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总是觉得觉得,他的眼神就在车窗后面,幽幽地盯着她。
祝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温暖的车厢徐徐潜进,祝鸢看向一旁。
池景行并没有看她一眼,闭着眼睛,手肘撑在膝盖上方,指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一侧,侧脸如刀如削,紧致的线条在明明灭灭的车厢中若隐若现。
摇摇晃晃中,祝鸢的头有些晕。
她强撑着坐得端正,却终究在一段前行的隧道中晕晕沉沉地向一旁倒去——
她似乎倒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原本想睁开眼睛醒来的,但她实在太困了。
原本闭着眼睛假寐的池景行缓缓掀起眼皮,垂眸看下躺在他大腿上的侧脸。
祝鸢的脸颊挤在他的腿上,挤出一团婴儿肥来。
陈明恩看了后视镜一眼,察觉出池景行并没有要摇醒祝鸢的意思,默默伸手降低了车内音响的音量。
池景行抬起眼来,和后视镜里的眼神对视。
陈明恩蓦地有些心惊。
但终究,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沉沉看向窗外。
远处天光乍亮,破出一个耀眼的光洞,白昼降临。
……
一路颠簸,到达海市的时候,已经天光乍亮。
祝鸢似乎又做了些什么不好的梦,指尖微微用力掐了掐池景行的裤脚,池景行垂眸看下去,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
而她也在这时醒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祝鸢心下一紧,连忙坐起来。
侧睡让她的左侧脸颊被压出一团红色的印记,池景行淡淡地睨了一眼,没有说话。
“池少,抱歉。”
她低低开口,没有得到回应。
气氛一瞬之间有些尴尬。
祝鸢自己也摸不清他的情绪,似乎昨天接了那个电话之后,他就有些淡淡的。
距离池氏集团还有一个街道的距离,陈明恩将车停靠在一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祝鸢和池景行道了一声谢,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却看见陈明恩向自己走来,手里拿着一盒东西。
祝鸢驻足,陈明恩道,“祝小姐,这是消炎祛疤的喷雾,效果很好。”
祝鸢这才想起,她膝盖还有一处伤。
她蓦地一怔,看向一旁漆黑一片的车窗。
她接过陈明恩手里的东西,“谢谢陈先生。”
陈明恩颔首,绕过车头,重新坐进了驾驶座,拉开引擎,疾驰而去。
车内的池景行这才缓缓抬起眼来。
后视镜里的祝鸢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直到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第25章:两清
周一早上的例会,祝鸢带着电脑和笔记本坐在靠后面的位置。
原本集团大会是轮不到她这个级别的员工参与的,只是杜春华今天一早说池总要听取她关于医院项目的预算报告,杜春华才带着她一起参会。
她安静地坐在后方位置,看着上方正中央一身矜贵的男人,神色淡漠,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各个部门的领导开始汇报近期工作,汇报完毕后,整个会场寂静无声,只有池景行翻看手中资料的声音。
场内气压极低,祝鸢连旁人的呼吸也听不见。
上方的人忽然懒声道,“财务部,谁来?”
祝鸢感觉心尖一颤。
杜春华从前面的位置回过头来,表情严肃地看了祝鸢一眼。
祝鸢站起身来,抱着电脑走上前,将u盘插入机器里面,大屏幕闪了闪,随即出现一份PPT。
祝鸢环视了场内一圈,刻意避开了池景行幽暗的眼神。
“这次的预算方案我考虑了两种情况,一是院内使用,二是对外销售。由于对外销售的成本显然高于院内使用,尤其还涉及到售后服务等成本,所以定价会相对高一些。院内使用的话,我们争取到了和医院的平摊成本,所以适t当减少预算。总体报价是两千七百万,还请池总和各位领导过目。”
祝鸢的PPT做得很详细,详细地考虑到了每一种情况,预估了各种情况面临的成本问题,简洁清晰,价格一目了然。
池景行眯了眯眼,手指似有若无地摩擦着下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
他合上手中的资料。
“财务部人才辈出,我很放心。”他幽暗的眼神懒懒地扫过祝鸢,“项目继续进行,希望等我出差回来,能看到满意的效果。”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则充满了对祝鸢的欣赏和认可。
一时之间,会场里的人面面相觑,看向祝鸢的眼神有别有几分深意。
人事部经理刚好坐在杜春华旁边,笑道,“你部门的人真是厉害,看来杜姐后继有人了。”
杜春华表面欣慰地笑了笑,眼神却有些冷。
祝鸢原本就不是她亲自招进来的人,本就有些生疏,再加上她出色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池景行的认可,杜春华坐上这个位置没两年,难免有些忌惮。
会议结束,祝鸢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杜春华从前面走下来,看了祝鸢一眼。
“以后所有需要上会汇报的资料都要先经过我的审核,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祝鸢一怔。
这个预算方案原本没有这么快赶出来,是她上周五晚上睡不着顺便弄了一下,本来打算周一发给杜春华的,没想到开会用上了。
但无论如何,也是她自己的疏忽。
她明白,所有的职场领导都不喜欢下级越级汇报。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领导,抱歉。”
杜春华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祝鸢松了口气,抬起眼,却刚好看见池景行硕长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方才说,他要出差?
