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佛修们只觉捡了条命,管它年轻的年长的都自动归为年纪大的那一列,直着腿朝刚刚的禅院跑去,最后就只有那最末的和尚跑慢了一步,不得已留了下来。
这可不是阎心要的结果,今日听到了他们入城时的谈话,她有不少话要和这老秃驴“聊一聊”,如此,才故意设计了这一出。
罢了,那落单的和尚听说是善符咒才被带着跟来的,又看起来病恹恹的,不是个威胁,趁夜杀了便是。
这般想着,阎心面上故作可惜追在行止身后喊了两声:“佛爷,别客气啊,佛爷。”
这下抱着小佛子的老僧又跑得更快了一些,可见是将人给熏坏了。
等人走远,阎心撑着墙笑得身子直抖,身后,病恹恹的僧人视线一直游离在她后颈的位置,眸子是与他外形全然不相匹配的幽深与冷峻。
那视线在阎心回头朝他看过来之际又不着痕迹的移开,恢复成萎靡又寡言的样子,轻的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雪里混着黄沙下的没有尽头,阎心还是要装装样子给行止他们送去些火盆,对于面前的僧人,从门口让开些身形让他进门便算是招呼。
不过走前,还是带了些恶意停驻脚步,要看看这僧人进门后的笑话,只不过,这回她的算盘打落了空。
只见,僧人脚下僧袍轻晃,步履轻抬跨过门槛,神色如常,身形挺拔如高山之上雪松,不疾不徐走在只余一人通过的狭窄走道里。
阎心嘴角的笑意僵住,陡然眯了下眼,这模样太熟了,太像小和尚了。
她目力不好,睁眼再要细看,只看到身形有些畏缩的僧人抱臂四顾,无措在那挑选合适坐塌的地方。
小和尚最不堪的时候不过是低了些背,那根傲骨不管何时都是直的,先前只是她的错觉。
阎心不再多看,快步离开,背影透露几分阴沉,心里更是不齿,她想她真是想和尚想到有些失心疯。
离开之后,那僧人靠墙滑坐在地,琉璃一般清澈的眸子涌起怪异的波澜,衣袖下的佛珠随之捻得又快了一些。
阎心去送炭盆之时,就听到行止和佛众商议如何杀她的事,阎心做不来听壁的事情,于是她端着炭盆大喇喇的往佛修中间一坐:“哟,佛爷你们这是在为民除害呢。”
一般,她都是光明正大的加入。
佛修们见老和尚是一介凡人,又见他也是对鬼修避之不及的样子,皆没有要避着他的意思,于是无业便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说着:“小佛子说得对,我们刚到果子京,就有修士比我们先到,鬼修有八方耳目,不可能不知道消息,也许已经到了,或许就在这两日到,取她心脏一事我们打得是出其不意,若她在我们进冰原前多加阻挠,那可如何是好啊?”
话落,众人若有所思,觉得他言之在理,纷纷看向现场唯一有可能对这一问题给出解答的佛子,而且,本也是他冷不丁醒来,冷不丁提起鬼修的,看来,他应该已有盘算。
阎心也跟着他们的视线轻动,然而焦点的中心,被庇佑在行止僧袍下的婴孩却始终一言不发,他视线很浅的略过众人,又突兀的陷入沉睡。
“这……”
佛子是啥意思这是?
佛修们莫名其妙,连行止也不知佛子此间有何深意。
阎心还以为能听到什么让她觉得有意思的消息,这般顿觉没趣,找了个由头先回了主殿那边。
雪已经下到埋没小腿的程度,不禁让阎心想到来冰原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松松软软的雪,跳进去就能将她整个人埋了进去,埋起她周身洗不净的血污,埋起令她煎熬的愁与恨……
那时,她躺在地上,眼前是雪,手边是雪,身下是雪,整个世界只剩下雪,短暂的片刻,她什么都没有想,独享了片刻的宁静。
她是迫不得已逃来冰原的,躲在没有修士敢踏足的地方,她才有博得一丝生的可能。
将心脏埋在冰原,便是那一刻她生出的想法。
哪怕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独行在雪里的老和尚,阎心仍是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如常人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在雪里。
不多时,老和尚佝偻的背上便盖了厚厚一层夹着沙子的雪,很重,就如她听到佛门用连生咒找到她心脏时的心情一般。
那时一样的安宁如何也复刻不了了。
阎心抖了抖身上的雪,断然从往昔里抽身,一抬头,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不远处的一盏黄灯,在暴风雪里孤独又坚定的照着这段回来的路。
她抬手挡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温度地牵起:“我留的那几盏灯有这么亮吗?”
说着,她脚下步伐加快,少顷便站到殿前,冷凌的视线苛刻的审视着殿内的所有。
灯都移了位置,比她放的位置更靠外了不少。
哦,是那虚得很的和尚假寐时不小心踢到了,白靴上还有被溅到的红色烛油。
饶是如此,那灯还是亮了一些!
