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极度的愤怒，是想破坏东西的愤怒。
她因需要在医院照顾莫佑祁躲掉了四月催命似的催促和违背初心的内耗，却也因得知这一切只是梦，现实里那些对她作恶的人依旧逍遥，没有被她怼的一句话也说ʟᴇxɪ不出而失望。
“完了，躲不过了。”
她在感受到怒火的时候便知道，曾经因为如勇士般对抗那些为了一己私利去逼迫她的人获得的快感，只是梦里的幻想而没有任何实际效用，无法提供给她真正的力量去对抗那些不能惩罚恶人的愤怒和自责。她会回到原本的内耗里，直到让自己崩溃，再重新建立。
一种内心守着完整道德的人被迫面对满是裂痕和无德行为的崩溃。
“莫佑祁，你在就好了，让我靠一靠，也不会这么孤单。”
有些时候，真正杀人的不是某一刹那的眼神和话语，是突如其来的记忆，我们所对抗的崩溃是记忆的联合体。零散的记忆拼凑出完整的脉络，只是在某个时间段经历的一件小事，却是下一个时间段里的开端，曾经他们因忙碌或缺失关键信息而零散，却也会在某个点上如被打开开关般在脑海里完成重组，呈现给主体一幅完整的逻辑——以至于击垮谁，或拯救谁。
唐之叶的记忆早就完整了，所以她知道自己该讨厌谁，也知道自己一切磋磨的来源到底是从哪一日开始，更知道她崩溃的根本原因是个人内心的世界与外部世界严重撕裂，撕扯着她的精神在两端摇摆。
她耿直的守护着内心的道德，依照儒家对儒生的要求待人接物，对任何人均以德行待之，最终却在大多数事情上，不仅没有得到正面反馈，甚至失去切实所得之物。
而她不觉得守德是错的。她依旧坚守自己的道德，耿直，不害人，尽量不伤人。也依旧被心中算盘噼里啪啦的人伤的彻底。
唐之叶拉上窗帘，吃了一片安眠的药物，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下班后，她拿出瑜伽垫，开始对着视频做运动——这个方法她试过，这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缓解易怒情绪和破坏心理的办法。
孔子言，以直报怨。但唐之叶报不了这个怨。孔子的直是法令，让法律去惩罚作恶的人。而法律无法惩罚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去 PUA 别人，私自扣押他人资格审核导致他人利益受损的人——这是个人道德问题。
她不是没想过举报，她只是个学生，周折打听也只不过是从他人口中得知自己申请被扣是司所为。她甚至拿不出证据。
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受道德的煎熬和威胁。
能清醒的继续坚守自己心中的德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还以为，我能回到过去，亲手惩治这些无德之人的下流手段呢，原来只是在梦里爽一爽。依旧只有我在这之中撕扯自己。”
唐之叶苦笑。心病无药。
第40章 第三十二章再见面
唐之叶发现，梦境里最方便的是可以让父母减少对自己的管束。
她可以半夜十二点与朋友在街上散心，可以吃烧烤，可以任何时间想离开家便离开家，这是比任何药物都好用的自愈方式。
当然，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会依照最原本的方式生活。也依旧是那句话，一旦在梦里过于沉迷某种生活，便会在回到现实时难以接受。
八月底，唐之叶回到了学校。
一点莫佑祁的消息也没有。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安静的她一度怀疑莫佑祁是否真的出现在梦境里过。
直到九月初，她在食堂遇到左景。
“叶子？”
“景哥？”
二人自然而然的坐在一起拼桌。左景撞枪口似的问了她莫佑祁怎么样了。
“我们早就分啦。”
“哈？他之前喜欢你喜欢的恨不得结婚，怎么会分手。”
“就，没什么感觉了，就分了。”
“不是我说你们。你能来回跑照顾他，他也能为了你整天加班缩短工期，不应该是顺理成章走到佳偶天成？”
“缘分嘛，本来也是说不清楚的。”唐之叶虽然已经不如刚分开始在乎这件事，再提起却也如鲠在喉。
“可惜了可惜了。难怪他最近情绪感觉不好。”
“出院了？”
“早就回家了，医生让静养，但他好像心情一直不太好，上次视频的时候瘦了不少，他妈妈担心莫佑祁把自己闷坏了，让我们没事多跟他聊聊。不过祁哥也确实惨，如果不是车祸，他现在已经和我们一样本科毕业了。”
“忘记恭喜学长研究生上岸了哈哈哈，我请你喝饮料吧。”
“那感情好啊，我朋友里就我一个考咱们学校的，正愁还得重新认识朋友呢。这一开学就碰上你，简直拯救我这个最怕没朋友的人，哥请你！喝什么？”
唐之叶看着兴致高涨的左景，不想跟他来回拉扯坏他兴致。
“景哥豪气，半糖去冰的柠檬绿茶，谢谢！”
“等着，我速速回来。”
唐之叶留在食堂，去蛋糕区买了海盐蛋糕——有赠必还，又要伪装不是刻意还的。
