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背对着他,祝鸢还是能感觉到池景行轻飘飘的视线在她的后背游走。
“你是财务部新来的祝鸢是吗?”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人事经理笑着开口,“来公司有两周了吧?还习惯吗?”
祝鸢点头笑笑,“嗯,领导同事都很照顾我。”
人事经理t又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她笑着和池景行说道,“现在的小年轻好像都很喜欢喝咖啡。”
池景行抬了抬下巴,睨了她一眼。
祝鸢如芒在背,“昨天……没休息好,有些困。”
人事经理点点头,“财务部最近的项目多,你新来,肯定要多学一学的。”
8层到了,人事经理对着池景行颔首,“池总,我到了,后续的情况我会发邮件给您汇报。”
池景行淡淡地点了点头,经理便走了出去。
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人一角,形成一个对角线。
祝鸢抿了抿唇,不知道在公司里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以及,该不该和他说话。
人一紧张,就想要打哈欠发泄。
再加上她本来就困。
她垂头悄悄打了个哈欠,却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嗤笑。
她没有回头,只是当作没听见。
15层到了,祝鸢如释重负。
电梯门开前,池景行低低的嗓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看来是真累了,辛苦祝小姐日夜为公司,殚精竭虑。”
电梯缓缓打开,有人走进来,说了句“池总好”。
祝鸢垂眸走出去,回过头时,在狭窄的缝隙中一闪而过他促狭的眼神。
-
临近下班,祝鸢接到林兰的电话。
林兰在贺屿家里做事,平时很少在这个点给她打电话,祝鸢本能地觉得有事。
她走到过道接通,果不其然,林兰险些哭出声来。
“鸢鸢,刚才医院打电话来说,你爸爸的并发症又突发了!现在需要用一种特殊的进口药,不然就又要动手术。我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你看看你下班之后能不能抽时间过来?”
祝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匆匆说了几句后便挂断电话。
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没过一会儿,林兰发来微信,是医院的缴费单。
【已经给你爸爸用上进口药了,三天一个疗程,鸢鸢,你别担心。】
在林兰发给她的图片里,隐去了具体的缴费数额。
但祝鸢知道,这种特殊的进口药,价格一定不会便宜。
五点一到,祝鸢关上电脑,拿着包就冲出了部门。
没过多久,祝鸢工位上的电话响起来,是同事帮她接的。
杜春华皱了皱眉,“祝鸢呢?”
“祝鸢已经下班了,刚走。”
杜春华看了眼时间,五点零六分。
她的表情有些不悦,皱着眉拨通内线,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又和颜悦色地笑起来。
“池总,祝鸢已经下班走了,您这边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传达给她。”
池景行默了几秒钟。
杜春华有些紧张。
半晌,他才懒懒道,“没事,你把医院项目预算表给我就好。”
“好的池总。”
顶楼总裁办公室内,池景行坐在黑色办公椅上,漆黑的皮质衬得他的皮肤冷白分明,他徐徐把玩着手上的钢笔,抬了抬眼,看向办公桌上浅紫色的宝石项链。
这是他一个月前定好的首饰,在认识祝鸢的第一个夜晚。
方才陈明恩把它送来,他想到今天祝鸢略显疲惫的模样,心情没来由的有些好。
本来想奖励给她的。
他挑了挑眉,唤来陈明恩。
“拿去收藏室放好。”
……
祝鸢到了医院,先是去病房看了下祝青华的情况。
此时的祝青华身上插了好几根管子,连接不同的仪器和一款深棕色的药水,祝鸢看着骨瘦如柴的父亲,在昏迷之中依然要遭到这种罪,鼻腔一酸,险些没有忍住。
她捏了捏拳,缓了缓情绪,走出病房,找到父亲的主治医师。
“方医生,”祝鸢敲了敲门,“请问我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祝鸢啊,”方医生认得她,叹了口气,“最近天气转凉,病毒在体内活跃更甚,再加上你爸爸的免疫系统本来就脆弱,所以才会突发并发症,原本前几天,他的状态还是很好的……只能说,世事难料,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医治的。”
祝鸢抿了抿唇,恳求着医生。
“无论用什么药、什么设备,请方医生一定要尽力救治我爸爸。”
方医生点点头,“现在你爸爸的医院账户里还有三十多万,应该够三四个疗程,但是前提是病情没有恶化,如果恶化了,随时需要手术。所以……你们家属还是尽量多准备一些钱。”
祝鸢明白。
父亲账户里的钱,是上次贺屿的母亲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剩下的钱。
她多么可悲,恨透了贺屿,却不得不用他母亲给的钱来救治自己的父亲。
钱越用越少,她不能就这么干巴巴地等着。
父亲是因为她遇人不淑才遭此恶果,想到这里,祝鸢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住,折磨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林兰在打电话。
“贺屿,阿姨知道你这几年已经帮了阿姨不少忙了,但是现在阿姨有件事情……”
祝鸢猛地冲了进去,夺去林兰的手机挂断电话,压抑着愤怒看着她。
“妈!我们家就算再走投无路,也不能找贺屿要这个钱!”
