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沉如水,语气凶得骇人:“那就不要再僭越!没有下一次了!”
上一次,他这么警告裴琰的时候,她高兴得像是掉进了蜜罐了。
现在轮到自己了,怒火瞬间把难过烧没了。
沈青黎咬牙道:“王爷放心!”
她抬手抹去眼里的泪,眼尾有些发红,气冲冲地从乘风院出来。
整个王府,都知道她和萧宴玄吵架了。
沈青黎回到翠微院,搬出所有的医书。
不就是蛊毒吗?
她就不信,她解不了!
她一定要尽快解了他身上的蛊毒和寒毒。
然后,和离!
报完恩,管他死活!
管他是不是晋元帝的对手!
这一次,沈青黎是真的气坏了。
第47章 父子交锋
暄王府。
早有暗卫准备好了凶案的卷宗,放在景暄的书案上。
景暄看完,朝外面叫了一声:“九川,”
“殿下,”有侍卫应声进来。
“去拿城西的舆图来。”
“是。”
没一会儿,九川拿着舆图进来,在案上展开。
景暄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在其中几坊点了点:“你带人去城西,按照宴王妃给的线索,仔细排查,尤其是这几坊。”
九川已经知道了他与沈青黎合作的事情。
军械走私案牵涉甚深,一不小心,便会受其牵连,太危险了。
他不由道:“这场纷争,本就与殿下无关,殿下何不置身事外?”
景暄神情平淡:“此时不入局,终有一日,也会被时局推着往前走,何不顺势而行,至少,是进是退,还可以自己选择。”
九川郑重道:“殿下心中既有了决定,殿下想做的事,属下定竭力达成。”
“明日,凶手还会再杀一人,时间不多了。”
城西那么多坊,想要打听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九川立刻带人前往城西,一个坊一个坊探听排查,连夜布下天罗地网。
第二日,果然,在怀远坊抓到了凶手。
谁也没有想到,凶手竟是一个妇人。
妇人五十来岁,身形有些丰腴,面如满月,一脸端庄富贵之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
若不是在她身上搜出毒药,若不是她手里还握着一株莲花,九川都以为自己抓错人了。
妇人夫家姓许,许家家境殷实,后花园有一片很大的莲池。
许老爷子的正妻不能生,他便想纳一门好生养的妾室。
因银子给的多,许老夫人就被父母卖到了许家。
一年后,她生下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儿子就被抱走了,养在正妻的名下。
从此,正妻不许她再生下任何一个孩子。
她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避子汤。
那些避子汤实在是苦,却都抵不上她心里的苦。
她这一生,战战兢兢,伏低做小,终于熬到正妻过世,被扶正了。
可儿子与她并不亲近。
在儿子心里,只有出身高贵的嫡母,才配做她的母亲。
再后来,许老爷子也过世了,儿子给她修了间佛堂,她懂了。
她把自己关在佛堂里,整日吃斋念佛。
两个月前,儿子一家去庄子上避暑,却碰到了劫匪,全都死在了劫匪的刀下。
她这一生,未曾得到半点温情,临老了,又孤苦孑然。
这人间太苦了,她抄着佛经,便想渡人渡己。
大理寺里,许老夫人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七苦案终于告破。
但景暄有一事想不明白。
许家的下人都说许老夫人为人和善,心肠也软。
这样的人,却连杀数人,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
她平时甚少出门,一个后宅妇人,又是如何能得知那些受害者的情况?
她用来下毒的,也并非是寻常的毒药,又是从何得来的?
这案子虽然破了,但又疑点重重。
许老夫人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操控全局。
景暄神色微深:“老夫人,背后帮你的人是谁?”
许老夫人摇头:“她穿着斗篷,我看不到她的脸,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
景暄又问:“老夫人为何要杀那么多人?”
许老夫人的神色出奇地平静:“我原本是想舍了这把老骨头,了却残生,可她说,这世间的苦命人这么多,只有轮回,才能新生。”
许老夫人每杀一个人,便在护国寺点一盏长明灯,祈愿那些人,来生都能投到富贵人家,从嫡母的肚子里出来,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景暄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破了七苦案,晋元帝召他入宫。
晋元帝打量着他。
十年未见,当年的少年,长成了端方君子。
也越发地像叶皇后。
晋元帝敛了思绪,示意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关心道:“你身子如何了?可要朕招太医来瞧瞧?”
景暄声音温润:“多谢父皇挂心,儿臣一直都有服药,并无什么大碍。”
“那就好,你我父子十年未见,就留下来,陪朕一块用膳。”
“是,”景暄站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晋元帝看着他,饶有兴致道:“你从不插手朝中之事,究竟是何事,让你都求到朕的面前了?”
