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水一听就摇头，他突然想起闺女说的话, 便开口问道：“那那种整套卖的四合院有没有？”
房改局那是个大姐，有些年纪, 手里打着毛衣。
听见这话，那大姐抬眼看他，乐了，“那整套四合院你倒是问对了, 赶上最近有人想出两套, 可那房子一套可大了, 也贵着呢, 一套小几万，你拿得出这钱吗？”
“拿不拿得出, 去瞧瞧, 开开眼界也好。”
顾金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点心票，不动声色就递给那大姐。
那大姐一瞧，赶紧塞进袖子里, 脸不红心不跳, “也是，横竖这会子也没事，小林啊，你们看着, 我带这位男同志去看看房。”
其他人答应一声，倒是有些好奇地看顾金水。
这年头想买四合院的人是真不多, 大家都等着单位分房呢，而是四合院有什么好的，那楼房才敞亮呢，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大家都觉得顾金水就是瞧下热闹的，那大姐也是，不过拿人手短，她到底是领着顾金水区溜达了一圈。
那两套四合院，都是在海淀区，一套地段好，靠着清华，一套则是偏了些，都要到丰台区了。
顾金水给那大姐还买了瓶汽水，两人溜溜达达的看房，倒是也不嫌累。
大姐指着那套靠清华的，“这套房子好啊，两进院，你瞧瞧周围环境也好，有树有花有草，你家孩子要是将来读书也方便，周围就有好几个初高中，还有大学呢。”
“那这房子不便宜吧？”
顾金水试探地问道。
大姐一乐，“你寻思寻思，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屋子，这屋子里以前还是政府办公的，维持的也好，不像其他院子乱七八糟的，这一整个院子少说得这个数。”
她比了个六的手势。
顾金水当然不傻，知道这是六万。
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六万块，他一直觉得自己挺有钱，这一买房才知道，自己家那点儿钱就是小钱。
六万块啊？这一般人得不吃不喝多少年才能攒够。
那大姐一看顾金水神色也知道他掏不了这笔钱，就道：“咱们也是看个新鲜，一般人也买不起，倒是那些华侨人有钱，买得起，前阵子有个华侨买了一套四合院，在你们那边，一口气掏了五万块，人家眼皮都不带眨的。”
“那要不说人华侨有钱呢，咱们小老百姓谁能挣到一万块那都了不得了。”
顾金水感叹一番。
“谁说不是。”那大姐也感同身受，她带顾金水去那套靠近丰台的，“这套便宜，可也得二万八，而且也比刚才那套小，不过这套的价格倒是好说，我寻摸能便宜个四五千。”
“这又怎么个说法？”
顾金水疑惑问道。
大姐带着他绕到后面去，指了指后面那院子，“这前后本来是一套三进院，可后面叫别人给占了，把后面那一进一家老小都给住了，以前政府办公还好说，现在不是清退还给以前的房主了吗？那些人赶不走，又是一家老小的，都是讹人的，你要把人赶走，人家就说要带一家子去派出所门口吊死，你说这怎么折腾，这不没办法，人索性把房子卖了，但产权是没问题的，就是这后院吧，不好折腾。”
那大姐的暗示就是这套房子最好别入手。
都说千金买邻，碰上这么一家子恶邻居，那真是有够热闹的。
顾金水点点头，谢过大姐，拜托人去留意那套独门独户的小院，给塞了两块钱，这把那大姐都不好意思了。
大姐想了想，道：“这房子买在哪里有什么讲究？”
“还真有，最好是靠我们那的第三服装厂近点儿，人家是祖孙几口人，孙女在厂子里上班，一小姑娘，这家近点儿也安全啊。这事还得麻烦您多费心。”
顾金水赶紧说道。
这买房兴许就是一辈子的事，总不能马虎将就。
大姐道：“成吧，我回头去跟同事打听打听，兴许有些线索。”
顾金水连连道谢，把那大姐夸得跟菩萨似的，大姐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又无奈，这事还真得给人家办好了。
赶着回家的时候。
顾金水人才从东厢房走过，就瞥见他们屋里坐了梁仁义。
他心里一乐，就瞧见宋建设出来把门带上了。
顾金水扬了扬眉，哼着小曲：“听皇儿一声报，不由衷家怒冲霄。包拯做事真可恼、要铡骡马为哪条？内情摆驾开封到……”
这是秦香莲里太后的唱曲，老太太下星期要演出，这几日成日在家唱曲，做饭的时候嘴里都哼哼。
顾金水听了一耳朵就记住了，他打起帘子，自己妹妹抱着闺女蹲在东屋炕上靠着窗户偷瞧呢。
“看什么呢？”
顾金水摘下帽子手套，“大白天的做贼啊？”
顾银星翻他一白眼，“你才做贼呢，我看稀奇呢，你没瞧见那梁仁义在谁家屋里啊？”
