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她无法对玄已使用传送卡。
可不离开这个世界小和尚一定会选自己死的。
仿佛是知道了她的心声一般,一道像是从远古传来的苍劲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脑中,那道声音对她说:“带他离开这个世界才是要他死。”
“贼老天,你什么意思?”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这次,天道却没有明说,打机关似的搬来了民间道德经中的一句话,这话说的是,有和无是相互依存的,难和易是相互促成的,缺一不成各自,她和玄已各自站立的两端恶与善亦是如此。
玄已因她的恶才诞于这世上,因她而生,因除恶而生。
而她,之所以为恶,是之于这个世界才叫恶,有无相生,善恶相生,所以善生来便困于这世,守于这世,离开这世界的善便不能作为“善”而存在,不能成为善,便本不该存在。
所以,天道才说,去了另一个世界才会要了玄已的命。
如果换她放弃玄已,独去另一个世界,亦是要了玄已的命。
今日不管怎么选,不是玄已身死,就是她被继续围困,无人得以两全,这才是天道的狡诈之处。
千百次重启,斗赢了主神,却输给了天道。
此刻,阎心始终孤傲挺直、从不妥协的脊背不受控地弯折低下,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是徒劳,无论如何也走出不被命运戏弄的怪圈,无措和彷徨像是冬日里肆意的风雪,迫不及待的将她埋葬。
束手就擒吧,斗不过的……
她已经做到了最好,还要怎么更好呢?
阎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好累,好累,到此为止吧。
她……认……
头一次,阎心不想再斗了,她想认输,而就在她“输”字即将要脱口的时候,一道平和有力的声音截住了她的思绪。
“阎心,有我呢,不会有事的。”
说不上多有信服力的话语,甚至是有些空洞的,却奇异的将她从迷惘的悬崖边拉了回来。
姐姐死后,她就知道再也没有依仗了,自此她从不渴求旁人的帮助,也没再指望过什么,她可以独自做好所有的一切,原来啊,不知不觉中,她早不是一个人了,有人懂她的坚持,有人一直和她站在一起。
是善是恶,也该由她这个当事人来决定不是吗?
压弯的脊背再次打直,一瞬阎心释放了所有的鬼气,她为恶,若世人都比她恶呢,她还是恶吗?
秘府收起,主神的核块恰在这时被阎心彻底消化,她的修为再次进阶,现在的她,整个世界为她可以感知,她像是这个世界的神,可以主宰这世间的所有,洞悉世间所有的规则。
现在,能勾起人心底最大恶意的鬼气皆能如她的预设精准投放,她可以让头顶的贼老天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什么才是真正的恶。
可也正是能洞悉一切的感知,早就蓄势待发的鬼气却一点点颓了下去,阎心盯着问心雷中心的玄已,眼眶里是充血的红。
“喂,小和尚你不要让我恨你啊。”
“小和尚,我不要你了,我不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停手听到没有。”
“你赶紧停手听到没有!”
阎心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哑过一声,紫电的中心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有愈盛的佛光将整片大地照亮,一切的一切都被那片温暖的光芒包裹。
她不知道玄已怎么做到的,问心早就开始了,或许是从他突然苏醒的那一刻,或许更早,在第一道天罚刚落的时候。
她的小和尚啊,当真抗了天意,他也当真学不会为己一点,他担了所有的天罚。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簌簌落下,阎心一次次朝雷心的地方冲去,试图将里面的人拉出来,又一次次被紫电冲撞回来,就这样鬼修的魂体被打了散,散了又聚,循环往复好似不知疲惫。
“所有的喜欢都是骗你的,都是在利用你,你一开始只是我看重的玩物,你不要傻了。”
“小和尚,我活了太久了,早就累了,这见鬼的世界我早就腻烦了,你何不成全我,放我解脱。”
“你说过要陪我到最后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小和尚,当日为了救你佛门脱困,你还欠我一件事,我现在就提,我想让玄已做回佛子,当他的出家人,好好的活下去,你听到了吗?你若违背,我拿你佛门上下血祭。”
“你说以后要陪我云游四海的,你说我们会在扶摇岛开荒,建一座木屋,养上一院子的灵植灵草,我们会在那里有个家……”
……
好的坏的,能说的、能做的,阎心都说了做了,却依旧无法阻止金光里的身影越来越淡,半佛的金身逐渐消融化成充裕的灵气填补进这方小世界,顶开了通往飞升上界的大门。
原本受原男主气运主宰的小世界,不再是谁的笔下世界,终于成了一方完整运转的世界。
世界不再是原本的世界,原本的恶也不再是恶,天道对阎心的压制消散,阎心迎来了真正的自由。
而这一刻,阎心只有挥之不去的绝望,颓然瘫坐在原地呆呆看着最后一星的金芒散去,看着日起日又落,像个游魂一般,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时日,直到额心处红痣传来的刺痛,终于将她从空无的状态里唤醒回来。
她嗅到了纸钱燃烧后独有的草木灰的味道,是他们鬼魂最喜欢的香火味。
那味道很近,近到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无力挥了挥香味,扯出一个自嘲的笑意,小和尚死了,她也生障幻觉了,她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连坟也没有一座,怎么可能有人供她香火。
可那味道却没有消散,反而绵延不绝朝她鼻腔里钻去,没有鬼不喜欢香火的,第一次嗅到像是单独供给她的香火,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不知怎得,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好像是在小和尚身上嗅到过,风吹起白色僧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檀木香淡了,取而代之是若有似无的火烛的味道……
漂浮的鬼气猝然收回进本体,再看,阎心便出现在岭南的扶摇岛上。
原本看起来像是荒草地的小岛等到了原本的主人,遮掩的禁制散去露出真实的样子。
其实遮与不遮也无甚差别,不过一座荒岛外加三两个坟包,是她父母还有她姐姐的,这里,是他们阎家祖宅的位置。
然而她刚一上岛,岛上充盈的香火味让她惬意的好一阵晕眩,缓了片刻,她几乎是有些跌撞的朝香味的中心移去,而后傻愣愣的矗立在原地。
原本的三座坟包旁又多了个新坟,墓碑上遒劲的笔锋刻的正是她的名字,而她的坟前,几个芦苇人正有条不稳地洒扫、上香、烧纸钱。
阎心从没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抱坐在坟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姐姐死的时候,是她殓的尸骨,立的坟,等她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可以为她做这件事了,她以为永远不会有的……
哭声持续了很久,阎心哭累了最后就这么绻成一团在墓碑前睡了过去,梦里还带着呜咽声——
小和尚啊,我好想你啊!
而就在当夜,春幽山的冰室里,佛子那具碎裂的金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归原样,苍白如白瓷的面上竟隐隐有了些血色。
放置在冰棺旁的一颗木色的佛珠不知为何滚动起来,直落至棺底,珠子跳落的清脆声响在冰室里突兀响起,白色僧袍下的修长手指兀得勾了一下,钳住了那颗珠子。
梦里的人炸醒,僵硬着脖子旋看向春幽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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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给自己撒花花
谢谢所有支持这篇文的友友们,矫情的说,好多时候失去信心不敢看后台,没想到,看到了友友们的催更和肯定,很难言说那一刻得到的鼓励和勇气,总之谢谢你们的陪伴!!!
也为断更在等文的友友们说声对不起,下本我尽量全文存稿~
友友们,下一本我们有缘再见啦~