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不苟言笑的面试官纷纷被震得一惊,皱起眉,转脸看过去。
头顶的灯光冷白发灰,他身后是幽深的楼梯间,纯白的短袖上,肩膀处灰色的鞋印还有残留,深色的牛仔裤衬得他身高腿长。
冷黑的眼不经心地看过来,野劲锐利,一脸散漫痞气,像在家里一样手抄在兜里往面试桌走。
几位面试官看清人后,不觉间松了眉心,表情也变得恭顺,就像看见董事长本人一般。
来人正是公司董事长的太子,公司的总经理的亲弟弟,刺铭。
说起刺铭和这间公司的羁绊,得从约莫十年前说起了,他亲妈过世的早,他爸和他姐工作都忙,没人管他。
从小便把这个刺头搁在公司里,跟那帮小练习生们一起吃住训练。
就跟唐灵她爸妈把培训机构当托管使一样,刺铭他家里人也把公司当做培训班来整治刺铭。
所以,这公司里大半老职员都认得他,知道他这个横冲直撞的野脾气,没人敢惹。
“我去,你来这儿干嘛?”自取英文名为Jacky的黑皮寸头,压着声音问道。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学吗?又逃课了?
你他妈要被你姐知道,不抽死你个混世魔王,小兔崽子。
他微微斜眼看了唐灵一眼,坐在桌边的高椅上,脚踩得很高,吊儿郎当地回话,眼睛却注视着站在话筒前的她。
“我这不无聊,来找你玩。”
唐灵也回看他,脸颊烧烫起来,是气还是恼她分不清。总之,血气一直往天灵盖涌。
合着,校园贴里传的他家的公司就是彗星娱乐啊…
他竟然在明知道她要去他家公司面试的情况下,还一声不吭,把她送到了地方。
方才还说去约会,现在又像来看好戏的座上宾,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她表演才艺,是打算回去之后借此嘲笑她的吗?
这怨没完了。
…
“这不是玩的地方,今天有面试。”
Jacky义正言辞道,虽然他平常爱玩又混,但是作为公司里的金牌编舞,正经场合却很靠谱,一板一眼,从不掉链。
“行,不玩,帮你们面试。”刺铭笑笑说。
戴眼镜的中年女面试官默默地摇着头,仿佛心里念着经:“…大可不必…求求你别给我们惹麻烦就好…”
刺铭笑得很坏,半眯着眼,自顾自拿过话筒,又佯装正经地拿起她的简历,看了看,懒懒掀起眼皮,瞅着她。
薄唇一启一合,欠揍的声音从左侧音响即时漫出来,一字一词,低哑轻慢,如同恶魔低语。
“唐灵同学,请开始你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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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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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印象深刻的记忆一旦产生,想让其在脑海中彻底消失,之于人类大脑的一贯运作模式,这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通常的情况反而是,越想忘记的,记得越清晰。
因而时隔好多年后,唐灵回想起今日,第一次在刺铭面前弹吉他唱歌的一分钟,都会露出不愿回想的表情,捂着脸,紧闭双眼,喉咙里冒出哼唧唧的低吟。
显然这个时候的唐灵还远达不到一个够格爱豆的标准。
至少在把观众当成萝卜白菜,大胆张扬地在舞台上尽情表现自己这方面,她还差的远…
“…长得是挺漂亮的,这几天面试这么多小姑娘,就数她长得出挑,明星脸,眼睛大下巴尖,一看就很上镜。”
“歌唱得也不错,就是气息不太稳,音准也差点儿,吉他倒弹得特别好,挺专业的。上个月刚满十六的话,年纪也合适,我的意见是可以培养…”
“从舞台出发,这一分钟整场表演看下来,表情是不是不太好…”
“这个可以培养,毕竟是新人,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没有镜头意识也很正常。”
“…”
几位面试官拿着唐灵的简历,趁下一位来面试的人进门之前,抽空讨论几句唐灵的去留问题。
“喂,你能别笑了吗?你都笑多久了。”Jacky看着坐在一旁笑得不可自控的刺铭不理解地问。
“你到底笑啥?…你没发现这妹子挺眼熟的,咱们那天在拳击馆碰到的,你说丑爆了的那个…”
刺铭用拇指和食指按在腮部两侧,弓着脖子一抽一抽地低笑。
很明显,他还没从刚刚他同桌那场声色动人的表演里面拔出来。
讲老实话,唐灵刚开始唱得其实挺好的,木色的吉他一抱,纤细玉白的手指轻拨和弦,她低垂着眼眸,慵懒嗓音空灵又干净,红唇启合间,歌声透过音响传到面试室里的每一个角落,缓缓地震动着沉寂的空气。
音太低的地方处理成气音,没有过多的假音炫技,和转音,暧昧又忧伤,简单却深情。
晃眼一看,真还有那么点儿歌手味。
……
本来情绪调得极好,她几乎就快忘记底下坐了个来看戏的街溜子。
不经意一抬眸,不小心和他玩味的眼神对上后。
压着的羞耻和愤恼忽然破土而出,涌现在眉间眼底,咬牙切齿的,音准都乱了。
看得刺铭噗嗤一声,绷不住笑了出来。
不愧是社会姐,一本正经,极其努力,又被熟人抓包的羞耻尴尬模样。
欸,别提多有趣。
Jacky见他笑起来没个头,身边还坐着公司的管理层干部,他拍拍桌子,冷起脸威胁刺铭:“你有完没完…下一个人马上要进来了,你要么正经点在这坐好,要么就出去玩,不然小心我跟你姐打小报告,说你逃课。”
刺铭又笑了一小会,慢慢捏起桌上唐灵的简历,低目瞅着,问几位面试官,“她过了没?”
