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终于开场了。
沈夫人藏在袖中的手隐隐发抖,冷冷地呵斥道:“哪来的疯妇,胆敢在陛下面前,破坏殿下大婚,拖下去!”
妇人面露惊惶,似乎是被她身上的气势所震慑,整个人颤抖了一下,看起来我见犹怜。
加上周嬷嬷上前就要将她拖下去,越发显得沈家仗势欺人。
“沈夫人何必这般心急,”容婼笑盈盈地挑了一下眉,挑衅意味十足,“莫不是心虚了?”
沈夫人反唇相讥:“这妇人出现得如此蹊跷,不会是你指使的吧?”
容婼噎了一下。
“婼儿!”容贵妃喊了她一声,警告她安分一些,“陛下面前,岂容你胡闹!”
沈崇朝晋元帝拱手道:“陛下,王府重地,她既非府中下人,又非观礼宾客,是如何进来的?她口口声声说昭王妃是她的女儿,想必之前便已知晓昭王妃的身份,为何不认亲?偏偏在和殿下大婚的时候,当着陛下和诸位大臣的面,闹这一场,还请陛下彻查,还昭王和昭王妃一个公道。”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定为是有人设局陷害,挑衅皇权。
那句“昭王妃”,可比沈家嫡女有分量多了。
事情闹大了,丢的是皇家的颜面。
容贵妃半点也不想节外生枝,顺着沈崇的话,对晋元帝说道:“陛下,沈相言之有理,长安城中谁不知道青鸾是沈家的二小姐,定然是有人见不得昭儿好,在昭儿大喜之日,给昭儿添堵!”
晋元帝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了一眼福公公:“带下去,好好审。”
“是,陛下。”福公公躬身应道,招来两个内侍。
妇人这次是真的慌了。
都说内侍手段阴狠,落入他们手里,只怕生不如死。
她骇然地看向容婼。
容婼脸色也是变了变,急忙朝晋元帝行礼道:“陛下,若这妇人所言是真的,沈二小姐就不是沈家的嫡女,如何还配得上表哥?”
“婼儿,退下!”容贵妃脸色十分难看,忍着火气,严厉喝道。
容婼那点小心思,她如何会看不出?
甚至怀疑今日这事,容家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她其实不在意沈青鸾是不是真的沈家血脉,只要沈家承认她是沈家嫡女,这便足够了。
沈崇身为百官之首,权倾朝野,沈家这份助益,绝不能落在别的皇子身上。
容婼却站着不动,继续道:“这妇人言之凿凿,何不当面对质?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沈夫人恨不得上前把她的嘴撕烂,但晋元帝面前,容不得她放肆。
她满眼阴沉,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得罪容贵妃,开口说道:“陛下,鸾儿与殿下订婚那日,容大小姐便算计了一把,今日又闹这一场,臣妇实在不知,她意欲何为?她一个闺阁女子,无视陛下圣令,臣妇亦不知,容家是否要造反。”
容婼当即白了脸,义愤填膺道:“陛下,她血口喷人!她诬陷容家!容家对陛下忠心耿耿,请陛下明鉴!”
容贵妃心中恨极了。
恨容婼张扬,行事只顾眼前。
也恨沈夫人狠辣,竟妄想给容家按一个诛九族的大罪。
她起身,请罪道:“陛下,是婼儿僭越,臣妾定会好好管教。”
晋元帝目光扫过众人,难辨喜怒。
他忽然看向沈青黎:“宴王妃怎么不说话?你与沈氏不是姐妹情深吗?”
沈青黎行了一礼,微微笑道:“容家是不是想造反,臣妇不知,但容大小姐屡次无视君威,却是有目共睹。”
容婼咬牙,恨恨地瞪着沈青黎。
晋元帝亦不满她避重就轻,继续问道:“沈氏身世之事,你怎么看?”
沈青黎沉静浅笑:“人有野心是好事,容大小姐不甘为妾,想置昭王妃于死地,取而代之,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进退,就有点难看了。”
“你!”容婼怒目而视。
容贵妃看她的目光阴冷得像是要吃人,容婼不敢放肆了,但气得要死。
沈青黎感叹容婼有点没用,正想着怎么推一把。
晋元帝又开口了:“这妇人就交给你来审如何?”