祝鸢默了默,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会议室。
-
下班后,祝鸢给母亲林兰打了个电话,约她在市中心的一家粤菜店吃饭。
林兰喜欢吃粤菜,以前父亲没病倒的时候,老两口每周都会去一趟市中心的那家粤菜馆,一边吃还一边发视频给祝鸢。
只是那时的祝鸢正在监狱里,消息都是好友时麦帮她回的。
只是没想到,出狱后,她也只能看着那些曾经的视频,才能勉强回忆起父亲健康的笑脸。
失神之间,林兰的声音传来。
“鸢鸢,到了多久啦?我刚才忙着做饭呢,又怕你等急了。”
说话的时候,林兰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指。
祝鸢皱起眉来,“手怎么了?受伤了吗?”
林兰把手往后面一背,“没事没事,做家务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很正常。”
祝鸢强行将她的手拉过来,忽的一怔。
只见林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似乎被什么东西烫到了,掉落好大一块皮下来,虽然已经简单地上过药了,但是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
祝鸢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来。
这还是早上陈明恩给她的那瓶,她在公司用过了,很疼,但效果真的很好,只一个下午,原本又红又痒的伤疤明显好了许多。
“哎呀,我真的没事,鸢鸢,就是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热油烫到了,贺屿已经帮我擦过药了……”
祝鸢的动作一顿。
贺屿。
这段时间神思倦怠,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但对他的恨意,却丝毫不减。
祝鸢给林兰喷了药,又从包里拿出两张银行卡来。
中午午休的时候,祝鸢去银行把支票上的钱全部转存到了银行卡上。
一张里面有100万,一张里面有30万。
“这100万你拿去还给贺家,剩下的30万存起来,爸爸医院里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拿出来应急。”
林兰怔怔地看着祝鸢手里的银行卡,反应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
“鸢鸢……你哪里来的钱?”
祝鸢默了默,她不可能告诉林兰她和池景行之间的事情,只能找了个别的理由。
“妈,我把咱们的老房子卖了。”
林兰有些慌张,“那可是我们的家啊!鸢鸢,你……”
“有人才有家!”祝鸢看着母亲,“要是你和爸爸出了什么事,你觉得我一个人住在那个房子里,叫家吗?”
林兰一时无言。
她看着面前的银行卡,视线忽然模糊起来。
都说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怎么他们一家人,明明一生善良,谨小慎微,可老天爷为什么要一步步将他们逼到绝路呢?
祝鸢知道林兰心里在想什么,紧紧握住她的手。
“妈,你先离开贺家,爸爸的病需要有人看住,万一出现什么突发情况,我怕我们俩来不及。这钱你还给他们,从此和贺家两清……知道吗?”
林兰看着女儿,叹了口气。
她只知道女儿曾经和贺屿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后来两人分道扬镳,女儿出国留学,贺屿留在国内创业,在女儿出国的那两年,很多时候都是贺屿帮衬着他们老两口的。
她那时以为,女儿和贺屿好歹也能做朋友的。
怎么就到了这样势同水火的地步呢?
可每次当她问及祝鸢她和贺屿之间的关系,祝鸢总是避而不谈,只是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
林兰不想让祝鸢担心,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好歹贺家也帮了我几年,过两天贺家有个家宴,人手不够,等家宴结束了,我就离开那里,好好照顾你和你爸爸,好不好?”
