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灯火通明,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罗汉榻上,与自己对弈。
那道暗影敲门进来,神色恭谨,躬身行礼时,放低了声音:“无月见过大人。”
“失败了?”男子落下一颗棋子,问道。
无月也没想到绝杀阁会失手,说道:“好歹是战神,若是如此不济,也不值得大人费心布局,绝杀阁既已和大人合作,就一定会奉上萧宴玄的头颅,绝杀阁建立至今,还从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
“老夫不想再看到有什么变数。”
男子淡淡说着,等再落下一子时,瞬间,杀了一大片。
他的眼底也似沉着阴冷杀气:“萧宴玄不能再活着了。”
他走私军械数年,从未有过差错,一朝被人揭发,事态越发不可控,尤其是景暄和大理寺一起彻查之后。
既然,晋元帝一心想把罪名按在萧宴玄的头上,那他就帮他一把。
萧宴玄死了,单凭一个景暄,又能成什么事?
军械走私案只会草草结案,折损一个韩杨,还有无数个韩杨。
只要他安插在兵部的暗桩没有暴露,军械走私就能一直操控在他的手里。
无月道:“绝杀阁一下子损失了数十个高手,他们比大人更想杀了萧宴玄,大人,静待佳音便是。”
“盯紧景暄,他韬光养晦多年,定然是有依仗的,叶家虽然没了,但叶家的旧党,还大有人在,这些人,未必不能为他所用。”男子露出一抹似是赞赏的笑意,“宴王妃倒是好眼光,给老夫挑了个这么大的麻烦。”
无月若有所思道:“以晋元帝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景暄与宴王妃联手,定然不会让他继续插手军械走私案。”
男子眼底闪过冷嘲:“就因为晋元帝多疑,他反而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挑拨。”
景暄是晋元帝召回长安的,在这之前,他在药王谷呆了十年,和萧家从无往来,谁会相信他会和萧家联手?
宴王妃可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有资格,做他的对手。
男子盯着棋盘,思忖着下一步棋该落在什么地方,又问起景昭:“他那边可有什么动作?”
无月对景昭颇为不屑:“他让韩杨构陷萧宴玄之后,便一直没什么动作,估计是容太傅在背后出谋划策,不然,以他的性子,不可能这么沉得住气。”
男子摩挲着手里的棋子,说道:“该让他动起来了。”
“大人的意思啊?”
男子指着案上的一本册子道:“把这本账册,借兵部郎中之手,送到景昭手上。”
晋元帝想掌控兵部,他偏要敲出一条缝隙来。
无月拿起账册,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
账册虚虚实实,最难辨别,但也足够将萧宴玄定罪了。
大人双管齐下,总有一招能置萧宴玄于死地。
“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无月拱手就要退下,男子叫住了她。
“可查到是何人揭发的军械走私案?”
无月神色一凛,道:“大人恕罪,属下无能,御史台和兵部都查了,查不出是何人给张御史递的折子,就连景暄和萧宴玄也没查出来。”
“看来,这长安城中,还有人比老夫藏得更深,真是有意思。”
男子气定神闲,沉吟许久,终于落下一子。
只见,刚才已有颓败之势的白子,渐渐有了起势。
一时间,棋局胶着。
正如,军械走私案这盘大棋。
各方势力,相互角力,陷入僵持之中,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能更快破局。
......
这么多年,绝杀阁也碰到过不少硬茬,但从没像萧宴玄这般棘手。
那数十人虽不是最顶尖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一下子全都折损了。
若不能将萧宴玄置于死地,绝杀阁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收到无月的传信后,除了还在出任务的杀手,其他一等以上的高手,全都被召了回来。
绝杀阁这回是下了大手笔。
第52章 王妃护短
绝杀阁选了个无星无月的暗夜。
一道道暗影,手持利刃,磅礴的杀气充斥着整条长街,犹如实质一般,从四面八方,笼罩住宴王府。
左护法带着最顶尖的高手,凌空掠进宴王府,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闪过一丝得意。
今夜,他就要把萧宴玄的脑袋带回绝杀阁。
北燕铁骑杀不死的人,他们绝杀阁可以!
暗夜无声,触目所及,皆是一片静谧,整座王府仿佛都在沉睡。
所有人都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t。
连夏夜的虫鸣声都没有。
有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宴王府守卫森严,咱们一路走来,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左护法心中警铃大作。
其他人也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对危险比常人要敏锐一些。
突然,一声亢奋又嘹亮的鹰啸,划破了夜色。
一只海东青在他们头顶盘旋。
“大家小心。”左护法道。
海东青盘旋了两圈,爪子一松,小布包里的软筋散,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
“不好!”