“昭王妃是臣妇的胞妹,若由臣妇来审,怕是难堵悠悠众口。”
“只要你行得端,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人只相信自己认为的东西,流言如刀,臣妇不能让昭王妃受无妄之灾。”
晋元帝饶有兴致地盯着她,问道:“你就不怕沈氏身世有瑕,被揭穿之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沈青黎对上晋元帝的目光,从容道:“二妹妹和昭王是陛下指婚,三书六聘,拜过天地,有陛下和百官见证,她就是昭王妃,木已成舟,陛下慈父心肠,定也不想让昭王在大喜之日,难以圆满。”
言下之意,沈青鸾已是昭王妃,晋元帝身为君父,掌握生杀大权,要不要让景昭成为笑柄,只在他一念之间。
无形之中,挑拨了晋元帝和景昭一把。
又给容婼加了一把火。
果然,容婼急了。
她脱口道:“沈青鸾是青楼妓子所出,根本不配为皇子妃!”t
第354章 对质
满堂哗然。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他们猜到沈青鸾可能真不是沈家的嫡女,但万万没有想到会这般不堪。
“这是欺君之罪!沈家的胆子可真大啊!”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像是震惊之下的口不择言。
沈青鸾听到后,脸色剧变,连胭脂都遮不住脸上的煞白之色。
“陛下,”
“陛下,臣女有证据。”
沈青鸾一开口,就被容婼打断了。
事已至此,容婼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知道是她设的局又如何?
容家还会怕她沈家不成!
她才不要给人做妾!
沈青鸾必须给她死!
容婼得意地瞥了一眼沈青鸾,下巴微扬,对喜堂外的侍从吩咐道:“把人带进来!”
侍从应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
沈夫人看到那妇人时,似乎认了出来,瞳孔狠狠一颤。
整个大晋最尊贵的人都在这堂上,妇人神情紧张,跪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民妇刘氏见过陛下。”
容婼有备而来,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样:“陛下,这妇人是沈青黎当年的奶娘,她能作证,沈青鸾根本不是沈家的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刘氏身上,刘氏绷紧了身子,冷汗很快就浸湿了鬓角。
她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但容家用她的儿孙威胁,她不敢不从。
“宴王妃生来病弱,哭声跟猫儿一样,可满月宴那日,哭声洪亮有力,手臂上还有一颗红痣,民妇便知道有人把孩子换了,民妇太害怕了,害怕会被沈家问罪,便不敢声张,将错就错。”
那妇人连忙接腔道:“没错,我儿右手臂上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沈夫人心里惊恨不已,满身都是冷汗,却只能强自镇定下来。
她冷眼看着容婼,愠怒道:“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刁妇,说几句胡言乱语,就想诬陷我儿,你行事这样狂妄,可有将陛下,将大晋律法放在眼里?”
容婼嘴角勾起冷笑:“沈青鸾是什么身份,你身边的人总有那么几个是知情的,欺君可是死罪,你说,她们敢不敢糊弄陛下?”
沈夫人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惶恐之中,又升起一股无力感,止不住地发虚。
容婼笑得更得意了。
“沈青鸾和宴王妃不是双胞胎姐妹吗?长得不像不说,与你和沈相也不怎么像,倒是和这妇人有七八分的相似。”
容婼将视线转移到沈青鸾和那妇人身上。
大家的注意力也跟着被吸引过去。
妇人样貌艳丽妩媚,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有人面露讶异,将她认了出来。
“这不是倚月阁的玲珑姑娘吗?”
十几年前,玲珑可是倚月阁的头牌花魁,满长安的花魁加起来,都不及她一人,那是何等的风光。
在场的这些权臣,有不少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
但当年,她却嫁给了一个富商。
谁知道,这富商早就娶了正室,不出两年,她就被富商厌弃了。
这些年一直无所出,被主母磋磨得厉害,容婼的人找到她,对她许以了重利。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再也不想过那种仰人鼻息的日子了。
“当年,孩子被换了之后,民妇心中有恨,伤了那孩子,”那妇人说着,看向沈青黎,“民妇将那孩子......”
沈青黎眸光微微一抬,清凌凌的笑容,令妇人心头一颤,声音戛然而止,只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容婼还想将她的名声也一道毁了,真是好算计。
沈青黎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面前,如有一句虚言,便是欺君。”
妇人目光一闪,改口道:“民妇将那孩子扔了。”
容婼咬牙切齿。
没用的贱妇,一句话就吓成这样。
她冷然道:“宴王妃不会是威胁她吧?”
沈青黎笑着开口:“不过是好心提醒一二罢了,倒是容大小姐,为了一己私怨,费心费力,着实辛苦。”
容婼面色顿时铁青,不敢再招惹她。
那妇人指天发誓:“陛下,昭王妃是民妇十月怀胎,从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连心,民妇不会认错的。”
容婼趁势把矛头转向沈夫人:“这世上,任何事情,或许都会混淆,但血脉不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沈夫人敢不敢滴血认亲?”
沈夫人面色变了变。
容婼又咄咄逼人道:“沈夫人不敢也无妨,这两个妇人都说沈青鸾手臂上有颗红痣,大可当场验身,孰是孰非,清清楚楚。”
“容婼,你别欺人太甚!”
