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玦颔首,他轻声道:“那你快去吧。”
等人走远了,宋杬卿又拿起那支簪子细看,眉间露出几分笑意。
她的眼光,似乎还不错。
不过和他今天衣裳的颜色不太搭,还是下次再戴吧。
……
如今籍契在手,又有宋宥举荐,何玦回来当日便去兵部报到,熟悉熟悉事务。
夜色渐浓,她是同宋于修一起回来的。
宋于修虽然看着面色不佳,但还是低声对何玦道:“毕竟你没有参加武举,不要好高骛远,先从小官做起。”
『母亲也忒小气,这官儿也太小了。』
“母亲也只是不希望元元的妻主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你若上心,升迁亦非难事。”
『有母亲帮衬着,只要她不犯错,几年之后,怎么说也得是四五品了。』
何玦闻言只是略一颔首,迟疑良久才道:“……宋二小姐,‘元元’是公子的小字么?”
她实在是叫不出“阿姐”二字。
宋于修也不想听她叫“二姐”或是“阿姐”,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何玦一眼:“嗯,是祖父起的名儿。”
“等等,”宋于修抓住何玦话里的重点,“你叫他公子?”
何玦面无表情:“嗯。”
宋于修沉默一瞬,忽的笑出了声:“呵!”
何玦过了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听得宋于修冷声道:
“你的身份完善得滴水不漏,长姐查不出任何破绽。”
『怎么会那么顺利,好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方便她们查一样。』
“何玦,若你胆敢伤害元元,我定——”
“不会!”
何玦沉声打断宋于修的话,掷地有声道:“我绝不会伤他!”
宋于修冷哼一声:“记住你此刻说的话。”
。
晚厢阁。
屋里静悄悄的,宋杬卿伏在桌上,一手撑着脑袋,眸子已经半阖着,显然有些昏昏欲睡。
他听见何玦开门的声音,一个激灵就醒了。
“何玦,”宋杬卿抬头看着他,揉了揉眼睛,“你回来了啊。”
何玦听得他有些软糯的嗓音,下意识放柔声调:“公子其实不必等我。”
“没事,”宋杬卿嘴上这么说着,一连打了两个哈欠,“你今天怎么样?陪戎副尉是做什么的?”
何玦在他身旁坐下,缓缓说道:“今日只是去认人,明日才算任职。”
“陪戎副尉只需跟随陪戎校尉,做些细微小事。”
宋杬卿抬手将调皮的发丝撩置右耳后,嘟囔着:“听起来似乎挺轻松的。”
何玦颔首:“不错。”
二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微妙。
何玦的面色忽然变得僵硬许多,衣袖下的拳头收紧,她迟疑道:“公子,我可以……换个称呼喊你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杬卿,眸中是更为明显的温柔:“我想与公子更亲近些。”
宋杬卿知道她惯会打直球,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接。
古人的含蓄呢?
他脸上温度迅速上升,有些慌乱地别过头去,嘴唇翕动片刻,才极小声地说道:
“那……那你就叫我‘杬卿’吧。”
如果拒绝,她应该会很没面子。
何玦看着他泛红的耳垂,只觉呼吸一滞,心里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疯狂叫嚣着一种名为“欢喜”的情绪。
她竭力稳住心神,缄默良久,才轻轻说了句:“……杬卿。”
宋杬卿也不看她,只捏了捏耳垂,声音极低:“……嗯。”
他突然站起来,故作镇定道:“何玦,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何玦颔首:“好。”
宋杬卿躲在被褥里面,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思绪也乱成一团。
犯规。
。
翌日,宋杬卿睁眼后发现何玦已经不见人影,软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青栀,她人呢?”宋杬卿下意识问道。他昨夜的记忆还没回来,人还迷糊着呢。
青栀笑道:“公子,少夫人一大早就走了。”
宋杬卿想了想,也是,她要工作。而且她还是第一天上班,是要早点去。
昨日丁珴邀他小叙,宋杬卿收拾好后去了丁府。
如今丁珴的处境可以说与之前是天差地别,不仅有了更加宽敞的院子,还有了更好的待遇。
宋杬卿看了看丁珴的新住处,笑道:“你这新院子不错啊,采光挺好的。”
丁珴拉着他坐下,缓缓道:“是啊,这本来是母亲给幼妹丁嘉准备的院子,不过她还不足七岁,母亲便先给了我。”
宋杬卿想到了丁大人的夫郎,不由得问道:“那丁主君能同意?”
