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黎淡淡颔首。
沈青鸾那双漂亮的眸子盛满了对她的敬慕,显得格外的亲昵:“大姐姐的医术名扬长安,世家小姐们都羡慕我有个神医姐姐,大姐姐,你真的好厉害。”
沈青黎看着她这副娇憨天真的可爱模样,觉得她还是在云雾山失态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她眉眼温婉,扬唇笑道:“论盛名,我不及二妹妹半分,二妹妹冠绝长安,世人都赞二妹妹有皇家贵媳的风范。”
定亲宴后,容婼被定为景昭的侧妃,在沈青鸾大婚当日,容婼也一同嫁入昭王府。
那句,皇家贵媳的风范,更像是戳她的痛处。
沈青鸾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
沈青黎又笑道:“二妹妹是来探望长公主的吧,我就不耽误二妹妹了。”
沈青鸾的目光在她怀里的匣子上一掠而过。
匣子上的花纹精美繁复,一看就是宫中之物。
她不得不承认,沈青黎有几分本事,但也仅限于此了。
有朝一日,她会成为一国之母,就算大姐姐得到了长公主的赏识,也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大姐姐注定要对她俯首。
沈青鸾候在门口,等着婆子进去通禀。
主院。
有婆子对长公主禀报道:“殿下,沈二小姐听说您旧疾发作,特意去护国寺求了平安福,可要见一见?”
长公主声音冷淡:“本宫累了,让她回去吧。”
护国寺前有百来石阶,沈青鸾一阶一阶叩拜而上,自认诚意十足,却被长公主拒之门外。
她身份尊贵,容貌娇美,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冷不防被落了颜面,心下十分不满。
但她不敢和长公主撕破脸面。
沈青鸾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烦请嬷嬷帮我把这个平安符交给长公主,盼她早日康复,福乐绵长。”
婆子恭敬地笑道:t“平安符如此珍贵,沈二小姐还是自己留着。”
沈青鸾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了长公主,连一个低贱的下人,都敢不把她当回事。
南珠为她抱不平:“小姐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平安符......”
“回去吧。”沈青鸾垂下眼睫,打断她。
南珠扶着她上了马车,她掀起车帘,看了眼长公主府金光熠熠的匾额,眸底掠过一抹阴鸷。
今日,她进不了这个门。
来日,她要长公主中门大开,亲自来迎!
......
沈家。
沈夫人正在核对账本,看到沈青鸾,放下手里的账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长公主会留沈青鸾用膳。
“长公主在歇息,女儿不敢打扰。”沈青鸾蔫蔫的,很是难过,“母亲,长公主是不是不喜欢女儿。”
沈夫人皱了皱眉头,对长公主不满。
鸾儿如此有诚意,长公主居然端长辈的架子,实在是有些不知好歹。
她爱怜地摸着沈青鸾的小脸,温柔地哄道:“我的鸾儿这么好,谁会不喜欢呢?长公主身体有恙,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南珠忽然道:“可是,长公主刚还见了大小姐,还送了大小姐一个匣子,匣子上的凤凰栩栩如生,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沈夫人眸色一沉,看着沈青鸾:“你碰到青黎了?”
沈青鸾点了点头,黯然道:“是鸾儿太没用了,鸾儿什么都不会。”
沈青黎回府一年多,满府上下,都不知道她会医术。
藏得这么深,可见心机深沉。
沈夫人对沈青黎越发不喜,慈爱地摸着沈青鸾的小脸:“你是天上的明月,何必自降身份与瓦砾相比,太抬举她了。”
“母亲可不许这样说大姐姐,大姐姐也很好的。”
“论才能,她尚不及你十分之一,论身份,她与你更是云泥之别,是鸾儿心善,看谁都是个好的。”
“鸾儿也没母亲说得这么好。”
沈青鸾扑进沈夫人怀里撒娇。
母女俩亲亲密密地说了会儿话,等沈青鸾离开,沈夫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请大小姐回府一趟。”
......
宴王府。
沈青黎听到侍女禀报,让人去备马车。
到了沈家,沈夫人坐在主位上,浑身上下都透着当家主母的气势,却没有半点身为母亲的慈爱。
她道:“听闻,长公主送了你一件宫中之物?”