沈青鸾脸色涨红,难堪得恨不得杀了容婼。
哪有高门贵女在大婚当日被验身的,这是要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晋元帝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福公公会意,客气地对沈青鸾说道:“您手臂上是否有颗红痣?”
沈青鸾眼眶都红了。
但这事,就算她否认了,只要一验身,就会被揭穿。
她咬着唇,屈辱地点了点头。
晋元帝看了一眼沈崇:“沈卿,此事你怎么解释?”
沈崇神情淡然,瞧不出情绪,拱手道:“一颗痣不足以证明什么,昭王妃在沈家十几年,臣从未想过她会不是沈家的孩子。”
“哦?”晋元帝的目光带着审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不知?”
沈崇请罪道:“臣一心扑在政务上,甚少过问府中诸事,若此事为真,是臣治家无方,请陛下降罪。”
“沈卿一心为了大晋,劳苦功高,朕自是知道的。”
晋元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众人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
到底治不治沈家的罪?
晋元帝目光一转,盯着沈夫人,道:“事情到底如何,如实招来,有半个字不实,朕诛你九族!”
这话说得极重,裹挟着雷霆之力,沈夫人面色煞白。
事已至此,抵赖不掉,更狡辩不了。
仿佛行到了穷途末路,一股悲凉之意浓浓地涌了上来。
沈夫人跪在地上,嘴角露出一抹苦涩。
“臣妇当年生产时,伤了身子,便把孩子交由奶娘喂养,自从臣妇怀了青黎,府中诸事不顺,又因难产,险些丧命,臣妇心生不喜,对青黎一直不闻不问,臣妇所言,没有半点欺瞒,正好,奶娘也在这里,臣妇愿意与奶娘对质。”
沈夫人的目光陡然冷厉,如刀刃般射向奶娘,心中杀意暴涨。
只恨这贱妇奸诈,寻了由头,早早地离开了沈家。
又恨自己当年太过心软,没有料理干净,埋下今日这般塌天大祸。
奶娘身体僵硬,心里暗暗发苦。
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想要她的命,轻而易举,她同样得罪不起。
可是,她的儿孙都在容家手里!
第355章 万事皆宜
奶娘犹豫不决。
晋元帝冷冷道:“当年事情究竟如何,说!”
奶娘跪伏在的身子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如实说道:“宴王妃生下来后,沈夫人不曾看过一眼,更是命人将宴王妃安置在偏僻的院落,一直由民妇照料。”
沈青黎静静地垂着眸。
若是原主,或许会觉得难过或是难堪,但她心中毫无波澜。
容婼偏要刺她一句,言语之间,满满的恶意:“亲生的,视如草芥,妓子生的,如珠如宝,真是可怜。”
沈青黎笑了一下。
“你还笑得出来?”
“人之命数,莫测无常,有什么可看不开的?容大小姐与其在这里挑拨,不如想想,你出身高门,锦绣加身,却要与人为妾,谁更可怜呢?”
容婼的脸顿时黑沉下来,愤然道:“我不与你做这无谓的口舌之争,你等着瞧好了!”
真是个蠢货。
若她没有跳出来,晋元帝或许会让她成为昭王妃。
毕竟,景昭都废了,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
可她既然跳出来,让皇族颜面尽失,晋元帝怎么可能自打脸面,让她做昭王妃。
容婼这样的,既能为她所用,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还是很喜欢的。
她弯着眉眼笑了笑:“拭目以待。”
容贵妃侧目看了两人一眼,忽然问道:“宴王妃可知道沈青鸾的身世?本宫可是听说,你与沈夫人和沈青鸾颇为不睦?”
沈青黎淡静道:“这些年,都是二妹妹在母亲膝下承欢,母亲偏疼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我感激二妹妹替我尽孝,对她多加照拂,是我身为长姐应尽之责,不知娘娘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沈青黎对沈青鸾可不是一般的照拂,那是掏心掏肺,天大的功劳,说给就给,毫不犹豫。
这话,既表明了她不知道沈青鸾的身世,也衬得容贵妃像个跳梁的小丑。
容贵妃勾着嘴角,半是随意,半是开玩笑:“也对,以宴王妃对沈青鸾的疼爱,要是知道了,怕是早就杀人灭口了吧?”
沈青黎云淡风轻道:“容家家学渊源,难怪娘娘总有独到的见解,容大小姐耳濡目染,怪不得这般有本事。”
什么家学渊源,独到的见解?
宴王妃可真是促狭。
当着容贵妃的面,t就暗讽她和容家心狠手辣。
同时,众人也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