阎心一时找不到加以佐证异常的证据,就在这时,病弱的僧人被随着大敞的殿门而倒灌的寒气吹得悠悠转醒,朝她站的地方看来,迷瞪的眸子像是在责备她突然的闯入。
这和尚,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
阎心故意大声跺了跺脚上的雪水,偏要吵得人不能休息。
对上僧人无奈又不得不忍下的表情,阎心终于畅快了一些,开始做起正事,准备一会儿要带给行止的“大礼”。
她在暗里忙碌的时候,总觉得后颈有道视线一直打量,这样的视线,佛修刚来时她也感受到了一次,只那会儿没能抓到人。
阎心这下有了准备,手上故作专注,一个贸贸然的转身,果真将盯视之人逮了个现行。
僧人琉璃似的眸子,里头涌动的复杂还没来得及收起。
四目相对,阎心心头再次浮上了熟悉,那眼神,小和尚被她装死骗到回来将她抱进屋,反被她用春~药放倒时她见过,她发~情转嫁给他令他难耐时她见过,进须弥渡前她也见过……
但又与刚刚僧人进门时的情景一样,等她再看,那眸子里已什么都捕捉不到。
阎心抿了抿唇,并未盯着追究。
那僧人却忽然开口问她:“住持刚刚在忙什么?”
阎心默了片刻,才笑着道:“这地方耗子多,怕佛爷们晚上睡不习惯,准备抓耗子呢。”
说着她便果断出门而去,继而就听屋里头的呼吸声松了不少,像是躲过一劫的样子。
阎心嗤了一身,人已闪身回了殿内,快到模糊的手精准无误卡住僧人的脖子往她身前一拉,转瞬,已然唇息相容,彼此气息交汇。
世上并无那般巧的事,除非,那本就是她的小和尚。
阎心勾笑凑前,欲叼住那唇再次一探,同一时间额间忽然一凉,抬头,晶亮的匕首正抵着她眉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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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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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传来针刺一般的钝痛。
刀刃微挑,寒光划过,阎心闭了闭被光线晃到的眼睛,视线再次对焦,她对上僧人俯视她如俯视死物一般的眼神。
她根本顾不上,脚下急切又往那刀尖里近了一步,近乎是贪婪的打量着面前全然陌生的身影,像是执着要从上面得到些验证,也像是要将这一年的未见在这一眼里补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但其实才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专注之际,耳边落下听不出情绪的一声:“你不是那住持,何人雀占鸠巢?”
阎心心不在焉“唔”了一声,视线已意味不明停在对方有些薄而锋利的唇上,她嘴唇不自觉轻抿了一下,明明在上面找不到半点熟悉,喉间却莫名感到燥意。
那些带着激烈、带着惩戒、带着黏腻的热浪霎时卷土。
旁人会骗她,独独她的身体不会。
这就是她的人没跑!
阎心兴奋抬手抓住那刀往自己额前一送,伪装的苍老面孔簌簌退尽,露出鬼修魂灵不稳的本体。
利刃穿过鬼修的身体“咣当”掉在地上,僧人被她手劲儿带着往前移了半步,本就咫尺的距离这下完全没了空隙,两具身子并在一起,她稍一抬头,就如愿的贴上那微凉的薄唇。
僧人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微愣之际,整个人被阎心如野兽一般粗鲁地拖到了榻上。
鬼气强硬地绑缚住他的双手扣在床头的位置,另一手扼住他的脖子,僧人被迫仰头与她对视。
因为窒息,他颈下青筋暴起,充血的颜色一直浮到眼下,最后竟逼得琉璃的眸子里染上了些湿意。
阎心被这刺已激~冲上了头,逗、玩、耍、乐,缠绕又愉悦的乐声在这狭窄的空间荡开。
乐声蛊惑,阎心动了动发热的耳尖,沉黑的眸子里幽光闪动,像是暗林里的猎豹,早盯上那抹瑰丽,却不想那么快的吞吃掉猎物。
最后不得已俯身咬在僧人肩头的位置,齿牙深深嵌进皮肉里,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又在心口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僧人吃痛,后脊反弓,微微抬起鬼修半跪的身体,不知是谁的吐息先变了色彩。
雪天的寒意披上了夏日的晚风,冰水消融,变得温热而又黏腻,却又有鸟叫虫鸣,协作起暖色的乐章。
啊,终于是鲜活的小和尚!
涟漪的尽头,她想。
阎心舔舐掉僧人肩头渗出来的血,准备放弃餐前小点的时候,肚子的地方被人从下方狠狠蹬了一脚。
僧人开始了他的反击。
那一脚半点没有容情,将阎心整个肚子踹到变形,受力不住翻飞了出去,好险脚尖及时点住身后的墙才没重重砸了上去。
“你这狠心的小和尚,我还没与你算账,你倒先和我不客气起来。”阎心调笑着,掐着僧人脖子的手却始终没有放手一丝一毫,她身子低了一些,注视着僧人的眼睛,“我想你了,你呢?”