景暄道:“儿臣想与大理寺一同彻查军械走私案,还望父皇能够恩准。”
晋元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并未开口。
景暄又道:“儿臣从前久居药王谷,一直未曾为父皇分忧,如今回来了,便该以国事为重,为父皇排忧解难。”
晋元帝目光沉冷地落在他身上:“到底是为朕排忧解难,还是你有心谋事?”
景暄眸色沉敛t,一身气度沉静从容:“儿臣只是觉得,若宴王真的走私军械,以他的手段,怎会留人把柄?北燕虎视眈眈,却因玄甲军,一直未进寸土,儿臣担心北燕故意设局,意在借刀杀人,摧毁玄甲军军心。”
晋元帝目光在他脸上一掠,似有一丝深思的痕迹,过了一会儿,说道:“身为皇子,确实不该太过疏懒,你既有心在朝政上下功夫,那就和大理寺一起彻查。”
景暄深深一揖:“多谢父皇。”
“你是朕的儿子,朕自然要成全你,朕对你寄以厚望,你可别让朕失望。”
“儿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父皇一个交代。”
景暄陪着晋元帝用了午膳,父子间,说了会儿话,等晋元帝午歇了,便离开了皇宫。
马车上,九川难掩高兴:“没想到陛下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在陛下心里,对殿下,还是有一丝父子之情的。”
景暄看着马车里流转的光线,唇角露出一丝哂笑:“顺水推舟罢了,父皇准了本王所请,不过是给本王一个立功的机会,将来好牵制五弟而已。”
他展现了他的能力,父皇便扶持他,牵制景昭,以防景昭势大。
父皇这是要制衡皇子之间的势力,以此来削弱容家。
在他心里,至亲血脉也只是棋子,有价值时,便可以拿来算计利用。
九川闻言,神色凝重:“若有朝一日,殿下做得比昭王还要好,是不是也会让陛下忌惮?那该怎么办?”
第48章 王爷的心里开出了花
晋元帝下旨,让景暄和大理寺一同彻查军械走私案。
溟一这才知道,沈青黎去见景暄,是与他联手。
她是为了王爷。
要不是他说那些话,王妃也不会和王爷吵架。
溟一心里懊恼,去翠微院负荆请罪:“王妃,对不起,我不该恶意揣度你,以为你去见暄王殿下,是为了另攀高枝,请王妃责罚。”
萧宴玄生气,也是因为,她去见了景暄?
他为什么生气?
是觉得,她会坏了他的计划吗?
沈青黎猜不透他的心思,干脆也不想了。
书案上堆满了医书,她拿起一本翻阅,如鸦羽般的眼睫,静静地垂着,抬也没抬:“你是王爷的人,我可不敢罚你。”
溟一道:“王爷既然把玉章给了您,您就是我们的主子,调遣也好,责罚也罢,无人敢不从。”
沈青黎一怔,摩挲着腰间戴着的玉章。
之前,她只以为这是萧宴玄身份的象征,在外行走时,能护着她,让人知道她不能惹。
原来,还可以调遣王府的侍卫。
萧宴玄可真大方啊。
沈青黎的心里,荡开一丝丝涟漪,连同眼底的笑意也一起泛开。
“些许小事,我都不在意,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王妃大度,属下却不能僭越,属下等会儿自行去领罚。”
溟一铁了心,沈青黎便也不再说什么。
她从医书里抬起头,问道:“还没查到是何人给张御史递的折子吗?”
溟一道:“是属下无能。”
这实在是有些古怪。
萧宴玄如今被禁足,不宜有过多的动作,这事,还是交给景暄去查吧。
溟一走后,沈青黎让玄一给景暄带信。
半个时辰后。
溟一一瘸一拐地走进乘风院。
碧空之下,日光灼烈,热浪滚滚。
萧宴玄身上的气息却冷得能把人冻死。
溟一的心里,突然掠过一个荒谬的想法。
仿佛,王妃一日不来与王爷和好,王爷身上的戾气,就会一日重过一日。
作为罪魁祸首,溟一一阵心虚。
他咽了咽口水,禀报道:“王爷,王妃那只鹦鹉飞去了暄王府,没多久,暄王就去查御史台了。”
萧宴玄眸底阴霾深浓,沉而缓地笑了一声,又冷又危险:“她是觉得本王不如景暄吗?”