沈青黎淡淡道:“是一套头面,长公主出嫁之时,太后所赐。”
“既是太后所赐,也只有鸾儿的身份才配得上,你送来给鸾儿。”
第41章 得到沈崇的重视
沈青鸾自小养在沈夫人身边,沈夫人偏疼她,也是人之常情。
但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薄情。
沈青黎为原主感到心寒。
沈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舍不得,不悦地沉了脸:“你们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鸾儿尊贵了,在昭王府站稳脚跟,别人才愿意看在鸾儿的面子上,抬举你几分。”
明明是土匪行径,却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也太厚颜无耻了。
沈青黎眼底掠过一抹嘲弄。
原主会讨好沈夫,会想得到她的疼爱。
她不会。
“长公主赠我头面,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我转赠他人,践踏了她的心意,”沈青黎看向沈夫人,“母亲有没有想过,得罪长公主是什么后果?事情传扬出去,世人又会如何议论?”
沈夫人高高在上惯了,觉得任何人都应该顺从她,而不是质问她,落她的脸面。
她脸上笼着寒霜,神情很难看。
沈青黎继续道:“世人会觉得沈家眼皮子浅,既无大家风范,亦无世家气度,会觉得容贵妃不满二妹妹,连件像样的首饰都吝于赏赐。”
“你少危言耸听!”沈夫人脸色微变,冷笑道,“不过是你心胸狭隘,嫉妒鸾儿,见不得她好罢了。”
“不曾得到的,才会嫉妒,”沈青黎脸上露出一起温柔的笑意,“也有人待我如珠如宝,捧在手里,珍重以待。”
沈夫人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沈青黎的唇角一直翘着,微垂着眸子,似乎在回忆那难以再得的温情。
“乡下的日子虽然不如长安这般繁华富贵,但我有娘亲疼爱,父兄护佑,兄长抄书那么辛苦,平时舍不得花一文钱,但每次旬假,都会给我带好吃的,会买最好看的头花,十里八乡,再也没有比我更好命的姑娘,沈家大可不必把我接回来。”
原主养父母一家把她疼进了骨子里,从不曾让她吃过一点苦,受过一丝委屈。
如若沈家没有接她回来,她会嫁入寻常人家,相夫教子,过安稳平淡的人生,又怎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听到这话,沈夫人脸上难掩怒意。
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让她锦衣玉食,在她眼里,竟不如那些卑贱的泥腿子。
果然是贱民养大的,骨子里都透着一股低贱。
“你说得对,沈家确实不该把你接回来,从今日起,本夫人就当没生过你这个白眼狼,你给我滚!”
沈夫人以为会看到沈青黎难过惊慌,然后,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
然而,沈青黎只是朝她福身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沈夫人气得砸碎了一个茶盏。
走了很远,还能感到沈夫人的怒意,沈青黎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如果有的选,谁稀罕做沈家女。
路过回廊时,碰到了沈崇。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似乎刚下朝回来。
“父亲,”沈青黎上前行礼。
沈崇问道:“今日怎么回来了。”
沈青黎垂着眼睫,眉眼温顺:“母亲想我了。”
这话,沈崇不信。
“为父面前也不能说实话吗?”
“长公主赏了我一套头面,母亲让我赠与二妹妹。”
“你给了?”
沈青黎摇头:“女儿怕得罪长公主,也怕让沈家再一次成为笑柄,便忤逆了母亲。”
沈崇眼里闪过赞赏:“无知妇人,不必理会。”
沈青黎道:“惹怒母亲,女儿心里难安。”
沈崇目光定在她身上。
观她近来的行事,可不像是会示弱的性子。
唯一的解释,就是军械走私案让她难安了。
闺阁女子,对朝堂局势,有如此敏锐的心思,沈崇倒要高看她几分。
他试探道:“你如何看待军械走私案?”
对上他研判的目光,沈青黎眸色淡然:“对王爷下手的最好的时机。”
沈崇笑了起来:“不错,但这个时机,却是因你而起。”
沈青黎怔然。
沈崇心情好,便也乐于为她解惑。
“萧宴玄右手已废,又身中剧毒,已然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时日一久,泯然于众,谁还记得昔日的战神,他会无声无息地死在宴王府中,但你展露出来的医术,让陛下不安了,不出两日,就会有人对萧宴玄出手。”
真应了那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沈青黎默然了片刻,问道:“父亲呢?父亲会出手吗?”
沈崇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深沉而锐利:“你觉得为父不该出手?”
“趁势而为,固然是好,但如果父亲连王爷都能扳倒,该惹来陛下的忌惮了,隔岸观火,才不会引火烧身。”
“你果真聪慧,为父倒不忍心看你折在宴王府。”
“我不会折在宴王府,王爷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他死。”
沈青黎说得笃定,那双沉敛如静水深流的眸子,在这一刻,露出了一丝锋芒。
沈崇微微眯起眼睛,凝着眼底的精光,审视着她:“宴王府已陷入绝地,覆灭只在朝夕,你凭何觉得,你能力挽狂澜?”
