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漠又残忍的想,弱者或蠢货,在这四方天内都无法存活。
裴澄静听懂了他的意思,男在他这里不是加分项,他甚至是支持女儿成为竞争者。
“你真不在意?若我只有一女,元陵朝臣们也不会同意吧。”
元陵是个国家,这上至朝堂,下至民间,哪一方都不能轻易认可有女人登极的可能。
比起他会支持女儿,裴澄静甚至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会更简单些。
这简直是跟天下所有人为敌,跟这个时代为敌。
巫澜却对此没有任何在意,真有那一天,他在世一日便能护她母女一日。
“裴二,若我命中唯有一女,她若足够强,便能无人可挡。”
从来没有人说过天命所归只能是男子,女子亦能习帝王权术。
“再则若没有你的出现,我会依旧例从宗室子中挑选。可你出现了,那一切选择都不一样,你我如有女无男,她会是我唯一的选择。”
巫澜冷静的阐述,言语之间唯有睥睨一切之态。
从始至终都不见犹豫不决,他在坚定的述说自己坚定的选择。
裴澄静是例外,是偏爱,她所生的孩子就是不二选择。
裴澄静震撼于巫澜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解,心中更多了几分坚定选择的动容。
从始至终,巫澜都没有一丝要另纳她人,让她妥协的意思。
话到现在,两人所有相隔的问题都不知不觉消融完。
裴澄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像雷,像鼓,像外面那场雨,连绵不绝于耳。
她转头望着窗外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雨打芭蕉叮咚声传来,她不由自主伸个懒腰,朝巫澜张开双臂。
“我困了,抱我去休息吧。”
裴澄静的眼眸明亮,在巫澜轻啄她脸颊后,勾住他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场秋雨沥沥淅淅,轩窗角处红烛燃烧不灭,摇曳的出炙热火花。
……
巫泽站在窗前,他伸出手接着屋檐漏下的雨水。
想起了白日碰见的巫离和裴澄静,她站在水边居高临下那一幕让他久久不能忘。
巫泽心中兴奋,如嗅到血腥刺激,他的眼尾在夜色下泛红。
这时,“您……还不安寝么?”,服侍他的唯一一个宫女怯生生t问道。
巫泽此刻明明毫无压迫力,可这依旧让久服侍他的小绿怕的瑟瑟发抖,对他的害怕溢于言表。
巫泽似乎没看见她的害怕,指了指不远处的井。
“小绿,你去那井里看看水满了没有。”
小绿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去看井水,但主子的命令没有质疑的余地,她淋着雨朝水井而奔跑过去。
片刻后,小绿发出尖叫,双眼全是恐惧,止不住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她哆嗦着手脚,井里有一具女子尸体,尸体被泡的发白发胀,可根据粗略轮廓,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是小红!是她情如姐妹的小红。
小绿跌坐在雨中,绝望的大哭,为小红,也为自己。
而巫泽只是看着,他似有兴趣般,自言自语说道:
“原来在意的人死了,便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不由自主想,若是裴澄静露出这般模样,光如此想他就更加兴奋了。
院门被打开,有人撑着雨伞而来,她掀开斗篷。
是当今太后,郭梅林。
巫泽收起了眼中的异样,他走上前去:“太后娘娘为何漏夜来此?”
郭太后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力气之大,巫泽抬起脸,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郭太后连护甲都没有褪去,可见来的匆忙。
“谁准你暗中推波助澜,让郭贤去对付裴澄碧!你知不知道为了抹去你的痕迹,我费了多大心力!”
郭太后显然是气极了,她千辛万苦才让所有人忘记冷宫这个皇子,暗中筹备多年,竟然差一点就功亏一篑!
巫泽已经恢复了有些怯弱的模样,可眼中仍然有着倔强,他知道郭太后最信那一套。
“皇祖母,我知错了,我只是气不过才使了一把力。”
郭太后看着他眼中的倔强,她松了松神。
“哀家嘱咐你多次,多避开贤贵妃和嘉王,忍一时风平浪静,待你登上宝座她们都是任你处置!可你现在挑唆贤贵妃和裴澄静生事只会惹来麻烦。”
“孙儿实在太恨了,贤贵妃害死我的母亲,如今更视我为肉中刺,若不是皇祖母您庇护,恐怕早已经没命了。”
巫泽低头认错,“是,皇祖母,孙儿记住了,绝没有下次了。”
郭太后叹了口气,“你且再忍耐一下,用不了多久了,有了单捷的支持,我们的逼宫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巫泽扶着她,沉默听着她说着话,听见逼宫二字后眼神闪烁。
“可是太子哥哥和父皇都在,我们逼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郭太后眼中嫌恶这里的破旧,她抚开巫泽的手。
“这不用你担忧,巫勋的身体因早些年四处征战,留下了隐患,况且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后病入膏肓再正常不过。
至于太子巫澜,他虽寿短,哀家也实需要好好谋划一下,但这些都不需要你多管,你只需要安安分分等待百官迎你出冷宫就行。”
第195章 针锋相对
裴澄碧坐在席间,这是她回京中后参加的第一个宴会。
她看着远处云芳的身影,只觉得今天不该来。
因为,“裴大小姐是真要与卢侍郎和离了?”