“海盐奶油的，甜咸搭配，北方标配。”唐之叶笑着将切块推到左景面前，“景哥，有他近照吗？”
左景闻言抬头看唐之叶：“就知道你们俩根本放不下对方。有，我找给你。”
“我们俩……放不下对方？”
“你以为我真的在食堂随便碰到你吗？我们院的研究生不在这个校区。”左景笑着说出来，好像不是多大的事情。
却在唐之叶脑里炸裂。
图片是他们的视频截图，小窗里的左景容光焕发，占据大部分的莫佑祁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本来就不胖，怎么瘦成这样……”
“想不开，折腾自己呗，本来受伤就胃口不好，又时不时的小病不断。近来比五月的时候好些了，但是哪里还像以前的他。”
唐之叶拿着左景的手机久久没有眨眼。她脑里掀起冲天的浪，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去找他。
“他家在哪？”唐之叶的声音很轻，轻的左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一口海盐蛋糕一口饮料，左景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
“莫佑祁家在哪里？”
“地址我发你，你不会是要去找他吧？”
“可能会？”唐之叶把手机还了回去，倚坐在餐椅上。“不知道，只是想问便问了。”
她看着那杯半糖去冰的柠檬绿茶，想起莫佑祁喜欢的也是这个味道。
半糖去冰，任何饮料都是这个标准。这四个字像是与莫佑祁这三个字绑在了一起。
唐之叶回去打电话与老师沟通了新学期的工作安排，希望九月可以如期让自己换届。
得到了一个曾希望，但没实现，如今也没实现的答案——学院暂时在调整学生工作，可能不能如愿。
在任何地方，现实或者梦里，直属的指导老师都没有逼过她，反而在得知她的难处时第一时间去安慰她，帮唐之叶料理她无法解决的部分——比如司老师后来没再打电话为难她，有指导老师的绝对功劳在。他们已经尽了自己权限里的所有能力为她提供庇护，唐之叶也不愿在梦里去让他们为难。
十月初，学校又有即将封校的传闻，唐之叶查了一下剩余的学生工作，即使离校也不会影响工作进度。她立刻买了车票，火速请假离校——如果十月初不走，她就在放假之前走不掉了。
一向在父母面前乖巧的唐之叶只说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想出去走走。唐母忧心的给她转了一笔生活费，让她玩几天就回家。
唐之叶应下，心里清楚，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即使她不回家父母也不会催。
到莫佑祁家所在县城的第一件事，她找了个民宿，狠狠睡一觉之后将莫佑祁的好友加了回来——没有需要验证，说明莫佑祁没删过她。
“你还，真不愧是我造出来的人。连不删非深仇大恨的人这点都一样。”
唐之叶点开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头发：没睡的飞起来，挺好的。
莫佑祁的微信等待音还是《Stay with me》。
“叶子？”即便不见面，他声音里的惊喜也能顺着无线网络一丝不差的落在唐之叶耳里。
“我在你家旁边的民宿，做了锅包肉，来吃吗？”
唐之叶看着空荡荡的厨房，空口白话。
“好，把你地址给我，我这就来。”
唐之叶站在窗户前看着莫佑祁家小区门口。几乎十分钟不到，她就看见他了。
黑白相间的棒球服，头发随着跑起的风向后翻动。
又是五分钟不到，她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的那一瞬，唐之叶看见了莫佑祁收回去的手。
“我就知道，左景在骗我。”她松开把手，将门口让开，莫佑祁站在外面看着面无表情的唐之叶，没等到她那就“进来吧”。
唐之叶坐在沙发上，看身后没人，转过头笑着皱眉——她试图让皱眉的动作压住自己的笑意。
“进来吧。”
莫佑祁有些局促，不自觉的扣手指。小步迈进唐之叶的房间。
第41章 第三十三章我们去西安吧
“其实我刚刚睡醒，没有买菜哦。”唐之叶起身走到莫佑祁面前，“我需要关门。”
莫ʟᴇxɪ佑祁有些局促的让开门的位置，任由莫佑祁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叶子，左景不是有意……”
“我知道，你有二分之一的性格与我一样，二分之一与我的理想性格一样，你做不出绝食伤害自己的事情，就像我不管多难过，都不会放弃吃饭和活着。”唐之叶几乎贴在莫佑祁身上，让他与自己对视，“看到你很好，我很高兴。我们去买菜吧，想吃你做的菜了。”
莫佑祁恢复以前在唐之叶面前的那种温和，他身上的感觉也随之改变，是令唐之叶着迷的那种温和与安稳。
他们一起逛了农贸市场，买了很多很多菜，不管会不会在这一顿饭里用上，想买就买。莫佑祁走在唐之叶身边，让她走在里面，就像没分手时那样。