“他?”丁珴冷笑一声,“他自然是不会同意,那可是给他宝贝女儿准备的院子,怎么能给我这个低贱的庶子住呢?”
“他在丁府大闹一通,吵得人仰马翻,”丁珴讽刺地笑笑,“母亲也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样惊住了,又禁了他的足,执意将院子给了我。”
宋杬卿若有所思:“或许,你母亲挺在乎你的。”
丁珴却摇摇头:“不……”
他眸中闪过一丝哀伤,低声说道:“我利用了我父侍。”
他和父侍生得极像,母亲也因此对他多加怜惜。可是他知道母亲的怜惜不会持续多久,一如她对父侍的爱。
若她当真爱父侍爱得刻苦铭心,又怎会很快迎娶金氏并生下丁玥呢?而且她还对他多年来的苦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此次他主动接近,又多次提及父侍,或许让母亲回忆起几分她与父侍的情爱时光,故而对他多了几分呵护。
他不知道母亲对他的关爱会持续多久,所以也在尽早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元元,”丁珴看着正在吃点心的宋杬卿,“我定亲了。”
“嗯?!”宋杬卿一愣,差点被口中的梅花糕噎住,忙喝了口丁珴递来的薄荷茶。
他忙问道:“你定亲了?哪家女郎?”
丁珴神色淡淡,并无羞赧之意:“是明威将军廖阳伯次女廖文华。”
宋杬卿想了想,好像不认识,只说道:“武将之女,应该会比较疼人。”
丁珴只道:“她是我最好的选择。”
是母亲给的名单里面最好的选择。
宋杬卿又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出嫁?”
丁珴抿了口茶:“今年下半年,日子还没定。”
“今年?”宋杬卿微微凝着眉,“会不会太早了些,你才过及笄呢。”
“早么?”这回倒是丁珴讶异地看着他,“元元成亲你比我还早呢。”
他又道:“对了,还没问,你妻主待你如何?”
“她……”宋杬卿面色一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待我挺好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今日头上戴的簪子。
丁珴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笑道:“好精致的玛瑙簪,不过不像是胭脂坊的首饰。”
“嗯,”宋杬卿抿唇一笑,“应当是淮城一带的。”
何玦回的淮城,应该是在那边买的吧。
“对了,”宋杬卿又咬了口豌豆黄,“你弟弟丁玥没再欺负你了吧?”
丁珴摇摇头:“从前是我碍于父君,故而对他多加忍让,如今我与父君早已撕破脸皮,自然也不用再受他的气了。”
“那就好。”宋杬卿赞许地点点头,“还是自己过得好最重要。”
……
等宋杬卿走出丁府大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他曾听宋于修说过廖文华这个人。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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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签没过,猫猫头流泪(水泥封心)(心如死灰)(灰心丧气)(气急败坏)
所以停更三天,缓缓心情再来。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文华其人, 木强敦厚,直内方外。”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女郎。
宋杬卿脚步一顿,想回去告诉丁珴, 让他不要担心。
他身后的红玉拉了拉青栀的衣袖, 眉梢露出几分笑意, 示意他往前看。
宋杬卿转身走了两步,听得青栀小声说道:“公子, 你看谁来了?”
“嗯?”宋杬卿疑惑地偏过头去,看到马车旁站着的人。
她站得笔直, 还是一身墨色的衣袍, 不是官服, 应当是回了一趟府再来的。
宋杬卿一脸淡然地回过身来,轻咳一声,向马车走去。
还是下次见面时再和丁珴说吧, 他看起来不是很担心的样子。
宋杬卿慢腾腾地走到何玦面前, 问道:“你怎么来了?”
何玦低下头注视着他, 锋利的眉眼都温和了许多:“来接你回府。”
“接我?”宋杬卿嘟囔着, “我有马车呀。”
他的视线在何玦身后扫了一圈,注意到什么, 挑眉道:“你的马车呢?”
何玦泰然自若:“我没乘马车来。”
她目光落到宋杬卿发间处, 微微一愣。
宋杬卿注意到他的视线,心紧了紧, 忙问道:“你、你等了很久吗?”