顾金水笑道：“你瞅见了，眼睛够灵的啊。”
“灵什么啊，那梁仁义刚才进后院的时候嗓门贼大，我搁屋里带你娃都被吵醒了，那梁仁义手里还带着一盒点心呢！”
顾银星说到这里就有些愤愤不平。
那梁仁义一家这些年在她们顾家没少打秋风，可回回都是空手来，昨晚上也是，今儿个去找宋建设倒是知道要带东西了。
这不是逮着他们家欺负吗？
顾金水一乐，他也凑过去，趴在窗户看，结果一看，怎么着，人家门窗都关着，啥也看不到。
顾银星抿着嘴偷乐。
顾金水瞪她一眼，“瞎扯淡玩意，你逗你哥呢？”
“这不刚才还能瞧见吗？是你过来了人才把门窗都关了的。”
顾银星把孩子给顾金水，懒洋洋坐在炕上，剥着炕桌上的水煮花生，“诶你说他家找宋建设是为啥事啊。”
“啥事，总之没好事。”
顾金水心里门清，毕竟就是自己拱的火。
“建设，你说这咱们俩家也算是多年交情了，这事你能不能帮忙就直接说。”
梁仁义腆着张脸，说话那叫一个不客气。
宋建设心里直骂娘，自己本来被停职在家待着已经够憋屈，还赶上梁仁义来找麻烦，交情，什么交情？
不就是他梁仁义带媳妇孩子去顾家的时候，见面大家点个头，平时都不怎么来往，要是别人，宋建设这会子能直接开口叫人走，可这梁仁义不行啊。
说是做贼心虚也好，说是好面子也行。
宋建设还真不能轻易把人给回绝了。
但他又不想太干脆地把钱借出去，便苦笑着掏出口袋，“梁哥，你自己瞧瞧我身上，我这浑身上下都没几个子了，最近又没上班，家里都靠媳妇养呢，你家能出国我替你高兴，可是这我家也没钱啊。”
没钱？
梁仁义心里冷笑。
抢了他老梁家的宝贝，回头哭穷。
他似笑非笑：“别人家没钱我信，你家没钱，建设，你这话不对头吧，你家不是有那小黄鱼吗？”
宋建设心里头咯噔一下。
他神色紧张，手指抓着裤子，“什么小黄鱼，我家也没买鱼啊。”
“你可别装，你家小黄鱼怎么来了咱们心里有数。”
梁仁义冷笑一声，“你要是实诚，借我点儿，这事好说，要是不实诚，我回头就去派出所举报去，等到时候搜出来了，那会子可热闹了。”
宋建设听得这话，那心里头是瞬间怒从中来，脖子上青筋暴起，牙齿紧咬，瞧梁仁义的眼神恨不得把他给吃了。
梁仁义见他这模样，心里拍手。
果真是叫自己说对了！
那晚上的事就是他们干的！
好家伙。
拿了他老梁家的东西，还一声不吭，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怎么说，你是给不给？不给我就去派出所了。”
梁仁义站起身来，晃晃悠悠，那张大胖脸上满是得意神色，“到时候公安把东西搜出来，你可得想想怎么解释，这东西怎么来的，都得有个说法吧，你解释不清，得，你坐牢里去吧！”
“你！”
宋建设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一拳头打在梁仁义脸上。
“爸！”宋朝花从屋里出来，掀起帘子，一脸天真的小姑娘模样：“弟弟哭了，你快进来给他换尿布。”
她给宋建设使了个眼神。
宋建设眼睛一转，起身道：“你先坐着，我进去照顾孩子，等出来咱们再商量。”
“好说好说。”梁仁义点点头，还自己拆开那匣子点心，挑了个块驴打滚送进嘴里。
真是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
宋建设咬牙，进了里屋。
宋朝花拉着他到炕边，“爸，咱们不如答应他！”
“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吗你就答应他？！”宋建设愣住了，有些恼怒地甩开宋朝花的手，“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爸，咱们借了之后又不是拿不回来！”
宋朝花压低声音，“这梁仁义他们要出国，那东西到手总得去换成钱吧，咱们可以来个黑吃黑啊。”
宋建设一怔，摸着下巴，这倒真是个好主意！
第36章 被偷听的第三十六天
梁仁义红光满面地从宋家出来。
顾金水看得真真的, 他瞧见梁仁义的手捂着口袋，那口袋沉甸甸，不知装了什么, 顾金水眉头就是一挑。
看来宋家的黄金真的来路不正，不然, 宋建设干嘛要被梁仁义威胁住。
顾金水心里琢磨着，对顾银星说道：“我出下门, 回头不一定回来吃饭，你跟我媳妇还有妈说一声。”
顾银星一愣，“哥，你干嘛去啊？”
“你别问了。”顾金水摆摆手说道, 他拿了两顶那种能把脸都遮住的毛线帽子, 就出门了, 先去了下席老爷子那里, 跟老爷子问道：“师父，早些年你给我做的那些假金砖还在不？”
席老爷子看他：“你要干嘛？”
“您别问, 反正我啊是干好事。”顾金水说道。
席老爷子哼了一声, 手背在身后，进了屋子，不一会儿提着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出来, 丢给顾金水, “都在这儿了，你悠着点儿，可别闹出事。”