裴澄碧看过去,设宴座位按照家世排列,那女子离她有一段距离。
“你是?”,她要和离跟她人有何干系?
这样大咧咧问出来,这人好没有礼貌。
“家父礼部尚书,我姓李单名一个婉字,裴大小姐你还没有回我疑问呢。”
裴澄碧平日大大咧咧,可这个时候面色冷凝了几分。
李婉,她也听说过,跟弯弯很不合。
“这是我私事,与你无关。”
李婉也是吃亏吃不够,许久没碰上裴澄静了,早已经将当初的难堪忘了一干二净。
从那次后,她很久没有收到其他贵女的邀约,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是被京城贵女圈排挤了。
后连徐莹都跟她逐渐断了联系,便更加确定自己被排挤的事实了。
也更加痛恨裴澄静一行的仗势欺人!
今日骤然收到嘉王妃的请帖,看见独自一人的裴澄碧,心中又活泛起来。
“裴大小姐和裴二小姐果然是姐妹,都这般直白。”
裴澄碧将酒一饮而尽,她叉着手靠椅:“那不如李小姐先讲讲那面波斯镜?”
她有和裴澄静肖像的眉眼,眼下姿态更是相似。
李婉看着额间抽动,她最恨别人提起那面镜子!
“这是怎么了?可是拌起嘴了。”,云芳着宫裙而来,她又恢复了昔日端庄的形象。
她停在两人中间,却离李婉更近一步。
“我似听见澄碧姐姐要和离,好好的,怎么会闹成这样?”,云芳惊讶的用手绢捂嘴,可之下却是挂着嘲讽。
李婉总共就开头提过一次和离,云芳是早已经听见,但却现在专门又来问一遭。
四周有许多小姐们都将视线若有若无放在了裴澄碧身上。
女子和离虽有,却也少见。
同样是姊妹,妹妹刚成了太子妃,可姐姐却夫妇不和要和离。
云芳是王妃,裴澄碧不好直呛,她斟酌下了言词。
“太子妃娘娘到!”
众人皆望过去,齐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裴澄静带着清凉的露水气,她薄紫月双莲结宫裙拖地逶迤,鬓边那颗东珠晃荡与项圈蛟珠相呼应,矜贵非常。
她站在云芳前方,后扫视众人,最后留在云芳面上。
“这么好奇她的事,不如来试试问本宫,嘉王妃。”
她虽说试试,可言语中的危险不容忽视。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与云芳的针锋相对,场面一度寂静无声。
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嘉王妃,都不是现场女眷能妄言。
这毕竟是贤贵妃的生辰宴,这样的被压制氛围,云芳自然不能任由发展下去。
她仿佛摒弃前嫌一般,从裴澄静的对立面移开视线,伸手去相迎她。
“我刚才还思考皇嫂何时来,请。”
这次说是贤贵妃的生辰宴,实际上贤贵妃现在还在明珠宫中,她今日生辰,景宣帝下朝后是要去看她的。
所以这次便没有大操大办,只是邀了些年轻小姐们,并且存心通过这一次重新寻觅合适的正妃人选。
而这些云芳都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就差一步便能稳坐王妃位。
待裴澄静坐下后,云芳高举酒杯:“庆贵妃娘娘芳辰。”
待众人都举杯又放下后,云芳突然对着下手的白灵说:
“白侧妃与皇嫂也是旧相识了,有着过去种种美好的回忆,该敬太子妃一杯。”
说完她好整以瑕的看着白灵,白灵在她的注视下面色薄红,拿着酒杯微抖:
“妾身敬太子妃娘娘。”
但裴澄静却没有端酒杯,而是转头对着欧阳倩低语交流。
两人的过往,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裴澄静这样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在场的人都暗暗相觑,这果真跟传言一样,在嘉王妃手下,白侧妃日子注定艰难。
毕竟这样的软弱可欺,难过是必然的。
白灵只能自顾自的喝完酒,坐下后便低头不再抬起,众人看后又一阵怜悯。
白灵的窘境取悦了云芳,她现在终于能抽出手来好好治治白灵了。
新仇旧恨一起算,别想她轻易放过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来,今日秋高气爽,大家都不要拘礼才是。”,云芳又开始举起酒杯,在即将入口的时候,她突然眉头一皱,捂住嘴,表情分外难受。
李婉自觉她与云芳才是一路人,便担忧问道:
“嘉王妃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不适?可需要召御医来。”