“……不久, ”何玦放在背后的手收紧, “杬卿, 你今天真好看。”
然后她又补了句:“这支簪子很适合你。”
话本上说了, 夸夫郎总没错。
“……嗯, 谢谢……”宋杬卿的脸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只留给她一个发旋。
何玦正色道:“杬卿不必如此生疏,你我既是……”
“停——”宋杬卿几乎可以猜到她要说的话,连忙打断她,“你别说了,我们快回府吧。”
他脸红红的,又悄悄地瞪了何玦一眼,这人总是口无遮拦,把“妻夫”两个字挂在嘴边……
何玦应下:“好。”
她站在马车旁,很自然地抬起手放在宋杬卿面前。
宋杬卿微微偏头瞥了她两眼,最后还是搭着她的手上去了。
他在里面等了一两秒,没听见动静,撩起车窗的帷幔,斜睨着她:“你不上来?”
何玦轻声问着:“我可以吗?”
那双黑沉沉的瞳眸中似乎带着笑意。
宋杬卿轻哼一声,干脆放下帘子:“那你走回去吧。”
几秒后,何玦还是进了马车,挺直地坐在侧位,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膝上。
宋杬卿拿了块小桌上的珍珠糕,一面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何玦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蹙眉:“杬卿为何躲避我?”
“我可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她放在膝上的双拳收紧,内心有些忐忑。
是她太过心急了吗?
宋杬卿先是摇摇头,缓缓将口中糕点咽下去后才说道:“没有。”
何玦仔细看他神色,迟疑地说道:“……若你心有不适,不必勉强,我步行回府便好。”
宋杬卿拿手帕擦了擦手,然后左手撑着脑袋:“我没有不适,只是觉得——”
何玦敛声屏气,心里生出久违的紧张。
眉目精致的小郎君歪着头看她,眼睫微微颤动,乌黑的瞳眸中似乎带着几分捉弄的意味。
他轻轻地说出剩余的半句话:“你有点危险。”
何玦一愣,有些无措:“杬卿,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杬卿觉得她那个的模样很有趣,眉梢染上几分笑意。
他打算换个话题,于是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回了趟宋府吧?”
何玦颔首,又解释道:“事务并不繁杂,完成即可离去。”
与其说是“不繁杂”,不如说她今日是“无所事事”,同僚皆知她是宋相儿婿,待她极为客气。
“这样啊。”宋杬卿又捏了块点心放嘴里,满足地眯着眼。
何玦认得这个糕点:“杬卿很喜欢吃珍珠糕吗?”
“嗯,”宋杬卿以为她也想吃,就将盘子推过去了点儿,“尝尝?”
何玦没法拒绝他,便也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软糯中带着两分甜,但不会很腻。
“怎么样,好吃吗?”宋杬卿身子探过去些,有些期待地问她。
何玦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缓缓点头:“嗯。”
宋杬卿满意地坐回去,眉眼弯弯:“我也觉得好吃。”
他随口一问:“对了,你怎么知道它是珍珠糕的?”
何玦神色不变:“偶然得知的。”
那次马车上她特地准备了一碟,但它分毫未减,只是盘子略有偏移。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糕点……
何玦压下心中冒出的失意,又问道:“杬卿,你除了喜欢珍珠糕,还喜欢什么?”
宋杬卿不假思索:“还喜欢糖葫芦、酸梅汤、桃花饼、红烧排骨、香辣小黄鱼……”
他一连报了许多食物的名字,最后才说一句:“总之,好吃的我都喜欢。”
宋杬卿见她神色严肃,顺口问道:“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何玦略一思索:“我并无偏好。”
“我记得你不能吃辣,”宋杬卿手指绕着耳边的发丝,面上有几分可惜,“你不吃辣,有多少美食吃不了啊。”
他笑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比如辣子鸡。”
何玦见他的可爱的小模样,嘴角微弯,她突然想到了儿时初遇的时候,元元也是这般,笑得像块小点心。
“杬卿,”何玦忍不住问他,声音低低的,“你有没有……和谁有过什么约定?”
她漆黑的瞳眸中藏着几分希冀。
“嗯?”宋杬卿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说道:“没有。”
何玦见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心中明了他果真是忘得一干二净,有些失落却并未表现出来。
她想了想,又道:“杬卿,回府后离晚膳应当还有一阵子,你可有事要忙?”
宋杬卿正撩起帘子往外看,盯着路旁的糖葫芦串移不开眼,闻言直接道:“我没事,你怎么这么问?”
何玦:“既然无事,不如看我练武?我将我常用的兵器都带回来了。”
宋杬卿一愣,抬手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丝,呐呐道:“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难怪她在信上还特地交代了兵器一事。
何玦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温柔:“与杬卿有关的事,我都记得。”
那个约定,我也记得。
宋杬卿眨眨眼,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还故作镇定道:“你、你巧言令色,我是不会信的……”
在慌乱之中,他撞上何玦的目光,她如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许多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