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结果,你不如换个对象,比如你母亲,丁大人。”
丁珴下意识道:“可是父君不喜欢我亲近母亲……”
“你傻啊,”宋杬卿没好气道,“他不喜欢你就真不做了?你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还管他?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你得知道一件事,“宋杬卿神色严肃地看着丁珴,“如果你自己都不爱自己,那就别想着有别人来爱你。”
话落,宋杬卿见他又陷入沉思,转身去门外找春月。
春月道:“宋公子有何吩咐?”
他眼眸亮晶晶的,心里极喜欢这位宋公子。
宋杬卿问他:“你们屋里没炭火吗?这大冷天的,不冷吗?”
春月一愣,支支吾吾道:“有倒是有……只是……”
“都是些烟煤,烧不得。”丁珴解释一句。
“啊?烟煤?怎么着也该是灰花炭吧。”宋杬卿心里火气上来了,“他良善宽厚的名声都传出去了,怎么这表面功夫都不做?灰花炭又没多贵。”
丁家主君这手段,和他生父柳氏大冬天把他扔外面差不多啊。
“大冬天这么冷,你不烧炭火怎么行?”
丁珴只是笑笑:“我习惯了。”
话落,他面上带了几份懊恼,“我忍得,你身子可受不住,你快去东厢房那边,那边暖和。”
“我们一起去吧。”宋杬卿拉着他。
丁珴看着宋杬卿:“从小到大,周围人都在告诉我,我是庶子,我需安分守己,要在父君面前伏低做小,不能肖想任何不符合我身份的东西。”
“父侍难产而死,我也只能在父君面前委曲求全,这么多年,也都过来了。”
“你愿意与我说这些话,我心里甚是感激。”
宋杬卿挑眉:“那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同你父君撕破脸皮?”
丁珴眸中带着决然:“他如何待我的?人前看着对我比待丁玥还好,背地里对我非打即骂,克扣我的份例,我如今……也不想忍了。”
宋杬卿笑道:“就该这样!”
“对了,你那母亲好亲近吗?”
丁珴想了想,道:“丁玥是个惯会卖乖的,母亲总是对他无奈纵容,我碍于父君,从不主动亲近母亲,向来请了安就走。”
“对了,今日她还问我是否要同她一起去东厢房。”
“这么看来,”宋杬卿若有所思,“你应该刷你母亲的好感度。”
“若你当真做好撕破脸皮的准备了,那我教你个法子。”宋杬卿心生一计,拉着丁珴说了许多。
宋杬卿眨眨眼:“你可懂了?”
“嗯!”丁珴一脸认真,同时又有点忐忑,“那……那我现在就去?”
宋杬卿给他加油打气:“对,就现在,去吧!”
丁珴心中也生了几分勇气与坚毅,转身走了。
背影都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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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此刻东厢房有些诡异的安静, 丁蒙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大佛,只觉心惊胆战。
其余宾客亦是心思各异,各种心声此起彼伏地在凌陌玦耳边响起。
『这位怎么来了?』
『听闻陛下之前要给宣王做媒, 说的就是这位丁大公子, 可是宣王不是拒绝了嘛, 怎么还来?』
『难不成,宣王后悔拒婚了?』
『宣王最近挺活跃啊……』
……
“母亲。”
丁蒙正纠结着, 似乎听到有人喊他,转头发现丁珴站在木柱后, 眉间微蹙, 怯怯地看着她。
她心中有些惊讶, 自己大儿子素来不同他亲近,除了每日问安,鲜少见着。
这回怎么突然找她来了?
她温和的笑道:“珴儿有何事啊?”
丁珴心紧了紧, 想着着宋杬卿说过的话, 轻声道:“母亲能否过来说话?”
丁蒙心中疑惑更甚, 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了, 然后就听到自己大儿子声音轻柔道:“今日是我生辰,我能否向母亲求个恩典?”
丁蒙心生几分喜意, 这大儿子终于愿意亲近她了:“你说, 你想要什么。”
她心里默默想着,无论这次他提的要求是什么, 她都尽力满足。
丁珴眼睫轻颤, 一双瞳眸似含了水一般, 嘴唇翕动片刻, 缓缓说道:“我希望母亲能给我一笼灰花炭。”
丁蒙闻言直拧着眉:“你要那个做什么?你的煤炭份例不够?”
“我的份例……自是够的, 不过宋家郎君接了我的请柬来了, 此刻正在我的院子里。烟煤烧出来的烟味太重,我怕熏到他。如若不烧煤,宋小郎君的身子怕也受不住。”
丁蒙眉头皱得更紧了,忙道:“你用的怎么会是烟煤?”
