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酒,冷声问道:“你不是说顾家公子今天要来谈项目吗?人呢?”
宋辰笑道:“别急啊,他马上就到。上次音乐节的事儿多亏你帮忙,这次我一听说有项目,马上就想到你了。你这次要搞定了,股东会那帮老头子谁能架空你?”
江渡岳并不想听他画大饼,加之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面沉如水,说的话都带寒气:“那这些女的是干嘛的?”
宋辰显得有些神秘,压低声音道:“我听说那个京城的顾公子表面矜贵正经,其实私底下玩得很花,这来沪市了不得好好招待一下?”
江渡岳仿佛看白痴一样看着他:“私底下?你和他交情很深吗?”
宋辰一愣:“一般吧,他之前是我们综艺的赞助商,吃过几顿饭而已。”
“那他和你吃饭的时候你也叫这么多外围?”
宋辰被问住了:“那倒没有,我这不是听别人说的嘛,想说借这次机会拉近一下距离……”
江渡岳打断了他的话:“赶紧叫这些女的滚。”
宋辰还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
江渡岳沉声道:“人家私底下的事情想让你知道吗?京圈的哪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还不熟就来这套,你是要把人赶跑?”
宋辰恍然大悟,立刻轰走了美女们,刚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看到一个颀长清落的身影走了过来。
“哎!顾公子,你好!”
宋辰立刻起身打招呼。
那些美女在他身上留下的浓重香水味还没散去,闻起来有些轻浮。
顾谨川眸若寒星,表情清冷寡淡:“宋总,你好。”
接着,他目光移向江渡岳,问道:“这位就是恒润集团的江总吗?”
他个子很高,几乎和江渡岳不相上下,可气质却又截然不同。
江渡岳同他握手,道:“是的,我叫江渡岳,是恒润集团的执行总裁,很荣幸认识你。”
顾谨川表情没有什么波澜,说话却很礼貌:“应该说认识江总是我的荣幸。”
江渡岳直切主题:“我们来聊聊项目的事吧。”
“好。”
一开始,江渡岳和顾谨川都认为彼此相处起来比较困难,毕竟在对方耳朵里,他们一个是沪市小霸王,一个是京圈贵公子。
但没想到两人沟通起来却很通畅。
加上江渡岳对公司的事情已经得心应手,谈起项目来也有模有样,非常专业,几番对话下来,就基本敲定了合作的大体框架。
这两人越聊越投机,一旁搭线的宋辰觉得自己反倒成了“局外人”,加上没有美女作伴,不用多时,已经哈欠连连。
他们聊到很晚,快走的时候,顾谨川提出去外面抽支烟醒一醒酒,江渡岳却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宋辰听了十分诧异:“你都抽了多少年了?说戒就戒了?”
江渡岳淡淡回了四个字:“她不喜欢。”
气氛一下变得很安静,顾谨川刚掏出烟盒的手也顿住了。
“她?”宋辰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脱口而出:“你真有对象啦?”
江渡岳也许是想起了白天的事情,闪过一丝低落的神色,却还是回道:“对。”
接着,他悠悠地解释道:“顾公子,你和宋总去抽吧,我等会儿要去看一个人,身上不能有烟味。”
顾谨川似有所悟,忽然笑了一下,把烟盒塞了回去。
“想不到江总还是性情中人。”
他顿了下,提议道:“那我送你们去门口吧。”
江渡岳也笑笑:“多谢谅解。”
“不必客气,以后合作还要经常见面的。”
于是,他们在门口告别,各自上了车,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萧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有些微醺的江渡岳,问道:“江少,回远湾吗?”
江渡岳脸上写满了疲惫,语气却很坚定:“不,去蓝笙公寓。”
—
半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可沈匀霁依旧没能入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看着来电显示,沈匀霁捏了捏眉心,接起了电话:“妈,怎么了?”
沈妈妈声音很低,却能听出来她很生气:“马上回家。”
沈匀霁感到奇怪:“发生什么事了?”。
“先回家再说。”
“我现在很累,刚准备休息,你先说是什么事。”
沈妈妈听了更恼了:“你现在住的什么地方?一点都不害臊!”
沈匀霁莫名其妙:“我在外面住为什么需要害臊?”
沈妈妈反问道:“你住那房子是谁的!”
沈匀霁愣住了。
沈妈妈笃定道:“说不出来了吧!看来人家和我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被那个江渡岳包养了!”
“谁和你说的?”
沈匀霁突然想起之前陈泉提醒她的话,又追问道:“是不是夏知鸢?”
沈妈妈哼了一声:“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没有的事我怎么说?”
沈匀霁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刚要挂电话,却听沈妈妈道:“他父母说要给你两百万,每个月还给你打十万块?”
沈匀霁一顿,抬高了音量:“我从来没答应过这样的事情!”
这些话孙蔼芳上午才在江家府邸里说的,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妈妈耳朵里了?难道江渡岳的父母还找上门了?
沈妈妈没完没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数?干不光彩的事儿就算了,拿到钱还自己掖着藏着,是不是真的想脱离我们这个家?”
沈匀霁难以忍受,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的妈妈是担心自己被包养受欺负才喊她回家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为了钱。
她几乎是吼出了声:“对!我就被包养了!你满意了吧!钱我一分也不会给你!我也不会回你们的家!”