“不必,只是这酒恐怕不宜再饮了。”,她身旁的小雪笑着招呼小丫鬟将酒壶撤下,换上了一壶果饮。
“我记得您是会饮酒的,这是怎么了?”,李婉没有被排挤之前,在其他宴会之时,也多次碰见过云芳,云芳很善饮酒。
“这个月总是觉得身子不痛快,大概是惫懒不动,脾胃不和。”
李婉点头,说原来如此,她不期然与裴澄静视线相碰撞,对方瞳孔有似笑非笑。
李婉是不敢对上这个瘟神,尤其是她嫁入东宫成太子妃后,气势更加难忍。
突然电光火石间,李婉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惊喜道:
“嘉王妃那日子可准了?”,她毕竟是未出阁女儿,不好直说,可这话大家都懂了。
云芳满意看着李婉,她一直想找机会暴露出来,没想到这人误打误撞配合的极好。
不一会,嘉王府的人便请来了御医,不过片刻,他便确定了。
他低头恭贺道:“恭喜王妃,您确实有喜了。”
他这话一出,李婉第一个送出恭喜,随后其他小姐们陆续恭贺。
现场一片其乐融融。
但云芳始终记得今日的主题,她笑着说:
“我之喜是小,也是依了贵妃的福气。”
裴澄静把玩着酒杯,“这么双喜临门,贵妃娘娘与皇孙竟然是同一日,嘉王妃果真得上天庇佑。”
皇长孙,这个名头落在嘉王府,还是个三喜才对。
云芳温柔一笑,“太子妃说的是,老天垂怜。”
她心中得意t洋洋,终于赶在父亲卸任前有了孩子,而且这可不是老天庇佑,是她费尽心思。
原本垂头的白灵抬头唇微翘,对裴澄静极快眨眼,又立马恢复。
裴澄静笑容更加灿烂了。
第850章 巫离的归宿1
欧阳倩从坐下就开始胡吃海喝,她都没空围观热闹,嘟囔道:
“得赶紧吃,不然等会净是卖力的事。”
李婉就在她左侧,她天然看不惯跟裴澄静相关的人。
“欧阳倩,你跟着太子妃一道,怎么连饭都吃不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她爹是尚书,而欧阳御史比她爹官级低,自然也就不怕欧阳倩。
欧阳倩抬头看向她,这人到底什么毛病,这么勇猛善战,再细看后,她又明了。
因为李婉用一种你只不过是个狗腿子的恶心样盯着她。
欧阳倩:“……”
她家世虽不是最好的,可是几个姐妹确实很牛逼,姐妹牛逼约等于她也牛逼。
欧阳倩擦了擦嘴巴,她坐直:“李婉,别以为你比我嘴贱,我就会怕你。”
李婉一听,气的半死,她微提高声音道:
“你再说一遍?!”
欧阳倩掏了掏耳朵,一副你在狗叫什么的姿态。
“说谁嘴贱?你给我道歉!”,李婉指着她,食指都在发抖。
欧阳倩拍了拍胸口,绿茶婊上身,“婉姐姐,怎么还不准妹妹说实话了?早知道你这样不喜欢听实话,我就不说了,都是妹妹的错。”
她侧过身,抱着胸口,铁了心跟李婉过不去。
李婉腾的下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酒壶就扔了过去,欧阳倩早有准备,立马蹲下躲了过去。
只见酒壶一路飞过欧阳倩的头顶,最后砸在另一位官眷桌子上,撞在碗碟之上,一阵噼里啪啦。
还好那位官眷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争执,早早离开了桌子才没有被砸到,但是四处飞溅的酒水,饭菜,或多或少落在周围一圈的小姐们身上。
李婉很快反应过来,她也有些傻眼了,在收到衣裳被弄脏后几位小姐谴责的眼神,心中也懊悔不该那么冲动。
这一动静,云芳也不能再看热闹了,她皱着眉头,对周围婢女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瞧瞧。”
裴澄碧看了一眼,对妹妹摇头示意欧阳倩无碍。
裴澄静却看清了她橘色袖口上奶白色的汤汁。
听婢女禀报几位小姐只是弄脏了衣裙,云芳看着不知所措的李婉,她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道:
“今日娘娘诞辰,大家合该其乐融融,姐妹间斗斗嘴,不必记仇才是。我已经命人准备了厢房,你们可以去更换衣裙。”
她都这样说了,其他人都不再准备向李婉追责了。
李婉对云芳满心感激,还好她维护自己,不说其他,万一贵妃娘娘怪罪下来她也是担不起的。
裴澄静剥开最后一粒葡萄,紫色汁液染在她的贝甲上,煞是好看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