第85章:无能
林兰木木地看着女儿,半晌,她痛苦地捂住脸,坐在一旁。
“鸢鸢,妈妈没办法,你爸爸的病每分钟都要钱,刚才我去缴费,一个疗程都要接近十万块钱,你之前给我的那张银行卡能维持得了多久呢?久病无亲戚,妈妈是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借钱了……”
祝鸢强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走过去拍了拍林兰的背。
“妈,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贺家不是你表面以为的那样,你尽快辞职,我……”
“鸢鸢,”林兰擦了一把泪,“你刚走的那一年,你爸爸抢救需要一大笔钱,我是找贺家借的,写了借条,也签了五年的合约,以劳抵债,我不能就这么走的,我们现在哪里有钱去赔这笔钱呢?”
祝鸢的话就这样在嗓间戛然而止。
每个想说的字符都变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将她剜得体无完肤。
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
……
安抚好林兰的情绪,祝鸢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离开了医院。
冬日的晚上八点,夜幕已然降临,可这座城市的活力才刚刚开始。
祝鸢开车到了一个老地方。
音色的LOGO简约大气,在夜晚中发出神秘莫测的光亮。
祝鸢静静地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
最先看见她的是之前的大堂经理徐伟。
徐伟看见她也是一惊,“祝鸢?”顿了顿,他呵呵笑道,“发达了也不忘来照顾照顾老朋友?是带朋友来玩吗?”
祝鸢上前一步,“徐经理,霍与川在不在?”
徐伟一怔,点了点头,“在里面,你找他有事?”
祝鸢跟着徐伟走过去,透过大门中间的透明玻璃看见了他的身影,并没有急着去打扰,只是站在外面慢慢等。
霍与川正在接待一间包房的客人,客人似乎有些来头,他陪着喝了几杯酒。
几杯烈酒下肚,霍与川感到有些晕,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颈。
却在一瞬间看见了祝鸢的脸。
玻璃门很厚,灯光不断地晃着他的眼睛,他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喝多了,祝鸢怎么可能还会来这里找他。
可是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祝鸢还是在那里。
他内心一怔,放下酒杯,和身旁的人说了些什么,急急走过来打开门。
祝鸢静静地站在门对面,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没什么情绪,还是淡淡的,但霍与川眯了眯眼,似乎看到了一道道破碎的裂痕。
他本想上前一步,却觉得自己身上的烟酒味太重。
他记得祝鸢一向不喜欢闻烟味。
他看着她说,“你先去我办公室等我,我去洗把脸。”
祝鸢点了点头。
霍与川走进卫生间,冰凉的水不断地淋在他的脸上,好一阵子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回到办公室时,霍与川已经恢复冷静,他垂眸看着坐在沙发上小憩祝鸢,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
看得出来,她真的已经非常疲倦。
察觉到他进来,祝鸢睁开眼睛。
霍与川问,“怎么了?”
祝鸢站起来,“我想晚上下班以后来你这里兼职唱歌,可以吗?“
霍与川一怔。
祝鸢补充道,“价格不用像之前那么高,可以按小时计费,我也可以帮忙推销酒水之类……”
霍与川脸色一沉。
他拉过祝鸢的手臂,让她坐好。
沉沉的眼眸看了她半晌,他问,“祝鸢,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需要钱?”