一急,她音量就高了些。
丁珴似乎是被吓到了,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捏紧手帕,眸中带着几分胆怯:“不是吗?我自小都是用的烟煤,虽然烟味是大了点,但是用着也能暖和。”
他迟疑地说着:“……只是宋小郎君怕是不习惯,我见他连连咳嗽,实在是没办法了。”
“想着今日是我生辰,斗胆来求母亲一回。”
丁蒙眉眼一沉,突然仔细打量起自己这大儿子,和他生父长得极为相似,气质是如出一辙的温柔。
今日及笄,他却还穿得这么素,脖子上的毛领竟然都是半旧泛黄的。
她心中立即明白了什么,面色愈发暗沉。她一面让人去取好炭,一面说要去丁珴院子里看看。
丁珴眸光闪烁,怯声推拒道:“母亲不必如此,只叫人给我一笼炭火便可。”
丁蒙一把抓住他手腕,随后又是一怔,他怎么如此消瘦。
她看着丁珴惴惴不安的面色和形销骨立的身体,心中立即生起几分心疼来。
丁蒙不清楚丁珴的院子在何处,毕竟她从未主动去看过他,还是丁珴带的路。
她没料到是那么偏僻的位置,还极为狭小简陋。这么冷的天,屋内只燃了半盆的炭火,乌烟缕缕,伴随着阵阵咳嗽声。
丁蒙见到这一幕,气得一瞬间喘不上气来。
这就是她那个贤良宽厚的正君做的好安排!素日在她面前夸玥儿如何乖巧听话,斥责珴儿如何不知礼、不好管教。
她见丁珴的次数不多,听他说的多了心里也记了几分,故而也从不亲近他。
如今一见,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她看着丁珴,满眼心疼,声音颤抖:“孩子,是为娘的疏忽,你受苦了。”
丁珴声音低低的:“母亲这是哪里的话,我并未觉得受苦。我本就是庶子,能有个单独的院子,已是父君宽待。”
丁珴笑得极为乖巧,落在丁蒙眼里却是可怜又懂事。
宋杬卿听了声走出来,向丁蒙行礼道:“丁大人……咳咳……”
丁蒙讪讪道:“宋小郎君,予失礼了,竟让公子用了此等劣炭。”
“……咳……”宋杬卿见她面色,柔柔一笑,道:“我也是今日才知晓,天下的炭原来不止银霜炭一种,还有叫烟煤的炭,也算长见识了。”
宋杬卿笑意盈盈,丁蒙却颇有些无地自容。
本来见到大儿子的生活是这般处境,她心里就极为窝火,如今家丑还被外人知晓了,更是怒不可遏。
“珴儿,”丁蒙认真地看着丁珴,“为娘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好生招待宋公子,缺什么同我身边的人说便是。”
她还要去招待其他宾客。
丁珴听话地点点头:“是,母亲快去吧。”
见人走了,丁珴才拉着宋杬卿进屋道:“你怎么让人把烟煤烧了?烟味多难闻啊,难为你了。”
“无妨,做戏要做全。门大开着,我没闻到多少。”宋杬卿摆摆手,又笑道,“怎么样,我瞧着,丁大人可是生气了啊。”
丁珴心里又有点犯怵:“也不知道这股气能坚持多久,若是让父君知道了,我定不会好过。”
屋里的炭火很足,宋杬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既然这样,你就该好好刷你母亲的好感度,反正这府里话语权还不都在你母亲手中?”
“撕破脸皮就撕破咯,反正你对他低三下四,他也不见得对你多好。”
宋杬卿端起茶杯抿了口,想了想又道:“我估计今晚或者明日一早,你就得与你父君对峙,那个时候你可不要反驳他,要抢先一步顺着他的话说,务必要显得自己很可怜。”
手段是茶了点儿,可它好使啊。
“嗯!”丁珴认真地点点头。
他往日只知道在父君面前伏低做小,如今也学会了这一招。
“宋……元元,谢谢你不计前嫌,愿意帮我。”丁珴感动得稀里糊涂,眼泪汪汪地拉着宋杬卿的手。
“没什么,”宋杬卿抿唇一笑,“你父君也忒不会做人,名头都吹出去了,也不做点实际的,一查就得露馅。”
“对了,你府上的饭菜味道如何?”宋杬卿问他,一说起吃,他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丁珴想了想,说道:“听说父君请的是飘香楼的厨子,滋味应当不错。”
“哦~那应该挺不错。”宋杬卿突然想起来自己挺久没去飘香楼了。
丁珴翘起唇角:“元元可是饿了?”
“没有,我没饿,只是想吃东西罢了。”宋杬卿脸有些泛红,他早上可是吃饱了来的。
丁珴眉眼弯弯:“我让人去取盘点心来。”
午饭时,宋杬卿一心扑在吃上面,没太注意身旁的人和事。
倒是青栀注意到某处,凑到宋杬卿耳旁低声说道:“公子,宣王似乎也来了。”
宋杬卿看过去,禽戏柳梢曲屏后隐隐约约有一道玄黑的身影,那处寂静得可怕,应该是宣王。
他突然记起一个传闻,而后伸手轻轻地碰了碰丁珴的肩膀,小声问道:“之前听闻陛下要把你指给宣王,是与不是?”
丁珴一怔,点点头道:“确有此事,但我事先不知,还是在宣王拒绝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后才得知的。”
“我去问了父君,”他又压低了声音,“父君只说:‘给你选了个门楣高的,宣王看不上你,本君也没法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骂他妄想攀高枝,还攀不上。
“啧,”宋杬卿嗤笑一声,目光冰冷,“他安的什么心。”
真是用心险恶!
凌陌玦在宋杬卿出现之时就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又见他同丁家大公子说些什么,脑中浮现出话本里写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