祝鸢看着林兰日渐苍老的面容,点了点头。
母亲一生善良心软,在她看来,贺家是她的恩人。
她不想让母亲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就让她“还”一些情吧。
第29章:舅妈
林兰回到贺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原本祝鸢要拉着她一起去看看丈夫的,但林兰看了眼时间,还是决定先回贺家。
贺屿的公司刚刚中了政府的一块地标,公司资产和地位上升,也趁着贺屿母亲杜英生日要举办一场家宴,她要赶回去帮忙。
可是到了贺家之后,林兰发现杜英和贺屿的女朋友尹漫正在收拾着行李。
“太太,少奶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林兰笑着问。
杜英睨了她一眼,尹漫在场,也不好过于刻薄,只是淡淡说了句,“和漫漫一起回老家看看老人。”
林兰点头,“太太好福气,少奶奶又漂亮又孝顺,少爷和太太都是有福之人。”
尹漫笑得一脸甜蜜,她很喜欢贺屿家这个慈眉善目的阿姨,做事勤快,说话也很中听。
只是杜英的脸微微沉了沉。
一开始儿子和尹漫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打从心里高兴,海市谁不知道池家人的地位,能娶尹漫回家,儿子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可是日子久了,她的心性也渐渐傲起来了,越来越听不得别人说“娶了尹漫是贺屿的福气”这句话。
她的儿子也不差,两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尹漫上赶着的呢!
她儿子才没有吃软饭!能和自己儿子在一起,倒还是尹漫的福气咧!
她撇着嘴折了两件衣服,看了林兰一眼。
“还站着干什么?来给我收拾衣服,”杜英说,“分门别类地放好,被弄脏了,先去洗手。”
林兰应下,去了卫生间。
尹漫察觉出杜英有些不高兴,“阿姨,怎么了这是?”
杜英不好说别的理由,只是讪笑道,“好久没见贺屿了,心疼他现在这么忙。”
尹漫也忽然有些伤感起来。
虽然说贺屿的事业一路攀升,但最近也是真的忙,别说杜英了,就连她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他几次,往往是他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她醒来的时候他也已经出门了。
但尽管如此,尹漫还是强颜欢笑地宽慰着杜英。
“没事的阿姨,贺屿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忙。”
杜英笑了笑,拍了拍尹漫的手,“是啊漫漫,我儿子这么辛苦,也是为了以后和你的小家能够更富足幸福一些,所以你一定要多帮衬帮衬他,也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啊!”
尹漫害羞地低了低头,“我知道的,阿姨。”
相比尹漫的单纯善良,杜英脸上的笑容,就显得要别有深意多了。
-
海市城南君豪酒店顶楼套房内。
一男一女重叠交汇的声音映射在全景落地窗前,海市灯光透过玻璃扫射进屋内,显得氛围愈加意乱情迷。
男人的喘气声和女人的求饶声混合在一起,宽敞的大床不堪入目,带着浓浓的某种味道。
五分钟后,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男人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看了一眼身下的女人,站起身来,走进了浴室。
出来时,女人正斜斜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丝丝红晕,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贺少,连续这么多天都在我这里,你未婚妻都不会发觉吗?”
男人正是贺屿。
而躺在床上的女人,就是前段时间在城南酒吧,那几个老板介绍给他的小清。
小清的长相并不上乘,最吸引他的,是她身上清冷薄情的气质。
但这份气质在他的撩拨之下,此刻已经变成了t盛开的玫瑰。
他不由得在想,若是祝鸢在他身下,是否也如这般,盛开得如火如荼,浑身都充满了他的记号。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贺屿都快发了疯。
自从那天认识小清,贺屿每天都会到酒吧找她,她在某些角度和背影的气质像一两分像祝鸢,可就是这一两分,已经足够他丢了魂。
后来,他嫌酒吧脏乱,便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长期包了套间,让小清住在这里。
这段时间,是有些放肆了,都好久没有回家碰自己的正牌未婚妻了。
贺屿走上前,挑起她的下巴。
“怎么,不喜欢我陪着你?”
小清佯装嗔怒地打掉他的手,“讨厌,人家有多喜欢贺少,贺少自己察觉不出来吗?”
贺屿垂眸笑了笑。
他很喜欢听她叫他贺少。
正欲开口说话,掉落在地上的大衣内传来一道振动声。
他弯腰捡起,看见来电人,给小清使了个眼神,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声音是那么温柔如水。
“漫漫,还没睡?”
尹漫的声音有些委屈。
“屿哥,你连着忙了这么多天,身体会不会吃不消呀?”
贺屿看着落地窗前自己的身影,胸肌下方,有一处明显的吻痕。
“漫漫乖,为了漫漫以后的幸福,我再累也值得。”
尹漫笑了笑,还是心疼道,“你别累坏身子了,公司的事是要紧,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或者,如果你想要更多的机会,我可以去和小舅说,让他帮衬咱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