“这个我们还需要再讨论。”
刺铭站起来,丢了句:“行。”随即往后门口走。
Jacky也站起来。才来了不到两分钟,怎么说走就走,难不成话说重了,惹到好兄弟了。
“你真走了?你不说来帮忙面试的?”
刺铭背对着他,抬起手臂小弧度地左右挥了一下,“帮完了,走了。”
——
唐灵从面试室里出来,等候区零零散散的依旧坐着那十来个人,戴着耳机无声地练歌,或是端着小镜子检查妆容和发型。
唐灵坐到方才自己坐过的角落空位上,背贴合墙面,手一锤一锤打着大腿。
有种被诈骗犯拐到坑里的感觉。
如此说来,被坑好像也不止一次了。说不稀罕她吉他,结果失言搞偷窃,说一会去约会,结果突然出现在这里,破坏她面试正常流程不说,还那副表情盯着她。
贱兮兮的。
龌蹉小人。
“小姐姐,你还没走啊?”
唐灵仰头,是刚才与她搭话的长得很像白朵的小妹妹。
“我腿疼,坐会儿再走。”唐灵把吉他换了边,给她腾出坐的地方。
“你跳舞了?”
“没。”
女生一屁股坐下来,手拍着心口,戏剧性地长舒叹一口气,“紧张死了,我舞步跳一半后面都忘了,还好他们时间卡得很准,不多不少就给我一分钟。”
唐灵:“你…几个面试官?”
“四个啊,中间那个戴眼镜的女的看着好凶,像我们语文老师。还有两个打扮得挺潮的男的,看着二十多岁左右,还有一个西装革履。怎么了?你面试官不是这四个人吗?”
看来…刺铭已经走了。
他就是专程过来看她。
唐灵的虎牙咬到下唇,尖角处往下一摁,柔嫩的粉唇陷出一个小窝。
她猛地起身,背上吉他。
“你哪个学校?要不一起走?我叫宋阮…”女生看她要走,连忙唤道。
唐灵没回头,侧了一点脸,“不了,我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一步。”
——
彗星娱乐公司门前。
晚风过境,行人熙攘,宽阔的广场上有摆地摊买小物件的商家,也有赶着夜凉跳广场舞的大妈队伍。
不起眼的角落,路灯昏暗。刺铭靠坐着机车,低着头看手机,嘴里含着一个棒棒糖,左边腮帮子鼓出来一点,细白的杆咬在他唇间。
他乌发瘦高,气场恣意,随意一站,不言语无动作,也像极香港电影里的街头痞子。
“痞子哥”看手机看得好好的,他的宝贝爱车突然被人踹了一脚,坐在车上的他本人也跟着一颤。
他慢慢地抬起眼皮,下颌骨压得低,盯人时,眼眶中黑仁少,白瞳仁多,看着凶神恶煞。
“你有病?”
唐灵本来打算踢他的,一脚踢歪了踢到车壳子上面,足尖一阵一阵疼。
她握了下拳缓着痛意,绷紧脸,没显露痛色,冷冷地回看他,“你才有病。”
“你不是说去约会的,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试现场。”
他轻飘飘地说:“逗你玩呗。”
唐灵:“你怎么不找别人玩。”
刺铭:“你好玩些。”
唐灵:“…”
好想打人。
刺铭瞅到她一脸的“老娘想捶死你”的表情,他反倒很有兴致地笑着,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来。
唐灵垂眼。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圆圆的糖身,细白杆这头朝着她。
糖纸是红色的,这颗糖和他嘴里那颗应该是一对。
“…”
他吊儿郎当地解释给她糖的理由,“奖你唱歌跑调,还坚持唱完的钉子精神。”
不提还好,一提火又来。
唐灵用下嘴唇包了下牙,别了下头再看回他,质问他,“我他妈是因为谁才跑调的?”