祝鸢不想直视他的眼睛。
她移开视线。
“爸爸在医院的病情反反复复,多准备一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气氛沉默了良久。
霍与川站起身。
“每天晚上7点到10点,周一休息,一个月的底薪是一万,小费和提成另算。”
祝鸢垂下眸。
强烈的酸楚刺激了她的感官,祝鸢吸了吸鼻子,紧咬嘴唇。
她真的、真的,很讨厌多愁善感的自己。
“就从今晚开始吧,t与川,谢谢你。”
霍与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离开办公室之前,他有些释怀地笑了笑。
沉沉的呼吸徘徊在封闭的空间里,他的背影显得多了几分寂寥。
“祝鸢,你能来找我帮忙,我真的很高兴。”
祝鸢回过头去,却只看见了霍与川离开的背影。
她垂下眸。
很多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冷冽的傍晚。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认真看过他的脸。
-
音色会所包厢内。
池景行坐在沙发正中央,微微阖着眼眸。
新调的这款酒味道有些苦,几个少爷们尝了几口便咂咂嘴放下了,唯有他,一杯接一杯。
他喜欢这个味道。
清清冷冷的苦,在口腔里婉转迂回。
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池少,要不要唱首歌?”
有小姐过来套近乎,她是附近大学新来的兼职,刚上班没几天,因为人美嘴甜,徐伟才让破例让她来接触一下高端客户。
她从一进包厢起就注意到池景行,与旁人截然不同的气场和压迫感,他一言不发,但那个属于最中间的位置,所有人都默认是他的。
小姐拿起池景行的酒杯,喝了一口,微微皱眉,笑了笑。
“池少喜欢这个味道,很与众不同。”
池景行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还是不说话。
小姐见他反应不大,胆子便大了起来,坐得更近了些。
有公子哥看见这一幕,搂着怀里的女伴笑道,“山茶可是新来的大学生妹妹,眼光可挑了,原来是一早就看准池少了,山茶,孺子可教。”
被叫做山茶的小姐盈盈一笑,伸手攀上池景行的肩膀。
香软入怀,池景行也没拒绝,伸手一揽,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山茶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肤。
山茶勾了勾唇,笑得更为卖力了。
程牧一走进来,看见的便是池景行面无表情地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眼神晦暗不明。
他挑了挑眉,走到他身边坐下。
正想要开口说话,其中一个公子哥暂停了音乐。
是温家的温函。
“我爸的避暑山庄建成了,还没开始正式营业,我想请兄弟几个过去玩一玩儿,大家也好久没有好好儿放松一下,如何?”
程牧嗤笑一声,“大冬天的,避什么暑?”
温函坏笑道,“谁说避暑山庄只用来避暑,可以玩儿的法子多着呢。怎么样?”
他看向池景行,“池少,集团最近事情也多,一起去玩一玩?”
山茶抬了抬眼,注意着池景行的动静。
他微微垂眸,眼神不知道聚焦在何处,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深褐色的液体像灵活的蛇一样在杯子里缠绕。
他薄唇轻启,“好啊。”
有了池景行发话,在场的人自然没人会说不。
倒是程牧有些犹豫。
温函见状,喝了口酒笑道,“程少爷就不去了吧?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是时家那个大小姐知道了,程少爷可吃不了兜着走喽!”
程牧皱眉,嘲讽地“啐”了一口。
“我怕她?”他看向池景行,“景行去我也去,有什么大不了的!”
“好!周日一早,不见不散!”温函笑道。
第19章:缺钱
舞池一侧,祝鸢一袭淡紫色长裙,半明半暗之间,她握着话筒盈盈唱歌。
宛转悠扬的老歌配上明明灭灭的灯光别显风味,她垂眸低喃,嗓间划过阵阵音节。
几首歌毕,祝鸢退下舞台,走到一旁喝水。
在夜场这种地步,她留了个心眼,每次喝水都是重新到吧台去接一杯白开,只要视线移开过一次,就不再喝杯子里剩余的水。
祝鸢走去吧台时,旁边有两个男人在喝酒聊天。
“说真的,陈总,最近二手车市场真的很不错,你那几辆,可以想办法弄出来,反正你不正缺钱吗?这些车你老婆也不知道,刚好可以折出一笔钱来带你的小情人出去玩一圈,是不是?”
祝鸢接过酒保手中的水,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仰头喝下一口。
被叫住陈总的男人喝了口酒,“大概能出多少钱?”
“比市场价起码高两成,最近二手车行情好,你那车没出过事故,价格高。”
陈总沉吟了下,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剩下那个男人继续坐在那喝酒。
祝鸢找酒保要了一杯长岛冰茶,走到男人身边,将酒递给他。
“帅哥,请你喝。”
男人一怔,抬眼看了她一眼。
眼里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