左护法抬手捂住口鼻。
但还是晚了。
有些黑衣人闭气不及时,所有的内力顿时消散无踪,丹田里空空如也,一种无力感涌上四肢百骸。
有个精于毒道的黑衣人,脸色当即大变:“这不是普通的软筋散,两个时辰内,不服下解药,内力就全废了,为今之计,是赶紧撤,让姚先生配置解药。”
反正,萧宴玄被晋元帝软禁,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跑。
再往下走,不知道还有什么层出不穷的手段。
左护法脸色难看,抓起一个黑衣人,咬牙道:“撤退!”
其他黑衣人也抓起一旁的同伴。
然而,刚掠上半空,一股剧痛袭来,全身筋脉开始逆转,每一寸都好似有无数的针扎了下去
所有黑衣人,都从半空摔了下来,横七竖八躺倒了一地,痛得他们,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这时,一盏盏灯亮了起来,瞬间灯火通明。
回廊处,有两道身影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人身着鎏金玄袍,漆黑如墨的眼瞳淡漠幽邃,浑身散发着矜贵之气,又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厉和杀伐。
另一人则是一身红裙,就像是暗夜里绽放的牡丹,不同于那种勾魂摄魄的妖媚,她的美,明净灵动,娇艳中透着雍容大气。
两人并肩而行,远远望去,就宛若深渊里,开出了一朵明灿的花。
左护法鹰眸一眯,认出了两人,心中恨得滴血。
此次来刺杀的,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高手,能伤到他们的人,江湖上不超过十个,却全都被软筋散给药倒了。
他冷冷讥讽道:“没想到,堂堂战神,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沈青黎是半点都听不得有人诋毁萧宴玄,后悔没加重药量,以至于,让他还有力气乱吠。
她冷冷地看着左护法。
“明知有危险,还不管不顾地莽上去,那是匹夫之勇,你有没有读过书,认过字,听没听过,什么是兵不厌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萧家每一个人,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们可以流血,但得在战场上,为万千百姓,为家国大义,为心中坚守,而不是被你们这种见钱眼开,杀人如麻,既无礼义廉耻,又毫无纲常伦理的鼠辈,践踏的!”
四周一片寂静。
府里上下每一个人,都大为震动。
王妃是当之无愧的萧家主母,只有她,才配得上宴王妃这个身份。
他们还从没见过王妃动过这么大的火。
王爷,是王妃的逆鳞!
萧宴玄侧着脸,低眸看着沈青黎。
原来,真有人,无时无刻,都想护着他。
他眸色幽沉,眼底的情绪深得瞧不见。
他把目光转向了左护法,幽幽地笑了:“都知道是一群没开化的鼠辈,骂他们,他们也听不懂。”
左护法在绝杀阁地位不低,当着这么多属下的面,接二连三被骂了,一时气血翻涌。
他知道沈青黎医术精湛,自古医毒不分家,猜到这些软筋散是她所制。
他压下喉间的腥甜,阴冷地笑:“宴王妃当真是好手段,就是不知道,防住这一次,下一次,还能不能有这样的本事?”
“都说,这世上,没有绝杀阁杀不了的人,本王妃就等着,看你们绝杀阁能有多少高手,你们喜欢来送死,本王妃好人做到底,送绝杀阁上路。”
这个任务再执行下去,绝杀阁所有的高手,都会被葬送。
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世上将再无绝杀阁。
左护法思及此,瞳孔一缩,嘴上却还不忘逞强:“那本护法就拭目以待!”