“您就放心吧，我保证不会出事。”顾金水打开袋子瞧了瞧, 瞧见那金砖还闪闪发亮，心里头对他师父作假的技术那叫一个佩服, 这东西简直能以假混真，要是不仔细检查，只怕就是内行人都得吃个亏。
顾金水还要给老爷子买晚饭，老爷子嫌弃地摆手：“行了，成日里吃吃喝喝，当我是猪啊，赶紧走。”
顾金水嘿嘿笑了下，把东西揣怀里，去山虎住的那边等他，山虎赶着黄昏时分才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还跟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有说有笑。
那姑娘长得齐整，嘴唇涂得红红的，身上穿的是呢子大衣，脚下的裤子是今年流行起来的喇叭裤，那叫一个条顺盘靓。
“虎子。”
顾金水喊了一声。
山虎这才发现顾金水站在他家屋子门口，山虎忙跟那姑娘说了几句，快跑上前，“哥，你怎么来了？”
“这不有日子没见你，想请你吃饭。”
顾金水笑着从口袋里递了一根烟给山虎。
山虎接过手，却没抽，而是收入口袋里，“哥，那我进屋子拿点儿东西，咱们再出门。”
顾金水点点头，他瞧着山虎进了屋子，把门带上。
那姑娘没急着走，就站在院子里，眼睛时不时地瞥他，在他身上的衣裳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他手腕的手表上。
顾金水没说话，山虎一会子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个袋子，直接走过去递给那姑娘，“你拿去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虎哥。”
姑娘接过东西，咬着下唇，“等我回头挣了钱肯定还你。”
“好说好说，这就是几斤米，咱们都是邻居，互相照应都是应该的。”
山虎摸摸后脑勺，憨厚的脸上有些红晕。
那姑娘对山虎笑了下，就提着那袋子米往后面走。
顾金水招呼山虎出去，走了一段距离才问道：“刚才那姑娘是你们邻居啊？”
“是啊，后院齐大爷的闺女。”山虎不自在地踢了下地上的石头，“哥，我在跟她谈对象呢。”
啊？
顾金水怔了怔。
他想起刚才那姑娘的表现跟说的话，心里怎么都有些不舒服，但他没说什么，而是道：“好啊，好好珍惜人家姑娘，可别干出什么傻事来。”
“那不能够！”
山虎立刻说道，“珍珠可羞涩呢，我们到现在连手都没牵过。”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些遗憾但又说道：“珍珠是个好姑娘，我妈要是知道我找了这么个好姑娘，肯定为我高兴。”
“老太太肯定为你高兴。”
顾金水拍拍山虎肩膀，带着山虎去吃了一碗扎实的炒肝，两人还吃了八个芝麻烧饼，那烧饼烤的酥脆，里面厚厚一层芝麻，一口下去，焦香满口。
吃饱喝足，顾金水才跟山虎说起正事，今晚要去盯梢梁仁义家。
山虎满口答应下来，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梁仁义家有点远。
顾金水跟山虎坐着车到后，山虎冲顾金水一扬下巴，意思是看，那树后面有人。
顾金水打眼一瞧，好家伙，那不是宋建设还能是谁？
就蹲在树后头戴着一顶草帽，虽然那棵树是把人给挡住了，可要是有心的一瞧，哪里看不出后面有人猫着。
顾金水本来还怕自己踩点来的太早，现在看来是正是时候。
他拍拍山虎肩膀：“咱们去后面那条胡同里等着去。”
这会子天也黑了，各家各户都吃完饭准备睡觉了，谁也舍不得点灯，胡同里乌漆嘛黑的。
梁仁义家去黑市就得经过这条胡同口，顾金水是一点儿也不操心他们能跟丢。
半夜，黑灯瞎火的时候。
梁家屋里悄悄开了灯。
徐凤来心里紧张，对梁仁义道：“仁义，咱们真要把东西一口气全换成钱？”
“那可不，咱们这事得赶紧办，那边在催促我们交钱了。”
梁仁义紧了紧怀里的背包，道：“现在出国的人越来越多，之前说出一个人只要三千，现在都到四千了，这要是再涨上去那还了得。”
这年初不是有政策出来了，允许有国外直系亲属来函邀请，经过政审就可以被亲戚接过国去。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条政策一出来，好些想出国无门的人可算找到路子了。
也有想挣钱的人看到门路，借着国内外牵桥搭线的事，帮人出国，一个人头几千块。
“那倒也是。”
徐凤来就是心里紧张，“那老赵能信得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