沈青黎扬起唇角,那是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从容:“因为,我要让父亲看到我的价值,蜉蝣都能撼树,才更显出我的本事,不是吗?”
沈崇道:“那为父就拭目以待。”
沈青黎笑道:“不敢叫父亲失望。”
她需要沈崇的信任,只有沈崇信她,她日后在沈家行走,才不会时刻都被人盯着,才能找到沈家构陷叶家的罪证。
......
景昭出手,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沈青黎刚到宴王府,还没踏进府门,就看见裴琰带着禁卫,将宴王府团团围住。
沈青黎脸上并无半点惊慌,看向裴琰:“裴少卿这是何意?”
裴琰忽然不敢直视她淡静微冷的眸光。
前两日,她刚帮了他一个大忙,还没来得及答谢,他今日就带兵围困宴王府。
裴琰看她的目光中有些歉意,道:“宴王走私军械,我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
沈青黎在其中一个禁卫手里看到了一副枷锁。
那些身负谋逆死罪的,都未曾枷锁加身。
萧宴玄战功赫赫,以血肉之躯,护得一方太平,却连半分体面都不给。
这是要羞辱萧宴玄。
踩碎他的脊梁。
也踩碎玄甲军的军心。
第42章 挑衅君威
裴琰带着禁卫围困宴王府,声势浩大,引来无数百姓注目。
沈青黎淡然而立,长风拂过她的衣袂,尽显凛凛风姿。
她问:“t是罪证确凿吗?”
裴琰神情一顿,只道:“武备库校尉韩杨已经招供,宴王就是幕后主谋。”
“裴大人为官数载,尽得百姓称赞,难道都是这么断案的?什么时候,一面之词,也可定罪了?”
这是在嘲讽裴琰吗?
不是,是在嘲弄晋元帝昏庸无能,被自己的臣子愚弄摆布。
裴琰心惊于她的胆大,假装没听出来,正色道:“下官自是相信宴王,但国有国法,陛下圣意在前,下官不能违逆,但请王妃放心,下官定会竭力查清真相,还宴王一个清白。”
“本王妃并非为难裴大人,只是,若任由奸佞之辈,随意陷害忠良,难免会让世人揣度陛下,是因忌惮有功之臣,任由奸佞只手遮天,岂不有损陛下圣威?若因此惹来天下人的非议,谁还为国尽忠?”
“王妃还是适可而止!”禁卫的副统领冷然出声,“陛下只拿宴王一人问罪,没有株连王府一干人等,已是皇恩浩荡。”
沈青黎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君要臣死,哪怕含冤受屈,也要背着污名去死?”
副统领额角一跳,咬牙道:“王妃慎言!韩杨死前亲口指证,哪来的冤屈?”
看着温和无害,却一身的锋芒,也不知乡野之地是如何养出这样的性子。
沈青黎望向裴琰:“怎么死的?”
裴琰知道她问的是韩杨,道:“畏罪自尽。”
沈青黎冷笑,语带犀利:“到底是畏罪自尽,还是不得不死?”
裴琰无奈:“王妃慎言。”
“萧家世代为国出征,抛头颅,洒热血,不畏生死,尽损沙场,无愧君王,无愧天下,这样的赤胆忠心,换来的,若是君王的忌惮,和奸佞的构陷......”
沈青黎失望至极。
“那,那些战死沙场的万万将士,他们的英灵何安?那些忍受苦寒,至死不退的戍边将士,他们的忠骨何安?”
这一番话,震耳发聩。
百姓心中一阵震荡。
是萧家率玄甲军镇守边关,才让北燕寸步不能进,才有眼下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副统领见沈青黎三言两语就挑动人心,目光陡然阴沉下来,正要让禁卫进府拿人,沈青黎根本不给他的机会。
眼下,她能依仗的,只有民心。
可只有民心,还远远不够。
要让百姓对朝廷失望,对晋元帝失望,才有转机。
“世人只知宴王战场受伤,不能再为国出战,可又有谁知道,他遭人背叛,不仅右手被废,更身中剧毒,无药可救,如今,不过是有一日活一日,如此,还不能让人安心吗?”
百姓心里震惊无比。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
一个连命都快保不住的人,又如何会走私军械?
连他们这些没读过圣贤书的百姓,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陛下却要问罪萧家。
陛下真的是受奸佞蒙蔽吗?
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闪过百姓的心头,为萧家心寒不已。
沈青黎又给了一记重锤。
“敢在大敌当前,谋害一军主帅,不是细作,就是内贼,一年前,朝廷未曾彻查,给他一个公道,一年后,还要以此污名,将他踩进泥地里,企图让一个忠直之人,成为万人唾弃的逆臣,这样的大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