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唐之叶的侧脸——因为身高的关系，莫佑祁只能从唐之叶头上向下看，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即便这样，只要感受到这个人在自己附近就好了。
厨房里，两个人一人占据一方台面。莫佑祁不禁想起之前他们一起做饭时唐之叶将胳膊勾在他的脖子上，他们靠的那样近，近到似乎这辈子也可以如此亲密。
“突然觉得很尴尬，我们现在最多算普通朋友，我却直接来打扰你。”唐之叶切着菜，想到她和莫佑祁的关系，不禁自嘲。
“不用尴尬的，我们本就紧密相连，叶子，没有你便没有我，任何时候，你需要我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我做饭给你吃。”
“还有两个月，阿祁，不得不承认，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是不会来的。其实有一处逻辑不能自洽。这里是我的梦，我却不能因为知道真相而醒过来。一切照常之中却会有左景来推波助澜。是因为即便现实的我意识模糊，也想见你吗？”
“或许吧，我也是因你才有意识的，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唯一能确定的是，我应该存在于你的世界的游戏里。”
“22 年的下半年，羽室宣发了一款游戏，真的叫予你，也真的有一个男主叫莫佑祁。定位是男大学生，性格笼统讲是温柔。而在我的理想中，想要自己成为一个学术人才和温柔的人，这个角色与我的理想有极大的重合点。这或许是我梦到你的现实依据，我的梦里，记忆和幻想混杂，最终成了我们对话的这个空间。”唐之叶将切好的菜递给莫佑祁。
“你去外面等我吧，这里油烟重，今天的菜都由我来好吗？”
莫佑祁转头，正对上唐之叶的眼睛，二人对视良久。
唐之叶可以否认一切的真假，但无法否认这一次，她在莫佑祁眼里看到了悲伤，按压在温和里，漫长宇宙中不急不促的那种悲伤。
“好。”唐之叶收回目光，转身离开，莫佑祁关上厨房的门，起火下油。
唐之叶盛好米饭，看着莫佑祁将菜端上桌。
黄瓜豆片，锅包肉和炝炒土豆丝。
都是她喜欢的菜。
“锅包肉做的不错哦，是正味儿的。”
“叶子喜欢就好。”
“莫佑祁，我想做一件事。”
“什么事？”莫佑祁的声音一直不咸不淡，对唐之叶来说是情绪的抚慰剂。
“你可不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
“叶子……有什么愿望？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和我去西安，我一直希望大学的时候可以和男友去一次西安。”
“等你醒过来，也许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自己的机会好吗，叶子。”
“不会有，至少毕业之前不会。2023 年 6 月我就毕业了，考研失败已经是定局，我卷子都没答完，所以在那短短的六个月里，我要面对的，是比当下更局促的生活，是抽不出时间喜欢别人的。毕业后再去，就不是大学了。”
莫佑祁沉默了三秒：“唐之叶，之前是我混蛋，你可以原谅我，让我再次以男友的身份站在你身边吗？”
“nonono。这次换我。”唐之叶放下手里的筷子，“莫佑祁，你表白过一次，这次要换我来。”
“莫先生，我们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醒来后的世界会是空虚的还是丰盈的，只想当下随心。我不想在梦里掌控一切，也不想在梦里做超级英雄构建虚无。唯一确认无比的清楚是，我喜欢你，这可能有点自恋的成分和感觉在，但你就是我的理想型。岁月终末不可怕，终须一别也不可怕，只想用剩下的时间与你一起做我们两个想做的任何事。你愿意继续当我的男朋友吗？”
“我愿意，荣幸之至。”
唐之叶莞尔：“吃饭，吃饱了去看电影。”
莫佑祁伸出胳膊，像以前一样揉了揉唐之叶的头。
他的小猫咪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电影散场后街上已经亮起了灯。莫佑祁把唐之叶送回民宿，转身想走，唐之叶一个转身将门关上：“既然是我的梦，想要你夜不归宿不过分吧？”
“不过分，但是我睡哪里呢？”莫佑祁拉住唐之叶的手，另一只手护在她脑后，怕她仰头时磕在门上。
唐之叶向莫佑祁身后看了一眼，沙发虽然软，但是小，只能勉强让莫佑祁躺下。
“床上，和我一起。”
莫佑祁不自觉的挑了右眉。
“你激动什么？你一激动就挑眉。”
“我……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
唐之叶拉着莫佑祁走进卧室，指着那张双人床：“那边，我还没碰过，你在那边睡。我在外面睡觉很老实的，不会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