沈青黎轻轻一笑:“本还想给你们一个痛快,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杀了,废去武功,从今往后,做个废人吧,废人能长命,你一定能看到那一日的。”
那还不如杀了他们呢。
最初,接这个任务的时候,都没想到,会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左护法额角的青筋暴跳不止,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他眼底猩红,一根根血丝,像密布的网,要把沈青黎生吞活剥了一般:“所有和绝杀阁作对的人,都得死,宴王妃,恭喜你,上了绝杀名单。”
萧宴玄一道掌风打出去,左护法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砰地一声。
他被打飞出去,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墙壁,摔下来时,鲜血喷了一地。
萧宴玄犹如看死人一般地看着他,阴鸷道:“眼珠子不想要了,本王替你挖下来。”
左护法肋骨断了好几根,加上筋脉逆转带来的痛,疼得几近昏厥,但又不敢昏过去,生怕萧宴玄把他们的武功全都废了。
人疼得狠了,脑子就清醒了。
以沈青黎的本事,要配制毒药并不难,既然选择了软筋散,想必是有所图。
想到了这一点,左护法瞬间又有了底气,但不敢再叫嚣了。
一旁的黑衣人,将他扶了起来,左护法疼得脸色都狰狞了。
他问道:“王爷留我们一命,意欲何为,不妨直说。”
沈青黎挑了挑眉梢,笑道:“原来,你不是不会好好说话,是要打一顿啊。”
左护法只觉得气血翻涌得更剧烈了,他按住胸口,却是不敢再瞪着沈青黎了。
萧宴玄这尊杀神,是真的会挖了他的眼睛。
沈青黎问道:“雇主是谁?”
第53章 再咬就破了
左护法猜到沈青黎会问这个。
他仅次于副阁主之下,知道的,自然也多。
但绝杀阁不能透露雇主的信息。
这是绝杀阁的规矩,也是绝杀阁能在江湖上立足的根本。
他开口道:“规矩不可破,老夫身为绝杀阁的左护法,不能知而故犯,王妃换个问题吧。”
沈青黎古怪地看着他:“你们连祖宗留下的规矩都不顾了,还有什么是不可破的?”
左护法一张老脸变了又变,一阵红,一阵青,又是羞,又是恼。
“是朝中之人,我能说的就这么多。”
“刺杀王爷的,当然是朝中之人,我们萧家又没有欺师灭祖的玩意儿。”
左护法再也忍不住,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绝杀阁有着极为庞大的情报信息,暗探渗入各个阶层,为什么长安据点的探子没告诉他,宴王妃这张嘴比刀子还利?
太能气人了!
眼见着左护法被气得奄奄一息,有黑衣人开口道:“绝杀阁有绝杀阁的规矩,王妃若是不满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沈青黎换了个问题:“为你们牵桥搭线的中间人是谁?”
找到中间人,一样能找到雇主。
黑衣人和左护法都不说话。
沈青黎又换了个问题:“你们在长安城的据点是何处?”
每一个问题,都是不能说的绝密。
宴王妃是懂盘问的。
左护法干脆闭上眼睛。
萧宴玄慢悠悠地道:“每年都有不少的细作潜进军营,抓得多了,审问的手段也就多了,每一样轮番来一遍,也让本王看一看,到底是敌国细作的嘴硬一点,还是我大晋鼠辈的嘴硬一点。”
这些杀手,杀人放火,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对这样的人,无须讲什么君子仁义。
萧宴玄眸光犀利,冷冷淡淡地压过去,都是毫不掩饰的狠戾。
他继续道:“一个不松口,这么多人,一个个来,总有松口的。”
所有黑衣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左护法也不想这么多高手,全都折在这里。
为了一个任务,让绝杀阁元气大伤,不划算。
他说道:“中间人的身份,只有阁主和副阁主才知道,我们在长安的据点,我可以告诉王妃,但请王妃饶我们一命。”
“可以。”
沈青黎本来也没想要他们的命,拿来换钱,不香吗?
左护法道:“蓬莱阁就是我们在长安的据点。”
蓬莱阁,是长安城最大的玩乐之所,占据了大半条街。
那里,聚齐了数不清的纨绔,官员、权贵。
是宵禁,也禁不了的奢靡景象,夜夜笙歌,喧闹不绝。
一楼是酒楼。
二楼是赌坊。
三楼是青楼。
四楼是拍卖行。
蓬莱阁的后院,错落有致地建了数个雅致奢华的院子,里面修了汤池,还有斗兽场。
斗兽场中,不止是野兽之间的相互撕咬,还有人与凶兽的搏杀。
绝杀阁是会做生意的。
不但赚得盆满钵满,还收集了世家和朝堂的情报。
蓬莱阁就是个聚宝盆,谁看了,不眼红?
长安城中,最多的,就是权贵、皇亲。
沈青t黎不信,没人打过蓬莱阁的主意,但它能屹立不倒,可见,绝杀阁的势力,不可小觑。
除了,绝杀名单让人胆颤之外。
还有,有权有势的人,为蓬莱阁保驾护航。
左护法见沈青黎久久都不说话,忍着剧痛,问道:“不知王妃还想知道什么?”
左护法这一行人,开口闭口,都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