回应她的是僧人无情的又一脚,还有那冷冰冰的一句:“还不速速将住持还来,贫僧饶你这妖道一回好死。”
大殿本就拥挤,不容人施展拳脚,阎心暂时还不想惊动到禅院的老僧一行,没怎么动用术法,不免有点限制她的行动,被僧人踢了几脚,再没找到什么近身的好机会。
她喜欢这样的拉扯,年轻男女间的打打闹闹常常被贯之以调情的名头,她和小和尚之间征服与被征服的出手那自然也算,别有情调。
但在僧人“妖道”出口的瞬间,她却突然不快,显出眉眼里常年浸染的狠戾阴沉,掐着他脖子的手兀得收紧,已起了杀意:“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喊我的。”
世人骂她很多,叫她罗刹女,妖孽妖道,邪物之类,独独小和尚从未喊过什么,从未将她当成什么异类。
“贫僧法号无释,从未与你有过交道,不知你口中的小和尚是谁,施主怕是认错了人了。”
僧人慢慢说完,殿内变得极其的安静,只剩下两人微浅的呼吸声,少顷,阎心不辨喜怒的声音打破沉寂:“你不认得我。”
她是肯定的语气,不等僧人回应什么,她已然语气笃定推翻了前一句话:“不可能,无邪镜都不能封住我的五感六识,令我依然控制不住对你的喜爱,那须弥渡自应当不会叫你断情绝爱才对。”
僧衣被僧人腿下的动作带着扬起,那张势,看起来是比前几次还要猛烈的一次进攻,鬼修的声音越说越低,自己先没甚底气起来,似是忽然想通,这两者之间是不能简单的划上类比的等号,风扬的白色衣袍却在她的声里在空中急停垂了一下。
就在以为僧人有所动摇,或是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刹那之间,那缠着白色绷带的长腿无声而至,猝然朝阎心的下颚飞踢出去。
对撞之下,从脚上震回的力道直接令僧人身下南翁木所制的小塌断成了几节。
阎心没有错过僧人那一下的收势,带着一丝的期待,故而她并没有出手去挡,等僧人的攻势近到跟前的时候,再抬手去挡已然失了先势,只能硬扛了下来。
后脊撞在横梁木上,算不上太疼却也不太好受,让她的眼前花了一阵,等她再次稳住身形,就见僧人抖了抖身后的木头碎屑站了起来。
尽管僧人双手仍被反绑在床头上,挣扎带起的红痕明明是令人遐想的,可他身形笔挺如松,神情苍冷如雪,擅自将一切旖旎的、纠缠的气息斩断在外。
阎心目光锁住那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痕,艰难地动了动愈发干涩的喉间,呼出嘶哑的一声“哼”笑。
忘记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她会让小和尚回忆起来,他喜欢自己,他先喜欢自己的。
心里自顾自有了决断之后,阎心打了个响指,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大殿包裹,隔绝一切外间的窥探,也隔绝一切声音的外泄。
“小和尚,我要认真了。”
话落,鬼魅一般的身形闪身到僧人的身后,手指轻压,僧人的双手便被吊了起来。
眼见着被悬提至空中之时,僧人以不逊色她的速度转身,绑缚的双手打开,兜头而下一个反剪的姿势锁喉,手指轻动间,几个金色大印打在鬼修的额间。
“呮,呼,呮,咯……”
魂灵被强行挤压的声音响起,僧人神情冷肃,又是几个金印打在鬼修手脚的地方,就像是封穴一般,令鬼修一点动弹不得。
做完这一切,僧人趁势而追,以剪杀的姿势拖着人往殿内悬挂大钟的位置移去。
从阎心的角度,僧人刀锋一般的侧颜冷硬深刻,抿直的唇线冰封一般毫无温度。
注意到阎心的视线,僧人斜睨过来的眸光是居高临下的睥睨,慢慢牵起的嘴角里是毫无掩饰的嘲弄,仿佛在说传说中的鬼修也不过如此。
阎心还了他一个无害的笑意,一个打挺,修长的双腿便缠挂在僧人的月要上,手臂懒懒圈住架在僧人的肩上,哪里还有被禁锢住的样子。
不懂实情的看去,竟有几分耳鬓厮磨,好一对恩爱璧人的模样。
僧人怔了一下,明显不知她会有后手,这下,阎心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脚腕上宛如金铃一般缠绕的佛印,有意无意碰到僧人的腰侧。
衣料摩擦,宽大僧袍不动声色地撑直了一下,尽管那一下很快被僧人结印的动作掩饰住,但早已清晰传递给了碰触到的人。
“咦……无释小师父,怎的同你那前佛子师兄一般……”阎心故作好奇说着,金印勾着僧衣滑了下去,冰冷并进温热,“……竟都是喜欢的紧碰到这里,你看,真不像你们清修之人的该有的……”
烛火跳跃,僧人身子微僵,不着痕迹远离和鬼修的接触。
阎心在他耳边同样嘲讽的一笑,小腿略一动作,僧袍皱紧,再无退路,接着是衣料的沙磨的声音。
滑下来的另一脚一个巧劲将僧人绊倒在地,摁倒在衣袍之下,阎心还之以相同的几个黑印打在僧人素白的脚踝上,便不由分说捏住僧人的下颚,迫使他再次启唇。
紧接着便是带着惩罚和疼痛的口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