说罢,她就撂下了手机。
可是她那仅存的倦意却被这通电话打散了。
她的心彻底凉了。。
现在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离她远去,没有任何人把她当作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她在他们眼中,只是工具。
她不是不知道火灾之后妈妈变了一个人,但是她始终对她抱有幻想。
就像父母说的,他们始终是一家人,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是分隔不开的关系。
她幼时的时光是温馨的,美好的。
妈妈会带她去公园,接她放学,她坐在车后座,和妈妈说今天班级里发生的趣事。
爸爸会带着一家出去旅游,会买最好看的裙子给她,说她是自己的小公主。
可回忆中其乐融融的家庭早就被那团火烧的一干二净。
从没有缺过钱的妈妈慌了,身为顶梁柱的爸爸也倒下了。
然后一切都发生了剧变。
到现在,她觉得那所谓坚不可摧的血缘关系也不过是她拼命想要挣脱的桎梏。
可笑。
可悲到让她想发笑。
沈匀霁盯着熄屏的手机,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以为她够努力就能让支离破碎的家重新凝在一块,可她错了,如今只有钱才能让他们维持着病态的关系。
而她,也彻底疲惫了。
这样的关系,她不想救了,也不想要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歇斯底里的怒吼全被站在门外的江渡岳听得一清二楚。
迟疑良久,他默默地收回了想要敲门的手,攥紧了拳头。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给沈匀霁带来的伤害不止白天的那些兽行,更是让她被误会成是自己的一个挂件、一个玩物。
他真的重视她吗?
那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捧他,却对沈匀霁不屑一顾?
巨大的冲击让他无法动弹,在黑夜里宛若一尊雕塑般立在沈匀霁的家门外。
第60章 黄玫瑰
那晚沈匀霁辗转反侧, 浅眠未安。
隔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
看着镜中挂着黑眼圈的自己,沈匀霁轻轻叹了口气。
外面万物复苏,春意浓浓, 但是她却没精打采的,肺里像是有一团浊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打开窗透透气吧。
她这样想着,便走到客厅拉开了窗户——
那一瞬, 柔风吹进房间, 一抹明亮的色彩映入眼帘。
她窗下的花槽里黄色的玫瑰正轻轻摇曳, 充满了生机, 像是蘸满了阳光, 和煦而温暖。
这些玫瑰什么时候变了色?。
难道是春光染黄了玫瑰?
正当她纳闷时, 忽然瞥见花丛中有一个白色的小尖尖。
她伸手拽了一下, 发现那竟然是一封信。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拿了过来。
打开信封, 展开信纸, 上面是熟悉的遒劲字迹。
【阿霁,对不起,求你别离开。请给我一些时间, 让我也再努力一次。——江渡岳】
微风吹拂,轻如鸿毛的信纸也被吹起了一角。
沈匀霁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离开?
她能去哪里?
现在她已经彻底无家可归, 若不是江渡岳借自己的钱、把房子让给她住,她现在早就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了。
之前她一直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 但其实细细想来, 这和她妈妈嘴里的“包养”又有什么区别?
她自家人也好,江家人也罢, 谁又会真的相信她和江渡岳之前所谓的爱情?谁又能真正把她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时间?努力?
这不是江渡岳需要的,而是她沈匀霁需要的。
这些年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争分夺秒,不曾有一丝懈怠,可最后呢?她依旧是那个翻不了身的穷姑娘,甚至连自己的母亲也只把她当做赚钱的工具。
她慢慢脱力似地蹲了下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了心中的阴霾。
此时,蓝笙公寓小区某个隐蔽的角落里,江渡岳正远远地看着沈匀霁家那点缀着黄玫瑰的窗户。
他还穿着和昨晚一样的衣服,身上满是泥污,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些乱。
直到沈匀霁的身影消失在小小的窗户里,他才微微垂下眼眸,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派人保护好她,但不要惊动或者影响到她。”
他顿了下,道:“还有,给张工打个电话,叫他马上去公司,我要看恒润这五年来所有的账。”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月。
这段时间里,江渡岳每天都有给沈匀霁发信息,还经常会在她门口放一些小礼物。
沈匀霁都淡淡回应,偶尔也会问问他怎么样。
但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什么,他俩一次面也没有见过。
沈匀霁认为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之间的鸿沟的确有点大,不如暂时把感情放一放,把精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虽然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但实际上,她一边忙于学业,一边还要应付来自母亲的骚扰,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喘不过气,而每每这时,她都会想起一些和江渡岳在一起时候的片段。
那些片段是零碎的、甚至毫无意义的,可能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却像是风暴过境,卷起千层浪,让她意续难平。
这天,沈匀霁正在图书馆里复习,却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请问是沈小姐吗?请你马上来一趟人民医院,您的母亲现在重度昏迷,正在抢救。”
沈匀霁大惊失色,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拿起书包就往外走,边走边问:“请问我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对面含糊其辞:“你先过来吧。”
沈匀霁一路小跑到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片刻后,她心情稍稍平缓了下来,随即疑问也浮上了心头。
人民医院和她爸妈住的都不是一个区,为什么妈妈会被送到那家医院?
难道是她去附近办事,在路上遇到了不测?
带着疑惑,沈匀霁一下车便冲进了人民医院。
她来到抢救室门口,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沈爸爸。
他弓着身子,耷拉着脑袋,表情颓然,眼中一片浑浊。
“爸。”沈匀霁声线都在发抖。
沈伟闻声抬头,看到沈匀霁的瞬间,他黝黑的皮肤上似乎出现了赤色,指着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大门,吼道:“你还知道现在躺里面的人是你妈吗!”
沈匀霁见他情绪激动,只好强逼自己镇静下来,以免两人无法交流。
她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