这满身的煞气,让溟一背脊一阵发寒。
早知道,就应该让锦一来禀报。
“王妃和暄王殿下合作,应该是想人尽其用,毕竟,由暄王去查御史台,总比我们来得方便,暄王就好比是王妃放在明面上的靶子,用来吸引旁人的视线,在王妃心里,您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话刚一说完,溟一就察觉,那翻涌的煞气,消了大半。
他又继续往下说:“王妃这两日废寝忘食,那么厚的医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应该是为了您身上的蛊毒,她就希望您,事事顺遂,无病无灾。”
萧宴玄的脑海里,闪过沈青黎那张明灿生辉的脸庞。
他的目光,从书案,掠向廊下。
这里的每一盆花,都是她带回来,精心栽种的。
世间的美好,她一点一点地捧到他手里。
浅淡的花香中,他满身的戾气和寒意,一点一点地褪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越来越容易被沈青黎牵动心神。
“召只海东青回来。”萧宴玄说道。
海东青凶猛,王妃的那只鹦鹉,就不能再给暄王传信了。
王爷这是吃醋了?
溟一正要让人召一只海东青回来,一声嘹亮的鹰啸从远处传来。
一只海东青在宴王府的上空盘旋了两圈,随即,又飞走了。
海东青经过训练,警觉性很高,察觉到潜藏在暗处的眼线,它翻了一家又一家的墙头,才飞回宴王府。
溟一伸臂,海东青落在他的手臂上。
是药王谷传来回信,叶黎确实会易容术。
溟一道:“暄王殿下是叶大小姐的兄长,又久居药王谷,会不会知道她的下落。”
萧宴玄道:“不会,她选择易容,就是不想牵连任何人。”
“叶大小姐这一点和王妃很像,王妃的心肠也很软,只要是在意的人,就想守护的身后。”
萧宴玄不由想起,禁卫围困王府的那一日,她站在大门前,一身风华凛然,对抗禁卫,无所畏惧的模样。
就像是,山野之巅,峭壁之上,灼灼盛放的一株花,沐风栉雨,一身清韧之气,坚不可摧。
强势地,开到了他的心里。
可他的人生,暗如沉渊,布满了血腥与杀戮,不适合开一朵花。
......
沈青黎和萧宴玄吵架,王府里,最高兴的就是林云倾。
王爷为人清冷,不与任何人亲近,之前,愿意给沈青黎一点王妃的体面,也不过逗弄着玩。
如今,新鲜劲过了,自然就厌倦了。
沈青黎曾施加在她身上的羞辱,今日,她要如数奉还回去。
翠微院。
沈青黎看了一上午的医书,正要揉一揉发酸的脖颈,林云倾突然来了。
她是来看沈青黎笑话的。
“王妃这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啊。”
沈青黎神色平静:“林姑娘上次掉进湖里,想来脑子还泡在水里,本王妃是皇家亲封的宴王妃,是萧家风风光光的女主人,如不如意,本王妃与王爷,都是生同衾死同穴。”
提起落水一事,林云倾心里一阵羞恼,想到萧宴玄那么维护沈青黎,心中涌起浓浓的嫉妒。
很快,她又把这些情绪强压下去。
“我也是关心王妃。”林云倾盈盈笑着,目光挑衅,“若是王妃愿意低声下气地求一求我,我可以告诉王妃,王爷的喜好,让王妃可以去讨好王爷,一个女人,再风光,没有夫君疼爱,不也可怜得很?”
沈青黎看在林父的情面上,没有把事情做绝,但这并不代表,林云倾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武。
“看来,林姑娘真是闲得发慌了,”沈青黎贴心道,“本王妃送你去庄子住些时日,散散心。”
她朝外面吩咐了一声:“来人,给林姑娘备车。”
林云倾脸色一沉,怨毒道:“我是王爷请来的客人,王妃没有资格赶我走。”
“这王府里,还没有什么事情,是本王妃不能做主的。”
“我父亲对萧家有恩,王爷亲口答应,会好好照顾我,我就不信,王爷能容你陷他于不义!”
林云倾要去找萧宴玄告黑状,就看见,萧伯来了。
她心里都要笑开花了。
萧伯和她父亲颇有些交情,往日里,对她也很是照顾。
一定是来给她撑腰的!
第49章 王爷的心动了
“萧伯,”
林云倾一开口,就有眼泪从眼眶里滑落,一张清丽的小脸,微微发白,写满了慌张和委屈。
她哽咽着,说道:“云倾不知何处得罪了王妃,王妃要把云倾赶出王府,父亲已经不在了,云倾在这世上,再无亲人,还请萧伯为云倾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