悬在半空中的糖棍她不接,刺铭嗤笑一声。
“你不是要当明星,没人告诉过你,无论观众席上坐的谁,都不能分心,你的表演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放胆去做,撩不到台下的观众,你就不配上舞台。”
他平常不正经,这两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有让人信服的魔力。
唐灵表情变了点,难以否认,从专业的角度上讲,他说的很有道理。
没有不可抗力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她做不好,就是她的问题,找什么理由都是找借口。
刺铭瞅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又添了把火。
“更何况你还长这么丑。”
唐灵忽然抬起头,盯着他,一把抢过他递过来的糖。
毕毕剥剥地扯开糖纸,塞进嘴里,牙齿咬破光滑的糖面,苹果的酸甜口味从舌尖溢开。
她终于有了一点说不上来的解气的滋味。
“你送我回去。”
刺铭:“回哪?”
“学校。”
唐灵的盘算是趁着九点半下晚自习到十点钟闭寝室这一段时间混进学校,以防被查寝室的阿姨捉到,毕竟比起逃课,住读生夜不归宿是大罪。
刺铭:“回不去。”
唐灵:“什么意思?”
刺铭:“看群。”
唐灵拿出手机,点开班群,一条班长发的公告消息弹出来。
公告:学校停电了,今晚的夜自习上不成,回寝时间调到八点,半个小时整理内务,阿姨八点半会查寝,走读生八点半必须之前全部离开学校,任何人不得随意在学校游荡。
唐灵瞄了一眼时间。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
这不就等于,夜不归宿这罪名一准儿扣她头上了。
“啧…”
唐灵烦躁地熄灭屏幕,破罐子破摔地想着反正学校也回不去了,家里更不可能。
今天不上学的朋友她没认识几个,论熟一点的,那只能去康宁他家凑合一晚上,反正她和康宁的父母都很熟。
她把手机放回兜里,转身就走。
刺铭眉骨微动,眼皮一挑,手攥住了她的吉他带:“去哪?”
唐灵被拽得倒退半步。
“和你有毛线关系?”她嘴里还含着他给的糖,说话时含含糊糊的,高冷中带着萌。
“我们是同学,今晚又在一起过,你出了事,警察肯定会找我的。”
“so…”她学着他说过的话。
“所以,咱俩今晚要待在一起。”
他嘴角扬起笑,兴许是他长了一张帅得很撩人的脸,这笑容在夜色里,看起来颇有些暧昧。
唐灵抱起手臂,“在这里吹冷风,看广场舞?”
“你想去哪?”
他问话的语气带着一种“你想去哪老子家里都有,都可以带你去”的得瑟气。
唐灵忽然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个学妹说的话。大酒店,豪华别墅,私人游泳池…
她不屑地笑笑,一字一顿回怼,“我想去我朋友家,不想跟你待在一起。”
今天是周三,她说的朋友就不可能是学校里的人。
刺铭眼色微凉:“你说那个背吉他的男的?”
唐灵:“背吉他?…你看见过我朋友?”
她原模原样地使用了“朋友”这个词。在这个单身狗泛滥的时代,那个男的如果是他男朋友,她肯定会坦言承认,如同炫耀自己的宝藏,而不是隐藏。
“他不是你男票?”
唐灵回:“那是我朋友,你什么时候看见过他的?怎么知道那是我朋友?”
刺铭手松了:“碰巧看见过。”
唐灵转过身,弓腰看了看被他扯出一截的吉他带子,漫不经心地:“哦…”
刺铭视线落在她发顶,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舌尖轻舔过牙齿,低声哄说:“你别去他那儿,大晚上的麻烦人家多不好。”
唐灵抬起头:“…”
他吃错药了?这什么语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柔和,像开了十倍柔和滤镜一样。
“那去哪?”唐灵问。
刺铭把糖从嘴里拿出来,手指捏着糖杆,掌心撑着车座,他薄唇上染上微湿润的糖色,黑漆漆的眼睛凝视她,夜风痒痒麻麻。
他语深调低地,“要不,去开个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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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哥,你要不去你家私人游泳池泡一泡冷静一下,我们这是个校园文…不兴你这么玩的
第17章 C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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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深调低地,“要不,我们去开个房?”
远处深巷,紫红色的灯光暧昧地闪烁,店挨着店,华丽俗气的外装潢,荧光色的吊带裙,雪白的乳线,亲昵又娇媚的表情,眼色勾挑,无不在宣示那片地段的名号,红灯区。
唐灵看着他,余光不自觉瞥到那片幽深的巷道,仿佛一个暧昧的暗示,与他说话的内容暗合起来。
她瞳孔慢慢放大,怔了约莫零点五秒钟,手忽地捏着糖杆,把糖从嘴里拽出来,瞅着他的眼睛,“我呸,你个思想龌龊的老色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